鹖冠子的理想政治论——五正论及其理论渊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正论论文,冠子论文,渊源论文,理想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6320(2007)01-0031-05
一、鹖冠子的生活年代与其思想重点的关系
鹖冠子的生活年代主要在赵武灵王、文惠王、孝成王时期,约在公元前305年到公元前240年,时届战国晚前期[1](P80~81)。当时,秦国日愈强大,不断蚕食其他六国,能够和秦抗衡的只有赵国[2](P79~80)。在此前后,有些本来是强大的国家,由于种种原因,日愈削弱,这引起鹖冠子的重视。他告诉庞子说:“今者所问,子慎勿言。大地大国富民众兵强,曰足。士有余力而不能以先得志于天下者,其君不贤而行骄溢也。”(18a/3-5)①
这里有以下四点应该注意的。1.他特别关心的是,地大国富民众兵强的大国不能一早得志于天下,也就是大国君主没有好好地利用、发挥本国所具有的优势,南征北战,开疆辟土,反而错过良机,最后不仅不能得志于天下,甚至落到“国被伸创,其发则战”(18b/2)、“雠既外结,诸侯畜其罪,危覆社稷,世主慑惧,寒心孤立”(18b/3-4)的难堪地步。易言之,他本来认为那些大国可以一统天下,而且要尽早统一,“周阖四海为一家”(32a/4)。他希望天下能够早日统一,就把希望寄托在大国之上。2.这些大国使他的希望落空,他的统一之梦就不能在短期内实现。他深刻反省大国不能得志于天下之由,其病源是国君昏庸无能,骄傲自大,疏贤用小,以致决策屡屡出误,最后还妄挑边衅,反而被敌国打败,导致国削兵败,一蹶不振,遑论一统天下(详《近迭》篇)。3.针对此情况,他认为大国要统一天下,君主必须谙于用兵之道,因此,他特别重视兵法,在《近迭》、《王》、《兵政》三篇或详或略阐释了用兵之方。4.他所说的大国,不排斥秦国,因为他受到秦国文化的影响。因此,学者说他所关心的大国只能是楚国,是不合情实。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见鹖冠子特别重视统一天下。可以说,对统一天下的渴望是鹖冠子政治论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提出的五正论、成鸠氏治论,都是这种政治理想的反映——也是他特别措意于地大国富兵强民众之国不得志于天下的根本原因。围绕着这一政治思想核心,结合战国时代大国不能一统天下的历史来看,就更能了解他痛心疾首于大国君主昏庸无道的原因。战国时期,有些大国因君主昏庸而导致国削势蹙,有的发生在他生活的时代,有的发生在他出生以前,其中以魏、齐、楚、赵为代表。这四个国家曾经称霸或是强国,但因后世国君或决策屡出错误,挑起战争,如魏惠王在前341年败于马陵之役,前334年、前322年先后败于秦国。有些国君暴虐无道,发动战争,弄得民穷财尽,士卒疲乏,如齐愍王最后在前284年被乐毅统率燕秦韩赵魏的五国之兵,攻入临淄,占领七十多城。有些国君疏斥良臣,厚赋敛财,以致上下离心,如楚怀王就这样,终于在前279年被秦将白起攻取郢都。而赵国经过武灵王推行胡服骑射后,国势曾一度强盛,然而孝成王重用赵括,而不用廉颇为将,结果被秦国在长平一役打败[3](P226~254)。
可见,在鹖冠子生活时代的前后,有一些大国曾经强大过,可是由于君主昏庸无能,宠信谋臣,不能任用贤能,以致最后兵败国削,一蹶不振,沦为三四流之国,在政治舞台上仰人鼻息,更遑论一统中国。鹖冠子有见于此,为了实现他的理想政治,提出两种理想政治论。这两种理想论也许不能在他生前实现,但是,藏诸名山,传诸其人,也不负一片苦心。
关于鹖冠子的理想政治论,葛瑞汉曾提出三组说。他认为《鹖冠子》是鹖冠子一人所写,里面有三种理想说,一是《王》、《博选》、《着希》三篇,学近儒墨;二是《夜行》、《天则》、《度万》、《泰鸿》、《泰录》5篇,以九皇、秦皇为理想君王,兼容道、法两家;三是《世兵》、《备知》,渴望原始理想政府的出现。这是鹖冠子的三种乌托邦,由于他经过楚灭秦到秦楚之际两次政治危机,他的思想改变了:在第一次的政治变动中,他提出前者的理想,在第二次政治变动中,他主张无政府[4](P518~529)。葛氏认为《鹖冠子》完全反映鹖冠子的思想,是错误的看法。他常依据两篇之间有相同的一两词汇,就断定彼此是同一学派、同一思想家所写,如《博选》、《着希》两篇虽然提及道,但是两篇的思想完全不同[1](P13~25)。且其中有些篇的写成年代不同,如《泰鸿》篇写成于汉初,《天则》篇写成于战国晚前期,两者时间相去太远[1](P26~34,50~56)。因此,葛氏所提出来的看法不符合《鹖冠子》的原意。何况鹖冠子生活的年代是在秦统一中国以前,鄙意应该把鹖冠子和《鹖冠子》其他篇章有关理想论分开,才能切合《鹖冠子》的历史原貌。
二、鹖冠子的理想政治论:五正论
(一)五正论的内容。鹖冠子的理想政治最基本的是希望天下统一。他在《度万》篇提出五正说:神化、官治、教治、因治、事治。以下先加以略论。
首先是神化。鹖冠子说:“神化者于未有。”(24a/2)又说:“神化者,定天地,豫四时,拔阴阳,移寒暑,正流并生,万物无害,万类成全,名尸气皇。”(24a/4-6)神化是五正中统治最高境界。君主司职气皇,能得到元气之本,能定天地之位、序四时之次、拔阴阳之变,既因自然之变化,厘定自然规律,使人类易于循此规律而参与天地万物造化。如此,自然万物并行不悖。他无须措意天下,而天下自治自化,没有必要设置礼乐刑罚教化。
其次是官治。鹖冠子说:“官治者道于本。”(24a/2)又说:“官治者,师阴阳,应将然,地宁天澄,众美归焉,名尸神明。”(24a/6-8)官治比神化低一级,司职神明。君主要效法阴阳变化交合之道,应“将然”,“将然”不及“未有”,神化于“未有”,官治应“将然”,则官治与神化相差两层境界。官治之君以神明为本来治理天下,神明能得其本性之中,则神燥生水,神形调和。能秉本以治,可使天澄地宁,众美归之。官治是圣人之治。
其三是教治。鹖冠子说:“教治者修诸己。”(24a/2)又说:“教治者,置四时,事功顺道,名尸贤圣。”(24a/8-9)“置,放也”[5](P1367),贤圣模仿、顺从四时,使臣民行事有时可循。陆佃解说:“春诵夏弦,秋学冬读书之类。因时顺气,于功易也。”(24a/8-9)侧重以儒家来解释,因为儒家重视教学。“事,为也”[6](P725),贤圣要顺道而为功。儒道两家各有理想政治领袖[1](P35~40)[7](P119~136),从鹖冠子思想近于道家来看,此应指道家贤圣。
其四是因治。鹖冠子说:“因治者不变俗。”(24a/2-3)又说:“因治者,招贤圣而道心术,敬事生和,名尸后王。”(24a/9-10)贤圣要修身进德,顺道立功,尤重内在之德。因治则已较重外在事务,但不改变习俗。言后王,其政治意味比言贤圣为甚,鹖冠子把贤圣置于后王之上,明显重视文化甚于政治。后王重视文教,招徕贤圣,以佐治天下,并以因应为心术。敬是儒家所强调的。他们尊圣崇贤,提倡文教,敬事贵和。可见,鹖冠子所言的后王乃是融道家因应之术于儒家理想的圣王。因治基本上是儒家理想政治,虽然不是鹖冠子最理想的统治境界。
最后是事治。鹖冠子说:“事治者矫之于末。”(24a/3)又说:“事治者,招仁而道知焉。苟精牧神,分官成章,教苦利远,法制生焉。法者使去私就公,同知壹敬,有同由者也,非行私而使人合同者也。故至治者弗由而名尸公伯。”(24a/10-24b/5)事治是五正中统治境界最低的。公伯为政,已是天下失道,所以从未(制度、用人等)着手,以拨乱反正:用人方面,不能招致贤圣则招徕仁者,君主在卫精养神方面远不能和气皇相比,竭心尽力为国事,勤于教化,劳苦疲惫,故建立法制,以收到去私就公、兴功惧暴、同遵法戒之效。君主为国为民,鞠躬尽瘁,融儒法两家,远胜昏君庸主。
他所说五正说,是以时间(上古到当前)、政治的理想程度(神化到事治)为序,时代愈远,君王的精神修养愈高,这种厚古薄今的意态和《庄子·缮性》篇相同。
(二)五正论的成效。鹖冠子认为,如果明君以五正治国,则其统治效果相当显著。其中,神化之治则侧重在内圣方面,其情形是这样的(23a/2-23b/3):“唯圣人能正其音,调其声,故其德上及太清,下及泰宁,中及万灵。膏露降,白丹发,醴泉出,朱草生,景星光润,众祥具,故万凶去。帝制神化,文则寝天下之兵,武则天下之兵莫能当。远乎近,显乎隐,大乎小,众乎少,莫不从微始,故得之所成,不可胜形,失之所败,不可胜名。”
这里有以下四个特点。1.司气皇者与司神明者能正音调声,而音声与形神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音者,天之三光也;声者,地之五官也”(21a/3-4),“音者其谋也,声者其事也”(21a/2-3),音为谋,谋近神,天为神本;声为事,事近形,地为形本。敦煌注本这样解释:“音声者在天地为三光五官,在人为谋为事,与天地合德。”[8](P724)正说明人与音声、天地、神形具有密不可分的关系。能正音调声,即能调和形神阴阳,能得其本。鹖冠子主张水火相生、形神相调:“天者神也,地者形也。地湿而火生焉,天燥而水生焉……水火不生则阴阳无以成气。”(20a/8-20b/2)天为神之本,地为形之本,天在上而燥,燥近于火,火生水。地湿能生火。天代表王,则王调和神形,与天相合。2.神化者具有外帝内神之道,其休气充塞天地之间,就是天地万物皆受此瑞气影响,并生不悖,正流同存,符瑞并至,应德而至,天降膏露,地出醴泉,朱草生长,德星出现。可见圣王参天地之功极大。这是成鸠氏所不能比肩的。3.神化之至,文能附众,武能威敌,天下莫能抵挡。4.圣治如此显著,乃由修一己神明的细微事情做起,治绩由微而著,由小而大,由少而多,其最终的成效盛大,非形名所能形容。
三、五正论的理论渊源——主要讨论神化与官治论
鹖冠子是黄老学的代表之一,其理论与黄老学有一脉相承之处。他认为阴阳在五正说中起着重要作用,决定神化、官治、教治三者的境界高低。而统治境界最高的是司气皇,次为司神明,这两者都是黄老道家的主张。黄老道家重视本体论和宇宙论,阴阳在此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认为圣王修养、治政要和阴阳紧密地联系起来,并把此视为治道之至隆。然而治道属于政治,阴阳属于自然,两者各有自己的内涵和外延,重叠的地方不太多,彼此关系未必很密切,为什么道家喜欢把它们紧密联系起来呢?
首先,阴阳是本体的一部分,它的变化运动决定自然的变化,四时、天地也因之而来,人类也因之而生,人与万物有共同的来源。掌握阴阳,就能掌握自然运行的规律,且自然天道的运行规律也是社会秩序运行的必依之律,那么,君主掌握阴阳,不就掌握治政?这一点,诸子说得很透彻,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解释:“阴阳者,天地之道,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说:“阴阳四时者,万物之终始,死生之本也。”阴阳具有一些特征,就形质来说,它包括天地、四时、万物(包括人类)、死生;就本质而言,它是天地变化之道、万物的纲纪、变化的本原,所谓的“万物之纲纪”应包括社会政治伦理、君臣纲常,同时,它是“神明之府”,黄老学强调君王修身以养神,阴阳就成为养神的府原、终极,这正是圣王所追求的境界。可见,阴阳在自然天道的变化、社会政治伦理等方面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在自然天道方面,《庄子·田子方》篇的看法很有代表性:“至阴肃肃,至阳赫赫,肃肃出夫天,赫赫发夫地,两者交通成和而物生焉。”[8](P179)阴阳与天地具有密不可分的重叠关系,阴阳生成万物,成为万物的本原,而具有本体之义。
在社会政治方面,阴阳成为一以贯之的纲领,《黄帝书·称》云:“凡论必以阴阳,明大义。天阳地阴,春阳秋阴,夏阳冬阴,昼阳夜阴。大国阳,小国阴;重国阳,轻国阴。有事阳而无事阴。伸阳者而屈者阴。主阳臣阴,上阳下阴,男阳女阴,父阳子阴,兄阳弟阴,长阳幼阴,贵阳贱阴,达阳穷阴,娶妇生子阳,有丧阴。制人者阳,制于人者阴。客阳主人阴。师阳役阴。言阳默阴。”[9](P332)由此可见,在社会政治伦理方面,凡国家大小、君臣上下贵贱(官位、社会地位高低)、父子长幼兄弟(家庭辈分)、生死、主客(社交)、言默行居等个人、社会、政治中,凡相对的两者都可用阴阳来看待,这样,阴阳成为贯穿社会政治家庭伦理的最重要规律。本篇又说,“诸阳者法天”、“诸阴者法地”,就众阳者、众阴者提出行事圭臬:法天就是“贵正”,法地就是“安徐正静”,贵正应是贵动,属于雄节;法地安静,是“柔节先定,善予不争”[9](P333),这更受到作者赞同。这样,阳、天、正与阴、地、静成为一对既相对又互相转化的统一概念。
阴阳在天道与人道有这么重要的作用,自然使人明白黄老学重视阴阳的原因。
鹖冠子五正说渊源有自,李学勤认为这是对《黄帝书·十六经·五正》篇黄帝说“欲布施五正”的发挥,《五正》篇说明君主先修身,“五正既布,以司五明”,然后能战胜敌人。五正说又见诸长沙子弹库楚帛《天象》篇,该篇说明只有恢复三恒、四兴,才能多见祥瑞,万民怿悦。五正的本义当为君主己身与四方的正(官)。鹖冠子对此两者有所发挥[10](P342~343)。李说诚是,《五正》所言五正偏重说明君主先正己身,而外推及他人万事。鹖冠子所言五正,是阐明五种统治境界、层次。《天象》篇主要讲历日有失而致灾异,属于战国中末期阴阳数术一派[11](P245~247)。
下文主要就鹖冠子五正论中最理想的两层——神化与官治来论述其理论渊源。
(一)神化论的理论渊源。《黄帝书》、庄子及其后学、《易传》、帛书《二三子问》对此皆有相关的看法,尤其是庄学在这方面的认识最丰富。
首先,是《黄帝书》,《黄帝书》主张君王把握阴阳两气,了解、参与自然变化,施之于政,很容易达至治境。《十六经·观》说黄帝命力黑去“观天恒善之法则”,观察自然与人事的各种变化,进而“布制建极”、“以为天下正”。黄帝认为本体如圆谷,阴阳未分,当两气运行变化,就产生阴阳;阴阳变化,生成四时,并且“行法循□□牝杜,牝杜相求,会刚与柔”[9](P281~282),牝杜刚柔是万物变动的两种对立的能量。黄帝掌握了阴阳四时刚柔的运行变化规律,以施之于政,能王天下。
其次,对于阴阳两气的了解,并把它们应用于人生精神的修养上,庄子的看法和《黄帝书》有所不同,他把阴阳用诸理想人物(至人)之上,至人的精神修养达到与天地同为一体的境界,阴阳为他所御控,可神游于天地之间。《逍遥游》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天地,阴阳也;天地之正指纯阴纯阳、至阴至阳;乘,因顺。句意至人能够因顺天地间至阴至阳两气,而御控阴阳六种变气——寒暑燥湿风火。阴阳两气交合是出于自然,两气交通,才能生成万物。至人效法两气交合之道,必因道以御控,才能合以成和,凝以成神[12](P14~16)。
庄子又说至人“肌肤若冰雪,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夫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肌肤冰雪是比喻至人之体纯素无杂,纯素就能与神合而为一,一则能凝合。风指阴阳之变气,吸气就是吸呼阴阳于体内,而加以调和[12](P20)。易言之,阴阳两气可以为我所用,为我所融。《淮南子·俶真训》解释得好,“是故圣人呼吸阴阳之气,而群生莫不颙颙然,仰其德以和顺”,使万物景仰以从,和顺相生[13](P64)。“乘云气”意同“乘天地之正”,“御飞龙”即“御六气之辩”,即御九五至纯至阳之气。神人能调摄阴阳两气,其着手处是用志不分,则能静、能定、能凝、能无己(与大化合一)。“御飞龙”是指神游四海之外,四达并流,即《天下》篇“上与造物者游,而下与外死生、无终始者为友”之意。“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就是化育万物。庄子至人的精神境界,是能因顺御控至阴至阳两气,这与鹖冠子所说神化者“定天地,豫四时,拔阴阳,移寒暑,正流并生”是相同的。不过,庄子乃就内圣言,鹖冠子兼内圣外王言。
庄子复把身体内阴阳两气调和说成是太冲莫胜,首先要用神于至道,“忘肝胆,遗耳目”,不用肺呼吸,而以丹田呼吸,阳气由踵上升,与阴气相合,如此,一气流行,气机盛发,浑溢天壤,达到“未始出吾宗”[12](P191~194),即未出于气之大宗自然之天,也即顺物自然之义。看来,至人对于阴阳的驾御不只在于精神方面,在身体方面也与阴阳浑然一体。至人无论在身体还是精神方面都已和阴阳相融,成为阴阳合一的载体。
庄子后学《刻意》篇所说的理想圣王治国之道继承庄子的看法,并加以发挥,说圣王“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即与阴阳相合,也即是调和阴阳两气。同时,圣王虚无恬淡,“纯粹而不杂,静一而不变,惔而无为,动而天行”,这是养动之道,如此就能“精神四达并流,无所不极,上际于天,下幡于地,化育万物”[8](P133),圣王的精神盈斥于天地之间,化育万物也和鹖冠子所说“正流并生”相同。
《天下》篇继承、发展庄子的看法,提出内圣外王说,认为古圣王得道术之全,有内圣外王之道,“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一是指天地之德,它是大本大宗,是天和,神圣明王都生于它[14](P4),所以,圣王能够体悟本体,“以天为宗,以德为本,以道为门”,即以自然为本,顺应自然、人性,因时变化,能够“备于天地之美”,推行政治,本末兼用,能够和天下、育万物。圣王能兼容天地阴阳之道,使人类与自然相和。
《天下》篇说圣王“配神明,醇天地”,其意与《易传》“易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相同,《易传》说“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原始反终,故知死生之说……乐天知命,故不忧”云云,是说看到太阳的运动,白天变成黑夜,黑夜变成白天,就知道事物在变化,进而知道世界万物都在变化,由有变成无,由无变成有,精气与游魄都是由气的变化而来,精气相聚为物,相散为鬼为变[15](P23~30)。圣人掌握了这种变化规律,也即掌握阴阳变化、四时运行的规律,才能不忧不惧,这和鹖冠子所说神化者“豫四时,拔阴阳,移寒暑,正流并生”的意思是相同的。
最后,《庄子·缮性》篇描绘古之人与阴阳相和的理想生活,也许为至治社会的具体生活提供了一个侧面,有助于了解当时百姓的生活,“古之人在混芒之中……阴阳和静,鬼神不扰,四时得节,万物无害,群生不夭”[8](P135~135),阴阳交合,四时运行有节有次,人与自然、万物没有任何的冲突,人类没有破坏自然,彼此和睦相处,各依其本性发展。这是理想的生活,虽然这未必是鹖冠子的理想生活,但是,它为读者展现相关的生活情况。
另外,帛书《二三子问》有一段关于龙与阴阳密切关系的说法:“龙形迁,假宾于帝,伣神圣之德也。”倪,《说文》:“譬喻也。”[16](P165)说龙为帝之宾,其地位之高尚与重要可见;又说龙象征帝之德,则龙之与帝,几乎无别。至于龙如何迁变,帛书进一步说明,“高尚行夫星辰日月而不眺,能阳也;下纶穷深渊而不沫,能阴也”,龙能阴能阳,即能御控阴阳,阴阳为龙所用,因此,它能上天下地,能入水陵处,“能云变,又能蛇变,又能鱼变,飞鸟蚛虫,唯所欲化,而不失本形,神能之至也”[17](P424)。龙能云变就是能升天,能鱼变就是能入海,能虫行,就是能陆行,龙能行于天地水之间,能阴能阳,而不失其本形,真是神能之至。这种说法为许慎接受,《说文》说龙“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16](P245),把龙升天潜渊的时间和春秋相配:春天阳气上升,故龙升天;秋天阴气下降,故龙潜渊。这里以能幽能明来说明龙能变化而不失其本形,《文子·道原》则把能幽能明比喻成本体之形,那么,这是否意味着龙即是本体呢?写于战国晚期的《管子·水地》篇也对龙有相同的看法,“龙生于水,被五色而游,故神。欲小则化如蚕蠋,欲大则藏于天下,欲尚则凌于云气,欲下则入于深泉,变化无日,上下无时”[18](P237),也说明龙能升天下地,能大能小,随时变化,因此相当神。《淮南子·地形训》把黄、青、赤、白、玄五色龙和此五色水、五色云相配。可见,龙是水、云、雨、太阳这四种功能相结合的一种有生命的灵物[19](P105)。龙在先秦时期已与帝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20](P246~253),它能御控阴阳,不就是说帝能参与三才之变?以龙喻帝,龙御阴阳两气,正说明理想的帝王也能御顺两气以达到最高精神修养。
通过以上论述,可见鹖冠子的神化论的要点是圣王的精神修养达到最高境界,能御控阴阳两气,因两气是自然变化与社会发展的根本依据,是人与自然交通的根本媒介,掌握两气就能掌握自然变化、人事变迁,把它施诸决策,就能使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两者又能各自发展,这样,万物正流并生而无害,这就是理想的政治。此理论渊源主要来自庄子的理想人格至人的精神修养论,他们能御握至阴至阳两气,并控御其他六种变气,以神游于六合之外,与造物者游,超越于生死,使精神达于永恒。庄子侧重说明至人的内圣方面,其后学则兼内圣外王而言之,所论较详。他们的生活年代应该和鹖冠子相同,都在战国晚期近百年之间,因此,他们可能对鹖冠子的理想论有影响,或者他们和鹖冠子同时学习和吸收庄学而加以继承、发展,或者他们同时受到时代思潮的影响,所以,看法很接近。
(二)官治论的理论渊源。官治论是鹖冠子理想政治论的第二层,其重点是“师阴阳”,就是施政以效法阴阳,这是黄老学、道家很重要的一个特征。这方面《黄帝书》和庄子后学有较多的论述,可为鹖冠子的思想提供一定的思潮背景。下文简论之。
《黄帝书》在阐述君王施政以效法天道方面,提出独特的看法,把阴阳四时与刑德紧密联系起来,赋政治以重要意义。《十六经·观》篇说阴阳变化形成四时,四时与刑德相配合——春生夏长,象征成长,故配德;秋收冬藏,象征肃杀,故配刑。君王推行政教,兼用刑德,“并时以养民功,先德后刑,顺于天”[9](P284)。圣王能够如此施政,并且“时反是守”,就能“与天同道”[9](P287)。易言之,圣王施政能遵天时,即能遵四时,四时生于阴阳,即能遵阴阳,也即师阴阳。阴阳虽然互相对立,但是“两相养,时相成”,两者不可互缺,相需、相合以时,则可生成四时万物,只要不“过极失当”,就能措刑而当[9](P301)。《黄帝书》又认为天地各有恒常之法则,天的特性是“作”,地的特性是“静”,当天地“静作相养”、“相与有成”,相互配合,则有阴阳,而“阴阳备物,化变乃生”,人是此化变所成之一物,既然人是由天地阴阳交合而成,故人应“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即师阴阳,如此可以“畜而生之,均而平之”[9](P292)。《十六经·前道》提出“上知天时,下知地利,中知人事,善阴阳”[9](P313),以此治国,就是有“前道”,即是治国应以道为原则。
庄子后学认为君主因应天地之道,无为而为,葆养精神,臣下有为,才是不易之治道,才有治天下之大功。君主治国,最当重视卫精养神,只有健康的身躯,才有旺盛的精、神,上与天道契合,下可尽无为之君道。《庄子·天道》云:“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至于三军、五兵,是德之末;赏罚利害,五刑之辟,是教之末;礼法度数,形名比详,是治之末[8](P115),这说明道德是君主治政最应该把握的精神力量。鹖冠子认为,“道德者,操行所以为素也”(49a/9),自然无为的道德是操行之本。
四、结论
神化不仅是鹖冠子的最高统治境界,也不仅仅是一统天下而已,更强调君主的精神修养与大自然——尤其是元气有密不可分的关系,在此天人相合的至高境界里,万物并存而不相悖,正流并生,只有正义,没有邪恶、争夺、战争,没有大小国之分,没有国界,天下一家,人与自然、人与人和睦相处,各尽其性。这和《中庸》所说的尽人之性、尽物之性、万物并行不悖在一定程度上是相同的。鹖冠子一直强调“天人同文,地人同理”(20b/4),又主张神形相调:“神备于心,道备于形”(22b/1),天为神之正,则神为天,神备于心,心就有天所具有的无往不胜之力。他又说“气由神生,道由神成”(23a/1),神能够养气,使“气之正”阴阳充实于内,如此神能交融阴阳之气。这样,天、气、道、心、神汇通联系,心统摄神而把握天地阴阳的特性,这是神圣的修养境界。
神化论不只是鹖冠子的理想政治论,而且是黄老学、庄学的理想论,此论固高卓精微,然而只凭明君的精神达到与阴阳交流相和的至高境界,掌握到作为神明之府的阴阳,就能顺利解决战国时代政治社会所发生的种种亟待解决的问题吗?恐怕不然,因之黄老学提出不少解决方案,而鹖冠子也意识到这一点,故此又提出另外一种理想论——成鸠氏的统治,这种统治方法和神化有截然的差别。可以说,神化论、官治论偏重内圣,成鸠氏之治侧重外王。
收稿日期:2006-11-20
注释:
①本文有关《鹖冠子》线装书的引文是根据景明刻本《子汇》本。(18a/3-5)是指该书的第18页第1面第3~5行,这是国际汉学界引用中国线装书的方法。若是(18b/3)则是指第18页第2面第3行。以此类推,后文出现的不再一一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