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恩对“劳动价值论一元论”的反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价值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国不少学者提出马克思主义价值理论是“劳动价值论一元论”，并以此批评试图综合“劳动价值论”和“效用价值论”的看法（笔者和王则轲教授等人就持这一看法）。在我看，面对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潮，以“劳动价值论一元论”的提法，把人们的经济学视野仍然局限于社会关系方面，拒斥人们对市场功能首先在于优化配置商品使用价值方面的理论思考，不仅不符合当代中国的经济学发展大趋势，而且也并不符合马恩有关论述的本义。为了说明问题，现将马恩主张“劳动价值论”与“效用价值论”应当互补（以下简称“二论互补”）的一些论述，布列说明如下，希望能就此展开较深入的学术对话。
恩格斯一生坚持“二论互补”
如果不是出于先入为主的成见，那么，任何细读过恩格斯的人，都可以得出这一看法。
（一）1844年撰成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大纲》（见《马恩全集》第1卷596—625页，以下有关引述不再注），是恩格斯政治经济学代表作。许多年来，我国论者们对这一代表作往往保持沉默，即或论之，也先断定为恩格斯早年的“不成熟”作品，从而掩过它作为恩格斯一生坚持的“二论互补”观点起源地的地位和作用。这显然不妥。为了深入领会马恩“二论互补”理论，有必要细读这篇代表作。不读它，便不懂马恩价值理论真义。
其一，在这篇作品中，恩格斯在评论英国古典政治经济学“劳动价值论”与萨伊“效用价值”的争论时，十分明确地说，商品的市场价值实际上“包含”生产费用和效用这“两个因素”，而“争论的双方都硬要把这两个要素分开”，这是不对的。因为，“劳动价值论”所讲的“是抽象价值，而不是交换价值”，其根本毛病在于把市场经济的“主要东西即竞争”“放在一边”，使人只能看到一种无市场的抽象，“这就等于有人而没有身体，有思想而没有产生思想的脑子，一旦竞争被放在一边，也就没有任何保证使生产者恰恰按照他的生产费用来出卖商品，难道经济学家连这一点都没有想到吗？多么混乱啊！”
今天看，恩格斯对“劳动价值论一元论”的批评，是完全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因为，“劳动价值论一元论”在理论上的一个根本性的缺陷，便在于它完全离开市场及竞争来考察和说明价值的生成；当它把价值的生成仅仅放在生产过程中，仅仅看成与市场竞争无关的人们的劳动耗费时，这一缺陷便已成定局，不可能通由它自身来弥补。恩格斯指出，对市场竞争在价值生成中作用的这种忽略，也使价值的市场实现在逻辑上自相矛盾，因为，价值已被先于市场的东西决定了，市场竞争对价值形成在本质上并无意义，这“就没有任何保证使生产者恰恰按照他们的生产费用来出卖商品”，因而，“价值规律”发生作用的机制便实际上被堵死了，“多么混乱啊！”这种批评，确实是一针见血。
事实上，完全计划经济与“劳动价值论一元论”的共存，正好是后者离开市场和竞争的理论结构被推向极端的必然结局。价值既然可以在市场和竞争之外形成，为什么不可以用计划方法使它实现呢？于是，完全计划经济理论便在“劳动价值论一元论”的基础上耸立起来了。问题是，近一个世纪的实践，已证伪了完全计划经济理论，从而也揭示了在市场和竞争之外形成价值的思路有错。恩格斯在这个问题上仍是对的。
其二，在《批判》中，恩格斯还主张：“竞争是唯一能比较客观地、似乎一般能决定物品效用价值大小的办法”；在竞争市场的价值确定中，“纯主观的效用也应该起同样作用（指与生产费用同样确定价格—引者），因为目前不可能有第二种效用”。这段论述，不仅表明恩格斯不完全拒斥“效用价值论”，而且表明他把效用价值和劳动价值看成在市场竞争中共同形成和确定价值的要素。
其三，从价值理论的总体来看，恩格斯认为，应以市场为主线，把“二论”综合起来，认定现实价值表现者的“价格是由生产费用和竞争的相互作用来决定”的，因而，“价值是生产费用对效用的关系”。从这种理解回视“劳动价值论”和“效用价值论”，可知其中每一方“所涉及的只是价格的一种规定性而已”，因之两者具有“抽象的本质”，都是片面的；“价值这个概念被强行分割开了，它的每一方都在叫嚷说自己是这一概念的整体”，应予以纠正，双方应当“互补”。
恩格斯的这种“二论互补”说，虽然被掩藏了若干年，但今日捧出，仍为硕大的珍宝，闪射着真理的光辉。它紧紧围绕市场和竞争思考价值理论体系的思路，在一定的意义上可以说是对重建社会主义经济学理论始点的昭示。
（二）上世纪七十年代，恩格斯《反杜林论》在论述计划经济时说，市场一旦消灭后，决定计划者便是物对人的效用，其中包括在没有市场价值的条件下，使各种效用“被互相衡量并和制造它们所必需的劳动量相比较”。恩格斯还表明，“这一点我在1844年已经说过了”，而只有《资本论》才是对它的“科学论证”（《反杜林论》1970年版第305 页）。这段话相当重要。马克思的《资本论》被解释成既注目于“劳动价值论”又注目于效用价值衡量的“科学论证”，无论如何，至今是耐人回味的。看来，后人可能用“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误读了《资本论》；至少，“一元论”是无视《反杜林论》的结果。
恩格斯这段话对自己1844年《批判》中“二论互补”理论的一定程度的肯定，特别引人注目。须知，《反杜林论》实际上是马恩合作的成果。因此，恩格斯在这里对当年“二论互补”理论的肯定，对《资本论》的上述解释，实际上也代表了马克思的见解。
当然，《反杜林论》是力主计划经济的。它也反映了恩格斯从1844年围绕市场和竞争思考价值理论的立场上后退了，从而理论上也有混乱之处。但是，他毕竟没有把使用价值的优化配置问题完全抽象掉，毕竟没有陷入“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这是难能可贵的。
（三）1894年，晚年的恩格斯把杰文斯和门格尔的“效用价值论”称为“使用价值论”，并未完全否定它们（《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14页）。1895年，临终前的恩格斯在一封信中指出，作为一种理论抽象，价值规律永远不会与现实生活相符合，而价值理论研究正是面对着与现实的矛盾而不断发展的。他举例说：“1843年，我在曼彻斯特看见过鸦嘴兽的蛋，并且傲慢无知地嘲笑过哺乳动物会下蛋这种愚蠢之见，而现在这都被证实了！因此，但愿你对价值概念不要做我事后不得不请求鸦嘴兽原谅的那种事情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第516 —518页）由此回想他1844年和《反杜林论》的见解，可以说， “二论互补”理论，是恩格斯一生坚持的观点。
马克思并不是“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者
从1844年《手稿》开始，马克思一直坚持人道主义尺度，因之，他把力主平等的“劳动价值论”摆在显著地位，并无不可理解之处。因为“劳动价值论”实际上是工人阶级人权吁求的反映。但是，仔细揣摸马克思的有关论述，人们仍会发现，他事实上并不是“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者，而是恩格斯的“同道”。
（一）在《资本论》写作中，马克思对使用价值的合理配置问题确实曾经反复思考，当他把使用价值作为经济形式之外的“前提”时，又认为作为经济内容的使用合理配置是经济形式的“决定因素”，应在分析经济形式时“加入”进来，“不能象李嘉图那样索性把它抽掉”（《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223页）。
我特别注意到马克思这里关于使用价值合理配置是社会关系的“决定因素”的提法。应当说，这是一个明确反映生产力对生产关系具有决定意义原理的提法，是我们考察“劳动价值论”与“效用价值论”关系时不能不加重视的一个关键性思想。“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者，往往忽略了马克思的这一思想，只在社会关系的分析中思考经济社会问题，从根本上忘记了经济社会问题中还有比社会关系更根本的生产力因素，因而实际上滑向了唯心史观，很值得戒防。要知道，作为经济形式，作为平等的社会关系的体现，交换价值的实现，并不直接解决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物质和能量交换；后者是由使用价值的优化配置来直接实现的，因此，使用价值的优化配置是社会经济生活的内容，而交换价值的实现则应当是为这一内容服务的经济形式。
（二）《资本论》把生产力界定为“所生产的使用价值量与所使用的劳动之比（《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三册第126页）。 在这里，被“劳动价值论一元论”抽象掉了的生产力和使用价值，作为互成正比例的东西，终于同时出现于马克思价值理论论域之中，意义重大。使用价值量与生产力发展成正比，可以被看成“效用价值论”有必然性和合理性的主要理论支柱之一。因为，“效用价值论”注目于使用价值及其配置，承认它，实际上也是价值论研究贯彻生产力决定原理的具体体现。马克思的公式不仅突出了生产力，而且也强调了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彼此作用，实际上从宏观经济学上已经勾勒出了综合“劳动价值论”与“效用价值论”的大致轮廓，的确值得认真体会、回味和深思。试比较马克思的公式与恩格斯1844年关于“价值是生产费用对效用的关系”的公式，显然，两者是互通的。如果按恩格斯原意，把他1844年公式中的“生产费用”视为生产价值的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把效用视为“使用价值量”，把“价值”视作市场价格机制，那么，对比马恩公式，可知市场价格机制等价于生产力。这一变换的理论含义确实令人深省，有待进一步开拓。我国价值论研究，长期对此忽略，应弥补。在我看，马恩的这两个公式，实际上是马恩价值论从宏观上思考生产力和使用价值配置问题最成熟的部分之一；恩格斯说《资本论》科学地论证了他在1844年提出的“两论互补”说，显然是指马克思的这一公式所体现的思路。马恩的两个公式，不仅体现了综合“劳动价值论”和“效用价值论”的基本思路，而且也在这种综合以起导引当代微观经济学向唯物史观靠拢的作用。
（三）《资本论》还写着：“商品的简单的价值形式，就是该商品中所包含的使用价值和价值的对立的简单表现形式”（《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76页）。在这里，交换价值形态，就是价值与使用价值矛盾的表现形式，也是二者矛盾被解决的体现。这意味着，交换价值形态，是价值形式与使用价值形式的对立统一，而不仅仅是价值形式的表现。尽管，在马克思的另外一些论述中，交换价值形态仅仅被归结为价值形式，它同时也是使用价值形式的方面被抽象掉了，因而，形成了人们关于马恩的价值论仅仅是“劳动价值论”的印象，但是在这里，《资本论》毕竟又明确论及交换价值形式是价值形式与使用价值形式两方面对立统一的产物，把这一事实放在上面所举一系列史实中来看，很显然，把马克思的价值理论仅仅归结为“劳动价值论一元论”，至少是不符合事实的。
党的十四大以来，市场作为优化资源配置基础性方式的见解，已成全党全国的共识。这一共识向理论经济学提出了首先注意使用价值及其合理配置问题研究的任务。显然，只注目于经济形式的传统政治经济学，已经不能担此重任。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呼唤社会主义经济学，而社会主义经济学又只能在马恩开拓的“二元论互补”思路上前进，才能有新的建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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