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子学校教育的发展：认识、视野、使命，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使命论文,视野论文,中国女子论文,学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历史考察：三个十年
考察中国女子学校百年发展史，兴女学与男女同学似一条鲜明的红线，多种思想的冲撞均聚焦于此。我们只要分析兴女学与男女同学思想产生发展的背景及其理论基础，便可触摸到发展的脉搏和斗争的实质。历史线索是引之弥长的观念化了的历史链条，链条上的一个个环节就是产生重大历史事件或历史转折的年代，本文以女子学校发展史上突出的三个十年为关节点。
（一）1896年—1907年：女子学校产生和制度确立的十年
中国近代意义上的学校是在鸦片战争后从西方传入的。依仗不平等条约进入中国的西方传教士第一次将近代意义上的女子学校输入中国，无疑这对中国女子学校的出现起到了直接的示范作用。由于传教士险恶的用心及其昭然的侵略目的，当时国人从感情上并未接纳这一“新生事物”，更多的是仇恨之，诋毁之。甲午战争后，亡国灭种的危机又一次迫临国人面前，这一时代背景为先进的中国人提供了观念上与行动上的思考动力。在他们看来，要拯救国家之危亡，“非遍开女学以警醒之不可”（康同薇语），于是，创办女学成为当时破天荒的大事被提到议事日程。与维新运动相伴而生，1896年维新派领袖梁启超发表《倡兴女学堂章程》，1898年经元善在上海创办了中国第一所女学。及至1907年《女子小学堂章程》与《女子师范学堂章程》颁布实施时，中国女子学校已发展到428所，除甘肃、新疆和吉林三省以外，全国各地均有女学堂。万事开头难，应该说这是女子教育发展史上最为艰难的十年。兴女学与禁女学的斗争异常尖锐激烈，维新派借用西方资产阶级“天赋人权”学说以及传统阴阳学说和儒家经典有利的部分，不遗余力地鼓动宣传兴建女学，而顽固守旧派则抱残守缺，竭尽造谣之能事大张旗鼓禁女学，极力禁锢、重铸枷锁。女子教育在斗争中经受了考验。
（二）1912年—1923年：女子教育发展重要的十年
如果说第一个十年女子教育发展的主题是兴建女学，是为在几千年来大一统的男子独享的教育领域中分得一杯羹而不懈努力的话，那么，这第二个十年男女同学则日渐成为关注的焦点。经过辛亥革命的历练和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女子教育绝不再仅仅是要分一杯羹的问题，而是以战斗的姿态、敏锐而又深邃的头脑平分教育之秋色，要与男子一争高低。此时的男女共学问题不仅是一个教育问题，更是社会问题。随着妇女运动的高涨，妇女思想解放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广度，广大妇女自主意识开始觉醒，广泛参与社会活动。妇女们以实际行动突破了“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的”的礼教大防，否定了“贤妻良母”的说教，沸沸扬扬的男女同学的论争在这一系列势不可挡的潮流面前逐渐趋于沉寂。由辛亥革命时期男女小学同学的讨论、女子中学的设立，到新文化运动时期的大学开放女禁，再到1922年没有性别之分的《壬戌学制》的颁布，女子教育发展的这十年，虽也是一波三折，但流向十分清晰——向着男女平等即男女共学的主流目标前进。当然，制度层面的男女平等教育体制的确立并不代表实践中女子能够真正享有与男人平等的教育权利，但它却奠定了中国女子教育发展的理论基础。
（三）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中期：女子学校再度出现
我国教育体制的改革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起步并不断深化，呈现出非常鲜明的特点——开放性。首先，我们所进行的一系列改革是在世界整个教育改革大背景下进行的，对世界教育改革的各种思想流派与实践行为都有一种主动学习、积极借鉴的心态和行动。其次，它又是整体的。教育作为社会大系统的子系统，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的急剧变革在一定程度上制约着教育的发展变化。再次，它还是多元的。20世纪80年代以来，人们的思想逐渐从单一、封闭、教条式的思维框架或模式中解放出来，多种思想的碰撞、冲突和融合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层面，循着不同的理论依据解读着过去、审视着现在、预测着未来。创新可以说是当代使用频率最高、内涵最丰富、涉及领域最宽泛的一个词汇。单就教育改革这一背景来看，新时期女子学校的再兴是时代的一种反映。女人是人（更确切地说是与男人一样的人）这一个世纪以来妇女解放实践的强有力的理论工具，日益受到人们的质疑。人们逐渐认识到，这一理论把女性诱入了男性的世界，以男性的眼光、立场、观点去分析一切、评判一切，为此女性做出的努力是巨大的，其付出也是十分惊人的。尤其重要的是，人们从内心深处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消除了男女的性别差异，是否就意味了女性的解放？是否接受与男性同样的教育就是实现了男女教育的平等？面对现实社会领域中的种种困惑，西方女性主义学说为解决当时人们思想上的困惑、迷茫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为中国的理论界带来了新的气息、新的思路。1995年第四次世界妇女大会后，人们逐渐接受了社会性别理论。新时期女校在这一背景下兴起。
二、认识：家庭、社会、个人
女子学校的出现、消亡、再兴这一发展历程，不仅仅是女子受教育形式的变化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它折射出一定的妇女观念，也可以说是一种思想文化观念。
女子学校教育总是围绕着两个相互交织的问题争论与思考，即女子为什么要受教育，受什么样的教育。对这两个问题的不同回答，直接影响着女子受教育的形式、内容和制度安排。回溯历史，19世纪末，在强种保国的时代呼唤中诞生的女子学校，依其创办者看来，女子受教育的重要意义在于能够促进家庭的和睦；能够减轻家累，助丈夫之生计；能够奠定儿童教育的基石。从其思想根源上来说，这并未摆脱几千年来在女子一家庭单线思维模式下设定女子的形象、地位与发展的桎梏。
女子学校是女子眺望世界、走向社会的窗口，透过这个窗口，滚滚的社会变革潮流不仅动摇了女子学校的根基，更为重要的是它深深撼动了男尊女卑的文化系统。透过这个窗口，开启了女性眼界，让她们看到了生活令人惊异的丰富性和多样性。她们封闭、依附的性格有了历史性改观，呈现出自尊自强的新气象。她们不再迷信、仰仗多年来他们所奉承的男人，她们更相信自己的力量，相信自己具有控制周围环境的能力。自信心使她们敢于迎接挑战，不懈追求自己的理想。总之，女子学校培养出的女学生在很多方面、很大程度上已远远超出创办者的初衷，展示出时代的精神风貌。她们以前所未有的姿态登上社会舞台，彰显其深远的社会意义。翻阅清末民初的报刊，经常可以看到女学生热心爱国的报道。她们的所思所虑超出狭小的家庭世界，追求爱国和奉献的意义。她们开始追求经济独立，强调妇女职业教育，着力提高自己的自立能力。尤其重要的是，沉睡几千年的女性自我意识开始觉醒，大胆追求人格独立，张扬其自主性。
随着中国社会形势的发展，女子教育开始在社会进步与个人的独立解放等多维的思维框架下寻求新的意义。女子学校发展的主题，或者说人们关于女子教育讨论的重点发生了变化，不是女性要不要受教育，而是女性应该接受什么样的教育。这不仅要反思当时女校课程等教学内容，而且更为重要的是，为了方便或是为了限制女性所划定的女子受教育的场所——女子学校是否有单独设立的必要，成为人们议论的主题。于是，男女共学的问题浮出水面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自1912年女界领袖沈佩贞提出“实行男女同校，以使灌输女界常识”，①至五四时期，在新文化潮流的推动下，经过社会各界努力，男女同学已成不可逆转之态势。大学开女禁，女子中学也竞相实现男女同学。1923年，《壬戌学制》的颁布，实现了制度层面上的男女教育平等。至此，女子教育发展的历史显现出两大趋向：第一，各级女子学校教育均朝向男女教育机会均等的理想努力，追求从形式到内容与男子划一的标准；第二，在思想观念层面上，女子学校教育的目的由重视外在工具性目的，逐渐转而强调女子自身发展的内在目的，力求实现自我发展及社会要求之间的平衡。
20世纪80年代中叶，中断了半个多世纪的女子学校再度兴起：一是恢复既往的女校历史，如华南女子职业大学、金陵女子学院、上海女子三中等；二是由妇女干部学校转制而来的女子职业大学，如广东女子职业大学、浙江女子职业大学等；三是一些大学创办的二级学院，如天津师范大学国际女子学院、大连大学女子学院等；四是一些私立的女子职业学校和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女子中学。既旧亦新的女子学校办学模式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与议论，透过人们纷争的一些言论，值得关注的问题有三。
一是女子学校发展的价值取向。在女校创办者看来，“创办女校，是对目前教育多元化需求的一种顺应”（北京华夏女中李意如校长语）。“女校虽然不是教育百花园中的国花、大花，但可以是颜色艳一点儿的小花”（北京市女子实验中学董事长兼常务副校长刘福成语）。上海女子三中抱持“时代发展需要女校，女子教育发展需要女校”的信念，倡言“我们要多办一些女校，多办一些好的女校”。持反对意见者则认为，女子学校的兴办是传统封闭教育的回归，“开办女子学校弊大于利”，“男女分校表面上看来是男女平等，但女生接受的仍然是以男性价值观为主导的标准，女生离开学校时仍然是‘第二性’。而且根据‘社会互动原理’，人在有异性的环境中更能激发其潜力，缺少男女生间正常的交往，女生得不到健康发展”。②《中国青年报》也为此发表了题为《人为阻隔男女交往的教育不可取：专家质疑女校复出》的文章。总而言之，反对意见认为，女校是历史的产物，现在办女校是一种倒退，办女校是在教育中的“性别歧视”。另外还有一种折衷的观点，既不反对也不支持，认为这是一种新形势下的女子教育的探索，作为一个新生事物，“现在不可能过早地下结论。女校今后该如何发展，也是一个正在探索的问题”。③
二是女子学校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在一些女校创办者看来，创办女子学校的意义在于适应市场需求，开拓女性就业市场，通过开设适合女性的公关、文秘、家政、外语、会计等实用性应用课程，提高女子就业能力；发挥女性的特长，体现女性特色，有利于因性施教；开创了一种女子教育发展的新模式。上海女子三中蒋骏莹列举女子心理以及生理上的特点，认为女子学校有其存在的合理性和必要性。北京华夏女中创办者李意如精细而周密地研究了国内外女校的兴衰史和办学经验，认为女校再度兴盛尤其重要。
三是女子学校办学思路、特色，即如何创办。广州玛莎女子中学创办者认为，办女校绝不是回归传统的封闭教育，也不仅仅是增加一些女子课程，而是从时代的需要出发，进行深入的女子教育研究和富有特色的女子教育实践，不但能促进女学生的群体成才，为国家培养大批现代化的女性人才，更能促进我国国民素质的整体提高。李意如认为，现在办女校应当与以往女校有所区别。不应当是旧女校的历史回归，应当适应改革开放的新形势，开拓创新。我国过去的女校比较封闭，只注重本校传统的继承，新开办的女校应当面向广阔的世界，学习世界女子教育的最新成果，结合我国实际，办出我们的新特色。女校办学宗旨由淑女教育转变为现代女性教育，更加重视科学知识，使女性也同样能够跻身于社会的高层。
女子学校再兴所引发的一些争论折射出以下问题。
第一，女子学校的再度出现是教育体制多元化的产物。在一定范围内受到家长的欢迎，可以说它为女性受教育提供了又一种选择机会。但女子教育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在此历史基础上，新兴的女子学校面对着重重的压力和挑战，如何在发扬历史优秀传统的同时有一个更高的起点，如何在男女同校主流体制下争得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何在妇女发展的历史进程中做出新的贡献，需要在理论与实践上做些探索。
第二，在社会性别理论影响下兴起的今天的女子学校，更加强调女性自身的发展，多了对两性差异性的思考，在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无性别”的教育历史后，如何科学地认识两性之间的差异，这是今天女子学校面临的又一难题。
第三，对女子学校的复兴，人们的思想认识并未统一，也未引起广泛而深切的关注。只是创办者和少数专家的一些议论或随感，媒体的介入也只限于有限的范围。这在一定程度上说明，目前我国妇女教育观念以及教育发展的环境更加开放和多元。
三、视野：中与外、传统与现代、多元开放
人们对女子学校形成不同的认识主要归结于人们的立场不同，又集中反映在人们认识与解决问题的视野中。纵观女子学校发展的历史，女子学校创办的参照系在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和冲突、妥协和融合中不断走向开放与多元。
创办女子学校首先面对的是中国妇女生存的历史文化背景。中国长期以来形成的妇女观应该说不乏优秀的内涵，这是中国传统妇女文化的重要内核，当然也不可否认还有许多糟粕。问题是优秀与糟粕泥沙俱下，或者说它处于不断发展中，在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人看来有不同的内涵和表现形式。在这里，我们可把妇女观作三方面解析，女德、女才和女子的身体。漫长的古代社会大力倡扬女德，可以说已把它发挥到淋漓尽致、登峰造极的程度，唯德是议。女子的才能以至身体完全不必计较，最经典的如“女子无才便是德”、“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德的内容虽经历代变化，但有些东西却是一脉相承，历代崇重。作为最早倡兴女学与实践女学的维新派，其女子教育发展的思想套路十分明晰。一是利用传统、在传统的外衣下改造传统，建立女子教育发展的历史基础；二是在西方天赋人权思想中找寻中国女子教育产生发展的现实依据。归根结底，维新派是要寻求中与西、传统与现代的对接点。外敌入侵，国家创巨痛深、岌岌可危之现实，刺激了他们学习西方的思想意识，但从小那种深厚的传统文化熏陶而成的知识积淀，致使他们又无法摆脱封建传统的桎梏，只能在传统牢牢划定的圈子中，去解读、理解西方女学，以此启蒙人们的思想认知，从而规划中国女子学校的现实实践。
改革开放背景下出现的许多女子学校也明确表示紧紧围绕“女”字做文章，突出女性特色，尤其指出要弘扬女性传统之美德，如湖南女子职业大学以“懿德、睿智、笃行、臻美”为校训；上海女子三中以培养“独立、能干、关爱、优雅女孩”为办学目标，彰显女子中学的办学特色；浙江省金华女子中学的办学理念是“因性施教、优化个性、重德厚学、尚美拓新”，以培养“既具有面向21世纪，自强自律、和谐发展，又具有传统美德的优秀毕业生和现代职业女性为目标”；扬州女子中学追求培养“从柔到刚，德才兼备，秀外慧中的复合型女性人才”。
通过对今天众多女子学校所极力强调的作为立校之基、强校之本的“女性特色”和“因性施教”的分析，应该说它在一定程度上是对传统女性美德的继承。的确，传统女性美德作为一种历史的和现实的存在是值得珍视的，但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这些美德的形成、传承是男权中心社会下思想文化的具体反映。其实，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也一直存在着被社会所忽视的女性另一种美德的存在，即积极进取的人生态度，对独立人格的执著追求，刚强不屈的精神。今天几乎每所女校都强调科学研究的意义，并设置有女性教育研究机构，这说明对女性特色的认识还处在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中。
中国女子学校的创办无论是理论还是实践还有一个重要参照系，这就是外国。从西方天赋人权、男女平等理论的启蒙和女权理论的系统传入，到今天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传播影响，西方理论成为女子学校发展的主要理论源泉。
面对深厚的传统妇女观念、复杂的国情和西方纷呈的女性主义理论，最为关键的问题是我们如何处理好这之间的关系。一般来说，传统文化是在不断创造中形成的，又是在不断创造中被突破和创新从而走向现代的。在这个过程中，滞后的文化总要被先进的文化所取代，古老的传统总会在现代的竞争中被刷新，因此，在一定意义上，现代就是先进，这种先进是在历史纵向与全球横向的双重比较中被识别和确定的。再来看我们今天女学的兴起，虽然在一些人看来与妇女解放关联不大，但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兴起于西方、80年代中期传入中国的女性主义理论对女校复兴的影响是不言自明的。中华女子学院、湖南职业女子大学等把学生性别意识的养成作为重要办学思想，强调妇女理论和性别意识特色课的教学，显示出西方女性主义理论的影响。因此，如何对待西方各种女性主义学说，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又一重要课题。在近代崇拜西方文化占主导地位的形势下，有学者指出，“今日中国男女学生，不可不具一种选择能力，去鉴别短长，判断去从”。④今天，我们所进行的妇女研究，实际上是从性别的角度与特定的历史文化进行对话，所谓性别的视角，更多地表现为一种开放的视野、多元的视角，为此，对于中外优秀的文化必须在融会贯通的基础上加以发展。在中西文化会合的伟大交流中，“文化是作为进一步创造的基础，而不仅仅是创造一次以后便停滞不前的东西”。⑤今天，无论是普通学校中的女性教育，还是女子学校中的女性教育，其出发点和目的是一致的，都是促进女性的成长与成才。女子受教育的形式固然重要，但最为根本的还在于以更加开放与多元的视野，为整体提高女子受教育水平作新的探索。
四、使命：平等、发展
今天女子学校的再兴，与历史上女子学校的出现、男女共学所产生的影响相比，其深刻性和广泛程度不可同日而语。百年来，女子解放伟大成绩的凸显，男女平等的不断推进，女子教育问题俨然从社会问题的中心退居边缘。在一年比一年攀升的女性入学率面前，在许许多多的各级各类考试成绩女生优于男生的事实面前，性别教育不平等逐渐淡出研究者的视野。在这一情势下，我们需要追问：目前是否已实现或接近实现我们为之奋斗了一个多世纪的使命——男女教育平等？
首先，我们需要再次回顾历史。从19世纪末我国女子学校的出现到五四运动后男女同学的逐渐实现，其中有一条鲜明的主线，那就是对“平等”的追求。当时对男女平等的阐释有多种，有基于法律层面的——权利与义务的理解，有从人格角度的理解，还有从生理心理学的角度的理解，而当时女子学校教育发展的事实是男女同学取代了女子学校，这昭示的却是女子向男子看齐。“平等的真义是上升同高的平等，并不是把高的拉下来同我平等。”⑥这就逻辑地导向了“平等即同等”的男女平等现实目标。只要是保证数字比例上做到与男性比为1:1；只要是一切做到同男子相同，同一的目标、形式、内容、方式、方法等，也就意味着男女的平等。这一平等观，表现出的局限性显而易见，一是忽视了男女之间的差异，二是女性付出的代价巨大。老作家肖乾回忆道：“30年代我在燕京大学读书时，那里的女教授大都是独身的，冰心是仅有或不多见的一个例外。”⑦归结一句话，这一平等观是狭隘的、男性化的、单一的，也是表面化的，因为它更多的是基于男性的立场、男性的体验而忽视了女性的立场、视角与内心感受。
其次，审视我们的现状。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出现的女子学校，基于以上女子教育的历史，在社会性别理论观照下，立意鲜明，以男女性别差异或以“因性施教”为立足点。然而，它似乎又步入了另外一个误区，延续、扩展了自然的传统性别分工的惯习，培养的人才大多局限在旅游管理、礼仪服务与导游、服装表演、形象设计、幼教、家政等领域。如果在全面和谐发展的教育目的观指导下，以现代女性的培养为标准，这种对男女平等教育观的践履似乎也大有斟酌、探讨的必要。
男女教育平等问题又一次浮出水面，亟待研究者和实践者符合时代的科学的回答。纠结于教育形式的变革，或者偏执于寻求解决某一问题的答案都是无济于事的。因为，就现阶段我国男女教育的现状来讲，不平等的状况依然十分严重。“教育上的性别平等从属于性别平等的整体实现，它不可能脱离家庭领域、经济领域、社会领域而单独实现。在这个意义上讲，教育的性别平等问题不可能随经济的增长而自动实现，也绝不可能单独在教育体系内部得到解决，它是一个深远的社会问题。”⑧
没有性别和谐的社会，不可称其为和谐的社会，没有占人口总数一半的妇女的发展，整个社会的发展也将大打折扣。在科学发展观的时代召唤中，如果缺少或漠视妇女科学发展的探求，其结果必将是在科学的口号下，或在科学的外衣下走入非科学的误区。对此，女子教育的使命既艰巨又紧迫。今天，女子教育发展的重要任务，不仅是量化指标上与男子均衡，或在内涵发展上向男子看齐，而是如何形成一种整体、多元、开放、动态的妇女教育发展观念和制度体系。那么，要做到这一切，需要我们既要克服妇女发展认识上的男性化、片面化、表面化和单一化，即以男性的立场、观点或以妇女发展的某项指标、某个层面、某个阶段等作为对女性群体发展整体认知的依据；又要警觉以男女差异为由，或标榜以女性的经验、立场为立足点，走入传统的男女刻板认知的误区。新时期女子学校教育应着重从以下几方面应对。
第一，以科学发展观引领女子学校的发展。从宏观的视野来看，在科学发展观思想的指导下，科学的妇女发展观应包括以下内涵：首先，以女子发展的实际需要为基本出发点，着眼全体女性的发展，即整体性；其次，强调女性在成长的各个阶段都能获得充分的发展，即持续性；再次，促进女性多向度、全方位的发展，即全面性。以此昭示，今天的女校需要有大的视野、高远的目标；拓宽以市场为导向的办学思路，走出以招生数量、就业率高低为现实追求的办学目标误区；站在时代制高点上，洞悉教育的性别不平等，从而增强女子教育发展的时代使命感和责任感。在知识经济时代，人们越来越认识到，教育不仅要适应这个变革的时代，还要对这个充满变革的世界加以影响；不只是单纯地跟随社会的脚步，还要在这个旅程中成为主角。反思我们的教育，在经过一段漫长缺乏性别省思的荒漠期以后，人们开始思考教育在消弭两性不平等的诉求里，扮演何种角色；性别关系如何透过教育来创造、维持或转换。当我们面对日益加剧的变革时，当我们探求有关未来的图景时，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牢记，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正是男性与女性的共同努力、携手并进，才推动了社会的文明、进步与繁荣，而启迪与赋予女性社会参与的思想意识和重要力量的源泉，便是教育。女子学校的再兴应该肩负起这样的使命：为社会的文明、进步，为启迪女性的智慧，为平等、和谐的美好社会的实现而努力。
第二，以理念为先导、实践为基础构建新时期教育的性别平等理论，这是整个女子教育工作的“硬核”与落脚点。有学者比喻，今天的女校是探索男女平等的一块试验田。毋庸置疑，今天的女子教育存在着诸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为此，女子学校应运而生。女校是女性聚集的地方，在对传统性别文化的选择与批判、传承与传播、适应与创新等方面赋予了它在构建男女教育平等理论等方面发挥一定作用。在这方面，外国一些优秀的女子大学，给我们提供了很好的借鉴。韩国梨花女子大学，尤其重视思想和学术皆处于前沿地位，作为贯穿平等、公正理念和跨学科知识整合特点的妇女学，它不但给梨花女子大学带来了巨大的学术声誉，而且切实熏陶了一代又一代的梨花女子大学的毕业生和在校学生。目前在联合国任妇女地位委员会、韩国性别平等部任第一把手的政界女杰，美国CNN韩国分部首席执行官和遍布韩国媒体、教育GO和NGO的活跃的优秀女性，多与梨花女子大学的熏陶有关。⑨超越既有的传统和范式，我们的女校校园同样成为激发女生创造性的“场”，真正实现女性自由、全面的发展，在社会大舞台上展示出女性独特的风采。
第三，务实、创新、扬长补短，探寻女子学校发展之路。审视我国现阶段的女子学校，如女子高等学校大多层次不高，学科门类不全、规模不大，这需要准确定位，树立正确的学校发展观，走特色办学之路。借鉴当代西方国家女子学校发展的经验，扬长补短是其共同采取的发展方略。弥补女性之短，换言之，即是解决女性教育中存在的问题，着力强调女性科学意识的培养、社会关怀意识的养成、创新能力的锻炼、主体精神的张扬，等等。韩国梨花女子大学所谓适合女性的专业和职业就是改造社会，关怀公共事务，或者成为高科技含量的某方面专家。日本女子大学的使命也在发生着重要转变，“从过去的培养贤妻良母完全转移到培养社会参与型的、积极发挥作用的女性以及实现性别平等、提高妇女地位的妇女运动目标上来”。⑩美国的女子大学校长普遍认为，女子大学的使命在于为女性提供发挥领导角色的培训机会，启发她们的潜力，并营造男女共学共校所不能享受到的良好学习环境，指导女性尊敬自我，实现自我价值，促进思维发展，使女性敢于挑战性别偏见，将自己的才智更好地贡献给人类社会。发扬女性固有之美德，扩充女性之知识技能，积极地弥补、医治强大的传统文化习惯遗留于女性身上的弱点和痼疾，彻底清理加在女性身上的各种成见、偏见，挑战落后的传统性别文化。
注释：
①劝沈佩贞女士改名说[N].申报，1912-11-24.
②李意如.中国女校的昨天、今天和明天[EB/OL].http://www.365zhaoSheng.com.
③张巍.是闺房？是真空？还是安全的学习环境？众说纷纭话女校[N].北京日报，2000-11-17.
④徐永初.女子学校大有可为 市三中任重道远[EB/OL].http://www.cgedu.net.
⑤张捷.混沌时代的男女之分[N].南方周末，2002-10-17；曾丽，卢磊.女校复出，门庭若市[N].中国青年报，2000-9-4；张巍.众说纷纭话女校[EB/OL].千龙网，2002-11-13.
⑥周炳琳.开放大学与妇女解放[A].五四时期妇女问题文选[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1.
⑦秦燕，高小贤.女大学生的困惑、选择和重塑[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10.
⑧高勇.“推移”现象及其解释论经济增长与教育的性别平等之间的关系[EB/OL].http://www.xslx.com.
⑨杜芳琴.女子学院的使命与定位——以韩国梨花女子大学的发展为例[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6,(1).
⑩大滨庆子.21世纪女性高等教育与女子大学生生存战略的跨国分析[J].中华女子学院学报，200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