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柳宗元的旅游散文_柳宗元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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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一生的文学创作极其丰富,特别是他的游记散文在我国文学史上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自此,在中国古代散文史上又出现了一种新型的成熟文体。追根朔源,中国游记文学是从魏晋南北朝开始的。在魏晋南北朝以前,自然景物只是某些作家抒情诗文和铺叙苑林的辞赋作品的附庸,并没有成为文学作品中独立的审美对象。魏晋南北朝时期,“老庄告退,而山水方滋”。反映在游记中的山水作为独立的审美对象大概就是此时进入文学领域的。但这时大量出现的则是一些山水诗,而作为散文记叙山水景观的作品,虽在鲍照、吴均、陶宏景以及郦道元的某些书信、科学论著中有所披露,但还不能称为真正的山水游记之作。

标志中国古代山水游记的真正出现并趋于成熟则是在中唐大历前后。当时的元结虽以《右溪记》开其山水游记的先声,也在自己的作品中率先以右溪山水作为独立的审美对象,把自己的种种感受融于山水景观之中,但《右溪记》对山水的描绘仍有其不足之处,其文笔简陋堪称一大缺陷,直到柳宗元,才以大量的山水游记奠定了这一文体在中国散文史上的重要地位。

柳宗元因永贞革新失败,被贬永州,而且一贬就是十年,他在心情苦闷中,走遍了永州的山山水水,他把自己的喜怒哀乐融入笔下的山山水水之中。

与西方文人相比,中国古代文人深受自然的程度远比他们高,而且更早地投身于自然,这也许与中国古代“天人合一”的文化观念与素养有关,这也许是中国古代文人在“兼济”与“独善”之间的必然选择。但他们这种对大自然的深爱,绝不雷同于现代中西方人的旅游观光和游山玩水。中国古代文人深爱大自然,不仅有着对自然山水的特殊敏感,而且往往怀着一种超越现实的神秘心境去寻求与自然风光的不期而遇的某种偶然契合。自然山水对于他们来说,是心理失意的调节,也是心灵抚慰的寄托,而且更是通向“独善”,自我解脱的自适之路。带着一颗忧伤而痛苦的心境,柳宗元在漫长的十年中投身于永州的山山水水,写下了众多的不朽名篇。

柳宗元的游记散文,文笔清新秀美,富有诗情画意。《永州八记》是他杰出的代表作品。其八篇山水游记独立成篇,又脉脉相通,以作者寻幽探胜的踪迹为线索,按西南走向的次第,把笔端一一铺开描写了西山及其附近的八处胜景,展示永州山水的自然景观和奇独风貌。西山是作者游历的中心,以《始得西山宴游记》作为《永州八记》中的第一篇,起着开宗明义、统领全局的作用。文章首先叙述自己被贬永州,带着一腔忧患痛苦来到了被世人遗忘的西山。接着笔锋一转,以烘托的手法描写了西山的高峻:“其高下之势,岈然洼然,苦垤苦穴。尺寸千里,攒蹙累积,莫得遁隐。萦青缭白,外与天际,四望如一。然后知是山之特立,不与培蝼为类”。在这里,作者不直接描绘西山的特立高峻,而是写登上山顶向下鸟瞰和向远眺望的感受,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空旷的山谷,低深的溪流,虽在尺寸之间,即有千里之遥。与此同时,作者胸中那种“不与培蝼为类”的不苟世俗的倔强性格和傲然兀立的形象也跃然纸上。而西山宏大的气势,蜿蜒曲折的青山与绿水环绕,与天际相接,那种“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的感受在作者宽阔的胸怀与大自然中物我合一,浑然一体了。因而“引觞满酌,颓然就醉,不知日之入”。夕阳西下,暮色苍茫,作者仍沉浸于“与万物冥合”的仙境而忘记回归故里。这里就把自然山水之美与作者的人格之美完全融合在一起。

西山之游,促使柳宗元心胸豁然开朗,写作欲大增,一发即不可收,接连数日,柳宗元又与朋友流连忘返倘佯在西山周围,使他在西山的西边又发现了两处胜境,接着又写下了《钴鉧潭记》与《钴鉧潭西小丘记》。在前篇中,作者生动形象地描写了钴鉧潭的位置、面积、潭水的形势,用语异常精炼,可谓“惜墨如金”;接着主要写了冉水曲折奔流的壮观,悬泉叮咚的响声,虽用字不多却极为准确、生动、形象。如此清新秀美的潭景致使柳宗元“乐居夷而忘故土”,因而不惜破费买下“崇其台,延其槛,行其泉于高者而坠之潭”,使它成为一个适合中秋赏月的绝美佳境。而后篇《钴鉧潭西小丘记》描绘的丘上之石更是千姿百态,美不胜收:“其石之空怒偃蹇,负土而出,争为奇状者,殆不可数。其嵚然相累而下者,若牛马之饮于溪,其冲然角列而上者,若熊罴之登于山”。在作者的笔下,把静态的山石附于生灵,使它成为一群活生生的动物,如牛马饮溪,如熊罴登山,如一群倔头倔脑的小动物拱出地面,相争夺奇争艳,婉若一幅活生生的奔马图。如此奇石异景,肖貌传神,经过剪伐,小丘必定景姿奇特,陶醉宜人,顿时“嘉木立,美竹露,奇石显”。这时如果登上小丘四望,定会出现“则山之高,云之浮,溪之流,鸟兽之遨游,举熙熙然回巧献计,以效兹丘之下”之景观。作者如此把小丘装扮得嘉木林立,美竹婆娑,奇石参天,融天色,水声、云浮于一体,成为大自然中超奇绝美的景观,可见匠心独居。在如此佳境中作者幻想永不回世间,就地“枕席而卧”,与大自然心默神契,超脱世俗。这是何等空灵的境界,又是何等幽静的氛围。虽然篇末如方初醒对小丘惨遭冷落“农夫渔夫过而陋之”,连岁“货而不售”发出不平之鸣,但实际上隐含着作者对自身怀才受谤,久贬不迁的深切感叹。接着又贺小丘之终于遭逢识者,这又正暗寓着作者流落思迁希望东山再起的心愿,真是笔致幽冷而寄慨遥深。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至西小丘西小石潭记》,它是“永州八记”中写景的名篇,全文仅用193个字,却引人入胜地记叙了游览小石潭的全过程,其用词精美绝伦,手法新颖,作者以小石潭为重点,着力刻划了它的秀美清丽的景色,在作者的笔下,潭水是如此澄澈明净;溪流又是曲折宛若斗折蛇行;而游鱼在溪水中又这般动静自如;其树是那么青翠摇曳;其石犬牙参互,又好似在争奇斗艳。下澈潭底的日影巧布石上,潭中点缀的坻、屿、岩、石又相互掩映,这一切给人的感觉是如此清幽美妙,形神兼备,它宛若一幅绝伦无比的风景画。而置身于画面中心的又是动态与静态的游鱼。跃然纸上的则是“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每当“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动”。作者写潭水,却把镜头聚焦于游鱼,鱼之清晰可变,正衬托了潭水的明净,鱼儿的悠闲 ;也映照出谭的清幽,鱼儿的欢快,这正契合了游客心境的释然与超脱。可见作者匠心独运,功力非凡,文章状物生动,摹景真切,无愧是游记散文中难得的精品佳作。

柳宗元的山水游记散文绝大多数作于永州,其作品主要写山、石、溪、谭,但篇篇不雷同。也有作于永州的写人诗篇,这大概与他自身的感伤有密切的关系,如《渔翁》诗作中流露出凄清寻幽的呼声:“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内心的孤独与忧伤已一揽无遗地通过“楚竹”、“烟销”流露笔端。在《江雪》小诗中这种孤独感伤的心灵更为浓烈,“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两首小诗,描绘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渔夫形象,一个在自然山水中寻幽探胜,流连忘返;一个却孤独地兀立于漫天皆白的江雪之中;这正映射出柳宗元此时的两种不同心境,揭示出他面对永州山水的矛盾心态,这与他久贬不迁的感伤心境有关。但总观他笔下的诗篇或山水游记,给予人以喜怒哀乐的情感,给每座山以特定的个性,给每个谭以不同的风采。作者不仅能在人身上折射出凄苦孤寂的心境,而且能在游记中紧紧抓住不同山水的变态,给自然景物烙上特有的时空标志。如对西山的描写,在作者笔下突出的是其高峻和特立,攀上山顶,放眼眺望,四周自然景物尽收眼底,令人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振奋;小石城山,则极力描绘其巧夺天工的奇景异物,抒发自己对境遇坎坷、命运不公的切身感受。

除“永州八记”外,柳宗元也曾在《黄溪游记》中接连写过两个石谭,笔法比之钴鉧潭、小石潭更具特色。作者先写初潭,“其略若大瓮,侧立千尺,溪水积焉。黛蓄膏渟,来若白虹,沉沉无声,有鱼数百尾,方来会石下”。由于潭形奇特,有如剖开的半个大瓮,而“侧立千尺”,作者由此入手,集中笔墨于对水的进一步描写,文中“黛蓄膏渟”写水质水色,由于积不深厚,水色呈现出深绿色,而水面光影动荡,给人细腻如脂的感觉;“来若白虹”状写水势的湍急,如此之水,充分显示出此潭的奇特与怪异;紧接着用“鱼数在尾,方来会石下”的鱼的游动衬托水的动态,情、景、动、静融汇贯通。在第二潭的描绘中,作者却聚笔力于对石的描写,“石皆巍然,临峻流,若颏颔齗齶,其下大石杂列,可坐饮食。有鸟赤首乌翼,大如鹄,方东向立”。可谓怪石林立,给奇鸟相聚创造了良好的条件。由于潭的奇特,更衬托出怪石的独特与神采。黄溪的两个潭都十分奇特,较之西山的钴鉧潭、小石潭有其不同之处,西山的潭水“水尤清冽”、“闻水声如鸣佩环”;而黄溪的潭水“黛蓄膏渟”、“溪水积焉”;作者在此用重笔墨写黄溪的潭水深且呈墨绿状,其用心在于以险峻峭拔的怪石衬其阳刚;以神秘深沉的潭水状其阴柔,二者特色各异,绝不雷同。作者能够细致地观察生活,体验生活,抓住大自然中不同景物的形状与变态,加以特定的个性化的描写,因而各擅其妙,各具特色。

永州的自然山水虽然能给柳宗元创伤的心灵带来稍许的慰藉与赏心悦目的快感,但这种愉悦毕竟是暂时和有限的。美的自然,自由自在的花鸟鱼虫与政治现实的丑恶又往往会触发起作者落寞忧伤的情绪,表现在字里行间中也就无不流露出“嘻笑之怒,甚乎裂眦,长歌之哀,过于恸哭”的心境。既是在登山临水的超脱境遇中,作者也多次借自然景观抒写了自己的一腔郁愤。因而在他的山水游记中,除了表现对秀美自然景物的由衷赞美和眷恋之情外,也无不流露出失去自由遭贬感伤的情怀。这种自怜幽独,感士不遇的情怀一直贯串于作者的山水游记之中,成为其游记散文的一大特色。特别在《永州八记》中,作者在第一篇《始得西山宴游记》中曾开宗明义表白:“自余为谬人,居是州,恒惴栗”。一种抑郁悲愤感伤之情溢于言表。瞬息万变的政坛风波,亲朋好友的天各一方,奸臣群小的投井下石,使柳宗元虽贬永州,却心存战栗。灾难,特别是政治灾难,对于中国古代文人来说,较之常人会更加恐怖,更不知所以然,也更缺乏应变的能耐与毅力。然而,当这种灾难稍稍过去后,他们心中的文化意识又会复苏,在登山临水,欣赏自然之中搜奇觅胜,寻求慰藉,以此借景冲淡心中的忧愁与感伤。柳宗元也不例外,永州山水的神秘奇特,永州风土的蛮荒古朴,给这位自幼生长在北方的文人以新鲜和刺激。但不管他如何神与物游,尽情陶醉于大自然的绚丽多彩之中,他心中的文化底蕴、素有的政治抱负都会使他不能忘记实现,因而他的登山临水,搜奇觅胜,总隐含着逐臣迁客的满腔郁愤。他对山水的无限投入,是因为在其中发现了自己。而在《钴鉧潭西小丘记》中虽着力描写了小丘千姿百态的群石和由中而望所得的佳趣,其目的是为了铺垫小丘处于幽荒,无人赏爱的遭遇,这难道不正是作者自己长期被贬,沦落天涯的真实写照吗?小丘处于西山的边远荒效,地老天荒的偏僻角落,其美却浑然天成,与之比照,作者才华出众,也只能孤芳自赏了。《小石潭记》侧重写了潭水的空明清澈和游鱼的飘忽迅疾,传达出与游者相乐的快感,但“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的景致又触发了作者抑郁失意,苦闷孤寂的心境,这无疑是作者被贬之后心情感伤的曲折反映。“永州八记”中的《小石城记》是带有总结性质的,该文先描绘小石城山的小石、山形以及山上竹树的疏数偃仰,接着开门见山道出“有积石横当其垠,其上为睥睨梁之形,其旁山堡坞,有若门焉,窥之正黑,投以小石,洞然有水声,其响之激越,良久乃已。环之可上,望甚远,无土壤而生嘉树美箭,益奇而坚。而疏数偃仰,类智者所施设也”。面对山、石、水、树这些自然景物引发出了一段议论和疑问:为什么造物主在如此偏山僻壤积聚成这般奇景异观,又使他们常年沉默于荒效野外,无人观赏?为什么大自然铸造了伟大瑰丽的自然景物,又偏偏弃之不用抛之一边?作者“借石之瑰玮,以吐胸中之气”,提出对造物主的怀疑与否定,表达了他对世俗愤懑、命运不公的无声抗议。在其他一些游记散文中,作者也直面自然,希求于一展胸襟,将对生命的渴望与执着化作对自然的敏锐把握,企图在有限的体验中把握无限的生命意义,以此超脱世俗间的功利纷争,但这种超脱作者虽尽力去努力,却始终无法最终完成,因此他与自然山水的心物感应,也就始终伴有感士不遇的悲愤,他对自山水的尽情赞赏,也就有意识地带着一种孤寂幽独的情怀。

作为游记散文大家的柳宗元,他的语言是个性化的,是富有创造性的。其作品的主要特色是准确、简洁、生动、形象。他描绘山水,不但能写出山水的神采与特征,文笔简炼气韵生动;他登山写景,但绝不是刻意地静止地为写景而写景,而是于写景中渗透自己忧郁的心境;他临水抒情,也决不是为一般地抒情而抒情,而是将自己独特的人生感受融化于湖光水色之中。他在寻幽探胜的游踪中,虽然得到了暂时的超脱和瞬间的愉悦,但片刻之后又回到了“囚拘圜土”的现实之中,阵阵痛苦又将侵袭着他郁闷的心灵。表现在他作品中的山水,仍渗进了作者对丑恶政治现实的不满,抒发了郁结在心底的怨愤情怀。

自然山水对于柳宗元,不仅仅是他笔下咏物叹志的心灵感应,也不仅仅是观赏自然的抒情景物,而更成了他“投迹山水地,放情咏《离骚》”的写作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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