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元代蒙古人摩诃葛剌神崇拜及其文学作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蒙古人论文,元代论文,文学作品论文,崇拜论文,摩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94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8575(2000)04-0091-09
摩诃葛剌,梵语mahakala的音译,意为大黑天,藏语称Mgon-po。在汉文献译成马哈哥剌、麻曷葛剌、马哈剌、嘛哈噶喇等,又称大黑天或大黑,是藏传佛教护法神之一,为大自在天的化身,是西藏佛教萨迦派高僧“内属神”。元朝诸帝笃信西藏佛教,尤其与萨迦派关系极为密切,他们请萨迦派高层喇嘛为师。摩诃葛剌神便成为忽必烈为首的元代诸大汗的保护神。元代,在民间产生了很多有关摩诃葛剌神的传说故事,当时又有人创作了一些赞颂摩诃葛剌神的诗歌,有的流传至今。这些文学作品是元代佛教文学的一部分。本文基于前人的研究成果,对元代蒙古统治者摩诃葛剌神崇拜及其文学作品进一步系统地加以探讨。
一、忽必烈时期摩诃葛剌崇拜
元代诸帝崇拜摩诃葛剌神源于忽必烈和八思巴。忽必烈早在“潜邸”时就与八思巴结识,建立了施主与福田的关系。当时八思巴在忽必烈的鼓励下朝拜佛教圣地五台山(今五台山),用千两黄金铸造了一尊摩诃葛剌像,祷祭于五台山,成为元代蒙古帝王和萨迦派共同崇奉的神。
元朝在内地的统治崩溃后,这尊神像展转至北元林丹汗宫帐,成为林丹汗及其“帝师”沙尔巴胡土克图喇嘛的保护神。清军征服林丹汗之后这尊神像又被清太宗皇太极所获,清太宗在盛京(今沈阳)西郊建莲华净土实胜寺(俗称黄寺或皇寺),以祀摩诃葛剌神。上述史实,元代文献失载,而后世的蒙古、藏、汉、满州文碑文及史书有载。据这些史书或碑文,在忽必烈时期八思巴确实铸造了这尊摩诃葛剌神像并祭祀于五台山[1]。
元代文献虽然没有记载上述史实,但记载了八思巴朝拜五台山的活动。这些记载可以旁证八思巴在五台山铸造摩诃葛剌神像的史实。
据《萨迦五祖全集》载,八思巴在忽必烈的支持下,于公元1257年5月至7月,前往五台山朝拜巡礼。1269年成书的《萨迦世系史》又载,“八思巴二十三岁时,因冬(idong)法师迎请前往五台山”[2]1257年,八思巴23岁。上述两项记载相吻合,说明八思巴在忽必烈时期确实曾朝拜过五台山。此外八思巴著作目录中有《摩诃葛剌及其伴神颂》、《摩诃葛剌颂》、《摩诃葛剌神像雕塑法》[3]。
可见,八思巴对摩诃葛剌神像的雕塑法是相当熟悉,他在五台山铸造摩诃葛剌神像是很有可能的。而且八思巴在他的一生中只有一次朝拜过五台山,所以,他就在此次铸造了这尊神像。
忽必烈崇拜摩诃葛剌,深受八思巴的影响,他依八思巴之意,在其统治区内建寺庙,奉祭摩诃葛剌神。对此史书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当忽必烈派大将伯颜总帅大军南伐,“对上师八思巴道:‘如今遣伯颜领兵攻打蛮子地方如何?’上师回答说:‘彼足以胜任。我将为其设法,求得吉兆。’上师遣尼泊尔人阿尼哥,犹如幻化之工匠般出力,在巨州(注:据程炬夫《雪楼集》“凉国敏慧公神道碑”的记载,当“涿州”。)地方兴建一座神殿,内塑护法摩诃葛剌主从之像,由上师亲自为之开光,此依怙像之脸面,朝向南方蛮子地方。”(注:达仓宗巴班觉桑布著,陈庆英译《汉藏史集》(原名《贤者喜乐瞻部州明鉴》),第172页。西藏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阿尼哥,《元史》有传,称“善画塑,及铸金为像”,八思巴曾在吐蕃地修建黄金塔,从尼泊尔国挑选工匠,阿尼哥被选中。塔成后,八思巴把他留在身边,收为弟子,后领着他来到大都,拜见忽必烈,忽必烈非常欣赏他的手工技术。“凡两京寺观之像多出其手。”[4]因此,阿尼哥受八思巴之命,塑摩诃葛剌像必有其事。据程炬夫的《雪楼集》“凉国敏慧公神道碑”记载,阿尼哥确于至元“十三年(1276)建寺于涿州”。史载,“乙亥(至元十二年,1275年),师具以闻,有旨建神庙于涿之阳,结构横丽,神像威严。凡水旱灾疫,民祷响应。”
八思巴的弟子胆巴也参与了在涿州修建寺庙,祭祷摩诃葛剌神。史载:“而西域圣师(指八思巴)大弟子胆巴,亦以其法来国中,如上祈祠,因请立庙于都城之南涿州。”并受命“在此护法修法”,以助元军。忽必烈又曾命胆巴朝拜五台山,居住寿宁寺,“建道场,行秘密咒法,作诸佛事,祠祭摩诃伽剌,持戒甚严,昼夜不懈,屡彰神异,赫然流闻,自是德业隆盛,人天归敬。”
忽必烈时期,京城内外一些寺庙已经雕塑、祭祷摩诃葛剌神。宋遗民郑肖南撰写的《心史》载:“幽州建镇国寺,附穹庐。侧有佛母殿,黄金铸像,……后又塑一僧,青面裸形,右手擎一裸血小儿。赤双足,踏一裸形妇人。颈环小儿枯髅数枚,名曰“摩睺罗佛”[5]。“摩睺罗”即“摩诃葛剌”的异译。
元世祖忽必烈在八思巴的影响下崇拜摩诃葛剌,修建寺庙祀祷这护法神,摩诃葛剌已成为忽必烈为首的蒙古统治集团的保护神。因此,摩诃葛剌神在元代蒙、藏佛教的地位也随之提高。
对此元代柳贯《护国寺碑》的一段话很有代表意义:“初太祖皇帝肇基龙朔,至于世祖皇帝绥华纠戌,率成伐功,常隆事于摩诃葛剌神,以其为国持赖,故又号大护神,列诸大祠,祷辄响应。”
二、忽必烈以下诸大汗摩诃葛剌崇拜
世祖忽必烈与八思巴极崇拜摩诃葛剌神,对后世蒙古帝王及其国师、帝师的影响极大。
(一)成宗铁木耳及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时期
忽必烈去世后,其孙铁木耳继位,以八思巴大弟子胆巴为师。如前所述胆巴是一位雕塑、祭祷摩诃葛剌神的行家里手。《佛祖历代通载》记载:元贞元年(1295),皇上“遣使诏师问曰:‘海都军马犯西番界,师于佛事中能退降否?’奏曰:‘但祷摩诃葛剌,自然有险’。……于是建曼拏罗依法作观。未几,捷报至。”[6]《元史》的记载比上述简略:“元贞间(1295-6),海都犯西番界,成宗命祷于摩诃葛剌神,已而捷书果至。”
成宗即位不足五年去世,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是为仁宗。他也曾经亲自下令修庙祭祀摩诃葛剌神。《元代画塑记》(注:《元代画塑记》的作者不详,该书原来是元朝《经世大典·工典》中的一部分。《经世大典》,早已失传。现行的这本书被收录于1916版的《广仓学窘丛书》。从王国维所写的后记来看,它是根据文廷式从《永乐大典》中录出的抄本排印的。1964年人民美术出版社标点出版发行。)记载:“仁宗皇帝皇庆二年(1313)八月十六日,敕院使也讷,大圣寿万安寺内,五间殿八角楼四座,令阿僧哥提调,其佛像计并禀搠思哥斡节儿八合失(注:搠思哥斡节儿巴哈失:搠思歌斡节儿,《元史》称搠思吉斡节儿,即上述《元代画望记》引文出现的“搠思吉月即儿”。“巴哈失”(baqsi)蒙古语,意为上师,今称老师、师傅。关于搠思吉斡节儿所任神职,《元史》卷九十九《兵志》二亦称“搠思吉斡节儿八哈失”,卷二十四《仁宗纪》一,称国师;《通制条格》卷二十九“河西僧差税”条称“帝师”。)塑之。……西南北角楼马哈哥剌等一十五尊。……东西角楼四背马哈哥剌等一十五尊。”阿僧哥是阿尼哥之子,大司徒。搠思哥斡节儿,又称搠思吉斡节儿、搠思吉月即儿,曾任国师,曾用蒙古语写过著名的《摩诃葛剌颂》。他受命主持了这次包括摩诃葛剌神像在内的众多佛、神像的雕塑工作。
(二)英宗硕德八剌时期
延祐七年(1320)正月仁宗死,三月其子硕德八剌即位,是为英宗。英宗即位不久,就亲自下令塑摩诃葛剌神像。《元代画塑记》载:延祐七年(1320)四月十六日,“诸色府总管朵儿只等奏,巴思吉、明里董阿二人传旨:‘兴和路(今张北)寺西南角楼内塑马哈哥剌佛及伴绕神圣,画十护神。全期至秋成。……秋间朕至作庆赞,毋误也。马哈哥剌一,左右佛母二,伴绕神一十二圣,画三扇,高一丈五尺、阔一丈六尺。’”英宗不但亲自下令塑摩诃葛剌神像,而且把神像之数、大小尺寸交待清楚,说明他对神像雕塑有一定的知识。他又规定神像雕塑完成的时间表,目的是为了亲临“作庆赞”。自忽必烈,元代诸汗施行“两都巡幸制”,每年往返于大都与上都之间,每次都要路过兴和路。因此,大汗很可能从上都返回大都途中亲临兴和路寺,为摩诃葛剌神像“作庆赞”。
据记载,从世祖到仁宗、英宗时期,不仅重视在北方地区修建寺庙,雕塑摩诃葛剌等密宗像,而且重视在江南地区,尤其是在南宋首都临安(今杭州)及附近地区立寺庙雕塑众多摩诃葛剌等藏传佛教密宗佛、神像,供人们膜拜。这些佛像中不少是摩诃葛剌神及其伴绕神像。至明代,这些寺庙被破坏,佛、神像被视为“淫秽”,亦毁坏殆尽,极少数幸免于难。今浙江杭州市西湖东岸吴山宝成寺正殿后壁崖面东侧现存元至治二年(1322)“朝廷差来官”雕造的“麻曷葛剌圣相一堂”,就是幸存者之一。清代杭州文人厉鹗于雍正五年(1727)作《吴山咏古诗》二首,其一为《麻曷葛剌佛》,其序文说:“麻曷葛剌佛在吴山宝成寺石壁上,覆之以屋。元至治二年(1322)骠骑卫上将军左卫亲军都指挥使伯家奴所凿。……此其像设狞恶可怖,志乘不载。观者多昧其所自,故诗以著之。”厉诗云:
一躯俨箕踞,努目雪两眉,
赤脚踏魔女,二婢相夹持。
玉颅捧在手,岂是饮月支,
有来左右侍,骑白象青狮,
狮背匪锦幪,荐坐用人皮。
髑髅乱系颈,珠贯何累累,
其余不尽者,复置戟与铍。
旁记至治岁,喜舍庄严资,
求福不唐捐,宰官多佞辞。
我闻刘元塑,妙比元伽儿,
搏换入紫闼,秘密无人知。
此像琢山骨,要使千年垂,
遍翻诸佛名,难解姚秦师。
游人迹罕到,破殿虫网丝,
来观尽毛戴,香火谁其尸。
阴苔久凝立,想见初成时,
高昌畏吾族,奔走倾城姿,
施以观音钞,百定鸦青披,
题以朴笔,译写蟠螭,
照以驼酥灯,深碗明流离,
供以刲羊心,洁于大祀牺,
红兜交膜拜,白伞纷蕤,
琅琅组铃语,逢逢扇鼓驰,
到今数面禩,眩惑生凄其,
但受孔子诫,漫书胆巴碑,
访古为此作,聊释怪谍疑。[7]
厉氏多识宋元故事,其诗描写摩诃葛剌像既确切详细又生动形象。1988年杭州市有关部门拆除寺内民房,“于摩诃葛剌龛右侧又清出龛像两处。由布局位置与龛内造像,如此三龛像原为一组,俱雕凿于因岩结构之宝成寺正殿后岩壁,中龛最大,内雕三世佛,佛头俱佚,手臂亦残。西侧龛内像佚,只存像座,山岩两侧各凿四小龛,现亦为空龛。麻曷葛剌龛原为东侧龛,龛内雕三像,中为麻曷葛剌倚坐像,左为骑狮侍者,右为骑象侍者,三像形象略如厉诗所咏。”[8]
麻曷葛剌龛左缘为刊于至治二年(1322)的铭文:“朝廷差来官骠骑卫上将军左卫亲军都指挥使伯家奴发心喜舍净财庄严麻曷葛剌圣相一堂祈福保祐宅门光禄位增高一切时中吉祥如意者至治二年 月 日立石。”《元史》中称伯家奴者数人,但都不是铭文中的伯家奴。(注:骠骑卫上将军,金元散官名,三十四阶之第三阶。金正三品下。元正二品,宣授。)作为朝廷差来官,完成了在杭州吴山宝成寺雕造摩诃葛剌神像的任务。可见他是个受大汗、帝师信任的蒙古官员。
值得注意的是《乾隆杭州府志》卷二十八《宝成寺》条引《清波类志》记载麻曷葛剌龛“旁有畏吾儿文”。“畏吾儿文”题记现无存。所谓的畏吾儿文指的是畏吾体蒙古文字撰写的蒙古语题记。这一题记在厉诗中没有直接反映,但诗中几句“阴苔久凝立,想见初成时,高昌畏吾族”疑与此“畏吾儿文”有关。元代,在江南尤其是南宋古都临安地区寺碑铭文中不乏蒙古文题记。史载,元仁宗延祐六年,江浙行省中书左丞相康里脱脱,在吴山西南清平山之东与凤凰山相接处,宋故宫芙蓉殿的基础上为西僧高达摩实理板的达建西天寺,至正十六年(1356)毁于火,其子达识帖睦迩在其基础上又建西天元兴寺。僧公哥古鲁依仁屹剌识巴等题纪其事于钟上。旋寺又毁。至清代寺“遗迹已不可考,独钟存万松岭乌龙社庙中,题字阳文在栾间,上下俱铸作蒙古书。”可见,在江南地区直至元代未年仍有人题写蒙古文铭文。因此,在宝成寺后崖上的摩诃葛剌龛旁雕刻蒙古语题记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总之,英宗时朝廷差官到南宋古都临安雕塑摩诃葛剌神像,有其意图。吴山位于南宋大内前朝天门北侧高地,逼进南宋故宫,为形势地区。明人犹谓为城内诸山之首,“盖以地蟠中轴,为一城之镇也”。元统治者选此地雕造摩诃葛剌像,寓有压胜之意。
(三)泰定帝也孙铁木耳和惠宗妥欢帖睦尔时期
至治三年(1323)八月五日,御史大夫铁失等人发动政变弑英宗于卧所,立晋王也孙铁木耳,是为泰定帝。也孙铁木耳同年九月四日即大汗位,不到两月便下令塑摩诃葛剌像。《元代画塑记》记载:“至治三年(1323)十月三十日,敕功□使阔儿鲁、同知安童、诸色府杨总管、杜同知等:‘延华阁下徽青亭门内,可塑带伴绕马哈哥剌佛像,以石砌净台、而复制木净台于两旁,其装塑之物需之省部,此朕往上都令塑成之。正尊马哈哥剌佛一,左右佛母二尊,伴像神一十二尊。’”《元史》也记载了此事:至治三年十二月丁亥“塑马哈吃剌像于延春阁之徽清亭”。
延春阁是元大都宫城内的最重要的建筑之一。元统治者常常在这座楼阁中举行佛事或道教的祠醮仪式[9]。泰定帝亲自下令在延春阁门亭里塑摩诃葛剌神像,寓意以佛教密宗护法神防备,压胜一切不测。
《元代画塑记》又载,“泰定三年(1326)三月二十日,宣政院使满秃传敕,诸色府可依帝师指受”,在大天源延圣寺西南角楼里塑马哈哥剌等十五尊神像。这次佛像的塑造,是受大汗命令进行的,可见泰定帝是极崇拜摩诃葛剌等佛教护法神的大汗。
惠宗即顺帝妥欢帖睦尔对摩诃葛剌的崇拜如何,史料中没有更多的反映,只是史籍有记载,元代“累朝皇帝先受佛戒九次,方正大宝”,佛戒坛上有摩诃葛剌神像,妥欢帖睦尔即大汗位也在这佛戒坛受戒。
据上述记载,元室摩诃葛剌神的雕塑和祀祭已经形成规范。如在大圣寿万安寺、兴和路寺、延春阁徽青亭门内、大天源延圣寺内的塑像,其中西南角楼所塑都是摩诃葛剌神像及其伴神等十五尊。而且雕塑、开光或庆赞、祀祭都有规定的时间。
那么,忽必烈在内的元代诸皇帝为什么如此崇拜摩诃葛剌护法神呢!笔者认为有两个原因:第一,如前所述,元代帝师是全国佛教最高领袖,也是受大汗供奉的最高神职,帝后等最高统治集团的大多数成员都从受灌顶,大汗对帝师唯命是从。而八思巴为首的元代诸国师、帝师几乎都来自萨迦派,有的出身于萨迦款氏家族,而摩诃葛剌神则是八思巴为首的萨迦派高僧的“内属之神”(注:纳塔著《金鬘》称,“摩诃葛剌为八思巴的内属之神”。第250页。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因此,摩诃葛剌与蒙古诸大汗自然而然地结下了不解之缘,所以,有元一世摩诃葛剌的地位越来越高。第二,摩诃葛剌或大黑护法是密宗护法神之一,是大自在天的化身,西藏造像学文献根据各种分类方法,有七十二种或七十五种之多。大都狰狞可怖,有些生有四手三眼,有的三面六手。以六手大黑护法为例:一身黑蓝色或黑色,生有一面、三眼、六手。他的第一右手持镶嵌金刚的大刀,中间的右手持颅骨念珠,这只手同时还持保护他后背的象皮——最下面的右手挥舞人头骨。他主要的左手呈于胸前,持装满血的人头骨碗,中间的左手持另一块象皮护甲和三叉戟,最下面的左手挥舞两端缠有金刚的绳套。面孔呈暴怒相,张着大嘴,獠牙龇露,舌头向后卷起,头发上盘绕了一条蓝色的蛇,前额的一小块法印清晰可见。脚踏白色的象头神或被击败的生障魔。用绿丝带系着虎皮做围裙。身上缀满各种饰物,手上、脚上带有手镯和脚镯串铃,戴绿色项链,红色耳环,人骨饰物,五骷髅头冠和新近剥下的五十颗人头缀成的花冠。摩诃葛剌神的伴绕神也是个个凶神恶煞。古代摩诃葛神的祭品为人心人肝,元时已改羊心羊肝。摩诃葛剌神的这种狞狰可怖的形象和让人心惊胆战的供品,象征着它护持佛法,粉碎敢于与佛法为敌的魑魅魍魉的力量和扫除一切恶魔孽障的威力。元代蒙古统治者就想利用摩诃葛剌押的威力,战胜自己的敌人,扩大占领区或镇压被征服人民的起义反抗。
三、有关摩诃葛剌的文学作品
摩诃葛剌神是藏传佛教万神殿的神灵,是萨迦款氏家族的主尊。在元代同时成为成吉思汗黄金家族的保护神,在元代蒙古佛教史上占很重要地位。因此,当时在蒙、藏、汉等民族人民中流传很多有关摩诃葛剌神的传说故事。又由于开光、庆赞和祀祭摩诃葛剌神像的需要,有人创作了佛赞诗歌。这些传说故事和佛赞作品不仅是元代蒙古族佛教文化的组成部分,而且也是元代蒙古族佛教文学重要的一部分。我们应该把这些作品纳入蒙古族佛教文学的体系中去进行研究。
(一)传说
以忽必烈为首的元代蒙古统治者笃信藏传佛教,坚信护法摩诃葛剌神通广大,无所不能。故城礼此神,可增威德,举事能胜。元代蒙古大汗向摩诃葛剌神祀祷的方式方法很多,比如,向敌人开战时首先把摩诃葛剌神面向敌人祭祀;遇到困难时,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祀祭摩诃葛剌神,幻想着借助摩诃葛剌的神变和威力战胜敌人或摆脱困境。与此相适应,在元代蒙、藏、汉等民族人民中产生了很多因祀祷摩诃葛剌神而轻而易举地战胜敌人的传说。如《佛祖历代通载》的《胆巴传》说:“初,天兵南下,襄城居民祷真武,降笔云:‘有大黑天神兵西方来,吾亦当避。’于是列城望风款附,兵不血刃。至于常州,多见黑神出入其家,民罔知故,实乃摩诃葛剌神也,此云大黑,盖师祖父七世事神甚谨,随祷而应,此助国之验也。”
真武,传说中的北方神,主要是道家所信奉的神灵,画像像龟蛇。这则传说不仅反映了蒙宋之间的战争,而且也隐约反映了藏传佛教与道教之间的较量。传说把蒙古军队战胜南宋军队的功劳归于大黑天护法。后来人们根据历史,又创作了一个传说。如,《汉藏史集》记南宋少帝赵等人1276年被押送大都,见巨州(即涿州,作者按)所建摩诃葛剌神殿事:“当蛮子国王及归降之众到来时,有人给他们指示巨州依怙殿。彼等说:在我们地方,望见军中出现一大黑人及其侍从,原来大黑人住在此处。”传说作者意图很明确:让人们相信大黑天摩诃葛剌神威之广大、灵险。
当时上述传说传播甚广,一直流传到现在的江南地区。王士伦、赵振汉所撰《西湖石窟探胜》第8回《大黑天显灵传神话》记:“相传元兵攻城时,曾遭守城官兵奋力抵抗。以后,由于大黑天显灵,带了许多天兵天将,腾空而行,在城内降临,于是守兵大败。”[10]
《佛祖历代通载》、《元史》记载了这样一个传说:元贞间,海都举兵侵犯元西北边疆,成宗铁穆耳遗使诏问胆巴国师,能不能作佛事退降敌军?胆巴说,只要一心祀祷摩诃葛剌自然应验。成宗又问,在什么地方建坛祀祭摩诃葛剌为好?胆巴说,高梁河西北瓮山有一座庙宇,“僻静可习禅观”。于是在那里建曼拏罗,依法作观。不久传来捷报。传说仍把元军打败海都的胜利归功于摩诃葛剌神。可见,在元代,包括蒙古等各族人民中都流传此类祝祷摩诃葛剌神而战胜敌人,取得胜利的传说故事。
《佛祖历代通载》又记一传说:“已丑(至元二十六年,1289年)……令往潮州……有枢使月的迷失奉旨南行,初不知佛,其妻得奇疾,医祷无验,闻师(即胆巴国师,作者按)之道,礼请至再,师临其家,尽取其巫觋像焚之,以所持数珠加患者身,惊泣乃甦,且曰:梦中见一黑恶形人释我而去。”从名称看枢使月的迷失的族属可能是蒙古等北方民族。“巫觋像”为萨满教的偶像,说明他原先是信奉萨满教,后信佛教。“一黑恶形人”就是大黑天摩诃葛剌神。传说仍反映了元人的观念——大黑天摩诃葛剌是无所不能的。
在元末明初人陶宗仪的《南村辍耕录》记录了一则传说故事。书中记载:“累朝皇帝先受佛戒九次,方正大宝,而近侍陪者必九人或七人,译语谓之‘暖答世’,此国俗然也。今上之初入戒坛时见马哈剌佛前有物为供。因问学士沙剌班曰:‘此何物?,曰:‘羊心。’上曰:“曾闻用人心肝者,有睹?’曰:‘尝闻之,而未尝目睹,请问剌马’,剌马者,帝师也。上逐命沙剌班传旨问之。答曰:‘有之,凡人萌歹心害人者,事觉则以其心肝作供耳。’以此言复奏,上复命问曰:‘此羊曾害人乎?’帝师无答。”。这虽然是一则笑话性的传说故事,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有关元室祭祀摩诃葛剌神的一些风俗。传说又说明了元代蒙古皇帝佛戒坛上也有摩诃葛剌神像。摩诃葛剌本来不是佛,是护法神,元代蒙古皇帝称他为“佛”,并把他请到皇帝的佛戒坛上,可见摩诃葛剌神在元最高统治者心目中的地位。
因为摩诃葛剌神是八思巴萨迦款氏家族主尊,所以,在当时流传着一些摩诃葛剌神祐助八思巴家族的传说故事。《蒙古佛教史》载:“八思巴四十六岁的阳铁龙年(1280)十一月二十二日上午,八思巴命侍从陈列广大供品。在铃声之中,八思巴为使执常见的众生努力佛法而示现涅槃。在火化他的遗体时,出现了一大棒舍利子,还有许多奇异征兆。以前阿底峡大师来到西藏时,看到萨迦的山上有两头野牛,曾预言说:‘将来会有两位大黑天在此建功立业’。”《蒙古佛教史》是一位蒙古高僧——固始噶居巴·洛桑泽培用藏文撰写,也有蒙古文译本。可见该传说在当时的蒙、藏僧俗群众中流传甚广。
总之,在元代蒙、藏、汉族人民中流传有关摩诃葛剌神的多则传说故事,反映了统治阶级笃信藏传佛教,极为尊崇摩诃葛剌神的历史事实。
(二)搠思吉斡节儿的蒙古文《摩诃葛剌颂》
《摩诃葛赖颂》是唯一现存元代蒙古文摩诃葛剌神赞颂作品。20世纪初,一支德国文物考察队从我国新疆吐鲁番地区发现了一批蒙、元时期的蒙古文文献,存放在柏林图书馆。其中有搠思吉斡节儿的这篇《摩诃葛剌颂》。匈牙利学者L·李盖提1972年编辑出版蒙古文献丛书(Ⅱ)《前古典时期的文献13-14世纪》,其中收录了《摩诃葛剌颂》。蒙古国的学者策·达木丁苏荣、德·策伦索德诺姆和我国的双福、嗄日迪等学者也从各自的角度介绍或研究了这篇作品。
《摩诃葛剌颂》的作者搠思吉斡节儿为萨迦派高僧,著述颇丰,但大多散失,流传至今的有《入菩萨行经》、《入菩萨行经注》等几部。他曾被封为国师,任神职于成宗、武宗、仁宗和英宗四朝,多次亲自“指受”、主持各种佛像的铸造雕塑工作。《元代画塑记》一书里就有他参加或主持雕塑佛像工作的两项记录。第一:“武宗皇帝至大三年(1310)正月二十一日,敕虎坚帖木儿(注:虎坚帖木儿,秃坚帖木儿之误。“虎”和“秃”相近,作者或抄录者不知词意所致。)丞相,奉旨新建寺后殿五尊佛,咸用铜铸。前殿三世佛、四角楼洞房诸处佛像以泥塑。仍高良河寺铸铜番竿一对。虎坚帖木儿、搠思吉月即儿、阿僧哥洎帝师议,依佛经之法,拟高良河寺井五台佛像从其佳者为之。”搠思吉斡节儿等人就在这一次铜铸和泥塑各种佛像、菩萨像、罗汉像等125尊。第二,皇庆二年(1313)八月开始,阿僧哥等在大圣寿万安寺内和五间殿八角楼等地雕塑大小佛、神像140尊,其中包括摩诃葛剌护法神及其伴绕神像30尊。这次搠思吉斡节儿似乎没有亲自参加雕塑佛像的具体工作,但他以“八哈失”的身份,受皇帝之命,主持了这项工作。所以对搠思吉斡节儿来说雕塑摩诃葛剌等神、佛像,再熟悉不过了。他的这些经历和学识为他打下了创作《摩诃葛剌颂》的坚实生活基础。而元代已经比较规范化了的摩诃葛剌神像开光和礼赞仪式等成为创作这类作品的背景条件。
《摩诃葛剌颂》为三张残页,编码分别为TM3D130、TM6D130、TM2D130,合计19段四行诗。原文没有标题。该诗作描写的是四臂摩诃葛剌神,所以又有人称之为《四臂摩诃葛剌颂》。从内容上分,《摩诃葛剌颂》由五个部分组成。第一部分为作者写这一作品的缘由和目的,但这一部分的开头已残损,只剩最后两行:
天下敬仰汝的德行,
吾在此一一赞分明。
因为这两行诗的前面部分完全脱落,我们无法了解这一部分,到底有多少行诗。然而,这最后两行诗的内容告诉我们,颂诗刚刚开始,还没有进入正题。因此,我们认为这首诗的第一部分并没有因作品的部分残损而受到很大的影响。
颂诗的第二部分即2、3、4、5、6、7和8段详细描绘了摩诃葛剌神身躯、相貌、法器、饰物、服装、骑乘等。如,第2、3、4、6段:
一面生有四手臂,
三眼呈圆且红紫。
天生头发金黄色,
尖齿利牙衔整尸。
砍断淫荡绝不允,
右上臂手持利剑。
驱散污云清血迹,
右下手臂拿颅碗。
镇压无端阿修罗,
左上臂手持长矛。
利叉锥戟带旌旗,
左下手臂持此器。
勇猛活生白雄狮,
当作耳坠挂右边。
黑蓝油亮长蟒蛇,
当作耳环挂左边。
这四段诗文中把摩诃葛剌的手臂、眼睛、发须、手持的兵器、头盖骨碗以及饰件等描写得生动形象,栩栩如生。
这首诗的第三部分即第9、10、11、12、13等段主要描写了摩诃葛剌神从外貌到内心,进一步赞颂他一心护持佛法,粉碎佛教的敌人——一切牛鬼蛇神、恶魔孽障的巨大威力和神通。如,10、12段:
摩诃葛剌显神通,
他的声音像雷声,
须弥山座也震撼,
血醒敌人心颤动。
摩诃葛剌显神通,
他的法力无边际。
众多无端阿修罗,
在您脚下伏称臣。
赞诗的第四部分即14、15、16等段向摩诃葛剌神祈求永运护卫佛法,扫除恶魔鬼怪,让百姓安居乐业;让法王帝后妃以及信佛的皇子、公主、驸马和大臣安康快乐。并祝福作者因写这首诗,赞美了摩诃葛剌神的神圣德行,从而神向人间倾洒恩威,普渡众生。如,第14、15段:
祈求摩诃葛剌神,
护卫信佛善男女,
使得人间普众生,
得到安康和快乐。
祈求摩诃葛剌神,
使出您的大威力,
捣碎血腥的仇敌,
扫除阴险假善人。
赞诗的第17、18、19段为结尾部分,包括作者自我介绍和祝福的话语。如,第18段:
连词缀句成诗文,
赞颂您的嘉德行
比丘搠思吉斡节儿,
吾心吾意皆满足。
这一段诗明明白白地告诉该诗作者是谁,使我们准确无误地了解了元代著名的搠思吉斡节儿是本文的作者。
《摩诃葛剌颂》的艺术成就也是很显著的。它首先打破蒙古古代民间诗歌比较自由的格律传统,用严格的四行一段的诗歌新格律形式贯穿整个作品。当然不能说佛教传入前的蒙古文诗歌中不存在这种四行一段的格律,但至少佛教传入前的蒙文诗歌中没发现像《摩诃葛剌颂》那样整齐划一,四行一段格律贯穿整个作品的例子。这种诗歌格律形式显然受到印藏佛教诗歌形式的影响。
他还大胆地尝试用yi音做整篇诗歌的同一尾韵。其实把具有六七十行的诗作的每行都用一种音来结尾是很难做到的。搠思吉斡节儿在该诗作实存的68行诗中近一半的诗行是用上述一个音押尾韵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从“摩诃葛剌”这一词的mahakala、mahakali两种名称中选择了后者。为了更好地调整诗歌的节奏效果,作者还严格把握每段诗各行的词数和每个词的音节数。这似乎又与此前蒙古诗歌的传统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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