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问句查询功能的迁移_疑问句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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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引言

本文研究汉语疑问句探询功能的迁移。如果从句类三分即分为陈述句、疑问句、祈使句来说,那么陈述、探询、指令分别就是这三类句子的本原功能。但是,像A、B分别可能有陈述、指令的功能,在语言运用中并不少见:

A.这有什么用?B.你不能走快一点吗?

这就是疑问句的功能从探询分别迁移到陈述或指令上来。

语言学科对这样的现象有过很多的研究,但是分别在不同的分支里进行的。像A的用法,修辞学早就注意到了。 研究汉语修辞的学者称为反问句;英语学者将相应的英语用法称为修辞疑问句(rhetoricalquestion), 如夸克等人编著的《英语语法大全》以及Jespersen 、Nesfield、Curme等人的著作均是。像B的用法,六七十年代以来逐渐为语用学家们关注,在间接言语行为理论里作过深入的研究。(Searle,1969,1975)语用学研究的是语言运用环境对语言运用的影响,在研究用疑问句来表示“指令”的施为用意时,并不涉及疑问句自身的语言内部机制。

我们发现,疑问句用于表陈述的内容和指令的内容并不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而且,这样的用法同疑问句的探询功能的机理也是相通的。过去的研究将这些现象割裂成三大块,分别在语法、修辞、语用学里研究,最大的不足就是缺乏理论的概括性。其实,疑问句表探询—陈述—指令,是疑问句语用嬗变(pragmatic transmutation )链上不同的环节,可以用疑问句语用嬗变理论模型作出统一的说明。本文试图勾勒这一理论模型的框架,着重说明疑问句探询功能迁移的机理,从而可以对疑问句在不同情况下的运用作出更为基本的概括。

二 疑问句的功能

什么是疑问句?本文认为,句子的疑问语气是由句子所包含的“疑问结构体”(interrogative syntagma)带来的,换句话说,疑问结构体是疑问句形式上的特征。一个完整的疑问句一定有一个疑问结构体。疑问结构体的假说,是疑问句语用嬗变理论模型的重要内容(详下)。从功能上说,疑问句可以有疑而问,也可以无疑而问;在有疑而问中还可以分出猜测而问。如果说,对“疑”有一定的猜测和预期只可算“半疑”,那么对没有猜测和预期的“疑”就是“全疑”了。全疑而问——半疑(猜测)而问——无疑而问,这就是疑问句功能的概括。同前两“问”对应的是强发问和弱发问;同最后一“问”对应的是“非问”;“非问”包括表陈述性的内容和表指令性的内容。疑问句探询功能的变化是从强发问过渡到弱发问;探询功能的迁移就是从“问”迁移到“非问”。

三 从强发问到弱发问

疑问句的运用从“问”向“非问”迁移不是突然发生的,是渐变的结果,是有规律可循的。为了说明这个变化过程,先要从强发问减退为弱发问说起。

有疑而问是疑问句的本原功能,即探询功能。全疑而问是探询功能的纯粹状态,发问人毫无预期、毫无倾向性,纯粹依赖被问人在答案中提供的信息来填补问句里提到的知识空缺。这是“中性”的发问,是疑问句探询功能最充分的展开,我们称为强发问。拿起一封信不知道超不超重,到邮局柜台去问:“这封信超重吗?”就属于这种发问。

根据答案提供的信息内容的性质,问句又可分两大类:要求答案提供判断性信息的问句和要求答案提供特指性信息的问句。前者要求答案对问句涉及的命题内容作出“是”或“非”的判断;后者要求答案根据问句所特别指定的信息域(如时间域、地点域、事态域、人物域等)给出一定的信息。这又分出了是非问和特指问。属是非问的问句有是非问句、叠加问句、正反问句;属特指问的问句有特指问句、选择问句。是非问和特指问都有或适用于强发问或适用于弱发问的问句形式,这在下面会谈到。

全疑程度减弱,或曰存疑程度减弱,就成为猜测而问。发问人对所问及的事态半疑半信,发问就带有一定的倾向性、预期性。拿一封信在手里拈一拈,认为应该是不会超重的,但没有充分的把握,还是半信半疑,于是拿到邮局柜台问:“这封信不超重吧?”就是这种情况。这时疑问句的探询功能有所减弱,我们称为弱发问。

现代汉语疑问句实现弱发问可以用结构手段和词汇手段。从结构来说,首先,肯定式是非问句是无标记的;否定式是非问句是有标记的,倾向于作出否定的判断。其次,在是非问中,叠加问句是先给出一个肯定或否定的陈述,再叠加上一个追问“是”或“非”的问句;上半截的肯定或否定的陈述已表明了发问人一定的倾向,使叠加问句同不带语气词的是非问句相比带有一定的倾向性,趋向于弱发问,例如:“这封信超重了,是不是?”“这封信没有超重,是不是?”

在特指问中,选择问句同特指问句相比,由于选择问句只要求在有限的一组(一般是两个)情况中选择,缩小了探询的信息域范围,从而减低了疑问程度。因而选择问句的探询强度低于特指问句,是弱发问。从词汇手段来说,不同的疑问语气词表征不同的存疑程度。在是非问中,一般来说“吗”的存疑程度大于“吧”。

下面的小结大体表明强发问到弱发问的趋势:

肯定是非问句〉否定是非问句特指问句〉选择问句

是非问句/〉正反问句〉叠加问句 吗〉吧

以下例句,自左至右存疑程度递减:

(1)他错了吗?/他错没错?〉他没错吗?〉他错了吧? 〉他错了,是不是?/他没错,是不是?

(2)谁去?〉谁去,张三还是李四?/张三去还是李四去?

四 从问到非问

猜测而问的问句其探询功能已有减退,但并没有迁移。我们对疑问句探询功能迁移的研究其实只涉及无疑而问,即非问。

存疑程度实际减至无,而对肯定/否定的倾向性强化到可以确定下来,就成了用疑问句的形式表示肯定/否定的陈述。这就是无疑而问或叫明知故问。这时探询功能已迁移到非探询功能上来,从问到了非问。这一迁移不是突然的。从全疑而问的中性倾向,到猜测(半疑)而问的一定的肯定/否定倾向,再到无疑而问的确定的肯定/否定倾向,我们看到了一个逐渐的嬗变过程。“非问”是“问”的极度弱化再发展的结果。

语言学科对“非问”功能中表陈述的功能的研究已有很长历史,即修辞学对“反问”的研究,这是每本修辞学论著都必然提到的,现转引黄伯荣等(1991)第五章“修辞”里的有关论述作一说明。“反问也是无疑而问,明知故问,又叫‘激问’。但它只问不答,把要表达的确定意思包含在问句里。否定句用反问语气说出来就表达了肯定的内容,肯定句用反问的语气说出来就表达了否定的内容。”(第291 页)书中举出的一些例子是:“谁不记得井冈山上的青青翠竹呢?”“在那黑暗的岁月里,哪里有科学的地位,又哪里有科学家的出路?”该书还提到,疑问句的所有问句形式都可用于反问句,但用是非问句和特指问句较多。(第123页)从下面这些例子可以看到, 说话人可以将问句用作肯定或否定的表述,有些例子还用了问号以外的标点符号。

(3)徐华连连摇手:“这哪里行啊!”(《十月》)

(4)“谁愿意投资,不要说别人,我有钱我也不投。 ”(《十月》)

(5)如今像她这般年纪的人谁还恋着黄土?(《十月》)

(6)“那不是搞艺术吗?又得有主题, 又得不直说那主题——”(《十月》)

(7)“啊呀大哥,人家说徐元傻,那是人家不了解徐元。 他什么时候傻过!”(《十月》)

英语学者将这样运用的问句称为修辞问句(Curme, 1931;Jespersen,1949;Nesfield,1956;Quirk et al,1985等),认为这样的用法, “形式上是问句, 表示的是强烈的肯定或否定”。 (Nesfield,1956)我们说过,“非问”运用的是疑问句的含意,那么反问句运用的就是问句字面义所体现出的表判断的陈述性含意。但是反问句除可直接运用这样的含意之外,还可见于如下两种用法:(一)表示除判断以外的其他陈述性含意(以下简称“其他陈述性含意”),如例(8)、 (9); (二)在这基础上引申为表示指令性的含意(以下简称为“指令性含意”),如例(10)、(11)、(12)。

(8)(“听说你要结婚了?”

“是的。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你是三十岁了还是四十岁了?”(《芭蕾明星》)

(9)(“昨天又来催了两次。”)

“你不是会耍几手太极拳的吗?”

(“啊?”张小青先是一愣,然后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又再“哦”了一声,表示听明白了。)(《年关》)

例(8)可以先从反问句理解为“你既不是三十岁了, 也不是四十岁了”,但这显然还不是说话人的全部用意。说话人的用意可能是这样:你还未到三四十岁→你还未到急于结婚的年龄→你太急于结婚了。例(9 )的引申过程是:你会耍太极拳→你会太极拳那种推推搪搪拖拖拉拉的拳路→催的人再来,这种“手法”可以用上。

(10)(甲在收看电视,乙嫌电视机的声音太吵了)(11)你不能走快一点吗?

乙:你不能把音量收小一点吗?(12 )你为什么不试一试?

设(11)、(12)都有像(10)一类的语境,使这些反问句运用的都是表达指令性内容的含意。(10)的真正意思是请求:“请你将音量收小一点/你该将音量收小一点”;(11 )是催促:“你该走快一点”;(12)是劝告:“你该试一试”。

我们知道,语用学的言语行为理论,特别是间接言语行为理论,对这种现象做过很多的研究(例如,Searle,1969,1975),把这样的用法称为用询问的言语行为来实施指令性(如请求、邀请、劝告、命令等)的言语行为,或者说用询问的施为用意表示指令性的施为用意,因而是“间接的”言语行为。(参看Glover,1995;Mey,1993;Thomas,1995;Yule,1996等)同时,在言语行为理论之外,语言学家对疑问句也作了一些语用分析,例如Bolinger(1978),区分了疑问句12种功能,如邀请、设问、礼节性询问等;Tsui(1992)认为疑问句的运用是通过疑问句的诱导,期望对方提供信息、作出承诺或表示同意;刘光明(1997)提出,疑问句可以有18种交际功能;值得注意的是,Martell (1989)曾经分过19种功能,但刘光明的提法似乎较为准确。本文认为这些用法其实是在反问句的基础上再作引申。先看看(12),其过程大体是:①你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原因等)不试一试(反问句)→②你没有理由、原因等不试一试→③既然没有理由、原因等不试一试,就该试一试。这就得出了指令性的内容。(10)过程的后半段同(12)的过程是一样的:①你不能把音量收小一点吗(反问句)→②你能把音量收小一点→③既然能将音量收小一点,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原因等)不将音量收小一点(又是反问句)→④你没有理由、原因等不将音量收小一点→⑤既然没有理由、原因等不将音量收小一点就请将音量收小一点。(12)的①为什么会得出②,(10)的①③为什么会分别得出②④,下文还会说到。从这样的分析可以看到,这样的间接言语行为,其基础还是反问句的运用。之后的引申过程涉及含意的推导和理解;关于这方面,格赖斯会话含意理论(Grice,1967)、 新格赖斯会话含意推导机制(Levinson,1987,1991)、含意本体论(徐盛桓,1996)、关联理论(Sperber and Wilson,1986/1996),对含意的推导和理解的过程都提供了各自的理论说明,但这与本文的主旨关系不大,在这里就不展开来谈了。

我们还注意到,当用是非问(是非问句、叠加问句、正反问句)来表达指令性的内容时,除了用反问句外,也可以不用反问句,都能表达同一指令性内容:

(10)a.你能把音量收小一点吗?(11)a.你能走快一点吗?

b.你能不能把音量收小一点?b.你能不能走快一点?

c.你能把音量收小一点,是不是?c.你能走快一点,对吗?

这是在征询中带有祈求的语气,我们将这样的用法称为“祈使疑问句”(imperative question)。若要表示“不能将秘密告诉别人”,试比较:

(13)这个秘密你能告诉别人吗?(反问句)

(14)这个秘密你能不告诉别人吗?(祈使疑问句)

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对吗?(祈使疑问句)

(13)a.*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吗?(反问句)

b.*这个秘密你能不告诉别人吗?(反问句)

(14)a.*这个秘密你不能告诉别人吗?(祈使疑问句)

b.*这个秘密你能告诉别人吗?(祈使疑问句)

(13)、(14)的a、b句的意思,均不同于(13)、(14)原句的意思。这表明用是非问的疑问句表指令性内容,可能有两种字面义刚好相反的表达法,达到大致相同的效果。说“大致”是因为二者在语气上仍是有区别的:反问句语气较强,可能带有强调、埋怨、不满、警告或揶揄之类的口吻;祈使疑问句则倾向于这是有求于对方。

五 从全疑而问到无疑而问的小结

现将第三、四节的讨论小结如下表:

(如图:)

从第四节的讨论中可以看到,无疑而问即“非问”中的①②③项本质上是同一种语言现象(第④项另议,详下),彼此间并不一定有严格的绝对的区别。一般来说,它们可能表现为含意引申程度的不同,但其基础都是对所“问”的事态不复存疑,对“问”的内容已有确定的肯定/否定的看法。正因为这样,有时①同②或②同③不一定有明确的界线。试设想如下三个不同的语境,即一月,甲邀请乙一块到澳大利亚旅行:

①乙说:我可不愿意冬天去旅行。

②乙问:冷得难受吗?

③临行前,乙将一件冬衣放进行李箱。

对此,甲都说:“澳大利亚的一月是冬天吗?”对①,这单纯是个反问句,意味着“澳的一月不是冬天”;对②意味着:既然不是冬天,不会冷;对③意味着:既然不是冬天不冷,不必带冬衣了,有劝告、建议的用意。这分别对应着上表①②③的情况。这个例子进一步表明了①②③三种现象的同一性,最好能有一种同一的理论模型作出统一的说明。

六 探询功能迁移的机理

疑问句语用嬗变理论模型的基本点是:一个完整的疑问句有一个疑问结构体,疑问结构体除了是疑问句的形式上的特征外,疑问句的探询功能也是由结构体实施和调节的。疑问结构体的衰变表征疑问句的嬗变,包括语法性嬗变和语用性嬗变。语法性嬗变指由语法上的疑问句向着语法上的非疑问句的变化;语用性嬗变指由探询功能向非探询功能的变化。但是,语法性嬗变归根到底是由语用性嬗变造成的;从历时来看,语法性嬗变是由诱发语用性嬗变的语用因素凝固而最终实现了语法化的结果,语用性嬗变是主导的。所以我们将这一理论模型称为语用嬗变模型。

疑问结构体包括两部分:疑问标示和疑问项。疑问标示是疑问结构体内标示出疑问句最显著的句式结构特征的部分。疑问标示由若干疑问标示元结合而成。就汉语疑问句来说,充当疑问标示元的有:(Ⅰ)问号(?),出现在书面语;(Ⅱ)升调('),出现在口语; (Ⅲ)疑问语气词,如“吗”、“吧”、“呢”,用int.表示;(Ⅳ)疑问词,用Wh表示;(Ⅴ)特定的句式结构,指构成疑问句的小句与小句、小句与短语之间的排列格式。现将疑问句五种句式的疑问结构体表示如下,疑问项括在方括号内:

是非问

是非问句 〖SP〗int.?

叠加问句 〖SP〗,是不是?

正反问句 S〖P不P〗? 说明:S=主语 P =谓语

特指问

int.=疑问语气词 Wh =疑问

特指问句 〖Wh[s]〗P?词 (p+Wh)表示整个作谓语,p

S(p+〖Wh〗)?

同Wh位置可互换。

选择问句 Wh[s]P,〖a还是b〗?

〖S[1]〗P还是〖S[2]〗P?

S〖P[1]还是P[2]〗?

现代汉语疑问句的句式及据此概括出来的疑问结构体,是影响疑问句运用的语用因素凝固下来并经过历时语法化的结果。这些句式相对固定下来后,在运用时其疑问结构体发生了衰变,就会造成疑问句的嬗变。衰变表现为疑问标示的语法合格性的减弱以至丧失和/或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的减弱以至丧失。

疑问标示的语法合格性减弱、丧失造成疑问句逐渐蜕化并最终成为非疑问句,例如蜕化为“SPint”(用升调)、“SP?”还是疑问句;当进一步衰变为“SP”(即书面语时疑问语气词和问号都丧失/口语时还失去升调)就不再是疑问句了,这是语法性嬗变;在蜕化过程中,探询功能减弱以至丧失。例如(15)“他去过上海吗?”是中性、无标记、无倾向;以下的两个问句,自左至右,探询功能减弱、肯定的程度加强(这里的问句都不作反问)。最后,疑问标示消失,成为陈述句:

(15)他去过上海吗?——他去过上海吧?——他去过上海?——他去过上海。

一般来说,疑问标示语法合格性的差别是外显性的,是可以从外部形态观察出来的。

疑问项语用合适性指疑问项对疑问句实施探询功能(不是实施话语的交际功能)的合适程度,表现为疑问项所要求探询的信息是否需要问和问得合不合理。这关系到两种因素:(Ⅰ)发问人的知识状况和求知欲望;(Ⅱ)所问是否合理或有解。我们可以将这两个因素具体化为判别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的参照系。

(16)疑问项语用合适性参照系:将疑问项的设疑抽象为Y, 对此的回答为X。

(Ⅰ)发问人对Y是有疑问的;

(Ⅱ)发问人认为Y的设疑是合理的;

(Ⅲ)发问人对X是真心求知的,对X是未知的,对X 的期待不存倾向性。

符合以上三点,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就是充分的。其中Ⅰ、Ⅲ是主要的。

疑问项语用合适性是否充分,有时从问句的字面上就可以看出来。例如“〖这封信不超重〗吧?”用否定疑问句表露了发问人的期待性和倾向性,偏离了(16,Ⅲ),所以该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不充分,减弱了该句的探询功能,是弱发问。有时,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的程度要由疑问句的其他成分来协同显示。我们说过,是非问句是无标记、无倾向性的;如果要表示出肯定的倾向与预期,可借助句中的其他成分:

(17)〖你去过上海〗,是不是?/是吗?

同“〖你去过上海〗吗?”相比,(17)疑问项的内容好像是独立成句,显著性增强了,它的内容好像是发问人的一项表述,然后追加一个问句,这就使这部分的表述有了倾向性。这就是叠加问句。这里的疑问项对(16,Ⅰ、Ⅲ)都有所偏离,探询功能也有所减弱。从这里可以看出,各种形式的疑问句及其所具有的不同程度的探询功能,其实是有关的语用因素凝固化的结果。

有时,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从句子的字面上是看不出来的,要从对语境的实情作考察才能确定。例如“〖谁〗愿意去?”可能的确是在问在座的人,也可能是反问句。作为反问句时,发问人本来就知道没有人愿意去,在他的意识中〖谁〗这个疑问项的信息域是个空域。这样,发问人对Y(疑问项的内容)早已知道该如何回答(没有人);他对Y的这一状况并不存疑;他对X并非真心在探询,因为X其实是已知的。这个疑问项背离了(16,Ⅰ、Ⅲ),语用合适性受到了严重的影响,也严重影响了它的探询功能。事实上,它只是一个不是发问的反问句。

还有一种情况,即疑问项的设疑不合理:

(18)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婆婆·媳妇·小姑》)

生气的母亲哭着向她认为是不孝的儿子这样说。但人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是理智正常的人都知道的,所以这一设疑不合理;这个儿子不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这是交际双方都知道的,所以这一设疑也不必要,不问自明。这背离了(16,Ⅱ),同时也背离了(16,Ⅰ、Ⅲ),它的疑问项语用合适性完全失去了,这也是一个反问句。

疑问结构体的衰变解释了疑问句的嬗变。嬗变表现为一条连续链,它发端于真切的发问,经过探询功能减弱的弱发问,到非问的“反问”,这时疑问句的探询功能就迁移了。

至于反问句得出与字面义相反的表肯定/否定的陈述性含意,这也可以从疑问结构体的衰变特别是疑问项的语用合适性的减退作出解释。当用特指问句作反问句时,发问人早知疑问词所构成的疑问项的信息域是个空域,因而他也早知道要用“没有××”来回答,例如(5 )“〖谁〗还恋着黄土”和(7)“他〖什么时候〗傻过”, 这里的人物域和时间域在发问人心目中都是空域,不存在任何人或任何一段时间,因而也就分别意味着“〖没有任何人〗还恋着黄土”、“他〖没有任何一段时间〗傻过”。对于是非问句来说,发问人对疑问项的设疑是明知故设的,而且具体来说是设疑刚好同他心目中所认为的实情相反。这样,他对Y并无疑问,对X也是已知的。例如(11)的“〖你不能走快一点〗吗”,发问人早就设定了答案:“你能走快一点”,这就是这个反问句的真意。与此相联系的还有祈使疑问句,例如(11a )“〖你能走快一点〗吗”,祈使疑问句的运用心理是期望对方能这样做,要祈使对方这样做。所以发问人设定的疑问项就是他所要求的:“你能走快一点”。这样的“发问”,当然也是对Y并无疑问、对X是已知的。这些都表明,疑问句的非问功能的确是疑问句嬗变链上的一环,疑问句探询功能的减弱同探询功能的迁移并不是根本不同的两回事。在表肯定/否定陈述性含意基础上如何推导出表其他的陈述性含意和表指令性内容的含意,这可由含意理论来讨论,这里就不谈了。

七 结束语

通过上面的讨论我们得到一点认识,即影响疑问句运用最重要的语用因素是发问人对疑问句涉及的事态的知识状况。这一状况对疑问句的语法、语义、语用都有影响。从语法来说,这种状况渗透在结构里,凝固为不同的发问句式,传递不同的发问强度;从语义来说,这一状况反映为语义意向里,使疑问句或表示发问人的疑惑,或暗示发问人的判断;从语用来说,这一状况转化为发问人的交际意图,使疑问句或用于探询,或用于陈述,或用于指令。这样看来,面对疑问句运用这种多层面的复杂现象,用发问人知识状况作为切入口进行分析就是适当的。

在当代语言学研究中,注意到语言运用者对事件现实性的知识状况同语言运用的关系,可能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80年代以来,语言学家们从对这一关系的研究中概括出一个概念:实据性(evidentiality,参看李讷等,1998,以及张伯江,1997; 李讷等将这一概念译为“信传范畴”)。语言学家们发现,语言运用者对有关事态的认识可以转化为语言运用的信念,成为某些语法现象的实据,例如以对纯粹事实的认识作为基础,语言运用从时态来说表现为现在时、从时体来说表现为进行体或完成体、从语气来说表现为陈述式,以未成的事实作为基础,则成了将来时、虚拟式,如此等等。本文试图以发问人对疑问句涉及的有关事态的知识状况为基础建构疑问句分析的理论模型,就是将实据性这一概念用于疑问句研究的一种尝试。分析表明,这一理论模型是有一定的解释力的,至少可以将过去分处语法学、修辞学和语用学研究的“三大块”串成一条连续链,看到这些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的现象的同一性。 同时,实据性这一概念概括的是认识状态(epistemology)对语言运用的影响,而认识状态反映的主要是人类思维的共性,所以这个理论模型有望适用于跨语言的分析。我们曾将本文的例句译成英、俄、日、法语并以这一理论模型进行分析,结果发现这些语言的疑问句都有适合于全疑而问、半疑而问、无疑而问即强发问、弱发问、非发问的句式结构,都可以表现出同样的语义特征和语用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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