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写作与诗人的命运——论古代诗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诗人论文,诗歌论文,古代论文,命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39-8041(2010)05-0104-09
诗谶是中国古代诗歌中一个很特殊的现象。将谶的神秘性、预言性附会运用于文人的诗作中,以谶释诗,于是出现了诗谶。诗谶以句式整齐的诗歌形式,昭示或暗合了诗人的生死年寿和仕途穷达,成为中国古代诗歌的一种类型,在宋代的诗话和笔记中被归为专门的一类。诗谶的出现,同古代诗歌的解读、阐释密切相关,而诗谶现象的背后,又有着中国古代思想意识、文化心态的深层积淀。本文主要讨论诗谶的记载与内容类型、诗谶的解读与评论,以及诗谶的形成原因,等等。并试图通过对这些问题的分析论述,对诗谶这一学界较少关注的问题有较为全面、深入的认识。
一、对诗谶的记载及其类型
诗谶原本与谶是毫无关系的。诗人一时兴致所创作的诗句,因着说诗者的牵强附会,于是文学性的诗句变成了具有预言性的谶言。诗谶所表现的内容大多是诗人个体的生活经历和情感抒发。中国古代最早记载诗谶的,是《世说新语·仇隙》:
孙秀既恨石崇不与绿珠,又憾潘岳昔遇之不以礼。后秀为中书令,岳省内见之,因唤曰:“孙令,忆畴昔周旋不?”秀曰:“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岳于是始知必不免。后收石崇、欧阳坚石,同日收岳。石先送市,亦不相知。潘后至,石谓潘曰:“安仁,卿亦复尔邪?”潘曰:“可谓‘白首同所归’!”潘《金谷诗集》云:“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乃成其谶。①
当潘岳与石崇被孙秀陷害,临刑前不期而遇时,潘岳用了一句“白首同所归”诗句。潘岳《金谷诗集》中有“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归”两句,意为志同道合、情谊深厚的朋友,白头之后同归一处。不料这两句诗竟然成了潘岳和石崇的谶语,因此《世说新语》以为“乃成其谶”。
这种以某些诗句来解释或附会创作者本人的命运、年寿、祸福、吉凶等,在魏晋南北朝和隋唐时期的史料中还有记载。如《南史·侯景传》载:“初,简文《寒夕诗》云:‘雪花无有蒂,冰镜不安台。’又《咏月》云:‘飞轮了无辙,明镜不安台。’后人以为诗谶,谓无蒂者,是无帝。不安台者,台城不安。轮无辙者,以邵陵名纶,空有赴援名也。”②梁简文帝萧纲的诗句“无蒂”、“不安台”之所以被称作为谶,就在于人们将之后发生的侯景谋反叛乱、梁武帝萧衍的惨死,以及台城的攻陷等历史事件都联系了起来。因此,萧纲诗中两句简单的写景诗句由于有验证于后,而成为了诗谶。又如《隋书·五行志上》:“开皇十年(590年),高祖幸并州,宴秦孝王及王子相。帝为四言诗曰:‘红颜讵几,玉貌须臾。一朝花落,白发难除。明年后岁,谁有谁无。’明年而子相卒,十八年而秦孝王薨。”③隋文帝杨坚在宴会上的随意兴发,竟然成谶,第二年子相死,开皇十八年(598年)秦孝王薨。此外,在唐代笔记、小说中也有诗谶的记载。如刘肃《大唐新语》卷8载:“刘希夷一名挺之,汝州人。少有文华,好为宫体,词旨悲苦,不为时所重。善(刍)琵琶,尝为《白头翁咏》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自悔曰:‘我此诗似谶,与石崇‘白首同所归’何异也?乃更作一句云:‘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既而叹曰:‘此句复似向谶矣,然死生有命,岂复由此。’乃两存之。诗成未周,为奸所杀。或云宋之间害之。”④类似这样的诗谶,唐代其他笔记、小说,如张读《宣室志》中也有记载。
隋唐之前对于诗谶的记载较为零散,而到了宋代,则除了在各类笔记、小说和诗话中有大量记载外,还出现了很多专门载录诗谶的著作。如吴处厚《青箱杂记》卷7记有大量谣谶,共计39首,其中诗谶11首。阮阅《诗话总龟》卷33、34中列有“诗谶门”,计有诗谶66首。委心子《分门古今类事》卷13、14为“谶兆门”,计有谣谶、诗谶及谶语等共74则。南宋江少虞《宋朝事实类苑》卷48《休祥梦兆》亦有诗谶的记载。宋代对于诗谶不仅有记载和整理,还出现有著录者的评论和阐释。由此,诗谶由《世说新语》中的个别记载,到宋代的专门著录,从而成为中国古代一种非常特殊的诗歌类型。
诗谶表现的内容大多是诗人个体的生活经历和情感抒发,概括起来,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关于生死年寿,一是关于仕途穷达。关于生死年寿的诗谶,如《分门古今类事》“安道佛乡”:“余安道番禺诏赴阙,过韶阳,游龙光山寺,题诗云:‘暂离人世界,且到佛家乡。’议者谓恐非吉兆。至旬日,公果卒于秦淮亭。”⑤将诗人的诗句同其生死年寿直接联系起来,这是诗谶中一个重要的内容。而关于仕途穷达的诗谶,如《分门古今类事》“杨轩灯诗”:“杨轩,字公远,卫州人也。举进士,两至省。尤有学问,多栖倚贵宦门馆。平日好吟,有《灯》诗云:‘解照日月不照处,独明天地未明时。’伦辈多称此句,然日月不照有用,何用也?天地未明而能明,非明也。轩竟死布衣,果不得用,符于诗意,其前定乎?”⑥所举诗句又关乎诗人的仕途穷达,从而成为诗谶的又一个主要内容。此外,对诗谶的记载还加有编撰者的评语和评论。如《分门古今类事》“子美蝉蜕”的记载,既有对苏舜钦(子美)的生死年寿的诗谶,又有其仕途穷达的诗谶,另外还有编撰者的评语,这是一则内容较全面的诗谶。“子美蝉蜕”载:
苏子美久失意,不乐。一日,登苏之阊门,题云:“时光苒苒都如梦,风物潇潇又变秋。家在凤凰城阙下,江山安用苦相留!”又书其旁曰:“江山留人夜,人留江山也。”后竟不复用,遂作沧浪亭于吴中。一日于沧浪观鱼,题诗有“自嗟不及游鱼乐,虚作人间半世人”之句,已非吉兆矣。未几,作《昼寝》诗云:“身如蝉蜕一榻上,梦似杨花千里飞。”欧阳公见之,大惊曰:“子美可惜!子美可惜!”已而果卒,年四十一,天下士大夫共嗟惜之。噫!夫子常言“四十不惑”,孟子亦言“四十不动心”,其义一也。盖心之于人大矣,而外物或动之者,以感故也。四十之年,气已刚矣,识已明矣,于此之时而能定内外之分,辨荣辱之境,则外莫能动而内自不惑,故不以死生穷达而经其意,孰谓子美之贤而不知此耶?观其以非罪谪吴中,作沧浪亭与鱼鸟共乐,自谓形骸适则神不烦,观听无邪则道以明,返思向之汩汩荣辱之场,与锱铢利害相磨扰为可鄙,则胸中洒然不惑矣。其视死生犹去来之常也。向者之句,吾见其超然自得以为胜焉。⑦
这里记载的是苏舜钦的自谶诗,它们既预示了其仕途的穷偃,又暗示了其年寿的短暂,最后,编撰者又以“超然自得”而对此予以评说。
诗谶的类型,从内容上说可分为凶谶和吉谶,从指向上可分为自谶和他谶。所谓凶谶,是指诗人所作的诗句中往往在诗人无意识的情况之下,预兆了他将要面临的凶险之境,或遭遇仕途的贬谪等。如《分门古今类事》“原父言谑”:“郑谷诗名盛于唐末,号《云台编》,而世俗但称郑都官诗。其诗多佳句,而格不甚高,今已不行于世矣。梅圣俞晚年官至都官,一日会饮,刘原父戏之曰:‘圣俞官必此。’座客皆惊。原父徐曰:‘昔有郑都官,今有梅都官也。’圣俞颇不乐。未几,圣俞病卒。欧阳公为序其诗为《宛陵集》,而今人但谓之梅都官诗。一言之谓,后遂果然;岂其谶耶?斯可叹也!”⑧刘原父将梅尧臣比作郑谷,以郑谷的都官同梅尧臣的都官相提并论,结果成为凶谶。诗谶中的凶谶数量较多,占有绝大部分,吉谶则较少,这类谶往往预示了当事人即将所有的吉祥瑞兆。如《青箱杂记》卷7:“丞相刘公沆,庐陵人,少以气义自许,尝《咏牡丹诗》云:‘三月内方有,百花中更无。’《述怀诗》云:‘虎生三日便窥牛,猎犬能能掉尾求。若不去登黄阁贵,便须来伴赤松游。奴颜婢舌诚堪耻,羊狠狼贪自合羞。三尺太阿星斗焕,何时去取魏齐头?’皇祐初,公出领豫章,转运使潘夙素有诗名,乃以小孤山四十字示公,公即席和呈,文不加点,诗曰:‘擎天有八柱,一柱此焉存。石耸千寻势,波留四面痕。江湖中作镇,风浪里蟠根。平地安然者,饶他五岳尊。’览者皆知公有宰相器矣,未几参大政,遂正鼎席。”⑨由诗人所作诗句的气势、气度上,来推断其“公有宰相器”,果真如“览者”所预测的,刘公沆不久“参大政”。至于自谶,则指诗人本人的诗句成为其生死年寿或仕途穷达的预言或征兆,如《诗话总龟》载录《王直方诗话》:“陈无已赋《高轩过》诗云:‘晚知书画真有益,却怪岁月来无多。’不数月遂卒。”⑩“岁月无多”本是诗人对于人生短暂的一种感伤、慨叹,结果却成为自己“不数月遂卒”的自谶。而所谓他谶,则是别人对诗人诗句的解读、附会,结果不幸言中或偶然巧合。如《分门古今类事》“后主古诗”:“江南李后主尝一日幸后湖,开宴赏荷花。忽作古诗云:‘蓼梢蘸水火不灭,水鸟惊鱼银梭投。满目荷花千万顷,红碧相杂敷清流。孙武已斩吴宫女,琉璃池上佳人头。’当时识者咸谓吴宫中而有佳人头,非吉兆也。是年王师吊伐,城将破。或梦艸角女子行空中,以巨簁簁物散落如豆,著地皆人头,问其故,曰:‘此当死于难者。’最后一人冠服坠地,云:‘此徐舍人也。’既寤,徐锴已死围城中。”(11)“识者”将李煜的“古诗”同南唐的灭亡联系了起来,先是“佳人头”,后又是“城将破”,这就成了诗谶中的他谶。如此,别人对李煜诗的解读、附会成了南唐历史发展的一种预兆。
诗谶反映了古代文人对于生命与仕途问题的关切与焦虑。生死是每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都无法回避的问题,自有历史以来,人们便试图通过各种方法来知晓人的年寿长短。于是,诗人所创作的诗句也往往成为推断诗人寿命的一个有效途径。而仕途的穷通,又直接关系到文人的人生理想、个人价值能否实现的又一个重要问题。在中国古代封建专制体制下,中小地主阶层的文人学士不可能掌握自己的命运和前途。因此,体现其无意识流露的诗句也成为预测他们仕途穷通的一种方法。由此看来,诗谶表面虽诡异荒诞,但实质上却真切地反映出古代文人的深层忧虑与内心不安。在这一点上,可以说诗谶现象的出现并非偶然,而且具有一般诗歌所不具备的特殊的功能和作用。
二、对诗的解读评论与诗谶的形成
诗之所以成谶,这是由读者在对诗的阅读和理解的过程中而形成的,其中读者的有意误读是诗谶出现的关键。而对诗谶的评论,又成为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一个特殊的部分。
诗谶的预言性、征兆性,或者说作为诗谶的某些诗句同后来事情发展的契合、暗合之所以能够形成,是由于读者在阅读此诗时,已经完全脱离了诗人创作时的特定语境,这种语境的转移与变化,为读者的附会、误读创造了条件,由此产生了种种的巧合和偶然。因此,严格地说诗谶并不是一种谶,只是说诗者的一种牵强附会或偶然巧合,因而将诗说成为谶。诗谶所评论的只是一个具体的诗人的某一二句诗句,它完全属于诗人个人的创作,所反映的也仅仅是诗人个人的情致、兴趣和心态。而且,诗谶作者在当初创作时,是无意识、不自觉地性情所发、信笔而为,结果诗中所言同诗人的经历、结局等正相吻合。这种不幸言中或偶然巧合,就使诗人所创作的诗句变成了一种谶语,这样就出现了所谓的“诗谶”。中国古代诗谶的出现,是同盛行于两汉、流行于魏晋南北朝的谶纬密切相关。到隋代谶纬遭禁绝,谶纬中的纬书被灭绝殆尽,但谶的意识却深入人心、广为流传,并且影响到人们对诗的解读、阐释。这种情况由魏晋始,经隋唐,到宋代尤为典型。加之,中国传统解诗方法的“以意逆志”和“诗无达诂”,读者完全可以随意地、创造性地对诗句作任意解读,以他们对诗句的理解,作出与作者的原意完全不同的解读。于是,诗歌由诗人的无意创作到读者的有意误读,成为一种能够预言和暗示诗人前途命运或事物发展的诗谶。
古人对诗谶的解读,最基本的方法是别解字句,即对原作的诗句作完全不同于原意的解释和理解。如《分门古今类事》“宋炎叶齐”:“淳化中,崇文院西序直庐绝高处,有人题一联云:‘秋风送炎去,庭树叶齐落。’是年立秋日,史馆检讨宋炎罢职。来年立秋日,叶齐黜,皆前定也。”(12)诗中两句本是一简单的写景对句,描写气清凉爽、秋风落叶的景象。然而却有人将“送炎”别解为人名的“宋炎”,把“树叶齐落”又同名叫“叶齐”的人联系起来,于是两句分别成了宋炎和叶齐仕途穷偃的诗谶。这种望文生义、牵强附会的别解字句,在对诗谶的解读中相当普遍。这种别解其实就是误读,一种有意识的对原作的随意发挥和想象。于是,由诗到谶,以诗为谶,演变为一种具有预言性和征兆性的诗谶。又如《分门古今类事》“崔曙一星”:“崔曙作《明堂火珠》诗云:‘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时称佳句。未几。曙卒。无子,惟一女,名星星。星,盖其谶也。”(13)唐代诗人崔曙作有《奉试明堂火珠》,这是一首赞颂明堂火珠的诗作。明堂为当时朝廷的听政殿,火珠则是明堂屋顶上用来装饰美化的宝珠。唐人封演《封氏闻见记》卷4“明堂”条载:“开元中改明堂为听政殿,颇毁彻而宏规不改。顶上金火珠迥出空外,望之赫然。省司试举人作《明堂火珠》诗,进士崔曙诗最清拔。其诗曰:‘正位开重屋,凌空大火珠。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天净光微灭,烟生望若无。还知圣明代,国宝在神都。’”(14)从这一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崔曙诗中“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描写的是明堂上的火珠,在夜晚与月光相衬如同一双明月,而曙后天明月亮西沉时,火珠仍然如一颗孤星在明堂屋顶上闪闪发光。结果“曙后一星孤”一句,却被别解为崔曙死后只留下一个名叫星星的女儿。这样,在读者的别解、附会之下,崔曙的“曙后一星孤”自然就成了诗谶。
此外,对诗谶的解读,还是一种偶然巧合。而这种偶然巧合,又往往带有诗人或读者在一定事实基础上的一种合理的推测和想象。如《诗话总龟》载:“崔玄谏议有子名勉,与赵叔平同年登第,转大理评事。过天津桥坠马。时集贤韩公与赵同为开封府推官。韩,崔婿也。闻其坠马,遽往视之,但呕吐不止。数日馆于韩舍,因作诗曰:‘身随花露重,命逐藕丝轻。明朝风雨霁,归路在三清。’明日果卒,时有微风细雨。”(15)这是一首诗人自谶的诗,然而这种谶又具有事实的基础,即“过天津桥坠马”、“但呕吐不止”等,诗人自知坠马后的严重伤势,他预感时日不多,因而有了“命逐藕丝轻”、“归路在三清”等这样的诗句,最后是“明日果卒”。这样的诗谶虽是一种偶然的巧合,但其中又有必然的因素,是诗人对自己日后结局的一种合理推想。这样的诗谶其实没有多少神秘性,而是对事物发展的合理推测,或对某种已经发生事情的态度和看法。又如,《分门古今类事》“后主古诗”中,由记“佳人头非吉兆”,到载李煜本人的词作,如“及归朝后,每怀江国,且念嫔妾散落,郁郁不自聊。尝作长短句云:‘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含思凄惋,殆不胜情。又尝乘醉大书诸牖曰:‘万古到头归一死,醉乡葬地有高原。’醒而见之,大悔。未几果下世。又‘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又‘鬓从近日添新白,菊是去年依旧黄’。又‘江南江北旧家乡,三十年来梦一场’。皆意气不满,非久享富贵者。其兆先谶于言辞云云。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斯之谓欤”(16)!这里评说李煜的词作是“其兆先谶于言辞”,说“帘外雨潺潺”等词句是谶,这并不正确,而接下来的“亡国之音哀以思”,却相当准确地指出了李煜这些词作的特点。因此,与其说李煜词的“先谶”,不如说是其亡国之后的“哀思”,是南唐灭亡之后,李煜对故国的深深的怀念之情。这样的词作其实不能归之为诗谶,它没有预言性、前兆性,而有的却是诗人真情实感的流露。
对于诗谶,既有读者的别解和误读,又有编撰者在整理、记录诗谶的过程中加入自己的评论和观点。而这些评论和观点,又和中国古人特有的世界观和对人生的深层体认联系在一起。综观古人对诗谶的评论,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种观点:
第一,“诗言志”说。如《青箱杂记》卷7:“诗以言志,言以知物,信不诬矣。江南李觏,通经术,有文章,应大科,召试第一,尝作诗曰:‘人言日落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堪恨碧山相掩映,碧山还被暮云遮。’识者曰:‘观此诗意,有重重障碍,李君恐时命不偶。’后竟如其言。又陈文惠公未达时,尝作诗曰:‘千里好山云乍敛,一楼明月雨初晴。’观此诗意,与李君异矣。然则文惠致位宰相,寿余八十,不亦宜乎!”(17)《分门古今类事》“隋蜀不祥”:“伪蜀少主,季年游豫无度。时徐贵妃姊妹皆有文辞,善应制,各赋诗留题丈人观。及晨登上清官,遣内人悉衣羽服、黄罗裙帔画云鹤、金逍遥冠,前后妓从,动箫韶,奏《甘州曲》,盖王少主意在秦庭也。登山将半,少主甚悦,命止乐,自制词应云:‘画罗衫子画罗裙,能结束,称腰身。柳眉桃脸不胜看,薄媚足精神,可惜许流落在风尘。’明年魏王继岌平蜀,少主入洛,后内人果半落民间。西隋炀帝兴江都,宫女多不得从,泣留帝,愿择将征辽。帝意不回,乃题诗赐宫妓曰:‘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花貌在,相别只今年。’帝果不还。夫七情未见,蕴之在心曰志,志有所之,然后发乎言。故诗之作,悉精神主之,有开必先,祸福隐显,诚不诬矣!二主荒淫昏乱,为日久矣,不祥之句,岂偶然哉!”(18)这里两则诗谶的记载都将其与“诗言志”联系起来,“诗言志”说作为中国古代诗论的开山纲领,它既强调表现人的思想、意识和精神等,又同作者的人性、人情、人格联系起来,诗的“言志”,就是诗人以诗的形式将深藏于内心的精神世界呈现出来。于是,具体到诗作而言,其每一句、每一个字里,都承载着诗人情志、意念的细微信息。加之读者观诗时“以意逆志”,对诗句的别解和附会,以诗谶解释诗意。于是,人们将诗谶与“诗言志”联系起来,以“诗言志”来说明诗谶的出现。
第二,“富贵前定”说。《分门古今类事》“沂公梅诗”:“王沂公曾布衣时,以所业贽吕文穆公蒙正,卷首有《早梅》诗云:‘雪中未问和羹事,先向百花头上开。’文穆曰:‘此生次第安排作状元宰相矣。’咸平五年,公果状元及第,遂相真宗、仁宗,非富贵前定而此诗为之兆乎?”(19)又如“范子病叶”:“唐末,吴人范处士生子,七岁能诗,尝作《赠隐者》诗曰:‘扫叶随风便,浇花趁日阴。’处士方干曰:‘此子必垂名。’因令作《夏日》诗,云:‘火云生不雨,病叶落非秋。’干曰:‘惜乎不寿。’未几果卒。古人尝谓生有修短之命,短者不可缓之于寸阴,修者不可急之于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其范氏之子乎!”(20)这两则对诗谶的评论,又同“富贵前定”和“修短之命”联系起来。所谓“富贵前定”、“修短之命”,这又是我国传统“天命”论的一种具体表现。在古人看来,人的富贵、祸福、吉凶、生死、穷达等都是命中注定,人难以逃脱命运的摆布和安排,于是在诗人的诗歌中往往表现出这种前世已定的命运。显然,诗谶正是承担了这样一种使命和任务。
第三,“其气不振”说。《分门古今类事》“毅夫楚江”:“郑毅夫晚年诗笔飘洒清放,几不落笔墨畦径,间入李杜深格。罢禁林,行次南都,《遇雨》二篇云:‘雨声飘断忽南去,云势旋生从北流。料得凉风消息近,萧萧已在柳梢头。’又云:‘老火烧空未拟收,忽惊快雨破新秋。晚云浓淡落日下,只到楚江南岸头。’荆僧文莹颇讶其气不振。后解杭麾赴青社,舟泊楚江,卒于舟中。时人谓‘只到楚江南岸头’,乃诗谶也。”(21)又如“王岩诗谶”:“岩,字隐夫,居武都山,风格高迈,尤深于诗。畋常与杨元照评其诗,谓终篇之际,气衰兴缓,与前志不类,如《古松》诗,前曰:‘何人轻大厦,防尔偃深云。’可谓警策。末云:‘高僧惯来看,踏破绿苔纹。’《涌泉观》云:‘暗穿地脉龙先觉,密赞天工雨不知。’末云:‘溪分涧夺朝宗晚,残月残云信所之。’《送陈昭文赴举》云:‘朝宗任叠千重浪,捧日能消几片云。’末云:‘多惭亦偶休明代,击壤空随野老群。’其类非一。元照曰:‘诗者发志,由衷而来,孰谓隐夫志不至乎?后不厚乎?’其后均寇婴城,岩以名大,为其所胁,坐是流于荒服,晚节不完,盖已先形于诗矣。”(22)对这两则诗谶的评论“其气不振”、“气衰兴缓”等,都涉及我国古代文论中“气”的概念。从曹丕《典论·论文》中提出“文以气为主”,认识到作家内在的气质涵养对于文学创作的重要作用,之后经过刘勰提出“风骨”、钟嵘提倡“风力”等,到了唐宋,“气”、“气象”、“气格”、“气韵”等成为我国古代的一个重要审美范畴,专门用作对作家以及作品整体风貌的一种直观性、总体性的把握。如严羽《沧浪诗话·诗评》:“孟郊之诗,憔悴枯槁,其气局促不伸,退之许之如此,何耶?诗道本正大,孟郊自为之艰阻耳。”(23)《诗评》又曰:“唐人与本朝人诗,未论工拙,直是气象不同。”(24)这些所谓的“气”、“气象”就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表现在作品中的一种气度修养和精神风貌。于是,“观文者披文以入情”(25),人们往往可以通过作品诗句所表现出的“气”、“气象”等来发现作者的人生轨迹或仕途穷通。如清伍涵芬《说诗乐趣》“诗谶门”引《鉴戒录》“诗可观穷通之分”:“诗之作也,穷通之分可观。王建诗寒碎,故仕终不显;李洞诗穷悴,故竟下第;韦庄诗壮,故至台辅;何赞诗愁,未几而卒。”(26)以诗的“气象”来说明诗人的穷通,因而就成了诗谶。
第四,“凄楚怨感”说。《分门古今类事》“莱公晚窜”:“寇莱公诗,有‘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之句,深入唐人风格。初授巴东令,人以‘寇巴东’呼之,以比‘赵渭州’、‘韦苏州’也。然富贵之时,所作诗词皆凄楚怨感,尝为《江南春》二篇,云:‘波淼淼,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又曰:‘杳杳烟波隔千里,白苹香散东风起。日落汀洲一望时,愁情不断如春水。’议者常言深于诗词者,尽欲慕骚人情感清愁以主其格,若语意清切、洒落、高迈,始为不俗,不知清极则志飘,感深则气谢。故莱公常有《送人使岭》诗云:‘到海只十里,过山应万重。’人以为警绝。及晚,窜海康,至境上,雷吏呈图经拜迎于道,公问州去海远近,曰:‘只可十里以来。’其憔悴走窜,已兆于前矣。”(27)中国传统的诗歌创作有“穷苦之言易好”(28)的审美传统,在古人看来,表现愁苦的作品较之表现欢愉的作品,更具有艺术的感染力,也更能引起读者的同情和共鸣。然而,这样的一种审美传统也带来负面的影响,即缺乏真实感受、矫揉造作、无病呻吟作品的出现。如“莱公晚窜”条所评,“然富贵之时,所作诗词皆凄楚怨感”,“富贵之时”却“凄楚怨感”,言不由衷、无病呻吟,古人以为这就是犯忌,语言的禁忌必然产生诗谶。
以上对诗谶的评论,从“诗言志”说到“凄楚怨感”说,涉及诗歌创作的性质、诗人人品气质与诗歌风格的关系,以及天命论、宿命论和语言禁忌的问题。因此,诗谶的出现,不仅是诗歌的文学问题,还有深层的社会历史、思想文化的原因。
三、传统文化与诗谶的形成
诗谶是一种很特殊的文学现象,这种文学现象产生的背后,有着中国传统思想文化的深层积淀。具体说来,中国古代“天命”论的思想、语言禁忌的影响和“微言大义”的说诗传统,都是诗谶的形成原因。
首先,“天命”论是一种具有唯心主义倾向和宗教色彩的思想观念。“天命”论认为,自然变化、社会运行和人的命运被某种超自然的力量所主宰和控制,人只能屈服和顺从,而不能违背和反抗它。“天命”论产生于中国上古的夏代,如《尚书·召诰》载:“有夏服天命,惟有历年。”(29)夏、商、周的统治者把自然的天塑造成了有人格、意志的神的“天”,认为“天”是人间的主宰,他们自己是受命于天,遵从天命而行事。孔子继承传统的“天命”论思想,把天视为人世间的主宰者,上天主宰人事。所以,孔子提出“畏天命”,《论语·季氏》曰:“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狎大人,侮圣人之言。”(30)并且,孔子将“知天命”作为君子的必要条件,即“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31)。孔子的“天命”论思想直接影响了子夏,认为:“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32)由“天命”论的“天”主宰一切,到“宿命”论认为人的生死、富贵、祸福、吉凶等命运,都是由“天”而定,人不能改变命运的安排,只能顺从和服从。虽然孔子的“天命”论也有其矛盾性的一面,但总体而言,它奠定了儒家“天命”论思想的基础。《礼记·中庸》集中阐发了这种思想,它开宗明义提出:“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33)朱熹注:“命,犹令也。性,即理也。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扰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为健顺五常之德,所谓性也。率,循也。道,扰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修,品节之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所当行者而品节之,以为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盖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为道,圣人之所以为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学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34)朱熹对于儒家“天命”思想的解说,代表了宋代理学家的看法,也是宋人一种普遍的理解。由天赋人性,到人性禀于天,反映了宋代人们对于天与人关系的认识。这些都影响到宋人的思想意识和行为方式,同样也影响了诗谶的出现和流行。
如对诗谶的评论中,有“富贵前定”说,就是典型的“天命”论的理论。前面所举《分门古今类事》“沂公梅诗”,其评说的“非富贵前定而此诗为之兆乎”?正因为“富贵前定”,诗作为前兆,预示了诗人的前途和命运,这就是诗谶产生的原因之一。事实上,署名为委心子的《分门古今类事》的作者,其撰《分门古今类事》就是深受“天命”论思想的影响。其序曰:“夫兴衰,运也;穷达,时也;生死,命也。委心子穷天任运,修己俟时,谓命有定数,不可以智求。而罔者不达,妄意侥幸,偶然得之,则夸街辨智,矜持巧力,自以为己之能。”(35)委心子作《分门古今类事》二十卷,“凡前定兴衰、穷达、贵贱、贫富、死生、寿夭、与夫一动一静、一语一默、一饮一啄,分已定于前,而形于梦,兆于卜,见于相,见应于谶验者,莫不录之”(36)。因此,《分门古今类事》二十卷,分有“帝王运兆门”、“异兆门”、“梦兆门”、“相兆门”和“谶兆门”,等等。此外,宋代的笔记、诗话作者在评论诗谶现象时,也把诗谶与“天命”论联系起来。如王楙《野客丛书》卷19“诗谶”:“王直方《诗话》举东坡、少游、后山数诗,以为诗谶,渔隐以为不然,谓人之得失生丧,自有定数,乌有所谓诗谶云者,其不达理如此。仆谓此说亦失之偏,诗谶之说,不可谓无之,但不可谓诗诗皆有谶也。其应也,往往出于一时之作,事之与言,适然相会,岂可以为常哉!……大抵吉凶祸福之来,必有先兆,固有托于梦寐影响之间,而诗者,吾之心声也,事物变态,皆能写就,而况昧昧休咎之征,安知其不形见于此哉!但泥于诗谶则不可。”(37)“谓人之得失生丧,自有定数”、“大抵吉凶祸福之来,必有先兆”,这些就是典型的“天命”论的思想。在王楙看来,作为“吾之心声”的诗一定会反映出“先兆”,只是“不可谓诗诗皆有谶也”,这样未免太过于牵强附会。总的来说,诗谶的形成,其深层的原因在于中国传统“天命”论的思想。
其次,诗谶的形成还在于受语言禁忌的影响。禁忌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它在人类远古的蒙昧时代就产生了。所谓语言禁忌,是指人们行文、说话使用语言时,由于宗教迷信、社会习俗、个人心理等各方面的原因,会忌讳、避免使用一些词语,而换用或替代其他的词语。这是因为,当人们运用语言来进行社会交际和思想交流时,所用语言不仅是一种工具,而且它也是社会民俗和精神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它也是在人类长期发展中逐渐形成的。当人类初始的远古时代,由于生产力低下、自然灾害频繁和生存环境恶劣,人们对自然、灾难和疾病逐渐形成一种敬畏和恐惧,在自觉或不自觉中,形成一种规避和抑制的机制。因此,人们尽量回避运用不吉利的、凶险的词语。例如,凶、险、祸、悲、哀、恶、衰、弱、贫、穷、忧、病、夭、亡等,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对“死”字的忌讳,以至我们现在还用“走了”、“去世”、“光荣”等词语来替代。语言禁忌的出现,是因为人们认为语言具有一种神秘力量,认为语言的能指符号同它所表达的内容、对象之间,存在着一种对应的关系,所谓“说凶即凶,说祸即祸”。这样一来,语言禁忌就出现了,并且成为中国古代一种富有人文特色的语言风俗现象。
如上文所举古人评论诗谶的“凄楚怨感”说,“富贵之时,所作诗词皆凄楚怨感”,这就是诗谶产生的原因。因为,在古代批评家看来,“今人富贵中作不如意语,少壮时作衰病语,诗家往往以为谶”(38)。这就把诗人在诗歌中所创作的诗句,同诗人的现实处境、境况完全等同起来,甚至认为这就是一种征兆、预兆。这种对诗谶产生的认识,显然是受了中国古代语言禁忌的影响。在《分门古今类事》的《谶兆门》记载中,就有典型的事例。如“廖融得句”:“廖融处士,潭州衡山邑人。有道高尚之士,年六十,以嘉□自乐,上官多慕其高行。融好吟诗,有佳句传湘人齿牙间。一日,方苦吟,急召其子曰:‘吾不久当去世。’子曰:‘何以言之?’曰:‘吾适得两句,自惟非吉。’子曰:‘何句也?’融曰:‘云穿捣药屋,雪压钓鱼船。’融自解曰:‘屋破而云穿,其中无人也。船为雪压,无用也。’其子曰:‘未形纸笔,无害。’融云:‘虽未形纸笔,然吾已虑之于心矣。’乃嘱子身后事,六十日果卒。”(39)廖融对自己苦吟所得的两句作了独特的解释,自谶为“非吉”、“不久当去世”,尽管其子认为两句尚未表现于纸笔,并无大碍,但是廖融自以为“已虑之于心”,这必然会验证于后。结果,“六十日果卒”。
从这一事例中,我们可以看到,古代关于语言禁忌的问题,可以说深入人心,也深刻地影响和制约了文学创作。正如清伍涵芬《说诗乐趣》“诗谶门”案语:“诗谶之说,古人原从无意中看出。或当时不觉,而事后验之,故谓之谶。今人泥此见于胸,下笔必欲忌讳,特作好语以邀祥,又或接人投赠诗,必吹毛索瘢,指出一二疵累字,责为妒害,而仇怨不已,不知即此一念,便是其人不祥之气。诗未尝可以为谶,而自己先定为谶矣。抑思贫富贵贱寿夭乃天数前定,岂因今日一诗方互换哉!”(40)这就指出了人们心目中的禁忌意识在诗谶产生过程中的重要作用。正是在语言禁忌的影响下,人们在进行创作时,对于诗词用语、营造意象等有了特别的关注,以致在诗歌内容、题材、风格等方面也受到一些影响。
最后,诗谶的形成还有一个原因,即中国“微言大义”的说诗传统。“微言大义”出自《汉书·艺文志》,载曰:“昔仲尼没而微言绝,七十子丧而大义乖。”(41)中国古代“微言大义”的说诗、解诗传统,使古代文学批评特别重视诗歌对于社会政治的作用,因而提出了“诗教”、“美刺”和“载道”的理论。最早孔子的“兴观群怨”说、“思无邪”说等,这些观点都将《诗经》中的诗篇同社会政治、伦理道德联系起来。到了汉代的《毛诗序》,又发展了这一理论,因而把一首表现男女爱情的《关雎》诗,认为是“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42)。这种“微言大义”的说诗、解诗方法,对后来的文学批评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微言大义”的说诗、解诗方法,就是要求读诗者在诗文中探索微言、求证大义、揭示深蕴,由此导致对诗歌的牵强附会和任意曲解。这种情况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普遍存在,尤其是宋代达到极致。如北宋苏轼既反对“浮巧轻媚”的“余风”,又注意到当时文坛“求深”、“务奇”的“新弊”。其《谢欧阳内翰书》曰:“于是招来雄俊魁伟敦厚朴直之士,罢去浮巧轻媚、丛错采绣之文,将以追两汉之余,而渐复三代之故。士大夫不深明天子之心,用意过当,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余风未殄,新弊复作。”(43)“求深者或至于迂,务奇者怪僻而不可读”,苏轼此语指出了宋人喜好穿凿附会的风气。因此,《四库全书总目》卷195“诗文评”类总论:“宋人务求深解,多穿凿之词。”(44)这一评语很能说明宋代说诗的特点,在这样的说诗评诗的风气之下,诗谶的大量出现也就自然而然了。
综上所述,诗谶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谶,它不能属于谶纬的范畴,但是诗谶也绝不单纯是一个文学的问题。以谶解诗、以诗为谶,诗与谶的这种关系,使得古代诗歌具有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功能。通过诗谶这一窗口,使我们看到了中国古代有着特别意味的说诗、解诗的方法,而其背后则又有着深刻的思想原因和文化心理。
注释:
①刘义庆:《世说新语》卷下之下《仇隙第三十六》,《四部精要》14子部三,第5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②李延寿;《南史》卷80《侯景传》,第2007页,北京,中华书局,1975。
③魏徵:《隋书》卷22《五行志上》,第639页,北京,中华书局,1973。
④刘肃:《大唐新语》卷8,见《笔记小说大观》,第1册,第45页,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
⑤⑥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4《谶兆门下》,第214、219页,北京,中华书局,1987。
⑦⑧(11)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4《谶兆门下》,第213-214、216、197-198页。
⑨吴处厚撰,李裕民点校:《青箱杂记》卷7,第73页,北京,中华书局,1985。
⑩阮阅编,周本淳校点:《诗话总龟》卷34《诗谶门》,第337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7。
(12)(13)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4《谶兆门下》,第214、212-213页。
(14)封演:《封氏闻见记》卷4“明堂”条,见《四库全书》子部,杂家类。
(15)阮阅编,周本淳校点:《诗话总龟》卷34《诗谶门》,第335页。
(16)(18)(19)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3《谶兆门上》,第198、192-193、215-216页。
(17)吴处厚撰,李裕民点校;《青箱杂记》卷7,第72-73页。
(20)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3《谶兆门上》,第214-215页。
(21)(22)委心子:《新编分门古今类事》卷14《谶兆门下》,第200、222页。
(23)(24)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第179、133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
(25)刘勰:《文心雕龙·知音》,见周振甫:《文心雕龙注释》,第518页,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6)(27)伍涵芬编、杨军校注:《说诗乐趣校注》卷14,第559、218-219页,济南,齐鲁书社,1992。
(28)韩愈《荆潭唱和诗序》:“夫和平之音淡薄,而愁思之声要妙;欢愉之辞难工,而穷苦之言易好也。是故文章之作,恒发于羁旅草野。至若王公贵人,气满志得,非性能而好之,则不暇以为。”(韩愈:《昌黎先生集》卷20《序》,见《四部精要》18集部三,第14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29)孔安国传,孔颖达等正义:《尚书正义》卷15《召诰》,见《四部精要》1经部一,第213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30)(31)(32)杨伯峻:《论语译注》,第177、211、125页,北京,中华书局,1980。
(33)(34)朱熹:《中庸章句》,见《四书章句集注》,第17、17页,北京,中华书局,1983。
(35)(36)委心子撰,金心点校:《新编分门古今类事》,第1、1页。
(37)王楙:《野客丛书》卷19“诗谶”,见《笔记小说大观》,第9册,第87页,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
(38)洪迈:《容斋随笔》卷1“诗谶不然”,见《笔记小说大观》,第6册,第142页,扬州,江苏广陵古籍刻印社,1983。
(39)委心子撰,金心点校:《新编分门古今类事》,第219页。
(40)伍涵芬编,杨军校注:《说诗乐趣校注》卷14,第560-561页,济南,齐鲁书社,1992。
(41)班固:《汉书》卷30《艺文志》,第1701页,北京,中华书局,1962。
(42)郑玄笺,孔颖达等正义:《毛诗正义·关雎》,见《四部精要》1经部一,第269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43)苏轼:《谢欧阳内翰书》,《苏东坡全集》续集卷11,见《四部精要》19集部四,第915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44)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卷195集部“诗文评”,见《四部精要》10史部六,第996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