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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工资县改市
吴仙寿,原甘肃永登县司法局干部,律师。他给了甘肃的城市化运动当头一棒。
永登号称“河西第一城”是向西进入河西走廊的“第一门户”。去年,永登CDP超过25亿人民币,在甘肃80多个县中居于首位。据兰州官方人士说,永登已经达到设立县级市的“国际”,一套繁复的撤县设市方案已经上报甘肃省与国家相关部委。有关部门称,永登今年就可以通过国家复查验收,正式撤县设市。
但是,永登县城街道狭窄,路面不整,居住拥挤,财政力不能支,撤县设市显然中气不足。于是,滥觞于东部各地的“经营城市”和“以城兴城”的概念在这个西部农业大县浮上水面。他们成立了永登县城市经营中心,行使政府经营城市的职能。
随之出台的《关于加快县城基础设施建设的决定》称:为了加快城市化进程,实现“十五”期间撤县设市的目标,县委、县政府决定筹资亿元以上,用3到5年的时间,改造旧城,建设新区。县里的领导信誓旦旦:瞄准一流,超前规划,决不干低标准的事,更不干今天建明天拆的事。
除了在“盘活”国有土地上做文章,县领导班子还决定,向全县干部职工借一个月的工资,作为县城基础设施建设的担保甚金,等3到5年之后县财政收入状况有所好转,再逐步归还。在未经任何协商和听证的情况下,他们扣发了全县(包括乡镇)干部职工(包括离退休人员)2002年3月份的全部工资。
“城市经营”概念的核心本应是“市场化”,将城市公共资源由政府主导转向市场主导,形成符合现代法治规范的城市治理结构。但永登的城市经营思路,其实仅仅是一条政府的生财之道。此举受到舆论广泛批评,但当地政府我行我素,不为所动。
吴仙寿决定状告永登县政府。他认为,政府扣发自己的工资违背了《合同法》中有关公民自愿的原则,属违法且无效的借款行为。吴说,诉讼一为维权,二为唤起政府依法行政的意识。
吴仙寿让永登县委、县政府万分尴尬。县委宣传部的人员说,借款也是不得已的事,是为老百姓谋福做事。没有钱,永登拿什么完成甘肃省政府的城市化计划?
河西走廊城市化
甘肃的计划是,“十五”期间完成平凉、庆阳、武威、张掖、酒泉5个地区的地改市工作,平凉、武威、张掖3市进入或接近中等城市规模。到2010年,天水市要成为大城市,白银市要接近大城市规模,而酒泉市,临夏市则要接近或到达中等城市规模。
他们认为,积极发展县城,将为甘肃的城市成长提供持久的基础动力,从此提高经济和人口的空间集中程度,于是计划在“十五”到2010年期间新增永登、安西等10个县级市。
城市化被设计成西部开发中的一大动力源泉。在所有制结构调整中进退两难的甘肃,指望通过城市扩张,“以存量换增量”,用增量来减轻国企转制与消亡带来的痛苦。但如要实现这个目标,以上计划还远远不够。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永登以西的河西走廊。
700多年前,马可·波罗来到这里,他惊羡于当地的富庶与繁华,流连忘返,并在甘州(今张掖)居住一年之久。那时,这条著名的绿洲通道分布着众多的世界性大城市,汉王朝先后设立的“河西四郡”——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历经败乱危辱,迄未泯灭。
700多年之后,甘肃省委书记宋照肃对这条绵延1000多公里的大通道重新寄予厚望。由于中央政府明确提出西部开发要明确重点,要把西陇海经济带的建设摆在第一位,而它将穿越河西走廊以及甘肃全省,这使得已经变得狭长而贫瘠的甘肃似乎又拥有了复兴的希望。
宋照肃说,甘肃地形犹如一条娃娃鱼,而河西走廊就是这只娃娃鱼的脊骨。这条衰老的脊骨周边,如今集中了甘肃70%以上的人口与耕地、80%以上的CDP、90%以上的工业能力和科研力量。这位封疆大吏自信,一俟西陇海线全线改造完毕,“河西走廊经济带将迅速崛起。”
甘肃官员依然把国家“一五”和“二五”期间在西陇海沿线部署的16个重点项目看得很重。这些项目是甘肃经济的基础,因为这些项目,河西走廊在“四郡”之外也产生了更多的城市;铜城”白银,“镍都”金昌,“钢城”嘉峪关等等。虽然它们都已经进入资源的后开采期,在管理体制和利益机制上也存在突出矛盾,但依然举足轻重。
现在,从乌鞘岭向西,直到玉门,在钢蓝色的祁连山和北方红色沙漠之间,是一条让人怦然心动的城市走廊。“西部”,“城市”,“铁路”,三个大开发中的主题词在河西自动对接——用河西走廊的城市化带动甘肃乃至西部经济,才是甘肃高层的现实计算。
只是,这些城市都面临着永登的困境,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中游下游:围绕水的自戕与他伤
武威与张掖,河西的心脏,祁连雪水哺育了这两座神秘的城市。在海运兴起之前的汉唐时期,它们是“威宣中外”的国际中心城市,大批西方商人聚居于此。开放的国际贸易使它们富甲天下。如今,虽然还能看到城外的大片芦苇,但祁连山雪线正在快速上升、后退、消失,此地已经变成了风之头、水之尾。
以张掖与武威为主的河西绿洲,是我国重要的商品粮基地,也一直是甘肃移民安置开发的主要区域,仅在最近的18年就安置了甘肃中南贫困地区的13万移民。人口增加,垦殖过度,过牧超载,已经使河西走廊变成了中国新的沙尘源地。
这是两座如同一张复写纸印出的粗糙城廓。已经拆到了根部的古城墙,粗劣的建筑和日用品,3元钱的出租车起步价,远离城区的火车站,构成了一副飘萧的景象。酿酒业是它们的经济支柱,从生产到消费都集中在本地狭小的区域内,循环往复,却无法带动更多的产业发展。地改市已经完成,但50万人的“中等城市”如影子杳不可寻。
即使如此隐忍、内敛的小城市,也已经使从祁连山下来的黑河与石羊河变得气若游丝,一日三厥。以张掖与武威为中心的城市走廊,位于两河中游,拦腰截断了下游的水源。而两河下游正是隔离我国三大沙漠——新疆的库姆塔格沙漠、内蒙古的巴丹吉林沙漠与腾格里沙漠——的绿色走廊。没有地表水,地下水位也在逐步下降。如今这些绿色走廊正在消失,三大沙漠已经连在一起,危及北京,并直面整个中国北方。
作为中国第二大内陆河的黑河,早已无力抵达方圆曾达数千公里的居延海绿洲。张掖人在黑河沿岸修了88个闸口。1961年,西居延海消失;1992年,东居延海消失。内蒙古的额济纳旗孤悬戈壁沙海。中游的生存以下游绿洲的消亡为代价,而今风起额济纳,反扑张掖,下游中游唇亡齿寒。
在国务院的协调下,黑河从2000年跨省区分水,流域管理趋向正规。张掖叫苦连天,自己除了黑河别无指靠,而不给下游放水,张掖很快就会变成又一个居延海。这碗水实在难以端平。
同样,武威横挡在石羊河中游,致使位于下游的民勤县沙漠化进度惊人,比黑河下游还要严重,调水已经难以解决问题。在这里,到处可以看到废弃的村落与抛荒的耕地。
在此情势之下,武威与张掖的城市扩张计划,如果不是自戕,就必然要借助伤害更多的公共资源来减小伤害自己的程度。
有人寄希望于南水北调。就目前甘肃提出的种种设想,河西从外流域调水一靠大通河,二靠黄河。了解内情的人说,南水北调的西线水根本到不了大通河,而大通河自身的微薄水量还要与青海分享。至于从黄河高扬程抽水,则数量有限,成本又太高。
那么,为什么要扩张这些城市?用什么样的产业支撑它们的扩张?
官方说:旅游。但旅游业仅仅是一个符号,几乎没有可能成为当地的财源。9月的一天,在出土著名的铜奔马(马踏飞燕)的武威雷台汉墓,只有记者一个人购票钻进了这个穹形墓室,期间始终担心有人会突然熄灭本来就很幽暗的灯光,把墓室的铁门锁闭。
“嘉酒”合并 水在何方
“嘉酒”是嘉峪关与酒泉的合称。这是两座相距只有24公里的城市,原本一体。
1955年,祁连山发现镜铁山大型铁矿,1958年酒泉钢铁公司筹建,当时就成立了地级酒泉市,辖嘉峪关工业区。十多年间,酒钢几上几下,来回折腾,直到1970年才炼出第一炉铁水。为了减轻酒泉地区农副产品供给负担,1971年底成立了完全政企合一的地级嘉峪关市。又过了10年,嘉市政企分开。
嘉酒两市为争夺水源地曾进行了许多年的争执及上访。由于争执不定,使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基地动迁和铁路改线计划被迫搁浅。后来,已经衰微的玉门油田重新取得勘探突破,而且准备“下山”,两市又开始争夺油田的选址。但玉门油田最终考虑到城市的科技聚发能力,将其管理、科研以及后勤生活基地举迁兰州。
玉门油田弃嘉酒而去,使当地许多人叹惋不已。他们认为,长期的计划经济造成西部大城市首位度过高,限制了嘉酒地区的要素聚集;而在兰州-乌鲁木齐之间2000公里的广大区域内,缺少一个有效传递的次级区域经济中心,若嘉酒合力为之,将提升河西走廊的经济价值,并整合嘉峪关-敦煌旅游资源,使之真正成为西部开发的纽带。甘肃高层对此极为赞同。
吐哈油田的高级工程师徐志刚认为,钢铁产业不同于单纵向产业链的石油、煤炭等资源型产业,它涉及冶金、化工、能源、电力等宽领域的现代工业体系,物料及产品吞吐量大、平衡能力及本地化匹配程度高、自身内部聚集专业多且高度集成,具有“一业多延、聚带多业”的产业特征,很容易实现转型发展,所以,嘉峪关扩张无虞。
似乎没有人担心水会成为真正的问题。与武威和张掖一样,“嘉酒”的设计者也把来水的希望寄托在了不确定的引水工程之上。但是,要用多少水才能维系未来的“嘉(峪关)酒(泉)-金昌-张掖-武威”城市走廊?从全局看,这条城市走廊又将阻隔多少雪水、带来多少沙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