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经》卦爻辞的诗性阐释——中国古代诗歌之起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易经论文,卦爻论文,中国古代论文,的诗论文,起源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国最早诗歌总集是《诗经》,这个名称是汉代定下来的。司马迁说:“古者《诗》三千余篇,用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始于衽席……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远古、上古流传下来的诗歌,我们且认“三千”之数,那么被孔子(或周代其他乐官)删掉的其他二千七百首。是否还有迹可寻呢?现存“《诗》三百”,主要是西周时代的诗,有少量商代之诗(《商颂》是宋国人正考父依据商代的祭祀乐歌改写的),那么殷商以远至契、后稷时代的诗又何在呢?三百五篇皆以四言为主体,无二言、三言体等更原始、合乎语言以简到繁发展状况的诗。那么,更具原始性质的“古歌”又是怎样的形态呢?我们既不能从《诗经》中获得较为满意的答案,也不能在真伪相杂的《尚书》中找到较为完整的范例,唯一保存了较为系统又可信的资料,便是《易经》之卦爻辞。三百八十六条卦爻辞是先人的口头“言语”向“语言”过渡的一个标本。其中引用了大量的民间谚语、歌谣乃至俗语、成语,都是于此以远的一代代先人口头创作的成果。我不同意这样的观点:《易经》隐含了一部比《诗经》时代还早的诗歌总集,还臆测其中不少卦的六条或多条爻辞联贯起来就是一首“古歌”,这样将《易经》的文学价值过于夸大了。《易经》作者引用谣谚古歌,也是后来人们对待《诗》的“赋诗断章,余取所求”的实用主义原则。因表达某卦某爻意蕴的需要,随手拈来,不顾及原作的完整性。拆而用之的现象倒更常见。但尽管如此,我们从中仍可窥探原始诗歌的某些特征,又由此而能寻找到它对《诗经》影响的蛛丝蚂迹,对研究我国诗歌的起源或有所启迪。
一、卦爻辞中所引远古的谣、谚
诗歌是语言的艺术,但语言随人的意识而产生时,诗歌还远没有出现。原始的语言不能等同于原始诗歌,刘师培在《论文杂纪》中,说:“谣谚二体,皆为韵语。‘谣’训‘徒歌’,歌者永言之谓也。”在此,有必要辨析一下“谣”、“歌”、“诗”之别:“谣”,《说文》作“”,释“随从也,”后又作“繇”,《诗·魏风·园有桃》有“心之忧矣,我歌且谣”句,《毛传》释曰:“曲合乐曰歌,徒歌曰谣。”“歌”有一定的曲调,还有伴奏;“谣”则是随口唱出,无固定曲调亦不必合乐。“谣”循天籁之自然,有音无字,起源甚古”。“《诗》三百”中,“歌”字出现了9次;“谣”字仅出现1次;“诗”字出现2次,均在“雅”诗里。又据《尚书》里年代可靠的《金滕》,有“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句,可知“诗”字到西周才出现并只在上层人士中使用。“歌”与“诗”,在当时的区别大致是:“歌”主要是来自民间或文人以口头唱出,将唱词从曲调中抽出来亦可称诗;“诗”则是已属于个人有意识为某人某事而创作,是“寺人之言”,不是为唱而作,或已不适宜于歌唱,如《诗·大雅》中有长达一百多句的《柳》、《桑柔》,大概就只能“诵”了(如《小雅·节南山》所云:“家父作诵,以究王讻)[①a],但因为歌与诗在其本质及文体方面无多大差异,所以后来习以“诗歌”一语统称。
诗歌的前身是谣、谚,谚是“传言”,即口耳相传之“直言”,似乎又是“谣”的先声。“谚”没有“谣”的内容和形式的完整,多是片言只语,远古、上古时代的谚语是什么样子呢?《今文尚书·牧誓》记录周武王起兵灭商,在牧野决战前的誓辞中引用“古人之言”曰:
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
显然是来自民间的谚语,母鸡不能司晨,用此谚语暗示商纣王宠信妲己犹“牝鸡之晨”而使朝政大坏。用老百姓熟悉的“传言”来动员军队,鼓动效果更好吧。先秦古书中将所引之语称为“谚”的,兹举二例:
谚所谓“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者”,虞、虢之谓也。(《左传·僖公五年》)
古者有谚曰:“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爱弃发之费而忘长发之利,不知权者也。(《韩非子·六反》)
晋国向虞国借路去讨伐虢国。宫之奇谏劝虞侯说:“虢,虞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接着引用谚语明此道理。韩非所引谚语意思是沐浴时身体上会有毛发脱落,虽有所弃,但还是要经常沐浴。为政者也要经常“沐浴”,如果舍不得摒弃已无生命力的毛发而忘记长出新毛发的利益,就是缺乏权衡得失的明智。由上面几例“古谚”看,谚语蕴含了可供发挥、推导的理性内涵,句式可整齐亦可不整齐,《易经》里下列几条,判断为古谚似为恰当:
“无平不陂,无往不复。”(《泰》三九)
“小人用壮,君子用罔。”(《大壮》九三)
“羝羊触蕃,赢其角”、“羝羊触蕃,不能进,不能遂。”(《大壮》九三、上六)
“三人行则损一人,一人行则得其友。”(《损》六三)
“大人虎变”、“君子豹变,小人革面”。(《革》·九五、上六)
这些都是某种生活经验的概括或是对生活现象的观察而得出的有普遍指导意义的流行话语。没有总是平坦的地,没有只能前进不能有任何反复的事业;小人做事凭力气取胜,君子不用强力而凭智谋;愚蛮的大羊妄用角去推倒篱笆,反被篱笆将角卡住进退不得,形象地证明“小人用壮”之不可取;三人结伴而行很可能有一个被冷落,一人独行,容易得到同样也感到孤独的人为朋友;居上位者推行变革应有虎豹之威,在下者只须自身的洗心革面。爻辞的作者用这些可能流行已久的“传言”强化占卜、占断的说服力。这些古谚在今天的现实生活中还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下面这些似是俗语、成语的话,也可能是古之传言或古谚的改造:
“负且乘,致寇至”(《解》六三)
“舍尔灵龟,观我朵颐”、“虎视眈眈,其欲逐逐”(《颐》初九·大四)
“改邑不改井”(《井》卦辞)
“得妾以其子”(《鼎》初六)
“艮其辅,言有序”(《艮》六五)
“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既济》九五)
“致寇至”即自招盗贼,《需》九三也用了此语,有可能是据已有之语重复引用;自己有美食不用而盯着我的嘴巴,很有民间语言的讽刺意味;“虎视”句则告诉人们要提防那些贪得无厌,野心很大的恶徒;以下几句或是表热爱家乡,或是言意外之获,或是告诫出语要谨慎(后来有“祸从口出”之谚),或是暗示求神交友一片诚心胜于物质的交换(后来有“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下面几句理性色彩更浓,有点像格言: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恒》九三)
“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萃》初六)
“弗过防之,从或戕之”(《小过》九三)
讲道德、讲信任都要有始有终,后来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论语·子路》)是一句更广为人知的格言。第三句讲要加倍提高警惕,稍有松懈就会受人所害。
“谣”,较之于“谚”,少一些理性色彩,多一些感情色彩,有感性的描写叙述,它与歌诗已很难截然区别,有的爻辞中,像是从一首歌谣中拈来一句或几句,所引断句,又在多条爻辞中反复使用或分散使用:
“密云不雨,自我西郊。”
“匪寇,婚媾”
“曳其轮”、“舆说幅”、“舆说輹”
“小狐汔济,濡其尾”、“濡其首”
“田有禽”、“田无禽”、“田获三狐”“田获三品”
“密云”句在《小畜》卦辞和《小过》六五爻辞中一字不易地两次出现,可能是某首歌谣中两句,据郭沫若《卜辞通纂》,有一首刻在甲骨上的占问天气的卜辞云:“癸卯,今日雨。其自西来雨?其自东来雨?其自北来雨?其自南来雨?”(第375)二、三五句式相杂。后四句很象一首歌谣,但还是占卦者询问的语气;而“密云”二句是严整的四言句,且有“我”之观察,可启下面的描述或抒情。“匪寇,婚媾”句可能出自一首古代的“婚嫁歌”之类有关婚姻的歌谣,远古时代曾有过抢婚习俗,到《易经》产生时代婚姻习俗已大为文明了,男方骑马带着礼物和仆人去女方家求婚或迎娶,还要提醒他人:不是来了寇盗,是来办喜事的,因此《屯》卦六二、《贲》卦六四、《睽》卦上九等都引用了。古代最常用的运货或代步的交通工具是车,用牛或马牵引,因此可能有“赶车谣”之类古歌流传,出现了《既济》初九的“曳其轮”、《小畜》九三的“舆说幅”、《大畜》九二的“舆说輹”(“说”皆通“脱”),都与驾车有关,且都是说驾车之难,或遇道路之阻,或车出事故,爻辞作者引这些句子像是出自一首歌谣,都是三言句,用词皆指车子某一部分,那首“赶车谣”可能是三言体。《既济》、《未济》两卦以渡河成功与否喻示事业已成又未竟,出现了一个寓言式形象:“小狐”渡河,“濡其尾”、“濡其首”在两卦中重复出现,可能出自一首寓言歌谣或是童谣。《师》六五有“田有禽”、《恒》九四有“田无禽”、《解》九二有“田获三狐”、《巽》六四有“田获三品”,四卦所引可能出自同一首关于田野狩猎的歌,每卦只引其中一句,那首未能见其全貌的“狩猪歌”大概就是描述或咏唱狩猪的经过、无获或有获。再看在爻辞中只出现一次,也属断句取义(区别于《左传》对《诗》的“断章取义”)的实例: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坤》上六)
“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否》九五)
“枯杨生梯,老夫得其女妻”、“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大过》九二、九五)
“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蹇》六二)
“家人嗃嗃……妇子嘻嘻”(《家人》九三)
这些断句,或出自远古神话性质的古歌,龙在野外交战(有的解为交合),流出青黄相杂的血;或出自国家面临危难时号召国人奋起抵抗的战歌,国家危亡之际,乡亲父老要像家乡的桑梓树一样系固于乡土,有广大国民为后盾,国家命脉就不会被敌人斩断;或出自民间婚配不合理有嘲讽意味的歌谣,老配少,少配老的讽刺歌谣,在近、现代近常见,《象外》亦曰:“‘枯杨生华’,何可久也?‘老妇士夫’,亦可丑也;”或出自朝廷宫吏自述辛苦的歌谣,像《诗·小雅·四牡》所咏叹的王事靡盬,不惶启处”;或出自有关家庭生活的歌谣,有悲欢防合之情态。
爻辞中有句型类似的文句,又分别在不同的卦中出现,亦大有可能出于同一首歌谣,典型之例如:
迍如,邅如;乘马,班如。(《屯》六二)
贲如,皤如;白马,翰如。(《贲》六四)
两句后面都有“匪寇,婚媾”,可能就是前已提到的那首婚嫁歌,前一句写求婚或迎亲的队伍,走走停停,人欢马跃;后一句则专写求婚男子或新郎,他文饰淡美、素洁,骑一匹白马白的像雪。这一定是一首很美的古歌,惜不见其全貌。
我还要重复并强调说一句:不能将每卦的爻辞联缀起来就认为是一首古歌。卦爻辞的作者为解释卦的意义又要通俗易懂地告知求卦者,于是采取断句取义、断章取义的方法摘录了今已佚传的远古谣谚,以助卦义的感性阐释,收举一反三之效,同时也避免直接表达自己的意见(尤其是有“凶”、“祸”、“咎”的占卜结果),招来求卜者的不满或恼怒,用古人的谣谚搪塞一下,既文雅又安全。汉代董仲舒说:“《诗》无达诂,《易》无达占,《春秋》无达辞。”(《春秋繁露》卷三《精华》第五)将“无达诂”与“无达占”并列,就是说卦爻辞与《诗经》中某些诗篇具有同样的性质。卦爻辞作者对古人歌谣或断头或去尾的断句、断章取义,因而增强了“无达占”的意味。但我们更要感谢他们为后人留下了一份宝贵的原始诗歌资料,虽不能得全豹,却也能窥见一斑。
二、原始诗歌的风貌、特色
卦爻辞中所引歌谣也不尽是断章断句,有的很可能就是一首完整的短歌;有的爻辞则可能是爻辞作者仿照歌谣形式,自己创作的小诗,因此,我们可将二者结合起来,探讨一下《诗经》以前原始诗歌的风貌和特色:
(一)、诗歌文体、形式的多样化。清代沈德潜编选的《古诗源》列为首篇并被称为“肇开声诗”的《击壤歌》,据说出现于五帝时代:“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哉!”不但有四言句,而且出现了七言句及较为复杂的语言结构(“于我”介词结构),不像远古先民所能唱出来。从语言由简而繁的发展看,出自《吴越春秋》、相传黄帝时的《弹歌》,作为远古歌谣似更可信:
断竹,续竹;飞土,逐宍 (肉)
两言句式,语法结构简单,这可能是原始诗歌最初的形式。在《易》之卦爻辞,这种两言体除前引“迍如,邅如……”。还有两例较为典型:
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坎》六四)
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中孚》六三)
前一例在“重险”的《坎》卦中示谨慎避险之意,一樽薄酒,两簋粗食,用简陋的瓦器盛物,遵守与朋友结交的信约,自守门户不出外多管闲事,以防招灾惹祸,这像是孔子得意门生颜回之类的知识分子自吟的诗或别人歌颂他的诗,孔子说:“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颜回之节操修养曾受此爻辞影响吗?关于“自牖”,《节》初九云“不出户庭,无咎。”《系辞》说是“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后一例像是一首歌咏战斗的短歌,因为《中孚》的卦意是讲诚信,使人联想起后来的《左传》中所载之《曹刿论战》。为什么或进或止或胜或败呢?那就是:“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小信未孚,神弗福也”,不能战,不能击鼓进军;只有“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地取信于民,方“可以一战”,取胜而“歌”。这两首两言体短歌,有原始诗歌的风貌,语言简洁质朴。像这样的两言诗句,在卦爻辞中还有很多,像带“如”字(“摧如”、“愁如”、“威如”等等)的短句,可能均出自同类短歌。
三言,在中国诗歌史上始终未形成一种独立文体(明清时代的童蒙读物《三字经》不能称诗歌),因两字句中添一字,在两言体确定以后,两言、三言相杂或纯粹的三言体也肯定出现过。卦爻辞可提供这样的实例:
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履》六三)
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讼》九三)
《履》卦所示是行动须小心谨慎,小心到“履虎尾,不咥人”,走在老虎后面不踩虎尾巴,老虎也不回头咬他。但六三爻辞所描述那个武夫,盲目强行,竟敢踩老虎尾巴,被激怒的老虎要咬人,此人以武力战胜了老虎,如此勇武之人,当效力于君王。《讼》卦是讲诉讼打官司的。九二爻辞所描述的诉讼人未能胜诉,逃窜而归家乡,家乡有三百户人家,人多势众可以庇护他。上面两条爻辞都可看作完整的三言短歌,像是歌谣的三言句在爻辞中极多,《需》卦前四条除了占断辞,皆是三言:“需于郊,利用恒”;“需于沙,小有言”;“需于泥,致寇至”,“需于血,出自穴”。这似乎是爻辞作者自编的。其他如《咸》卦的“咸其姆”等,《鼎》卦的“鼎颠趾”等,《艮》卦的“艮其趾”等,看得出卦爻辞作者用三言句的技巧已相当娴熟。
四言,这就是“《诗》三百”的诗体,中国诗歌史上第一个正式文体。《易经》中有多首较为齐整的四言诗,先举二例:
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复》卦辞)
震来巣,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震》卦辞)
第一首似是卦爻辞作者根据《复》卦主题创作的,像这样有自作痕迹还有《师》卦上六之“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离》卦上九之“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等等,这些四言句缺乏诗意,属说理性的四言韵语,说明它的作者对此种形式有兴趣,有意仿作。《震》之卦辞很有诗意,第一、二句属描述性,三、四句属表现性,以在不及掩耳的震雷声中手中之物亦不惊失,表现其人的镇定自若。
二、三、四言之外,卦爻辞中还有不少杂言的歌谣(有的是作者自创),这也表明远古时代的歌谣在形式方面尚无严格规范,比较自由,如《萃》初六之“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若号,一握为笑。”四言中杂以二言;《小过》六二之“过其祖,遇其妣,不及其君,遇其臣”,三言中杂以四言;《艮》卦辞之“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三、四言交错,此外还有杂入五言、七言的,等等。中国古代诗歌文体中,四言之后,五、七言是为主要诗体,谓之“齐言”,主要是文人创作;起自民间的乐府诗则诗句有长短,谓之“杂言”,唐以后的词、曲亦属杂言。总之,齐言与杂言,远在卦爻辞产生时代已具雏型。
(二)“赋”、“比”、“兴”艺术初见端倪。发现“《诗》三百”运用了多种艺术手法并归纳出“赋”、“比”、“兴”三法则,已见于周代文献《周礼·春官·大师》,汉代郑众解释了“比”、“兴”:“比者,比方于物;兴者,托事于物。”此三者,还是刘勰解释得较切当:“赋者,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比者,附也;兴者起也。附理者,切类以指事;起情者依微以拟议。”[①b]古人言此三者皆以《诗经》为范例,其实,在卦爻辞中也可找到很多实例,且看运用“比”、“兴”之例:
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明夷》初九)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中孚》九三)
《明夷》卦象征光明陨落,联系现实事物就是太阳下山,黄昏降临。现代诗人臧克家在《难民》一诗有“日头坠在鸟巢里,/黄昏还没溶尽归鸦的翅膀”。鸟飞倦而知还,垂翼归巢,可是“君子”为避难远行,奔波不息,三日没有进食了。人不如鸟,这是一个反比。《中孚》的中心卦意是诚挚守信,为表达这一情感状态,便以鹤鸣相应起情,在栖身处之鹤仰天呜叫,他处或还在空中飞翔之鹤声声应答,于是“依微以拟议”,我有美酒佳肴,召唤朋友们前来共享。《系辞》发挥此诗言外之意是“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则千里之外应之,况且迩者乎?”运用“兴”而“拟议”最典型又精采的是《渐》卦,现将六条爻辞展示如下:
鸿渐于千。小子厉,有言。
鸿渐于磐,饮食衍衍,鸿渐于陆。
鸿渐于木,或得其桷。
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
鸿渐于阿,其羽可用为仪。
该卦卦符是,《艮》下《巽》上,艮为山,巽此取木之义。“山上有木”,渐长渐高,这本是一个很好的喻象,但爻辞作者却取鸿(大雁)飞翔由近渐远,由低渐高之象。鸿雁飞翔渐到水涯边,这与小孩子遭受危险,蒙受言语中伤,有什么必然联系呢?鸿雁飞到盘石上,怎么又与饮食有关呢?飞行到一座小山平坦的山顶上(“陆”,山上高平曰陆),为何与丈夫出征不归,妻子怀孕又不能生养抚育相关呢?飞行到丘陵地带时,怎么又会是妻子三年不怀孕呢?……六条爻辞中只有二、四、六三条可与鸿雁联系起来,一、三、五三条之象与事联系都很勉强,只能说是如朱熹所云“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这就是“兴”。通篇以鸿雁起兴,爻辞作者可能从某首古歌中摘来这生动的兴句,而其中形式上的联系就是前后音韵的联系:“干”—“言”,“盘—街”(kǎn),“陆”—“复”、“育”,“陵”—“孕”、“胜”、“何”(一为陆,据《周易折中》应为“阿”)—“仪”(古音读‘俄’)。《渐》卦这种用“兴”之法,正是《诗》用比兴的先行,《诗·小雅·鸿雁》就似从此脱胎(详见后节)。
(三)哲理、情趣表现手法的多样化。卦爻辞作者或是直接引用、或是加以改造古代歌谣,还有模仿性的创造,看来是要避免卦意传达时千篇一律的说理、判断,力求传达方式的多样化,增强可感性和趣味性。《无妄》卦六三要表达的意思是:一个人不妄为也可能会招灾得祸,爻辞似是一首寓言诗:
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得之,邑人之灾。
路上有条无人放牧的牛,一个过路人以为是牛走失了路,把牛牵回家乡去占为己有,结果牛的主人找来了,他不但害了自己,使村里的人都蒙受偷牛的耻辱,乃至以同案犯之嫌遭到官府的传讯、拘捕。《归妹》卦以商代君主嫁妹于周文王的史事为背景,作为政治联姻,其妹几经周折终于嫁过去了,但失宠无子。其上六爻辞实是一首隐语诗:
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
郭沫若先生在《〈周易〉时代的社会生活》有关“艺术”一节中,特别地把它作为一首诗来介绍:“我觉得这是牧场上一对年青的牧羊人夫妇在剪羊毛的情形。‘刲’字怕是剪剔之类的意思,所以才会无血(古人训作‘刺’字,实在讲不通)。剪下的羊毛,女人用竹筐承受着,是虚松的,所以才说‘无实’。我想我这种解释是合乎正轨的。那末我们看,这是一幅多么优美的图画呢?假使你画出一片碧绿的草原,草原上你画出一群雪白的羊,在那前是景的一端,你画出了一对原始人的年青夫妇,很和睦地一位剪着羊毛,一位承着篮子。这怕会比米勒的《牧羊少女》还要有风致呢?这首诗虽然很简单,但就是这样一个白描的世界,”[①c]郭老凭他诗人丰富的想象力,把这首爻辞诗歌解说得非常美妙,如果这仅是某文学作品集中的一首诗,作如此鉴赏未尝不可,但郭老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这首诗放在《归妹》卦最后一爻之下,它与全卦之卦意与前五爻之爻意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并且在引录之后,下了一个明确的占断辞:“无攸利”,若这对夫妇象郭老所描述的那样和谐、愉快、幸福,又何必言“无攸利”呢?实际上,这首短诗用的全是有关性的隐语,暗示“归妹”结婚以后婚姻生活不和谐,一直没有怀孕。有的卦,整个地表现某种人生境界,《困》卦是一个典型,六条爻辞可能取自一首古歌,也可能是根据卦意而构思自行创作的,其中初六与六三很有意境: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
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
“株木”可能象征某有权势的大官,陷入困境者,靠着他或曾得意于一时(封建时代的王侯将相都广有门客、幕僚,史书中或称“食客”),现在,或是他不欣赏这个门客了,或他在政治斗争中失势了,树倒猢狲散,为避免株连,原先的依附者逃进深山幽谷躲藏起来,数年不能在社会上露面。困于幽谷的石崖之下,凭着荆棘蒺藜掩护,其狼狈之状可想而知;待日久返回家中,妻子已离家走了,家破人亡真可悲!这是情境的设想,可让有类似经历的人发生具体的联想,尚未尝过困境滋味的人感触一下也会有所警惕。六十四卦中,表现人生不得意的还有《否》、《睽》、《蹇》等卦,此不一一列举。“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的“否闭”与人生之途多艰险的“蹇难”,更多地运用理性推导、判断的方式,因此《否》、《蹇》没有《困》卦那样的情境连绵。
六十四卦中最有情味的是表述“感”的观念的《咸》卦,它的六条爻辞,剔除其中的占断辞,联贯起来就是一首情诗,描写少男少女的幽会欢爱,现将原诗按单句排列与我用现代汉语的意译并列于下:
咸其拇,脚趾往前探,
咸其腓,小腿也动弹;
咸其股,大腿朝前迈,
执其随。追随我所爱!
憧憧往来,眉目在传情,
朋从尔思,我爱你至深,
咸其脢,哎,怎不回头脸儿来,
咸其辅颊舌。我要热烈地吻你,小亲亲……
前三条四句描写少男恋于少女而去与少女幽会时的心理活动与行动,从“姆”(足大趾)、“腓”(小腿)、“股”(大腿)轻轻地悄悄地向女方而动;后三条四句进而写到男女会面时你来我往的眉目传情,双方之情愈炽,于是有了接触肉体的欲望,女方羞涩,转过脸去把背(“脢”)对着男方,不肯回过脸儿来(“咸其脢”也可解作双方开始拥抱,手触落对方的背部),但最后还是热烈地亲吻了。后半段的情景使我们联想起《西厢记》张生与莺莺幽会的一场:“我将这钮扣儿松,缕带儿解;兰麝散幽斋。不良会把人荼害,咍,怎不回过脸儿来;”这是描写二人偷食禁果的作爱过程。现在有的学者也将《咸》卦爻辞解作男女交媾,以男子爱抚女方开始到两人的性爱高潮。《周易》不回避“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的事实,由“天地姻缊,万物化醇”而联及“男女构精,万物化生”,这样破译也不为过。由此我推测,《咸》卦爻辞本来就是一首情歌,是卦爻辞作者拿过来拆开置于爻之下,再根据爻位的好坏,插入“凶”、“居吉”、“往吝”、“贞吉、悔亡”、“无悔”等占断辞,使其有点失去原貌,也有点煞风景。但是,在一部“人更三圣,世历三古”的经典文献中能保存此种情歌,弥足珍贵!因而使《易经》具有了多样化的情趣与理趣。
三、卦爻辞诗歌与《诗经》
读《咸》卦的爻辞就使我们联想《诗经》中的情歌,《卫风·野有曼草》描述的也是同样的情境,不过更明晰罢了:“野有曼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曼草,零零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皆臧。”由不期而会的相遇、心中充满爱恋之情到最后情投意合两相欢,可谓是《咸》的姊妹篇。《诗经》的产生年代,大约上自商周之际,下至春秋中叶,历时五、六百年,与卦爻辞的产生时代大致衔接,卦爻辞的诗歌,当时周代及其以远和西周尚未建立时期(最晚也是西周初期)。据司马迁《史记》:“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诗》三百零五篇是经周代乐官们或孔子删选编定的。为什么以一首民间情歌《关睢》“以为风始”?好象是对应《易》以《乾》《坤》二卦而明有天地然后有万物、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君臣,是为《易》之本体,而下经以《咸》卦始,则明天地之交最具体最富感性的表现就是男女之交。汉代治《诗》也治《易》的经学家把《关睢》的重要性提高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匡衡是这样总论《风》诗的:“室家之道修,则天下理得,故《诗》始《国风》,礼本冠婚。始于《国风》,原情性而明人伦也;本于冠婚,正基兆而防未然也。”(《汉书》卷八十一《匡衡传》)韩婴著《韩诗外传》卷五第一章则借孔子之口说:“《〈关睢〉至矣夫!夫〈关睢〉之人,仰则天,俯则地,幽幽冥冥,德之所藏,纷纷沸沸,道之所行,虽神龙化。斐斐文章。大哉,〈关睢〉之道也,万物之所系,君群生之所悬命也;河、洛出《书》、《图》,麟风翔乎郊,不由《关睢》之道,则《关睢》之事将奚由至矣哉?夫六经之策,盖取之乎《关睢》。……天地之间,生民之属,王道之原,不外此矣。”他将《关睢》之道与《易》之天地乾坤之道类比,乃至是“六经之策”的根本。为什么属文学作品的《诗》也被提到“经”的位置?就是因有《易》之“经”为依据。
爻辞中的某些历史掌故,在《诗经》有的有较详细的描写,如《归妹》卦所述“帝乙归妹”及“归妹以娣”之事,《大雅·大明》篇记载了关于周文王与莘国之女太姒的婚事:
文王嘉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造舟其梁,不显其光。
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周于京。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商。
诗里没有提到帝乙之妹,周文王、周武王已将商确定为敌国,是讨伐对象。帝乙那个可怜的妹妹成了毫无价值的政治牺牲品,而那位“娣”,(周文王另取的莘国之女太姒),她的衣服比帝乙之妹“良”,“良”在哪里?《大雅·恩齐》揭了谜底:“太妨嗣微音,则百斯男。”太姒继承了文王之母太任的好遗风,多生儿子振兴王室,那个“承筐无实”的女子当然不值得一提了。
有的爻辞是一个歌谣断句或是一个物象,在《诗经》中有完整的诗篇,《困》卦上六有“困于葛藟,于臲”,意为困在葛藟藤蔓之间不得脱身,又有动摇不安之状《“臲卼,音niēwù》。《诗·王风》中有《葛藟》一诗,即是一个流亡异乡的人以葛藟起兴,抒写自己陷在困境又求助不得的悲苦心情:“绵绵葛藟,在河之浒。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呼爹叫妈地求人帮忙,没有人肯理睬他。《唐风·葛生》也是以“葛”起兴,简直就象那位“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者的作品,“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予美”即我的美人,她不幸亡故(或逃亡在外),使他孤独一个生活无比困苦,表示“百岁之后”到坟墓里也要再相聚。看来,《困》之“葛藟”已成为《诗》表现困苦艰难的一个常用意象。
爻辞歌谣的比、兴句,在《诗经》里被创作出新的作品,《中孚》九二之“鸣鹤在阴,其子和之”,与《小雅·鹤鸣》有诗意相通之处;“鹤呜于九皋,声闻于野。鱼潜在渊,或在于渚。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萚。它山之石,可以为错。”第二节起句是“鹤呜于九皋,声闻于天。”结句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从两段的结句看。是施诚信于远人,使各方人才来归,共同为国家服务,亦是“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情思的发挥。更有创造性发挥的是作为《小雅》之始的《鹿鸣》,是一首宴会宾客的诗,其主题就是“我有好爵”的延伸,成为一首千古名诗:
呦呦鹿鸣,食野之莘。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视民不恌,君子是则是效。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敖。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乐且谌。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这是一首充满热情的诗,当然也不是单纯的好客,有在政治上讲团结的意思,“人之好我,示我周行”、“君子是则是效,”皆是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着想。后来曹操在《短歌行》又引用本诗第一节前四句,结句的政治用意更明确:“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说这些诗篇与卦爻辞诗歌有一定渊源关系,当不致大错吧。再是同一个兴象句,也构思不同诗篇:《渐》卦之“鸿”,在《豳风·九罭》和《小雅·鸿雁》中都是主要的“兴象”。《九罭》的二三节是:
鸿飞遵渚,公归无所,于女信处。
鸿飞遵陆,公归不复,于女信宿。
据说这是一首留客诗,但使我们想起爻辞中的“夫征不复,妇孕不育。”该诗首章是“九罭之鱼鳟鲂,我觏之子,衮衣裳”,《诗》中用“鱼”,多有性的意味,这是不是那位“夫征不复”的女子见到一位衣着华美的青年,挽留他住下来呢?结尾乃说:“无以我公归兮,无使我心悲兮。”意思是请你别走好不好,不要让我因你走了而心悲伤。《渐》九三的《象》曰:“‘夫征不复’,离群丑也;‘妇孕不育’失其道也。”《九罭》的主人公或许正是一位为爱欲而不惜“失其道”的勇敢女子。《鸿雁》只有三节,每节六句,皆以“鸿雁”起兴,第一节:“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第二节起句是“鸿雁于飞,集于中泽。”第三节起句是“鸿雁于飞,哀唱嗷嗷。”此诗据说是周天子派使臣救济难民的诗,或许用了《渐》上九“鸿渐于阿,其羽可用为仪”的治国安民之义(《象》曰:“不可乱也”),意境迥异于前诗。
前已提及,如《蹇》九二之“王臣蹇蹇,匪躬之故”,在《诗》之《四牡》、《采微》、《北山》等篇都有“王事”、“王臣”的类似歌吟;《井》九三之“为我心恻”、《旅》九四之“我心不快”、《艮》六二之“其心不快”,在《诗经》则是更多心态的“我心则降”,“我心则说”、“我心伤悲”、“我心则夷”、“我心惨惨”、“我心写兮”等等,表明到《诗经》时代,人的心理活动和感觉情绪更丰富了。另外,卦爻辞某些特定用语,《诗经》中还在使用,如“承筐”(《鹿呜》:“吹笙鼓簧,承筐是将”),爻辞中几见的“茅茹”“白茅”(《泰》、《否》、《大过》),有的《易》学研究者说“白茅”是个隐语,但隐的什么,谁也说不清,《召南·野有死麇》中两用“白茅包之”、“白茅纯束”,像是今天所说的礼品包装,用洁白的茅草包装也象征纯洁;《小雅·白华》第一节“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不远,俾我独兮”,则是纯洁爱情的象征,与爻辞中“贞吉”、“无咎”的意义是相通的。仔细寻找、辨识,“《诗》三百”中还有很多卦爻辞的语式、语词,此不赘述。
最后想谈谈《诗》的文体形式。以四言为主要形式,是诗歌文体的正式形成,是在谣、谚基础上发展而有的一个明显进步,但《诗》中也有不少非四言统一格式的篇章。《周南·螽斯》是三、三、四、三句式(“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召南·行露》第二三节都是前四句五言、后两句四言(“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谁谓女无家,何以速我狱?虽速我狱,室家不足!”);《召南·江有汜》则是每节前四个三言句,后一个四言句(“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齐风·卢今》三节,每节只三、五言两句(“卢今兮,其人美且仁”)。二言句多是偶然的插入(如《鱼丽》:“鱼丽于罶,鲂鳢。君子有酒,多且旨”),三言句则常见,表明到《诗经》时代,古老的二言体已逐渐消失,而二言体和四言体之间,曾经存在过一个三言体,如爻辞作者使用过的。《诗经》中已多有五、六、七言句,以至后来晋代挚虞的《文章流别论》,晚唐皮日休的《松陵集序》,都将“诗有三言、四言、五言、六言、七言、九言之作”统统发源于《诗经》,若以单句句式而论,再往上溯到《易经》,不是更符合诗歌文体发生和演变的历史事实吗?
注释:
①a 拙著《中国诗学批评史》的《导言》与第一章一、二两节,江西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①b 分别见《文心雕龙》之《诠赋》、《比兴》。
①c 《郭沫若全集历史编》,第62—6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