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梅兰芳在昆曲保存与推广中的历史成就_梅兰芳论文

论梅兰芳在昆曲保存与推广中的历史成就_梅兰芳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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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戏曲的活化石昆曲迄今为止已有近七百年的悠久历史,在2001年,昆曲艺术被联 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首批《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这当然是中国戏曲的无上 光荣。昆曲之被世界承认,表明其艺术成就和文化价值已超越国界与民族,为全人类所 认识和赞赏。回顾昆曲漫长的历史发展进程,涌现过一大批杰出的剧作家,优秀的表演 艺术家,他们对昆曲艺术的发展完善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而这其中京剧艺术大师梅 兰芳自是彪炳史册的有功之臣。

梅氏保存提倡昆曲的初衷

梅兰芳出生在昆曲艺术的危急存亡之秋。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北京的昆曲已败落 到不可想象的衰颓境地。这表现在北京已无纯演昆曲的戏班,而皮黄、梆子班里,亦只 寥寥数出武戏还是昆曲。昆曲专业演员纷纷改旗易帜,转演皮黄。“夕阳无限好,只是 近黄昏”,此时古老的昆曲艺术已成强弩之末,几乎到了举步维艰、难以为继的山穷水 尽之地。

梅兰芳的祖辈、父辈都与昆曲有着不解之缘。祖父梅巧玲乃大名鼎鼎的同光十三绝之 一,据梅兰芳说,梅巧玲的学戏就是先从昆腔入手,再动皮黄的青衣、花旦。关于先学 昆曲的道理,梅氏在《舞台生活四十年》里解释道:“昆曲的身段、表情、曲调非常严 格。这种基本技术的底子打好了,再学皮黄,就省事得多。因为皮黄里有许多玩艺,就 是打昆曲里吸收过来的。”这是前辈艺术家在长期艺术实践中摸索总结出的宝贵经验, 值得汲取仿效。至于梅氏伯父梅雨田,是久负盛名的戏曲演奏家、音乐家,号称“胡琴 圣手”,长期为谭鑫培操琴伴奏。据名琴师徐兰沅讲,仅昆腔曲牌,梅雨田就会三四百 套,其腹笥之渊博可见一斑。梅兰芳生长在这样一个有着浓厚艺术氛围的环境里,从小 就对昆曲艺术耳濡目染,自然懂得昆曲艺术无可替代的宝贵价值和对京剧参考借鉴的重 要意义。应该说家学渊源是后来梅氏坚持不懈地致力于保存、提倡昆曲的直接原因之一 。凑巧的是,梅兰芳第一次登台献艺就是演昆曲,时在1904年7月7日,地点广和楼,梅 氏扮演《鹊桥密誓》的织女。

民国初年,昆曲已接近穷途末路。当时北京一批热爱昆曲艺术的有识之士对昆曲的式 微衰败感到痛心疾首,他们积极地出谋划策,力图保存复兴。1918年上海中华书局出版 的《梅兰芳》一书中说:“都中(指北京)昆曲衰败之极,都中诸名士谓欲振兴昆曲非梅 郎不可,共劝其习之。”这里的“诸名士”盖指樊樊山、罗瘿公、李释戡、齐如山等一 班醉心传统文化艺术的文人墨客。梅兰芳此时已经大红,正是艺术上全面继承前人、博 采众家之长的刻苦钻研时期。梅氏既对昆曲怀有浓厚感情,眼见其江河日下的颓势,自 然不会无动于衷。他认为昆曲的衰落式微乃是中国戏曲艺术的绝大损失。出于一个杰出 艺术家的良知与责任,同时在师友的策划鼓励下,梅氏毅然担负起保存提倡昆曲的历史 使命。在《舞台生活四十年》里,梅兰芳对他当年保存、提倡昆曲的初衷想法有所表述 :

“我提倡昆曲的动机有两点(1)昆曲具有中国戏曲的优良传统,尤其是歌舞并重,可供 我们(指京剧)采取的地方的确很多;(2)许多老辈们对昆曲的衰落失传,认为是戏剧界 的一种极大的损失。他们经常把昆曲的优点告诉我,希望我多演昆曲,把它提倡起来。 ”

梅氏的眼光确实敏锐,而行动也颇为及时。其时北京擅长昆曲的老艺人已是寥若晨星 ,惟剩乔惠兰、陈德霖、李寿峰、李寿山、郭春山、曹心泉等硕果仅存的几位。假使他 当时不多方请益,许多历代传唱的经典名剧与珍贵的表演技艺将随这些老艺人的辞世而 灰飞烟灭。诚如梅氏所言,那将是中国戏曲无可挽回的绝大损失。

梅氏保存提倡昆曲的始末及其社会效应

梅兰芳对昆曲艺术的保存提倡是一以贯之、不遗余力的。从他幼年接触昆曲开始,之 后有步骤地学习钻研,几十年兢兢业业地舞台实践,直至1961年逝世,毕其一生始终没 有间断对昆曲的研究提倡。梅氏对昆曲的学习钻研主要集中在民国初年与三十年代两个 时期。前一阶段是他转益多师、系统学习“京昆”的继承保存时期;而后一阶段则是博 采“苏昆”(即南昆)、将“京昆”、“苏昆”熔为一炉的发展时期。

按从前学习昆曲,有约定俗成的先后顺序。一出戏,首先请吹笛子的先生拍曲子,等 曲子完全熟透,再由演员先生拉身段,教念白做工。梅氏于1913年开始,由他表弟陈嘉 梁拍曲子,后又专门从苏州请来笛师谢昆泉;而教身段与念白的主要是乔蕙兰、陈德霖 、李寿山等老艺人。据朱家溍先生说,乔蕙兰乃是光绪年间著名的昆腔正旦,在“昇平署”当差非常红,是光绪帝最赏识的演员。这些老艺人大多年逾花甲, 在当时已是鲁殿灵光,1918年版《梅兰芳》记载了乔蕙兰教授梅氏昆曲的情况:“梅郎 乃延老供奉乔蕙兰教授……所授已二十余出,皆精熟,惟配角难求,所演出者仅《出塞 》、《风筝误》、《思凡》、《闹学》、《拷红》等数出而已,其余尚未演也。”这则 史料透露的信息不容乐观,虽然学了不少,怎奈并不都能演。原因在于当时偌大的北京 城,连演几出昆曲所需的配角都难以凑齐了!昆曲青黄不接、后继乏人的严峻形势令人 忧心忡忡。由此看来,梅氏的系统学习实是刻不容缓,具有抢救艺术遗产的重要意义, 必须上升到保存国粹的高度予以肯定。许多有价值的表演技艺正是通过梅氏的学习而得 以继承流传。除固定教师,尚有流动性的朋友经常到梅家缀玉轩中研究切磋。梅氏自感 以请人教授和与友人研究相结合的方式学习昆曲收获甚大,不到一年,已学会卅余出。

梅兰芳在艺术道路上,称得起是学无常师,精益求精。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请益的 机会。1919年,梅氏应著名工商界人士张季直之邀赴南通演剧。其时南北闻名的昆曲研 究家俞粟庐亦居南通,梅素闻昆曲界有“俞家唱”的说法,经人引见拜谒前辈,并从之 请益问艺。经过民国初年的刻苦钻研,梅氏的昆曲旦角艺术突飞猛进,为以后几十年的 舞台实践打下坚实基础。

三十年代是梅兰芳第二个集中钻研昆曲的重要时期。那时他已迁居沪上,在演出之余 常与一些南方昆曲名家切磋交流。他已是具有国际知名度的表演艺术家,但依然谦虚好 学,不耻下问。他说:“南方是昆曲的发源地……有这样一个机会,应该在昆曲的唱念 和身段方面,更多吸收一些精华,来充实我的演技。”(《舞台生活四十年》)虽然他此 时对昆曲的研究主要是从吸取精华作为充实提高京剧梅派艺术的手段方面着眼考虑的, 不过客观上仍具有保存提倡的积极意义。梅氏先请来名笛师许伯遒为之拍曲,这是他系 统接触俞(粟庐)派唱法的开始。1932年冬,梅氏结识了俞粟庐的公子振飞,俞振飞是昆 曲界的翘楚,两人一见倾心,很快成为艺术上的知音。俞振飞将其家传唱法与研究心得 无保留地贡献出来,梅氏择善从之,自觉受益匪浅。此外,梅氏还曾请上海的昆曲老艺 人丁兰荪教授做工身段。当时在上海,以梅兰芳、俞振飞为核心,实际上形成了一个保 存研究昆曲的艺术沙龙。

梅兰芳如此孜孜不倦地刻苦钻研,目的还在于舞台实践。惟有通过演出,才能展示昆 曲艺术的动人魅力,从而让观众欣赏昆曲、了解昆曲,进而爱好昆曲。梅氏从1914年正 式公演昆曲开始,至1960年将《游园惊梦》拍成电影,四十余年一直躬践歌场,致力保 存发扬。据齐如山讲,梅氏一生学会昆曲八十余出,而正式演出的有卅余出,现将剧目 开列如下:

《白蛇传》之《水斗》、《断桥》;《孽海花》之《思凡》;《牡丹亭》之《春香闹 学》、《游园惊梦》;《风筝误》之《惊丑》、《前亲》、《诧美》、《逼婚》、《后 亲》;《西厢记》之《佳期》、《拷红》;《玉簪记》之《琴挑》、《问病》、《偷诗 》;《金雀记》之《觅花》、《庵会》、《乔醋》、《醉圆》;《狮吼记》之《梳妆》 、《跪池》、《三怕》;《南柯记》之《瑶台》;《渔家乐》之《藏舟》;《长生殿》 之《鹊桥》、《密誓》;《铁冠图》之《刺虎》;《红线盗盒》(后改编成京剧)。

另外,还包括吹腔戏《昭君出塞》、《奇双会》等。详述梅兰芳几十年昆曲舞台演出 的情形既不可能也无此必要。下文拟从梅氏一生昆曲舞台生活中有选择地抽取几个具有 特别意义的事件加以介绍,藉以考察梅氏身体力行的演出究竟取得了怎样的社会效应, 而昆曲式微的困境又有了怎样的变化改观。

梅氏首次正式公演昆曲值得大书特书,载入史册。时在1914年农历4月4日,于东安市 场吉祥园贴演《金山寺、断桥》。据报载,当时的国务总理熊秉三、工商总长张季直、 外交总长汪大燮、财政总长梁启超等一班内阁要员均坐前排官座听戏。故而《京报》戏 谓“第一名流内阁全体出席东安市场吉祥园,参观第一名伶梅兰芳之名剧”云。演出的 成功出乎梅兰芳及策划者的意料之外。贴演久已无人问津的昆曲,原以为不能叫座,而 实际比京剧并不差。紧接着梅氏又陆续上演了《游园惊梦》、《思凡》、《刺虎》、《 奇双会》等剧目,一发而不可收拾。应该指出,演出的成功固然由于昆曲的艺术魅力, 然而这内中梅氏个人的号召力、影响力亦不容忽视。何以别的演员演昆曲乏人问津,而 梅氏甫一贴演即九城轰动呢?讲到底,因为梅兰芳是当时中国最富个人魅力、最具票房 价值的演员之一,他的保存提倡实在非同一般,真有振臂一呼,挽狂澜于既倒的特殊力 量。这决非夸大其词。

梅氏的精彩演出引起社会上许多人对昆曲的关注,当时的社会舆论也用很好的批评来 鼓励他。概括而言,这次演出的积极影响主要表现在激活久已沉寂的昆曲演出市场、开 展有关昆曲的研究交流,引发新闻媒体的关注宣传等方面。

梅兰芳还曾积极参加保存提倡昆曲的义演活动。1934年2月,上海昆曲保存社为筹集基 金举行会串三天。在一些老曲家的邀请下,时居沪上的梅兰芳不计酬劳,欣然参加义演 。当年和梅氏同台献艺的俞振飞在其回忆文章里写到:“由于梅先生的参加,使昆曲保 存社这次演出大为轰动,观众踊跃,盛况空前。这不仅是梅先生对昆曲保存社的支持, 也是对整个昆曲事业登高一呼的有力推动。”(《一生爱好是昆曲》)三十年代,梅氏已 具有相当的国际知名度,他在十里洋场的上海提倡古典昆曲,其社会效应与良好影响固 不待言。八年抗战,梅兰芳蓄须明志,表现出一个爱国艺术家的高尚节操。抗战胜利后 ,梅氏重新回到阔别已久的心爱舞台,限于主客观条件,他首先恢复演出的并非京剧, 而是昆曲。他在上海美琪大戏院连演十三场,场场暴满,据说戏院售票处的玻璃窗都因 观众的踊跃购票而被拥挤破碎。

解放以后,梅兰芳一如既往地支持昆曲事业。党和政府为了保存复兴昆曲,做出决定 ,于1956年夏成立北方昆曲剧院。时已担任戏剧界领导职务的梅兰芳参加了庆祝演出, 与韩世昌、白云生合作演出《游园惊梦》。有幸观赏这次难得合作的吴小如先生说:“ 他(指韩世昌)演游园的春香,其身段之美、眼神之活,与梅先生的杜丽娘相映交辉,宛 如双璧。”梅韩二老精美绝伦的舞台演出,无疑又是一次对昆曲艺术的鼎力襄助。

另外,梅兰芳还是较早把昆曲艺术介绍给国际友人的艺术家。上世纪二十年代在北京 的国际友人经常会要求观赏梅氏的演剧。考虑到昆曲的场面安静、风格典雅,梅氏有意 识地选择了一些昆曲的经典名剧表演,如《琴挑》、《思凡》等即是他那时在国内招待 国际友人常演的节目。1930年,梅氏赴美演出,除了京剧,昆曲《春香闹学》、《刺虎 》等在美国也受到彼邦文艺评论界的推崇赞誉。

梅兰芳于昆曲一道,不止是继承保存,他还有融会贯通、提高发展昆曲旦角艺术的重 要贡献。梅氏的昆曲造诣绝不下于他的京剧梅派艺术。作为中国戏曲史上最杰出的表演 艺术家之一,他最大的优长即在于始终能以虚怀若谷、海纳百川的宽广襟怀博采众长、 兼收并蓄。他一生对艺术的追求没有止境。就昆曲而言,梅氏首先接触的是“京昆”演 法,但他并不拘泥于门户之见,南迁后,又开始钻研“苏昆”。梅兰芳晚年总结艺术经 验时说:“四十年来,我所演的昆乱两门,是都有过很大的转变的。有些是吸收了多方 面的精华,自己又重新组织过了的。”(《舞台生活四十年》)看似简单的话语里面却包 含了异常艰辛的艺术劳动。梅氏最大限度的多方面汲取艺术精华,心潜神玩,而后入而 能出,冶“京昆”、“苏昆”于一炉,逐渐摸索出适合自己的艺术道路;使他的昆曲旦 角艺术在恪守前人矩矱的同时又能出蓝而胜蓝,表现出南北合璧、自成一格的 艺术风貌。以《金山寺·断桥》为例,梅氏学自乔蕙兰、陈德霖等老艺人,当然是“京 昆”演法;后在上海,梅氏又与俞振飞、许伯遒研究唱法,更吸收了昆曲前辈丁兰荪的 某些身段表演。故而他的这出戏既有艺术传授,又富创造发展,于“京昆”演法中“糅 ”、“化”了不少的“苏昆”优长,自有其独树一帜的神采意蕴。这种孜孜以求、广纳 博采的艺术精神确乎难能可贵。

梅兰芳是二十世纪保存提倡昆曲的有功之臣

梅兰芳终其一生都在竭力保存、提倡昆曲艺术。他在这方面做出的成绩昭昭在目,人 所共睹。必须指出,说梅兰芳是二十世纪保存提倡昆曲的有功之臣并不意味着昆曲的保 存发扬是梅氏一人之功。在古老的昆曲日渐凌夷、难以为继的困境中,诸多热爱中华民 族传统文化、醉心昆曲艺术的有识之士都曾予昆曲以援手,从物质上、舆论上、艺术上 支持昆曲、提倡昆曲。解放以后,党和政府对昆曲艺术的保存提倡更是起到起死回生、 发扬复兴的决定性作用。然而无论如何,梅兰芳都应算作二十世纪保存提倡昆曲最有功 绩的艺术家之一。这是由梅氏饮誉海内外的艺术知名度与深远影响力所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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