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典籍与语言学_语言学论文

两汉的经学和语言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经学论文,两汉论文,语言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国语言研究有悠久的历史传统。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语言研究就开始萌芽。先秦诸子对语言问题的论述,《公羊传》、《谷梁传》里面对于语言结构的分析,可以和世界文明古国的语言研究媲美。而分类编纂的词汇《尔雅》出现也非常早,它不会晚于战国中后期,更是世界上许多国家不可企及的。

我国古代的图书分类中,语言研究列在经学著作之内,作为经学的一个附类。《汉书·艺文志》如此,《隋书·经籍志》也是如此,因而不少人认为传统的语言学是经学的附庸,不算是一个独立的学科。这个看法很有影响,但它多少是值得商榷的。近世有学者提出,当语言研究摆脱经学附庸地位,有自己独立目的时,语言学也就建立了。汉代的一些语言研究符合这一要求,具有独立地位的语言学著作出现在汉代。

汉代语言研究的发生和发展和经学有密切的关系。

汉朝共四百二十六年,这一时期,我国社会的封建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文化发达,是历史上一个盛世。

刘邦建立了汉朝以后,在秦朝统治的基础上,政策有了一定的调整,使人民得以休养生息,经过了几十年,生产得到了恢复和发展。文化的要求也提上了日程。战国时期的几个重要思想流派都曾经受到统治者的提倡,他们彼此起伏。都是为了适应当时的政治需要。最初黄老的“清静无为”很适合当时休养生息的政治倾向,因而占了优势。与此同时,皇帝也征召了一些儒者在宫中传授经典。到了汉武帝表彰六经,独尊儒术,奠定了经学在我国学术史上的统治地位。

汉朝初年征求遗书的时候,一些遗老靠记忆背诵了前代儒家经典,人们用当时通行的隶书把他们记录下来,这就是“今文经”。秦始皇焚书的时候,有些人把书藏在墙壁里面或者埋在地下,惠帝四年(前191年)明令除挟书之禁,于是一些儒家的经典先后出现。它们是用战国文字写的,被称为“古文经”。按理说,今文经和古文经本来只是书写的时候使用的文字不同,没有什么重大的差别,但是在那个时候却成了对立的学派,互相攻讦,争论不休。

汉初的原始儒学在民间流传,它保持着质朴的特点,被称为“朴学”。汉武帝时,董仲舒把这种原始儒学加以改造,建立起了今文经学派。他们解经主要在于分章析句,所以有“章句”的名称。它们尽量把经书和当时的政治联系起来,强调“通经致用”,秦皇、汉武迷信方士神仙,使经学也蒙上了方士色彩和迷信意味。治《易》有了灾异一派,《尚书》的《洪范》可以察变,《禹贡》一篇可以治河,《诗》三百篇可以当成谏书来读,《春秋》可以断案决狱等等。到了后来,阐发微言大义,离经义越来越远,但是它们适应了那个时代政治的需要,受到皇帝和统治者的重视,被列为博士,西汉的博士都是今文经学的。

和董仲舒差不多同时有个孔安国,他是孔子的十二世孙,他能够读古文经,曾经受皇帝的命令为《尚书》作传,(注:孔安国的《尚书传》已经佚亡。今天看到《尚书》里面的孔安国《传》是东晋人伪托之作。)他还写了《古文孝经传》和《论语训解》,在古文经学的建立上起了很大的作用。古文经的传本多为战国文字,不加解释就无法使人们理解,因而古文经学家特别注意语言文字的疏通,他们对准确的理解经典下了很大的功夫,在汉代语言研究发展中的作用不可低估。

到了东汉初期,古文经学和今文经学的斗争仍然非常激烈,但是古文经学不注重语言文字的缺点越来越显露出来。汉章帝建初四年(79年)曾经在京城白虎观组织儒生讨论五经异同,汉章帝亲自参加,并且用他的名义把讨论的概念写成定义,这本来是一次抬高今文经学家的会议,但是今文经学家只会总结章句,不会概括文义,最后这次编书的任务还是落到古文经学家班固的身上。班固总结了当时讨论的意见,写成了《白虎通德论》一书。

西汉今文经学家多数是各专一经,甚至“或为雅,或为颂”,数人共治一经,他们解经支离蔓衍,不着边际,一部经书的解说多达百余万字,如治《尚书》的秦延君,用十多万字来解释《尧典》,开头的“曰若稽古”四字就用了三万字,一个人从少到老未必能够通读一经,这就决定了它们很难长久继续下去。

在西汉时期,古文经学一直受到压抑,为了自己的生存,古文经学家们兼学今文经学,而且不主一经,学风质朴,使他们在与今文经学的斗争中,逐渐取得了统治地位。班固的弟子马融,遍注《易》、《诗》、《尚书》、三《礼》、《论语》、《孝经》,还写了《三传异同》,他是皇亲国戚,具有优越的社会政治地位,对古文经学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使古文经学达到全盛的境地。马融的学生郑玄,遍注群经,成了古文经学集大成的学者。此后古文经学才压倒今文经学,出现了古文经学的一统天下。郑玄注经,兼采众说,不拘一家,取舍之间能够符合语言实际,对于语言研究的发展起了不小的推动作用。

应该看到,郑玄的注释是为解经而作,虽然他的著作里面有很多有价值的语言学观点。但是他还没有摆脱经学的樊篱,还不好把它们看成是独立的语言学著作。

汉代一些流传到今天的辞书,它们不是为经学的目的而作。尽管它们的作者都读过经书,对经学有一定的素养,但是他们的撰述超出了经学的范围,不是专门为了解经。这些著作可以看作脱离了经学的附庸地位,而属于语言学的范围了。

扬雄是西汉有名的学者,在《汉书·扬雄传》里面对他的学术传授语焉而不详,只是说他“不为章句,训诂通而已,博览无所不见。”说明他对当时还占主导地位的今文经学没有专心致志地去钻研,但是并不是说他对经书没有深入的了解,《华阳国志·先贤士女总赞》谈到他的创作时说:

以经莫大于《易》,故则而作《太玄》;传莫大于《论语》故作《法言》;史莫善于《苍颉》,故作《训纂》;箴谏莫美于《虞箴》,故作《州箴》;赋莫弘于《离骚》,故反屈原而广之;典莫正于《尔雅》,故作《方言》。(注:《华阳国志》卷十,成都志古堂刊本。)

他摹仿了前人大量的著作,其中《太玄》、《法言》、《训纂》和《方言》所摹仿的著作,在《汉书·艺文志》都列在“六艺略”里面。

《方言》虽然摹仿《尔雅》,但是它对《尔雅》既有继承,也有发展。其发展的重要方面是,《尔雅》把意义相同或相近的词类聚在一起用一个通行的词去解释它们,而《方言》则是在这些条目之后又尽量注明这些词的方言来源,(注:参看拙作《扬雄〈方言〉是对〈尔雅〉的发展》,《社会科学研究》(四川)1979年第四期。)如:

党、晓、哲,知也。楚谓之党,或曰晓,齐楚之间谓之哲。

(第一)

虔、儇、慧也。秦谓之谩。晋谓之。宋楚之间谓之倢。

楚或谓之。自关而东赵魏之间谓之黠,或谓之鬼。(同上)

按照《尔雅》的体例,第一条就只是:“党、晓、哲,知也。”第二条是:“虔、儇、慧也。”如果把这条里面涉及的方言词加上,也不过是:“虔、儇、谩、、倢、、黠、鬼,慧也。”扬雄在条目之下标出了方言的来源,这就是他和《尔雅》不同的地方,这种不同也就决定了《方言》在语言学史上的地位。(注:参看拙作《扬雄〈方言〉在语言学史上的地位》,《古汉语论集》第二辑,1988年,湖南教育出版社。)

《方言》里面有这样一段话,可以看作是扬雄写作方言的目的。它说:

初别国不相往来之言也,今或同。而旧书雅记故俗词不失其方,而后人不知,故为之作释也。

根据黄侃先生《声韵略说》的说法,“旧书雅记故俗语”七字连读,“言旧书雅记中所载故时之俗语也。”(注:《黄侃论学杂著》第102页,1980年,上海古籍出版社。)这话的意思是说,最初分裂的各个诸侯国之间,互不往来,有着自己的方言俗语,在扬雄时代或者变得相同了,但是六艺群籍里面记载这些词语还反映出了这种方言的差异,恐怕后来的人不知道它们的最初情况了,所以需要对它们作出解释。

《方言》所收录的词语大大超出了群经的范围,而见于经书的不到半数,这样,《方言》这部书不是为了解经而作,它成了一部方言比较词汇著作,应该属于语言学的范围,它在世界语言学史上也居于领先地位。

再谈许慎的《说文解字》。许慎是东汉时期的人,他是经学家贾逵的学生,《后汉书·儒林传》里面有他的传。传里面说:

许慎字叔重。汝南召陵人也。性淳笃,少博学经籍,马融常推敬之。时人为之语曰:“五经无双许叔重。”初,慎以五经传说,臧否不同,于是撰《五经异义》,又作《说文解字》十四篇,皆传於世。

《说文解字》里面还提到他是贾逵的学生,贾逵、马融都是古文经学家,许慎也应该属于古文经学家之列,他写的《五经异义》今天已经佚亡,只有《说文解字》还保存下来。

《说文解字》里面引用了不少古文经的材料,从许慎为这部书写的《叙》里面可以看到,《叙》中说:“其称引《易》孟氏、《书》孔氏、《诗》毛氏、《礼》周官、《春秋》左氏、《论语》、《孝经》皆古文也。”但是,许慎对于今文经学,凡是可以佐证《说文》的,他并不排斥,而是把它们吸收到自己的著作中来。(注:余行达《〈说文解字〉采用今文家说》,《阿坝师专学报》1983年第2期。)它和经学有密切的关系。

不过从许慎写的《叙》里面还可以看到另外一个方面,虽然他引用了大量的经书材料,但是它并不专为读经而作。全书收字九千三百五十三,重文一千一百六十三,而经书使用的不同汉字不到七千,这说明《说文》里面收列的汉字至少有两千多不见于经书,如:

蓶,菜也。从蓶艸,唯声。(蓶艸部)

踞,蹲也。从足,居声。(足部)

郦,南阳县,从邑,丽声。(邑部)

邖,本不胜末,微弱也。从二瓜。(瓜部)

邖,陬嵎高山之节,从山,从卩。(山部)

这些字都不见于经书,而是当时通用的汉字。如“郦”字,是秦二世二年刘邦所置县名,当然不可能在经书里面出现。

比较实事求是地说,《说文解字》有它为解经而作的一面,不承认这一点,是不公正的;但是,它还有为国民识字的一面,它超出了经书的范围,至于《叙》里面谈到文字的社会作用,汉字的结构、起源和发展,以及他的编纂体例,这些说明已经具备了汉语字典的雏形。而这类详解词典在西方要到文艺复兴以后才出现。从这个意义说,《说文解字》应该是一部语言学著作。

最后谈刘熙的《释名》。刘熙《后汉书》里面没有传,根据近人考证,他是青州北海人,和郑玄是同乡,有人推断他曾经从郑玄受过业,(注:参看张舜徽《郑学传述考》,载《郑学丛著》第167页,1984年,齐鲁书社。)但是却没有更确实的证据。刘熙为当时青州名士,(注:《世说新语·言语篇》刘孝标注引伏滔论青楚人物。)他的学术师承不清楚,东汉末年他躲避中原地区的战乱来到交州,在那里聚徒讲学,三国时吴、蜀有些名士是他的学生。(注:《三国志·吴志·程秉传》、又《薛综传》、《蜀志·许慈传》。)《释名序》里面说:

熙以为自古造化制器立象,有物以来,迄於近代,或典礼所制,或出自民庶,名号雅俗,各方名殊。圣人于时就而弗改,以成其器,著于既往,哲夫巧士以为之名,故兴于其用而不易其旧,所以崇易简,省事功也。夫名之于实,各有义类。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意,故撰天地、阴阳、四时、邦国、都鄙、车服、丧纪,下及民庶应用之器,论叙指归,谓之《释名》,凡二十七篇。

这段话它指出了名称的社会性,同时谈到了他撰写《释名》的目的,具有浓厚的语言学意味。

《尔雅》一书是收集经传训诂而成,它里面著录的词出于经传者多,而《释名》的选材是那些“百姓日称而不知其所以然之意”的日常生活中常见的词,论述它们得名的所以然之意,探索它们命名由来,它不是为了诵读经学而作,它和一些文明古国曾经出现过的词源学著作没有多大的差别,应该认为它是已经脱离了经学范畴的一部纯粹语言学著作。(注:丹麦汤姆逊《十九世纪末以前的语言学史》(中译本)第24-27页,1958年,科学出版社。又裴特生《十九世纪的欧洲语言学史》(中译本)第3-4页,1958年,科学出版社,拙作《刘熙〈释名〉在中国语言学史上的地位》,《语文园地》1985年第12期。)

东汉时期,学者们利用注经的方法来为其它的古籍作注。如高诱的注《战国策》、《吕氏春秋》和《淮南子》,王逸注《楚辞》,赵岐注《孟子》等。里面都有一些有价值的语言学资料,其不是经学的附庸更是非常清楚的。

因此,可以认为,早在东汉时期,我国已经有一批研究语言的著作摆脱了经学的附庸地位,向着独立的语言学学科的道路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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