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自然科学与唯物论无神论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唯物论论文,无神论论文,元代论文,自然科学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元朝在灭亡南宋统一中国之后,蒙汉两族由长期对抗开始走向交合,元蒙贵族也逐渐脱离漠北氈酩之风习,开始了他们的封建化过程。为适应这一过程的需要,一方面,积极吸取以儒家为主的汉族文化。在哲学思想方面,从世祖忽必烈开始,就重视理学,至皇庆二年(1313)程朱理学第一次取得官方意识形态的地位。另一方面,在加强和发展各民族之间的交流中,海外贸易随疆域的扩大而扩大,民族、国际间相互交流的广泛,促使元朝科学技术之昌盛。唯物论无神论在自然科学中得到了一定的发展。
一、郭守敬、赵友钦的天文学和王祯的农学中的唯物思想
郭守敬天文水利学中的唯物思想
郭守敬(1213-1316),字若思,顺德邢台(今属河北)人。出生在一个世代业儒家庭,祖父郭荣通五经,精于算数、水利。郭守敬一生生活在金、元统治的北方,曾奉祖命,从学于精通天文、地理、律历和《易》等学的刘秉忠。元世祖中统元年(1260年,不到三十岁的郭守敬随从中书左丞张文谦巡视大名、彰德等路(今河北省西南部和河南省东北部地区),所过之处,对地形、水利都详加堪察。中统三年(1262),在上都(今内蒙古多伦附近)当面向忽必烈陈述六条水利建议,包括河南一带的漕河、漳水、滏河、沣河、沁河、黄河等工程,得到忽必烈的赞赏,被任命为提举诸路河渠,后历任副河渠使、都水少监、都水监、工部郎中、太史令、昭文馆大学士。著作有《推步》、《立成》、《历议拟稿》、《转运选择》、《时候笺注》、《修改源流》、《仪象法式》、《二至晷景考》、《古今交食考》、《新测无名诸星》、《五星细行考》、《月离考》等,均佚。仅存载入《元史》的《授时历经》、《授时历议》和天文仪器高表、简仪的构造和使用方法。
郭守敬的唯物论思想体现在他卓越成就的天文水利学中。
第一,肯定世界的物质性和“天道”可变性。元至元十三年(1276),郭守敬调入新设立的太史局后,即开始了当时规模空前的天文测量和历法研究工作。为制定一部好的历法,必须掌握精确的数据,精确数据要靠自己艰辛的实测。为此,他和能工巧匠一起,改进和研制了近二十种天文仪器,其中主要的有简仪、仰仪、高表、圭表以及景符等仪表。通过简化和改进沈括等前人的浑仪,可以更准确地观测天体位置,确定它的坐标。通过改进和圭表,更精确地测量日影长短变化,减少了影虚造成的误差。通过仰仪测量太阳的赤道坐标,观察日食的方位、亏缺及食象时刻。又根据对黄道和赤道平面的交角的测定,得出二十三度九十分数据,换算为现代通用的六十进制,是二十三度三十三分五秒三,比起现代测定的实际数据只误差一分六秒,比自汉以来一直定为二十四度精确得多,根据大量观测的数据,以郭守敬为首的太史局编制出了新的历法授时历,新授时历以三六五、二四二五日为一回归年,换算为小时,为二百六十五日五时四十九分十二秒,比地球绕太阳公转一周实际时间只差二十六秒,经过三千三百二十年后才相差一日,与目前国际通用公历完全相同。郭守敬又在至元十三年(1276)进行大规模恒星位置测量,对一些可见而未名的恒星进行了观测,并绘制了星表,使星数从传统的一千四百六十四颗增至二千五百颗。上述郭守敬天文学上的成就,来自精确的数据,精确的数据来自他自己对天体的实测。这是他以肯定世界物质为前提,宇宙天体是物质的,物质的天体是运动的,运动是有规律的。通过掌握物质运动的数据,以掌握天体运动的规律。
郭守敬还通过长期观测,提高了二十八宿距度的精确度。唐僧一行(张遂)曾测出二十九宿距度古今不同,北宋姚舜辅也曾指出它们距度古今一直在变,郭守敬则测出这个变度,其数据误差总和只有二度十分,平均误差只有四分五秒。在我国古代,天体现象被称为“天道”,既然精确测出二十八宿古今距度一直在变,那末,就有力证明了时代不同,“天道”也在变。这对“天不变,道亦不变”以及理学家绝对精神的“理”的唯心论世界观不啻一严重的打击。
第二,摈弃“祥瑞”迷信,反对星卜邪说。通过星象占验人事,在我国古代阴阳五行家是讲天道对人道的影响,即从天道推测人事的吉凶祸福,郭守敬根本不相信传统的迷信,表现在他废除“上元积年”上。所谓“上元积年”乃旧历法家经推算,寻求一个“祥瑞”的计时起点,此起点要恰逢甲子日、朔旦(朔望月的开始时刻,即夏历初一)和冬至同在一天的夜半发生;还要求“日月合壁”、“五星联珠”(即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大行星并见于一方)。这些条件全部会齐,作为计时的起点,就是“上元”。“积年”是从制历这一年上推到上元那一年累积的年数。旧历法家认为,这一起点是编制历法、推算节气、预测日月五行度的前提条件。实际上这些前提条件没有必要,且计算推求上元的工作十分繁重,所得积年数字又非常庞大,毫无实际意义。郭守敬认为日月星辰运行于天,进退自有常度,人们只要进行精密的观测,就可以获得可靠的数据,何必舍简易之法求亿万年宏阔之术。于是,对“积年日法、演种分换之说,皆所不用”。(《元史纪事本末·郭守敬授时历》)他的授时历,直接以当年的冬至作为推算各项天文数据的起点,废除迷信色彩极浓的“上元积年”的历元制度,这一举措反映了他的无神论思想。郭守敬的无神论思想还体现在他焚毁阴阳纬书上,使天文学排除神秘邪说和唯心论的影响,走上科学研究的正轨。
第三,遵循科学求实方法。这反映了郭守敬的唯物思维方式和认识路线。他在天文学和水利学上的成就,与他这一思维方式和认识方法是密切联系着的,无论在天文学上还是水利方面,他都重实测和勘察。他曾提出:“历之本在于测验,而测验之器,莫先于仪表。”(《元史·郭守敬传》)编制历法的根据是在于从观测得来的数据,数据不能抄袭和臆度,而在实测,实测有赖仪表,这至今是天文学的方法。在浩茫的宇宙空间和无尽的时间中,人的有限肉眼等感官必须依赖观测工具,只是时代不同,观测工具有精密水平不同罢了,至元十六年(1279)郭守敬又倡议在大都(今北京)建成司天台,并在南到西沙群岛,北至北极圈附近全国设立二十七处观测所,测量当地纬度和夏至日日影长度和昼夜长短。在水利方面,开凿从大都至通州的一段运河,由于大都地区西高东低,逐渐倾斜,两次开凿因水量不足而失败,总结教训之后,对大都的地形和水文进行了深入的实地勘察,发现神山(今凤凰山)山麓的白浮泉(今龙泉)水清量大,可以利用,于是设计了引水西行,折向南流,注入瓮山泊(今昆明湖),接高梁河(今长河)水入积水潭,然后东下通州和大运河衔接。这样,既不使泉水外流,又解决了水源问题。这是从实地勘察得出的方案,是他科学思维方式和唯物的认识路线的结晶。
(二)赵友钦《革象新书》中的唯物思想
赵友钦,生卒年代和生平事迹不详。现只知其字敬夫(一说名敬,字子恭),号缘督。江西德兴县(一说江西鄱阳)人。赵宋王朝宗室。著有《革象新书》五卷三十二篇,明初王祎删成二卷本。《四库全书提要》在介绍该书时说它“覃思推究,颇亦发前人所未发”,“元以前谈天诸家犹为有心得者”实即指该书贯彻唯物世界观而言。
第一,论证邵雍的“元会运世”说违背天体运行的科学。邵雍是我国北宋时理学象数派创立者。他在所著《皇极经世·观物内篇》中说“日经天之元,月经天之会,星经天之远,辰经天之世。”这就是他所创元会运世计算天地历世法。他把宇宙从开创到消灭作一个周期,称之为“一元”。又按照一年十二月,一月三十天,一天十二时辰,一时辰三十分为数目来附会计算天地历史时间为以三十年为一世,十世为一运,三十运为一会,十二会为一元,一元共一万九千六百年(见《一元消长图》),周而复始,宇宙永远以循环形式变化着,这实际认为,宇宙是从无生有,又由有归无,不断往复的过程,赵友钦批判了这一唯心论和神秘思想。赵友钦立足于当时天文科学水平,指明月实际时间是二十九日五时三十分有余,邵雍却无例外地一概以三十整数计算,是以主观之规定的整数强用于不齐的天体运行上。它违反实际,所以历法家不采取其说造历法是有道理的。
第二,宇宙论方面,肯定浑天说,在承认世界物质及其可知性的基础上,对天象作了一些符合科学的观测结论。宇宙的结构如何?天动地静吗?日月是交替升落吗?什么在支配它们如此或者它们不得不自然而然如此?我国先秦时代《庄子·天运》中就提出:“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维纲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邢?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耶?”对宇宙及其本质这些问题,我国古代有种种的回答,秦汉以后主要有盖天说、浑天说和宣夜说。赵友钦认为“盖天不可凭信,宣夜失其传”(《浑仪制度》),而赞成浑天说。“浑天论谓天如鸡子,地如中黄,大地在天体之内,天之两极如门枢轮辐,天旋一昼夜,而周两极不离元所,是故日出地晓,日设地昏。”又以浅近例子证明说:“要昼长而夜短,太阳在地下时少,故井水冷,冬昼短而夜长,太阳在地下多,故井水温,是亦可一见浑天之有理。”(《盖天舛理》)说浑天有理,只相对盖天而言,以今科学水平观之,浑天说同样有舛理。然而,浑天说则承认大地是悬于宇宙空间的球体,日月星辰浮生于虚空之中,并无固体附着,其行止皆依于气。“日月行于天,虽悬空,而不附着天体,意其必须凭托天地之气。”(《五纬距今》)认为包在地球外的天球并非宇宙的界限。浑天说以物质现象解释宇宙,显然比盖天说严密而进步。
在《革象新书·日月薄食》中,首先提出:“日之圆体大,月之圆体小;日道之周围亦大,月道之周亦小。日道距天较近,月道距天较远,月道在日道内,亦小环在大环之中”。又认识到月体不发光,“得日映处则有光。”“月体本无圆缺,乃是月体之光暗半轮转旋。”(《月体半明》)
赵友钦从科学宇宙观出发,亦不赞成带有浓源祥瑞迷信的“上元积年”说,认为它“徒使筹策繁杂,终不得天道之真”。主张采用截元历,废除“上元积年”,体现了他的无神论思想。
(三)王祯农学中的唯物思想
王祯,是我国元代卓越的农业科学家。字伯善。山东东平人,大约生活在元代初、中期。后世只知他在元成宗元贞元年至大德四年(1295-1300)做过宣州旌德(今属安徽)县尹,后又于元成宗大德四年(1300)调任信州永丰(今江西广丰县)县尹。在任旌德县尹时开始撰《农书》,经过十余年时间,直到任永丰尹后才完成。在旌德县曾创造木制活字和轮转拣字盘,于大德二年(1298)试印六万多字的《旌德县志》,在不到一个月内印成一百部,大大改进了原泥活字印刷术。
在王祯撰《农书》之前,元代已有官方司农编的《农桑辑要》,然全书针对黄河流域一带农业生产而撰,元朝统一全国后,它就突出显示其地区局限性。王祯《农书》综合了南北旱地和水田农业生产经验和技术,弥补了过去农书地区适性之不足,是历史上第一部全国性的农书。
王祯《农书》的规模宏大,范围广博。全书共三十七卷(现传世本有二十二卷),约十三万字,插图三百多幅。内容分三大部分。第一部分《农桑通诀》,相当农业总论;第二部分《百谷谱》,具体介绍了各种农作物、菜蔬、瓜果、竹木的品种及种植养育法;第三部分《农器图谱》,根据用途不同,分二十门,分别绘图加以介绍。该书是我国古代农业一部百科全书,书中贯穿了科学和唯物观点。
第一,强调因时因地制宜,同时重视力田。王祯唯物思想,突出表现之一是他讲求实际,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尊重客观事实和遵循规律办事,又不否定人的主观作用。
农业生产是有高度的季节性的,不误农时就成为农户的一条戒律。王祯强调掌握农时的重要性说:“四季各有其务,十二月各有其宜,先时而种,则失之太早而不生;后时而艺,则失之太晚而不成。故曰:虽有智者,不能冬种而春收。”(《农书·授时篇》)。以下引《农书》只注篇名。)王祯这里讲的农业生产四季之务,十二月之实,立足于他的自然天道观:“盖二十八宿,周天之度,十二辰日月之会,二十四气之推移,七十二候之迁变,如环之循,如轮之转,农桑之节,以此占之。”农时受天时制约,天时是天体自然的运转之故,所以应“授民时而节农事,即谓用天之道”(同上),违背自然规律,“不知阴阳有消长,气候有盈缩,冒昧以作事,其克有成者”(同上),只能以失败而告终。为了便于掌握农时,他据因时制宜原则绘制了一幅《授时指掌活法之图》,对于作物栽培和管理很有指导意义。
王祯又强调农业生产要“因地制宜”。他说:“九洲之内,田各有等,土各有产,山川感隔,风气不同,凡物之种,各有所宜。”(《地利篇》)他所说的“地宜”,指土质结构和肥瘠不同,气候有差别;物种不一,风土各有所宜,不能强行划一。
王祯的因时因地之宜之论,吸取了中国传统的唯物“气化”论。他说:“万物因时授气,因气发生。时至气至,生理因之。”(《授时篇》)又说:“风行地上,各有方位,土性所宜,因随气化,所以远近彼此之间,风土各有别也。”(《地利篇》)“气”不但受时间制约,而且存在于空间之中。作物要因时因地制宜,从根本上说,是气不能超越时间空间而存在。
王祯在强调因时因地制宜的同时,还重视人的主观能动作用,这就是他不坐待天地之赐,主张“力田”。他说“顺天之时,因地之宜,存乎其人”(《垦耕篇》)要能做到因时因地制宜,还要靠人的主动性,要使农业生产丰收,深耕细作是首要的。“耙劳之功不至,而望禾稼之秀茂实栗难矣”(《耙劳篇》),至于壅肥、锄耘、灌溉之功更不待言。他在《木绵》中辩证地看待风土和作物关系,只要在一定条件下,可以通过人力改变其习性,南方作物可以引种北方,北方作物也可引种到南方。
王祯还说:“农,天下之大本,一夫不耕,或授之饥;一女不织,或授之寒。”(《农书原序》)生产活动是人们生活的基本。“力田为养身之本”,“饥寒切于身体,其所以仰事俯畜,养生送死者,皆无所资,欲孝弟不可得。故曰:‘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岂不信乎!”(《孝弟力田篇》)这就把生产生活活动提到基本的、主要地位上来认识,而视论理道德观念则是派生的。这与他不把“理”脱离“气”而存在是一致的:“盖自民受天时地理之中以生,莫不有理,亦莫不有气”(同上)。理不离气而存在,也不会有离开人们生产和生活活动的伦理道德观念。
第三,搜集旧闻,总结当代农业生产的新技术、新经验,亲自作实地考察和研究。人们在取得对外界事物的认识,确有所见,最重要的是亲身实践,在于通过取得直接的感性认识的基础,才有可能升华为对事物本质的认识。但人不可能事事去亲身经历,重视间接认识,吸取前人和别人的经验,同样也是必要的。对前人和别人的经验,关键是要正确分析,用自身的实践加以验证,才能得出符合客观实际的正确认识,才是符合唯物认识路线的思维方式。王祯在撰写《农书》过程中,就遵循了这一路线。《农书》中经常引述六经中的先秦农业生产记述,以及《齐民要术》、《农桑辑要》,又引《曾氏农书》,还引述《本草》、《吕氏春秋》、《铁盐论》、《潜夫论》、《广雅》等记载,这都属前人的经验。又书中引述农民经验,注明“谚云”如《锄治篇》中“谚曰:欲得谷,马耳镞。”强调锄耘之重要。北方农村农忙时,有自愿组织起来同互助组形式的锄社,王祯极力推广:“北方村落之间,多结为锄社,以十家为率先锄一家之田,本家供其饮食、其余次之。旬日之间,各家田皆锄治,自相率领,东事趋功,无有偷惰,间有疾患之家,共力助之”,“甚可效也”(同上)。王祯又亲自考察农具,绘制成图,改进和推广新技术,如收获工具爪镰、铚、艾、鉁和快速收麦器推镰等。王祯除发明轮转拣字法外,还创制“水轮三事”,通过改变轴首装置,使它兼有磨面、砻谷、碾米三种功用。这是他考察民间的普通水磨后所作的改进。
王祯在《农书》中,对于劳苦农民受剥削处境寄于深切的同情和关怀,说他们“一遇凶饥,食不足以充口腹,衣不足以蔽其身体,怀金形鹄,立以待尽者,比比皆是。”(《劝助篇》)与此同时,严厉谴责不劳而获的剥削者:“今夫在上者,不知衣食之所自,惟以骄奢为事,不思之日用,寸丝口饭,皆出于野夫田妇之手,甚者苛敛不已,朘削脂膏以肥己。”(《劝助篇》)对劳动农民受压榨剥削的同情和关怀,可以说是他撰《农书》的社会基础。
二、马端临、谢应芳的无神论思想
元代,宗教有神论也相当盛行。原活动在南方的道教也传播到了北方,随着民族和国际交往的扩大,伊斯兰教、基督教也得到传播,宗教中影响最大的还是佛教。元代帝王不但封僧侣为“国师”,与历代不同,还有帝师制度,“帝师”可代皇帝在边远地区行使权力,具有政权与神权合一性质。在宗教有神论泛滥时,唯物论无神论思想仍持续不断,其中卓越代表有马端临、谢应芳等人。
(一)马端临批判神秘的灾异和祥瑞迷信
马端临(1254-1323),字贵与,东平(今属江西)人。父马廷鸾在宋末曾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博学多识,曾任国史院编修和实录院检讨官,宋末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因与奸相贾似道不合而辞官。著有《读书旬编》、《六经集传》、《语孟会编》等,均佚。马端临作为史学家,学术思想承袭了家学。马端临在元初曾任慈湖、柯山两书院山长、台州儒学教授。经历二十余年,编著论述历代典章制度的《文献通考》,史学家以之与唐杜佑的《通典》,宋郑樵的《通志》合称“三通”。马端临继承了郑樵的无神论观点,在文献通考·物异考》中,对五行灾异和世俗迷信展开了批判。
郑樵(1103-1162)在《通志·灾祥略序》中斥五行灾禅说为“妖学”、“欺天之学”:
仲尼既没,先儒驾以妖妄之说而欺后世。后世相承,罔敢失坠者,有两种学。一种妄学,务以欺人;一种妖学,务以欺天。……以圣人之意,此谓之欺天之学。说《洪范》者,皆谓箕子本《河图洛书》以明五行之旨。刘向创释其传于前,诸史因之而为志于后,析天下灾祥之变而推之于金、木、水、火、土之域,乃以时事之吉凶而曲为之配,此之谓欺天之学。
郑樵既斥儒家经典《春秋三传》说孔子于《春秋》“寓褒贬一字之间”为“妄学”,又斥五行灾异说为妖学,认为五行是物质原素,其变化与时事吉凶无涉。这一观点显然是唯物的。马端临继承这一观点,肯定“夹漈(郑樵)之论足以破其拘泥之见”(《文献通考·物异考》),又在其观点的基础上,作了极有说服力的阐述。
首先,马端临以历史事实与灾祥说的矛盾,证明灾祥说是穿凿附会。
妖祥之说固未易言也。治世则凤凰见,故有虞之时有来仪之祥,然汉桓帝元嘉之初,灵帝和光之际,凤凰亦屡见矣,而桓、灵非治安之时也。诛谋过当,其应为桓寒,故秦始皇时有四月雨雪之异,然汉文帝之四年,亦以六月雨雪矣,而文帝非淫刑之主也。斩蛇夜哭,在秦则为妖,在汉则为祥,而概谓之龙蛇之孽可乎?僵树虫文,在汉昭帝则为妖,在宣帝则为祥,而概谓之木不曲直可乎?前史于此不得其说,于是穿凿附会,强求证实,而深有所不通。(《文献通考序》)
历史事实证明,治时未必无灾异,乱世亦有祥瑞。而且祥瑞和灾异标准不同,在此一方为灾异,而在彼一方则为祥瑞,反之亦然。这就证明,以灾祥附会社会人事,是穿凿附会,愚弄人们的迷信。
其次,马端临以“物异”解释一些自然界反常现象。在《文献通考·物异考》中,马端临列举了水、火、木、草、谷、金、石、虫、马、牛、豕、羊、犬、鸡、鸟、蛇、鱼、鼠等异,这些“异”相应而产生诸如水灾、火灾、岁凶、地震、山崩、旱、涝等等灾。马端临把“异”解释为物质的反常现象,不承认有神怪的存在,他说:
窃尝以为物之反常者,异也。其祥则为凤凰,麒麟、甘露、醴泉、庆云、芝草;其妖则为山崩、川竭、水涌、地震、豕祸、鱼孽。妖祥不同,然皆反常而罕见者,均谓之异可也。故今取历代五行志所书,并旁搜诸史本纪及传中所载祥瑞,随其朋类,附入各门,不曰妖,不曰祥,而总名曰物异。(同上)。
这里不但把山崩、地震、川竭、水涌被视为不祥的灾祸称之为“物异”,连被认为是祥瑞的如凤凰、甘露、醴泉、芝草等,也被视为异物。祥瑞、灾都是诸物的反常现象,因为人们少见而多怪,又误附以人事吉凶,而使之神秘化。
第三,马端临以阴阳五行之气解释灾祥,揭开了“灾祥”现象神秘的外纱。
《记》曰:“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盖天地之间,有妖必有祥,因其气之所感而证应随之。自伏胜作《五行传》,班孟贤而下踵其说,附以各代证应,为五行志,始言妖而不言祥。然阴阳五行之气,独能为妖孽而不为祯祥乎?其亦不达理矣。(《文献通考序》)
妖孽和祯祥的存在是相互依存的,因为无论妖孽还是祯祥都是“因其气之所感”,阴阳五行之气,那能独为妖而不祥呢?初步揭开了产生灾祥迷信的说法的外纱,其无神论思想是明显的。
(二)谢应芳的无神论思想
谢应芳,生卒年代不祥。《明史·谢应芳传》说其年九十七,入明后卒。《辨惑编·淫祀》提到他在元天历年间亲见乡人斃于瘟疫。《辨惑编》又撰于至元间,故可推知他大约生活活动在元文宗天历(1328-1330)至明初。《四库全书提要》在介绍其著《辨惑编》中提他字子兰,元代昆陵(今江苏省武进县)人,(《辨惑编·祭祀》中自称“应芳生长吴楚间”)还著有《龟巢稿》、《思贤录》。《辨惑编》著于元顺帝至正年间(1341-1370)。
《辨惑编》是一本无神论专著。全书共四卷,分目十五:死生、疫疠、鬼神、祭祀、淫祀、妖怪、巫觋、卜筮、治丧、择葬、相法、禄命、方位、时日、异端。末附录杂著八篇。每项前有著者案语,旗帜鲜明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在力辟邪异极主废淫祠中,态度坚定,无所畏惧顾忌,说“如而有获戾鬼神者,其为殃咎,宜加以应芳之身无悔”(《辩惑编附录·与盛教授请除土地夫人书》。以下凡引《辨惑编》只注篇目名),愿意以一身承担一切所谓“报应”后果。
第一,痛言世俗迷信之害。世俗的一些迷信活动,为害甚多。谢应芳应着重两方面指其危害:其一,破费资财,甚者破家荡产;其二,虚礼虚文,伤风败俗。他以自己在元天历年间亲身经一场大瘟疫为例说,那时,“自母氏以及同产皆遘虐,务求医药,不事祈祷,既而疾者俱瘥,予则无恙。”与此相反,不以医药疗治,却求神祷鬼的邻里,“适多斃于疫”(《淫祀》)。还以祭礼迷信为例说:“应芳生长吴楚间,每见邑里人之岁的蒸尝,皆菲然饮食而已,至于山川鬼神,妄意徼福,动辄致大牲以祀享之。问之则曰:名山大川,礼所当祭。其不思之甚矣。夫礼之莫大于分,今以一夫之微,而欲僭王侯公卿之祭,其越分踰礼,为何如哉!若有者,不获戾于鬼神,幸也,况求福乎!”(《祭礼》)。又以治丧迷信为例说,丧礼“今流俗之弊有二”:“其一,铺张祭仪,务为美观,甚者破家荡产,以侈声乐器玩之盛,视其之棺廓衣衾,反若余事也。其二,广集浮屠,大作佛事,甚者经旬逾月,以极斋羞布施之盛,顾其身之衰麻哭踊,反若虚文。”(《治丧》)谢应芳认为,按丧礼之本质是“尽夫哀痛惨怛之实”,而搞铺张,讲排场,务求美观,不惜浪费资财,打醮念经,不过是形式主义罢了,只得到败坏传统丧礼的后果。又世俗遇到瘟疫,迷信是有厉鬼播下的灾害。谢应芳指出,这是“庸俗陋闻,转相煽惑。遇疾疫者,皆惴焉而绝交,甚而父子兄弟,亦不相救,伤风败俗,莫甚于斯。”(《疫疠》)。
第二,抨击佛道、神仙高士为“异端”。谢应芳对老庄仙佛一概斥为乖戾儒家惑世尤甚的异端,通过批判异端,而否定其有神论。他以梁武帝萧衍佞佛,宋徽宗沉溺神仙之说为例说,此表明迷信佛道无益有害:“今人于亲殁之后,凡言做好事者,非佛之之斋,即老氏之醮,二端之外,余无用情,虽祭祀亦苟焉。此盖汩于习俗,不自知其非也。愚请引古证今,以二端不足信者,为诸友详言之。佛氏以释迦为师,其书无斋设之说也。至梁武帝信惑因果,俾命僧流为之,厥后亡灭宗国,饥死台城,因果不足征矣。道家以老子为师,书亦未尝有设醮之论也,至宋徽宗妄意求福,命羽士为之,未几倾危宗社,流落金国,所求之福竟何有哉!(《与王氏诸友论斋醮书》)帝王求福还不得,还难免饿死台城(今江苏江宁县),埋尸异邦(指金之五国城,今黑龙江依兰)不是适得其反嘛!
谢应芳还指斥方士之异端为害正之邪术邪说。他卑视巫觋“吐鄙俚之词,徼漫漶之福”(《巫觋》),惑信闾阎无知甿和士大夫,为之羞赧,拒见其人,见之亦不为礼。又批判卜筮“诬罔百世”,“不足取信”(《卜筮》)。说卜筮相术“君子不为”(《相法》),他不信人之死生祸福,尽在言貌间。不信“死生荣禄贫贱富贵之类,一皆系乎年月日时之吉凶”(《时日》),禄命之说“尤不可信”(《禄命》)。
第三,辨析死生鬼神。谢应芳认为,由于人们不懂得生死是自然之理,出于贪生怕死之心,往往为异端邪说所惑。只要能深明死生之理,则能“生顺死安,可以无疑”(《死生》)。对鬼神,他引张载说是“阴阳二气之良能”。说人生疾病是气之不顺,犹而天地之间气不顺而有灾咎,以证明无鬼神为崇,根本不存在鬼神,只存在一“气”。
谢应芳无神论思想另一可贵之观点,是他指出鬼神是人造的。他以世俗承讹踵缪可笑事例说:“郡城西南三十里,曰梅村,庙称三姑。其初必曰某姓三孤之官,后乃讹为三姑耳。夫孤次于公,即后世所谓少师、少傅、少保是也。村甿巫祝之流无知妄作,以孤为姑。又城之北东有称十姨者,必拾遗之讹。称雨淋者,必羽林也。夫十姨为一妇人,以雨淋而不宅处,是则可笑而已。”(《辨讹》)从而接触到了人们关于鬼神观念和宗教迷信的产生的认识根源。
谢应芳的无神论思想,如他自称是“究明是能,灼见是非”(同上)。其所以能明理,见是非,是“赖以经训之力”(《答陈先生祷疾书》),就是说,他的无神论思想还只是以儒家传统观念包括宋代理学家言论为基础,从他引述的“圣贤”之言以论证也证明了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