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及其信仰维度——读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维度论文,手稿论文,共产主义论文,思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修改日期:2015-05-20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3291(2015)04-0045-08 一、传统共产主义观辨误 传统共产主义观主要表现为两种倾向: 其一,强调科学性,忽视价值性的倾向。通常,我们在对马克思主义(包括共产主义思想)理论的理解上,偏重于强调其揭示了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发现和指出了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代替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把马克思主义等同于自然科学理论,变成一个纯粹的客观真理体系。这种倾向在关于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研究中也有所表现。比如有学者认为,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发展经历了从“哲学阶段”到放弃“哲学”立场,“离开哲学基地”的转变过程;经历了所谓从“哲学共产主义”转向“科学共产主义”的蜕变过程。把马克思思想的演变过程区分为从“哲学”到“科学”两个性质完全不同的阶段。在笔者看来,两个阶段的本质区别在于:(1)关于共产主义理论的出发点:从“原则”出发和从“现实生活”出发;(2)共产主义代表谁的利益:代表“人类”利益和只代表“无产阶级”利益;(3)对共产主义历史必然性的理解:从“人的存在和人的本质的矛盾”出发和从“现实生活的基本矛盾”出发[1]。这里,笔者列出的三点区别实际上只有两点(第三点可归入第一点)。这两点也有可商榷之处,比如,人们对事物的认识包括理解和评价两个方面,现实生活中,人的思考的出发点是“原则”(基本概念、原理等)还是“现实生活”,不是绝对的,要作具体分析;而且,现实生活也是多层次、多纬度的、内涵丰富的综合性概念;“思想原则”也是“现实生活”的组成部分;另外,无产阶级的本质属性规定了它的利益与全人类的利益是一致的,这一点马克思、恩格斯不止一次地做出申明;明确指出,他们的共产主义及价值目标是全人类的解放,只不过人的解放需要通过无产阶级解放的方式才能实现。这是因为,无产阶级是在资本主义接替封建制社会过程中形成的一个“特殊等级”,这个等级身处“一个由于自己遭受普遍苦难而具有普遍性质的领域,……一个若不从其他一切社会领域解放出来从而解放其他一切社会领域就不能解放自己的领域”[2]。这就必然表现为“社会从私有财产等等解放出来、从奴役制解放出来,是通过工人解放这种政治形式来表现的,这并不是因为这里涉及的仅仅是工人的解放,而是因为工人的解放还包含普遍的人的解放;其所以如此,是因为整个的人类奴役制就包含在工人对生产的关系中,而一切奴役关系只不过是这种关系的变形和后果罢了”[3]。而问题的实质,主要还不在于把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人为地划分为“哲学”和“科学”两个阶段,而是彻底割裂了所谓“哲学共产主义”与“科学共产主义”两个阶段之间的本质联系,没能看到两个阶段在终极目的——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上的一致性,忽视了马克思共产主义不仅仅是科学真理,还蕴含着终极价值,是科学理性与人文精神的统一体。 其二,强调实体性,忽视超越性的倾向。对马克思共产主义的“科学化”理解的倾向,实际上用自然科学研究通行的所谓纯客观的自然主义方法,来认识社会人文领域中的事物;这种观念和方法难免直接导致对社会人文思想或理论从感性的功利动机出发做出“实体性”的理解。这种倾向在实践中的主要表现:首先将共产主义设想和描绘成一个完美无缺的社会状态、制度或蓝图;而实际情况是,现实生活中人们对那种完满的理想社会的理解,是因人而异、五花八门的;如认为共产主义就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共产主义就是“公共食堂”“土豆烧牛肉”;共产主义就是“想啥有啥,要啥拿啥”等等。然后,再把对共产主义的畅想强行无条件地加以现实化、当下化;在我国大跃进年代,就曾有过“一天等于二十年,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提法甚至做法。对共产主义实体化理解的直接表现和结果是:具有因果关系的两种现象“共时性”存在,理想的“现实化”与现实的“虚幻化”。 总之,以往从理论、运动和制度“三位一体”的理解方式,缺失了共产主义(通常言说的共产主义信仰,也多半仅限于“制度”的层面)的信仰纬度,或者说对共产主义的理解还未能达到信仰的高度。而缺失信仰的纬度和高度的共产主义,注定是不完整的,不是真正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因为它削减掉了共产主义大厦的“软件系统”——人文意蕴,进而让实体化、科学化的技术理性遮蔽了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所富含的价值理性的终极关怀。而且,“科学化”和“实体化”两种理解内在相通:“科学化”(强调规律性、必然性)必然导致“实体化”(着眼于“制度”)。从思维方式上看,对共产主义作“科学化”“实体化”的理解,是知性思维的典型特征;由于它无视甚至剥离了事物的思辨性质和超越纬度,对事物的理解总是“单向度”的、片面的,因而是导致“信仰危机”的一个重要原因。因此,化“危”为“机”路径,就是在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作整体的、辩证的阐释基础上,弄清楚共产主义在何种意义上是一种“信仰”。 二、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生成逻辑 在马克思主义作为社会批判理论的意义上,马克思思想的演进经历了从宗教批判进入政治批判,从政治批判再进入到经济批判的逻辑过程。“三大批判”的主要成果分别为:宗教批判,使对社会批判的视界从天国回到尘世;政治批判,澄清了国家、法与市民社会的真实关系,发现了政治的经济性质,为政治找到了其经济基础;经济批判,在揭示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关系的基础上,展示了人的本性以及人类未来走向和终极愿景。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马克思思想的演进过程的“三大批判”,不但具有环环相扣的严谨逻辑,而且有一个共同的主题或出发点,这就是“人类解放”。 1.从宗教批判到政治批判。中世纪的欧洲,是宗教主宰社会、神统治人的时代;因此,对于跨入近代的西方社会而言,恢复人的主体地位,把颠倒了的人神关系颠倒过来,把宗教和社会彻底区隔;是“人类解放”的社会理想面临的首要时代课题,因而张扬人性成为欧洲文艺复兴乃至启蒙运动的思想主题。马克思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展开了他对宗教的批判。而且马克思清醒地认识到,“对宗教的批判是对其他一切批判的前提”[4]。而且“对宗教的批判就是对苦难尘世——宗教是它的神圣光环——的批判的胚芽”[5]。马克思的宗教批判受黑格尔哲学理性主义影响,坚持用人的理性批判宗教的非理性。同时,费尔巴哈从他的哲学人本主义出发对宗教本质的剖析,对马克思的宗教观产生巨大的影响;马克思从费尔巴哈把宗教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本质异化的分析中,进一步认识到了宗教的非人性一面;坚定了马克思从人性出发说明神性而不是相反的思维路向,通过确证人性而否定神性。“于是,对天国的批判变成对尘世的批判,对宗教的批判变成对法的批判,对神学的批判变成对政治的批判”[6]。完成了从天国到尘世的回归。 正是这一思想回归,使马克思超越了黑格尔唯心主义的纯思辨的理性和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抽象人性;这种回归中的超越集中表现在马克思从宗教批判进入政治批判。马克思在对宗教批判中发现宗教批判本身的局限性,源于资产阶级革命取得的政治成果的局限性。作为资产阶级革命成果的“资产阶级的‘信仰自由’不过是容忍各种各样的宗教信仰自由而已,工人党则力求把信仰从宗教的妖术中解放出来”[7]。也就是说,资产阶级革命所争得的自由仅仅是资产阶级自己的自由,在这个基础上的宗教批判必定是有局限的、不彻底的和矛盾的;因而针对革命者(资产阶级)本身的批判是必要的。这样一来,政治批判就成为从天国回到尘世之后,对尘世本身批判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2.从政治批判到经济批判。马克思政治批判的机缘是他在担任《莱茵报》主编期间,因遇到“物质利益的苦恼”即所谓林木盗窃问题,开始实际地关注社会中穷苦人的生存状况和命运,看到了物质利益对国家和法律的支配作用。马克思通过对历史尤其是对黑格尔法哲学的深入研究,以求解决困扰着他的国家与市民社会、政治与经济关系问题;这一研究和探索的重要成果,就是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表达的一个重要思想:不是国家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决定国家。之后的德法年鉴期间,马克思在“人类解放”这一根本的理想信念的牵引下,从经济决定政治的基本观点出发,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驳斥了鲍威尔的两个错误观点:一是将犹太人的解放归结为废除宗教、宗教是一切罪恶的源泉的谬论;二是将人的解放归结为通过国家改革来实现的资产阶级政治解放。马克思在肯定资产阶级的政治解放“是一大进步”[8]的同时,指出政治解放的历史局限性在于“国家从宗教得到解放并不等于现实的人从宗教得到解放”[9]。因为,“政治上从宗教中解放出来并不是彻底的没有矛盾的解放,因为政治解放并不是彻底的没有矛盾的人类解放的方法”[10]。也就是说,“政治解放本身还不是人类解放”[11],这里,马克思明确提出了作为政治解放之超越的“人类解放”概念。 那么,政治解放与人类解放的区别何在呢?从结果上看,摆脱了宗教信仰统治的资产阶级政治解放,仅仅是资产阶级为自己争得了政治自由(资产阶级自己的政治解放);而对无产者、劳动者而言,不但没有在政治上得到自由,反倒由于整个社会处于“私有财产对人的统治”之中,进而陷入更加全面、持续且不断加剧的贫困和不自由的境况。在马克思看来,“只有当现实的个人同时也是抽象的公民,并且作为个人,在自己的经验生活、自己的个人劳动、自己的个人关系中间,成为类存在物的时候,只有当人认识到自己的‘原有力量’并把这种力量组织成为社会力量因而不再把社会力量当作政治力量跟自己分开的时候,只有到了那个时候,人类解放才能完成”[12]。按照马克思对人类解放的理解,这种不再有局限的、不再矛盾因而是完全、彻底的解放,其根据和条件,决不在宗教说教中,也不在资产阶级的政治解放里;马克思相信,人类解放作为“整个革命运动必然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13]。 马克思从资产阶级政治解放的局限性中看到了政治解放与人类解放的区别,进而引导马克思从政治批判进入经济批判。这一转变首先并集中体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中,在这里,马克思将“人类解放”的信念和目标投射到人类生存最真实的经济生活的历史境遇之中。 3.在经济批判中发现共产主义。马克思曾明确坦言,他的思想旨趣的“优点恰恰在于我们不想教条式地预测未来,而只是希望在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14]。的确,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的社会批判特别是经济批判中,终于在人的生存的根基处同时也是社会历史的前提——经济生活中找到了人类解放的根据和条件,发现了这个新世界——共产主义。 我们似乎可以从《手稿》内容的两个标题领会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图景的基本逻辑架构:一是“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二是“私有财产和共产主义”;把这两个标题联系起来就构成一个逻辑递进式:异化劳动→私有财产→共产主义。这应该就是马克思经济批判的思维逻辑,也是马克思在经济批判中共产主义思想的生成逻辑。 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部分中,首先,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性考察,是“从国民经济学本身出发”“从国民经济学的各个前提出发”[15]的;其次,马克思对私有财产的分析,以异化概念作为思维工具,从资本主义社会的私有财产和工人劳动这个“当前的经济事实出发”[16]。并从对这“一个经济事实”[17]的分析,凝练出“异化劳动”的命题;同时展开他的著名的异化劳动理论——异化劳动的四个规定:劳动产品和工人相异化;劳动本身与工人相异化;人和人的类本质相异化;人与人的关系相异化[18]。“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分析表明,马克思对异化劳动的多重阐释,其旨意不但要回答异化劳动“是什么”——异化劳动的本质,而且还要阐明异化劳动“为什么”——劳动发生异化的根源;这样的思考,就将异化劳动与私有财产联系了起来。正是基于这样的问题意识和思考路向,马克思敏锐发现并尖锐地指出了国民经济学的错误在于:“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的事实出发。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它把应当加以阐明的东西当作前提。”[19]与国民经济学不同,马克思把私有财产作为分析的对象,以异化劳动为分析工具,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互为因果的相互关系中,揭示出了劳动是私有财产的主体本质,劳动异化的本质是人的异化。就这样,马克思对国民经济学家作为“前提”的私有财产,进行了前提性批判;在国民经济学家只看到“物”的地方,马克思发现了“人”。 特别要指出的是,马克思在对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批判中,首次给人的本质下定义:“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20]马克思对人的本质、本性(类特性)的精深认定意义非凡,它不仅揭示了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否定性本质——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与人的自由自觉的本性根本对立,更重要的是它从根本上指明了扬弃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未来前景和道路,同时也使马克思“人类解放”的理想信念更具现实性品格。至此,马克思的思路从“私有财产”进入“共产主义”。 马克思在此前对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的分析中认识到,在人的生命活动性质(即人的本性)的意义上,异化劳动和私有财产既与人的本性对立又生成于人的生命活动之中,这种既矛盾却又真实的状况表明,对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否定(扬弃),不在人的活动之外,就在人的活动之中,实质上是人对自我异化的自我扬弃。因此,在“私有财产和共产主义”部分中,马克思首先明确:“自我异化的扬弃同自我异化走的是一条道路。”[21]以此为思考前提,马克思首次对他的共产主义思想作出最为深刻、完整的表述:“共产主义是私有财产即人的自我异化的积极的扬弃,因而是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这种复归是完全的,自觉的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自然主义,它是人和自然之间、人和人之间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22]。 可以说,这一经典表述,标志着马克思主义的“真精神”——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世界观,在人类思想舞台上的精彩亮相,也是马克思以“人类解放”为宗旨的共产主义思想体系庄严而隆重的历史性出场。我们对此尝试作如下解读: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世界观),是一个由以人为根本、以自由为核心、以“三个统一”为基本内容构成的完整思想体系;(1)以人为根本,意味着在终极价值指向上的认定:共产主义是人的本质自我异化的积极扬弃,不是单纯人对物的拥有、占有;共产主义的实现,不但是“为了人”,而且必须“通过人”的自觉活动才能完成;而完成的标志就是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人与自身达到和谐统一。(2)以自由为核心,是指共产主义思想的核心是人的自由,共产主义实现的核心标志是人的自由的实现。所谓“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合乎人性的人的复归”,就是指人对自由的享用(占有)和自由的实现(复归),由于自由是人的本性,所以自由的实现和享用当然是“为了人”(为了每一个人,为了一切人)的,也必然要“通过人”(不是人以外的某种力量)自己的实践才能完成。(3)“三个统一”即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和人与自身实现和谐统一,它是前面的“根本”与“核心”的逻辑展开与实践的具体化;换言之,“三个统一”既是人的自由内涵的逻辑结论,又是人的自由实现的实践结果。 马克思“三大批判”的意义和价值是多重的:横向看,“三大批判”涵盖了经济、政治、精神三大领域,是对社会生活的整体性批判;纵向看,“三大批判”呈现的是马克思思想演进的逻辑,即从“精神”进入“政治”、再到“经济”领域的批判性反思过程;从马克思人类解放的终极信念来看,这一逻辑过程,既是前进也是“复归”——前进性复归:从神性向人性复归、从政治向经济复归、从理论思维向实践思维复归。从纵横综合的角度看,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是马克思“三大批判”的最高成果。共产主义的发现,标志着马克思对社会的总体批判取得的综合性成果,也是马克思在朝向“人类解放”目标的思想演进过程中,在扬弃了宗教、政治之后的第三个环节(经济批判),即“自觉地和在以往发展的全部财富的范围内生成的”[23]。总之,共产主义的发现,就是人的发现,人的解放条件和途径的发现;回答了人类解放“是什么”和“如何可能”的问题。因此,马克思才自信而坚定地指出,共产主义“它是历史之谜的解答,而且知道自己就是这种解答。”至此,马克思在“共产主义”这里找到了“人类解放”的理想信念的“居所”,同时“人类解放”的理想信念也为“共产主义”提供理性、道德的合法性依据;二者实现了历史与逻辑一致性意义上的合二为一。 三、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辩证本性 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生成逻辑表明,“人类解放”与“共产主义”之间具有历史的、逻辑的内在一致性;而人的有意识的自由的类特性则是二者“一致性”的前提乃至共生的根基。这一生成逻辑,为我们对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科学理解,提出了明晰的思路:只有从人的自由本性出发,进行阐释“共产主义”思想和“人类解放”理想,才能具备科学品格因而是“合规律”的、必然的;才能兼备人文的境界因而是“合目的”、应然的。这样的“共产主义”思想和“人类解放”理想,既立足于科学理性根基又占据道德的制高点——现实性与超越性统一。 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的双重属性即“现实性”与“超越性”,是如何根源于人的自由本性的呢?对此,我们可以从马克思在《手稿》中,关于人的本性的精深阐释中得到启示:马克思从定义“生命活动的性质”的角度对人和动物做出本质区分,指出:“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24]就是说,人和动物都有生命活动,二者区别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不同;“动物和自己的生命活动是直接同一的”[25]。而“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由于“人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因为人把自身当作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26]。“正是由于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也“仅仅由于这一点,它的活动才是自由的活动”[27]。因此,自由是人的生命活动区别于动物生命活动的根本之点;也就是说,人的生命活动所具有的能动性、超越性特征,源于人独具的有意识的自由的类特性。 那么,如何理解自由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性质,是人的本质、本性呢?按照马克思的理解:第一,人的生命活动性质是有意识的类生命。这是最根本的一点。有意识意味着人至少有两点不同于动物:一是人的意识创造对象世界。人不但把外部自然界作为认识对象,而且还能“使自己的生命活动变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识的对象。”“就是说,他自己的生活对他来说是对象”[28]。二是人的意识意味着人是类存在物。“种”和“类”是动物和人两种不同性质的存在方式,“种性”和“类性”是动物和人两种不同性质的生命活动特征。“种性”意味着动物与自己生命活动的直接同一性,说明动物的生命及其活动只限于单一的、无差别的、不变的种的范围内;而人的类生命及其活动具有超越性,突破种的界限使生命活动更加丰富和富于变化,这就是人独具的超越性、丰富性、开放性的类特性、类本质。人的意识性和类性互为因果、相互确证,所以马克思说,正是由于人是有意识的生命活动这一点,“人才是类存在物。”反过来说,“正是因为人是类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识的存在物”[29]。 第二,人的生命活动方式是对象化的、实践的,是改造对象世界的活动。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类本质,还必须通过感性的实践活动表现出来;或者说,人还要通过对象化的劳动(生产)活动证明自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存在物。由于“劳动的对象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30],“因此,正是在改造对象世界中,人才真正的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31]。在马克思看来,是否具有对象化或非对象化特征不是人与动物活动的根本区别,区别在于对象化活动(生产)的方式不同:在空间的意义上,“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32]。因为受肉体需要的限制,动物的需要远不如人的需要那样丰富多彩且变化多端。所以,“动物的产品直接属于它的肉体,而人则自由地面对自己的产品”[33]。在时间的意义上,由于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不同,动物的生产是即时的、当下的,人的生产可以是延时的、长远的。人能够在“不受肉体需要的影响下也进行生产,并且只有不受这种需要的影响才进行真正的生产”[34]。 第三,人的生命和生产活动蕴含着“内在的尺度”,遵循着“美的规律”。这是自由作为人的本性、本质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对此,马克思是这样表述的:“动物只是按照他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和需要来建造,而人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于对象;因此,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35]。这里,马克思从“尺度”的视角对人的活动和动物活动做出区分,是在更深刻、更本质的层面上揭示了人的自由本性和本质的真谛。“尺度”含有标准、界限、目标、权衡、规格、结构等意思。因此可以说,尺度内涵于一切事物之中,“尺度”规定了事物的存在及其运动的性质和样式。人与物特别是与动物不同之处在于,人之外的事物(包括动物)只有“外在尺度”,动物与其他无机物或有机物的区别在于,动物能“运用”外在尺度而其他的物不能;但与人比较,动物活动只遵循外在尺度(种的尺度)而且大多是被动的、无意识的;而在人的活动中蕴含并自觉运用着两种尺度。“外在尺度”即“物、种”的尺度,反映了物(含动物)本性是自然前定的,它规定了物的存在性质也圈定了其活动的范围界限;“内在尺度”即“人、类”的尺度,它反映了人的本性是自为规定的,因而人的活动具有创生性和超越性。人的活动之所以是自由的,因为他突破了“种”的限定,自觉能动地将两种尺度运用于活动之中,特别是内在尺度的自觉运用,即把人的需要(人的需要即人的本性)、美的规律作为认知、评价和改造、事物(包括人的活动)的尺度。 综合以上三点似乎可以这样理解:如果说人的意识活动在精神领域创造了对象世界,而人的生产实践活动在感性世界中实现了对象世界的改造的话;那么,人在意识和实践活动中形成并能够实际地运用于生产中的“内在的尺度”——人的尺度(美的规律),则创造了真正属人的世界——“按照美的规律来构造”的对象世界。在这个意义上,人的自由的、有意识的类特性体现了真——意识“创造”对象世界、善——生产实践“改造”对象世界、美——按照美的规律“构造”对象世界——的统一。这种真善美的统一,就是作为人的本质的自由的双重属性的同一的对象化、外化:“现实性”重在求“真”,“超越性”重在求“善”,二者统一则旨在生成“美”。共产主义的双重属性(现实性与超越性)的统一所展示的正是这种真善美统一的理想境界。 按照马克思关于自然科学和人的科学相互包含因而“将是一门科学”[36]的观点,马克思主义的本质就是人学——关于人的科学;马克思主义不过是人(人的本质、人的生存与发展)的理论表达与逻辑展开。因此,“现实性”与“超越性”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双重属性,也不过是人的本质属性的一种表达和彰显方式而已。在这个意义上,共产主义的双重性表现的就是人的本质的双重性,自由的双重属性,进一步说,共产主义信仰,就是对自由的超越性特征的肯认,就是对自由的信仰。 人类的生活实践也证明,自由并非远在天边的神物或无际的幻想,它就存在于我们的现实生活之中,并在现实生活中不断地实现着,自由是现实的。同时我们还会发现,实现自由之路没有尽头、没有终点,追求自由的人们永远“在路上”;这就是自由的超越性一面,即自由的生成(未完成)性、不可穷尽性。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可能是哲学上与现实性和超越性对应的范畴;如果用这两个成对的哲学范畴来解释自由的双重属性的话,自由的现实性就是指自由的有限性、相对性,而自由的超越性则是指自由的无限性、绝对性。按这样的理解,在自由的超越性(即共产主义作为信仰)的意义上,我们必须承认,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所展示的人与自然、人与人(社会)、人与自身矛盾的“真正解决”,即“三个统一”最终实现的人类未来,是一个极其恢宏高远的境界;它的终极达成“不是人类在有限和特定的时空中所能企及的”[37]。正因如此,马克思在《手稿》中没有将共产主义作为一种社会制度来看待,而是认为“共产主义本身并不是人的发展的目标,并不是人的社会的形式。”“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阶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和有效的原则”[38]。直到《资本论》时期,马克思对共产主义的超越纬度的理解仍未改变,坚持认为在物质生产领域,人永远处于“必然王国”的状态之中;而“真正的自由王国”,则“只是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39]。这意味着,自由的本性在于它是人的使命,一种本质的、终极的可能性,自由存在于意识到不自由而自觉去追求自由实现的漫长历史进程中。 1.“人类解放”是贯通马克思本人和马克思主义的理论与实践双重活动的共同“主题”。这个“主题”蕴含在马克思思想演进的始终,经历了从“立题”到“破题”的历史与逻辑进程。大致概括来看,如果将宗教批判→政治批判→经济批判看作“大逻辑”过程的话,那么,《手稿》中马克思在经济批判中体现的异化劳动→私有财产→共产主义的逻辑过程,可称之为“小逻辑”。在人类解放“主题”的意义上,“大逻辑”是“立题”的过程,“小逻辑”则是“破题”的过程。其一,马克思“三大批判”的逻辑证明,人类解放的基地不在宗教(精神)领域,也不在(资产阶级)政治领域,而在于对社会经济领域的批判和实际改造之中,在社会经济生活领域马克思找到了人类解放的真正的、坚实的立足点。其二,《手稿》中马克思循着异化劳动→私有财产→共产主义的思考与阐释的逻辑路线,在对国民经济学的批判性剖析中,发现了有别于其他形色的共产主义的马克思的共产主义,进而找到了人类解放的正确目标和有效途径。以人为本、以自由为核心、以“三个统一”为基本内容的共产主义思想,实质性回答了人类解放“是什么”和“如何能够”的问题。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是对人类解放“主题”的“真正解决”。 2.正是自由这种既立足于现实又超越现实的辩证性,构成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核心和本质。自由的现实性、可理解性构成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现实性、科学性;而自由的思辨性、超越性构成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信仰纬度,因而使共产主义具有了终极关怀的意义和价值。特别需要指出的是,正是自由的这种超越性体现了人的本质力量,体现了人之为人(自由作为人的本质)的真谛;自由的超越性构成了共产主义理想、信念和信仰的本质。换言之,正是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把自由的超越性融入自身,它才可能够被人们理解并接受成为生命和生活的理想、信念和信仰;正是奠基于人的自由解放之上的共产主义信仰,才具有如此广泛的人类性、世界性的影响力和持久的道德感召力。 3.虽然我们在总体上不能用标准、条件等实体性尺度去衡量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但有必要从自由的超越性、共产主义信仰的高度,运用马克思共产主义的价值尺度去反思、衡量、指导、规范我们现实的人生与社会。当我们真正自觉地并且有能力运用这个“尺度”于生活实践中的时候,我们才能对社会生活中的真善美和假丑恶,做出清醒的辨识;才能在关涉世界观、人生观和价值观的重大是非问题上,做出明智的抉择;才能营造出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社会环境,才能使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更精彩、更有意义,生活得更有尊严、更有品位;我们的国家才能更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有理由相信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在今天不但没有过时,而且它所展示的人类进步的前景,仍然是引领人类争取自由解放、企盼美好生活的一面旗帜,是每个追求自由发展的人们前行的精神动力和奋斗方向;这也正是马克思共产主义信仰(或作为信仰的共产主义)仍然具有的顽强的生命力、巨大的感召力和深远的影响力的根本原因所在。标签:异化劳动论文; 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论文; 经济学论文; 世界历史论文; 哲学研究论文; 本质主义论文; 本质与现象论文; 社会经济学论文; 世界政治论文; 共产主义社会论文; 历史政治论文; 生命本质论文; 空间维度论文; 科学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