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浩明的创作与历史小说境界_小说论文

唐浩明的创作与历史小说境界_小说论文

唐浩明创作与历史小说的境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历史小说论文,境界论文,唐浩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刘起林(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新时期以来,历史文学出现了一个持续的创作和阅读 、观赏的高潮。传统历史小说、“新历史小说”与戏说历史的影视剧都各有市场。随着 《张之洞》、《乾隆皇帝》、《李自成》等宏篇巨制的完整问世,现在应该到了进行阶 段性整体认识和反思的时候了。今天,我们特地邀请唐浩明先生和陶良华先生来到这里 ,希望大家就唐先生的作品和历史小说的现状,从“理想的历史小说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子”这一高度各抒己见。

刘再华(中国古代文学专业):我读唐先生的小说之所以能引起心灵的共鸣与震撼,是 因为它能增加我对历史的认识、判断和理解。具体到《张之洞》,它的核心是写张之洞 维新与护旧的一生。维新与护旧可以说是近代中国历史和历史人物变化的一条主线,这 个问题从现实到理论都至今还没有很好地解决。《张之洞》却有所突破,摆脱了传统的 两极对立的思维模式。维新为救时,是面对世界潮流的一种明智态度,护旧为固本,护 旧者也有国家的中流砥柱。双方的人格也因人而异。对“中体西用”唐先生同样突破了 历史学家的理解。在小说中,它既是一种文化战略,又是张之洞表明立场,与维新派划 清界限的政治谋略。小说的这种艺术认识,显然是作者认真思考历史生活后,从历史深 处表达出来的独立理解。

赵慧平(文艺学专业):张之洞的内在性格及其与时代精神的双重冲突,正反映了大变 革时代官僚集团的思想特征。唐先生准确地把握了那种时代社会发展的内在要求和必然 趋势所形成的巨大冲力,它使个人及其命运似乎是在一个“看不见的手”的把玩和支配 下,以不同方式终结自己奋斗、拼争的过程,最终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所以,《张之 洞》体现出一种深刻的历史意识和悲剧意识。

刘再华:《张之洞》的选材本身就显示出一种眼光。晚清三十年的一切重大事件,张 之洞都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他的政治地位决定了他必然成为各种矛盾的汇聚点,也 必然要求他对这些问题提出自己的解决方式,这样一来,他个人的人生轨迹就与整个晚 清社会历史的演变过程不可分割地联系在一起。写一人而可以涉及天下国家,以这样的 人物作题材自古以来就为历史小说家所青睐,唐老师把它抓住了。

刘起林:总的看来,唐老师的《曾国藩》全方位地表现了在文化和王朝衰变期,儒家 文化“托命之人”建功立业的悲苦与崇高,《杨度》显示了政治文化和意识形态的风云 变幻中时势弄潮儿生命价值的沉浮,《张之洞》是对国家民族多灾多难期功名事业驾驭 者文化人格的讴歌与反思。他的作品继承的是中国古代史官文化的传统,追求而且达到 了文史相通的文化境界,是一种“正史之笔”。但他关注的落脚点是“人”这一文学的 核心。其实,纯粹的小说反而价值抵,唐先生的小说则同时具有文学和思想文化史的价 值。文史相通是中国的古典传统,就是在当今文坛,跨文体写作也成为顶尖高手创作追 求的一种潮流和趋势,像《心灵史》、《马桥词典》,包括王蒙的“季节”系列等等, 都是如此,这样的作品也确实更有价值。

唐浩明:我正是觉得历史的神韵要从历史和文化本身去寻找。在《张之洞》里,张之 洞是儒家文化为主导,桑治平这个虚构人物就是一个多面体,儒、道、法和其它各种学 派的文化因素他身上都有,没有明晰的主线。我写他更重要的是以小说形式提出和思考 人活在世上的价值选择,儒家有明确的人生规范,但这是不是就是唯一正确的选择呢? 桑治平也是一种人生选择方式。这样合起来,才是一种文化和人生的丰富性。

姚晓雷:(现当代文学专业):关于艺术方面,如果套用“中体西用”这句话的形式, 可以这样来说,就是“内容为体,形式为用”。《张之洞》以“正”和“变”的对立统 一来建构主人公最基本的性格特征,作者还将它进一步放到中西文明冲突的大背景下, 赋予特有的时代内涵,这就把末代封建知识分子的自救努力演绎到了极处。这部小说的 出现,标志着思想文化界关于中西文明冲突主题历史理念的成熟。对这种成熟最贴切的 表达本身,就显示着艺术的炉火纯青。巴金说过:“最高的技巧就是无技巧”。

李卫国(现当代文学专业):我觉得《张之洞》的语言渗透着一种文化感,一种男子汉 的胸襟和魄力,一种大家气概。

陶良华:《张之洞》的出版从首印数到发行力度,都开了人民文学出版社新时期以来 当代文学出版的先例。5月底唐先生交稿给我,7月份就出书,首印8万册,现在又加印3 万册。唐浩明是一个治学很严谨、知识准备很充足、创作很认真的作家,这是我相当佩 服之处。他的三部小说实际上已经树立了一座碑,不管后人或他自己今后怎么超越,这 座碑的存在是无法改变和抹煞的。

刘旭光(文艺学专业):我听了一些同学的发言,觉得唐先生像修晚清史而不像搞文学 的,请问唐先生你进入创作时想过没有,你的读者群是些什么人?

唐浩明:我觉得我的读者群是一些喜欢历史又关注现实、同时文化层次比较高的人。 但文化层次低的读者照样大量存在。有一位地委书记告诉我,他和他的小车司机由《曾 国藩》找到了从未有过的津津有味的共同话题。因为我最关注的是人,是人的命运、人 的本性这些东西。

罗筱玉(古代文学专业):我想,写历史人物应当表现出历史的丰富性,而且要写出历 史的神韵。比如说李白,人们一想起来就觉得潇洒飘逸,神仙一般。其实,我最近查到 可靠的资料,可以证明李白的长相并不潇洒漂亮。真正写出历史的神韵,还需要参考相 关学科的研究成果。

唐浩明:我一直订了中国近代史专题的人大复印资料,关于曾国藩我还写过十多万字 正儿八经的学术论文。利用学术界的最新研究成果,有利于更好地探究历史的真相。

俞阳(古典文献学专业):中国大陆作家一直无缘诺贝尔文学奖原因很多,一个重要的 问题,是中华民族五千年未中断的厚重文化资源没有得到很好的开掘,这种开掘的最好 载体是历史小说。戏说、传奇式写法实际上就使它贬值了。把历史抽象成几条观念,简 单化地大搞主题先行,也极大地损害了文学自身的价值。唐先生从上千万字的历史资料 中筛择文学素材,努力塑造站得住的曾国藩、杨度、张之洞形象,不管最终人们评价怎 样,这种负责任的探索是难能可贵的,也是对路的。

李丹(现当代文学专业):所以,用“新历史小说”和“戏说”的眼光,从纯艺术的感 觉技巧、手法等等来看唐先生的这样的“信史小说”,反而显得肤浅和狭隘。因为那不 过是个人的东西,唐先生的作品展示的是一种文化的境界。

刘海波(现当代文学专业):唐先生的作品实际上参与和推动了上个世纪90年代中国新 的思想启蒙、思想解放。晚清是中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阵痛期,是现代社会的前 奏和开端,对它的看法的松动和改变,可以引发或启发对我们民族整个现代史的反思。 这事学术界正在做,但唐先生的小说在学院与公众之间搭起了一座桥梁。比如,真正在 全社会范围内反思对晚清史僵化而乖谬的理解,突破口是《曾国藩》。仅由几部作品而 推动思想演变的历程,上个世纪90年代仅唐先生而已。随着文学的逐步个人化、内倾化 ,这一时代的文学基本淡出了中国知识界思想启蒙的联合阵线。新时期的伤痕、反思也 只是促使知识界对文革和文革前进行反思。唐先生直逼晚清,视野和境界更为高远。值 得一提的是,唐先生小说一直被误读为新儒学思潮的一部分,这一价值至今未被发掘。

徐迎新(文艺学专业):唐先生的小说有一种使命感,他在思考我们这个时代最应做的 事情,然后用小说的形式去做。于是在写小说的同时,把一般小说家不会似乎也不该去 想的东西加进了自己的小说。

刘起林:从人的各种欲望和需求都应给以满足的角度来看,当今中国“新历史小说” 、“戏说”剧当然各有它的妙处。问题在于作为一种民族文化,最重要的部分到底应是 什么样子?那种宫廷秘史之类的东西到底是不是民族文化最根本的内涵?民族文化的代表 和高峰到底应是哪类的东西?20世纪五六十年代为确立新中国的文化秩序,出现了《红 旗谱》、《青春之歌》一类的作品,文革阴影造就了“新历史小说”,市场和市民心态 是“戏说”剧的土壤。历史风风雨雨发展到今天,当代中国已进入相对来说较为正常发 展的历史时期,摆脱种种时代阴影的遮蔽,确立一种能够成为国本和民族主脉的文化形 态,实际上已成为我们时代重要而紧迫的需求。唐浩明小说,尤其是《张之洞》,很自 觉地显示出一种担当民族文化代表的气度,一种“廊庙之音”。从思想文化史的角度看 ,这也许是唐浩明创作最值得敬重之处。

陶良华:我谈一个现象。唐浩明先生的《张之洞》从首印数到发行力度,在人民文学 出版社的当代文学出版方面都开了一个先例。但是复旦大学的严锋先生在《文汇报》著 文批评《张之洞》,一时反响很大,甚至有传闻以为我们在有意炒作。结果却反而对小 说的发行很有好处。这说明好的历史小说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看法确实比较混乱。

唐浩明:目前,各方面历史小说并没有很明确的认识。历史小说到底应该怎样写?什么 样才是人们心目中比较理想的历史小说?的确是见解很多而且往往人云亦云。我对这个 问题有时也感到很困惑,所以我很希望在这里听到年轻一代的学子们对我的小说的看法 与批评。特别是不同的声音。有争鸣、有碰撞才有火花,才有新境界的产生。中国的文 化就是“和而不同”,各种各样的声音形成一个和声,才更宏伟、更壮丽。大家对历史 小说的各种问题各抒己见,进行一种上升到学理的研究与探讨,这不仅对我个人,对我 们同时代一批写历史小说的作家,大一点说对中国的历史小说的发展,相信都可以有启 发。

赵慧平:历史小说有历史和小说两个维度,二者要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就需要处理好 入与出、虚与实、外与内的多重关系。“戏说”未能走入历史和历史人物的内在实际, 但如果陷入其中,未能以现代的心灵着色于历史,则同样不行。《雍正皇帝》就只表现 了封建主奴意识而缺乏现代的历史批判精神。

李丹:历史小说实际上始终处于一种两难境地。一方面必须以客观的、已被大众接受 的历史事实为想象的出发点,另一方面又必须对历史原貌进行个人创造性的升华,创造 性升华如果不能同想象出发点完美地整合,就必定刻板或者玄虚。尤其是《张之洞》、 《雍正皇帝》这样作品艺术时空距现代较近的历史小说,读者对历史本身了解多、见解 多,今天与当时的文化背景又发生了巨大变异,作品受到的批评必然会更多。

刘再华:以历史为背景的小说有《水浒传》式的传奇性写法,《三国演义》式的虚实 相生的写法,《东周列国志》式的史料罗列的写法,其实都行。

刘起林:所以我们必须跳出“诗”与“史”之类惯常的研究思路,才有可能贴切地把 握历史小说真正有价值的内涵,对作品做出真正准确的判断。对于“信史小说”应怎样 追求理想境界,也才有可能获得真正清晰的认识。

刘海波:既然多种写法都行,历史小说就不存在唯一的最高的理想境界,只能是一千 个读者心目中有一千个理想。

文贵良(现当代文学专业):但是《东周列国志》就不被文学史特别看重。历史小说往 往以大起大落时代的风云人物为题材,我觉得理想的历史小说应当揭示风云人物在那个 时代的心灵震撼,所以应是思想史、心灵史、艺术史的三结合。纯粹从史家的深度或艺 术家的手法变换来看历史小说就会显得隔。比如对《张之洞》,就应看作品对张之洞在 维新护旧两难境地的心灵震撼的揭示程度。只要小说能最完满地呈示出来,怎么写都行 。

俞阳:我认为如果要推动历史小说的进一步发展,我们不能忽视世界文坛上的成功经 验。比如显克微支《你往何处去》那种史诗般苍凉沉郁的境界。

唐浩明:现在的问题是,中国人喜不喜欢显克微支?中国文化是不是适宜用显克微支的 方式来表达?中国文化的土壤最喜欢什么、适宜什么?修改《曾国藩》时,我正在法国讲 学,却发现在巴黎的高楼大厦面前找不到感觉,根本无法修改,创作《曾国藩》必须在 中国的土地上。结果,原计划一年,我只有三个月就回来了。我们的读者是中国人,《 曾国藩》这种写法有这样广大的读者群,脱离这种依托中华文化的写法到底行不行?

刘起林:包括创作方法,“信史小说”似乎天然地必须用传统现实主义的写法,用现 代派、意识流之类的写法,写出来之后到底别人信不信、认不认同呢?所以,用上个世 纪90年代流行的艺术眼光评判历史小说的艺术,同样行不通。我认为,中国历史小说最 重要的是要显示中国文化的境界,作品价值的关键则在于显示何种文化境界及其是否深 切丰满地还原出来。《李自成》是意识形态文化与中国民俗文化相结合的产物;二月河 的“帝王系列”作品着力揣摩的,是传奇性民间通俗文化的智慧;刘斯奋的《白门柳》 表现名士名媛在易代之际进退失据的命运和卑琐悲苦的命运,主要承接了具有古诗词韵 味的传统文人文化的遗绪;凌力的《少年天子》等作品,则在古典文人文化的审美意趣 中,更多地投注了现代知识者对于人性人情的关切。唐浩明的小说始终关注的,是中华 文化的主脉儒家文化,着意表现它的核心功名文化人格,继承的是传统的史官文化,显 示的文史相通的境界,所以我称之为“正史之笔,廊庙之音”。

唐浩明:不管理想的历史小说到底是什么怎样众说纷纭,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无情的 事实是:为什么当代公认的那种非常规范的、正统的、纯粹又纯粹的小说没有人来读? 我和陶良华都在出版界工作,在图书出版发行的前沿,深深地体会到这一事实的残酷。 这一点值得我们的作家、评论家、理论家一起好好地反思:到底是小说研究本身应该转 变观念,调整视角,还是我们作家应当按当今的文学规范来写作?

标签:;  ;  ;  ;  ;  ;  ;  ;  ;  

唐浩明的创作与历史小说境界_小说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