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难”不是胡愈之--也是关于被遗忘的陈成泽_文学论文

“说难”不是胡愈之——兼议被遗忘的陈承泽,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被遗忘论文,陈承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胡愈之(1896-1986),浙江上虞人,少年时代进商务印书馆工作,自学成才,曾参与文学研究会早期活动。后以新闻记者、国际问题专家、出版家名世。193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新闻界、出版界、政界曾有重要任职。1996年,三联书店出版《胡愈之文集》,据书前出版说明,编者收集胡愈之作品五六百万字,文集选录200多万字,析为6卷,仅取著述,不收译文。美中不足的是,编者尽管在每篇文章的文末注明了发表时间,以及原载出处,但是,原文发表时作者所用署名,却未照录。

在考查商务印书馆早期编辑陈承泽的文献资料时,笔者发现,他以“说难”署名在《东方杂志》上集中发表了一组文章(集中在1920-1921年),其中有5篇被收入《胡愈之文集》。显然,《胡愈之文集》的编者认为“说难”是胡愈之的笔名。笔者进一步追索此说的源头与演变,发现1980年代初文学史研究者们在整理中国现代文学史、尤其是文学研究会的资料时,轻信了茅盾一个猜测性的说法,误判“说难”即胡愈之,以讹传讹,以致后出大量文献都沿袭此误。

本文说明两个问题:一是论证胡愈之笔名“说难”为误传;二是介绍真正的“说难”——陈承泽。

一、胡愈之笔名“说难”出自茅盾之口

自1980年代初开始,有关新文化运动史、现代文学史的多种图书文献,述及胡愈之与文学研究会的关系,都把“说难”作为胡愈之使用的笔名之一。典型者,如贾植芳先生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该书分为上中下三册,上册有苏兴良先生辑“文学研究会部分成员笔名录”,其中“胡愈之”条下列有:“胡学愚(原名),愈之(字),金子仙(化名),笔名:说难、化鲁、鲁伏生、胡芋之、沙平、芋之、尚一、蠢才、马鹿、罗罗。”①

同书中册“文学研究会大事记”,为此说提供证据:“(1921年)七月十日《小说月报》第十二卷第七号开辟‘创作讨论’栏,刊登九篇讨论文章。其中有叶圣陶的《创作的要素》,郎损(沈雁冰)的《社会背景与创作》,郑振铎的《平凡与纤巧》,说难(胡愈之)的《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等文章,对新文学创作,尤其是小说创作问题进行广泛深入的讨论。”②

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选录了《小说月报》上这篇署名“说难”的《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作者定为胡愈之。③

同一时期成书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亦持此说,并且提到此说的来源:“沈雁冰说:‘这位“说难”,记起来好像就是胡愈之。’”④

茅盾(沈雁冰)的这句话,出处是1935年他为《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所撰写的“导言”。在这篇导言里,忆及新文化运动初期小说创作偏重个人生活、不能反映社会现象的缺点,茅盾谈到《小说月报》曾为此开辟专栏讨论:

十二卷七号的《小说月报》有特别的一栏“创作讨论”,企图把这问题更具体的研究一下。参加这讨论的,共有九位,在现今看来,其中有一位署名说难的《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最为切实了(这位说难,记起来好像就是胡愈之)。他这篇文章指出了作家们除“感情的锻炼修正和艺术力的涵养之外,实际社会是不能不投身考察的。文学(广义)中之文法语法方面,是不能不分心研究的。旧来之语体小说,是不能不参考的”。⑤

虽然时隔十几年,茅盾写作“导言”时对《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一文的见解依然印象深刻,但作者“说难”是谁,他给出的却只是一个模糊说法——“好像是胡愈之”。

此说后随《中国新文学大系》而流传。1980年代,又因《文学研究会资料》编纂成书而进一步广为传播。1990年代之后出现的多种胡愈之传记,均采纳此说。受此影响,1996年出版的《胡愈之文集》,把《东方杂志》上署名“说难”的文章判归胡愈之;⑥不过,被茅盾及文学研究会研究者们看重的《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一文却并未收录。

实际上,茅盾所说“说难”是胡愈之,实为记忆失误。

二、“说难”原为陈承泽

茅盾所说的“创作讨论”专栏,登在《小说月报》第12卷第7号(1921年7月10日),共9篇文章,篇目及作者署名见表1:

“郎损”即沈雁冰。除了未署本名的“说难”之外,其余诸人均为文学研究会的核心成员。《小说月报》上的这一组专栏文章后来扩充结集出版,两相印证,“说难”是谁,谜底不难揭开。

1925年1月,商务印书馆出版了《创作讨论》一书,作为“小说月报丛刊第13种”。“小说月报丛刊”是文学研究会依托《小说月报》杂志,组织出版的一套丛书,1924年11月到1925年4月由商务印书馆陆续印行,每种图书连续编号,共计60种。丛书第13种《创作讨论》,未署编者,查其内容,就是1921年《小说月报》“创作讨论”专栏文章的结集,另有少量增补。该书共80页,收文章12篇,目次及作者见表2。

与《小说月报》“创作讨论”专栏比较,新增加了胡愈之、朱自清(佩弦)、叶圣陶三篇文章,而《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一文,作者未署“说难”,而是用其本名“陈承泽”。

丛书虽未明确著明主编是谁,按常理推测,供职商务印书馆、相继主持《小说月报》的茅盾、郑振铎担任丛书实际主编的可能性比较大。显然,1924-1925年编选《创作讨论》一书的编者清楚知道,“说难”是陈承泽,而不是胡愈之。

“小说月报丛刊第13种”《创作讨论》一书并不稀见,不仅各大图书馆有存,现在的旧书店里还有流通,甚至,1980年代初编选《文学研究会资料》的学者们就已经誊录了该书的详细目次,里面也明确标注《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作者陈承泽。⑦如此以来,誊录在该书下册的这条材料,就与上册的“文学研究会部分成员笔名录”、中册的“文学研究会大事记”相矛盾,“说难”一文就有了两个作者。如果1980年代的学者们审查更严格一点儿,此误应可避免,笔者也勿需敷衍此文了。当然,白璧微瑕,百密一疏,仍然无损于《文学研究会资料》编者的重要贡献。

三、胡愈之与文学研究会的关系

“五四运动”之后,中国最大的出版企业商务印书馆在张元济、高梦旦主持下,响应时势,改革旗下主要刊物,积极与新生力量合作。先后起用陶葆霖(字惺存,笔名景藏)改组《东方杂志》(陶不久病逝,改用钱智修[字经宇,笔名坚瓠]),起用章锡琛(字雪村,笔名高劳、昔尘)革新《妇女杂志》,起用沈雁冰(即茅盾)革新《小说月报》。

文学研究会发起于1920年底1921年初,基础成员为郑振铎、耿济之、许地山、瞿世英等在北京读书的学生,而上海商务印书馆革新《小说月报》,则为文学研究会问世提供了关键的舞台。

茅盾在作于1945年的一篇文章里,曾回忆胡愈之参与文学研究会的情况:“这一个时期(民国九年到十一年罢),愈之兄主要的工作是选择并介绍欧美杂志上的文章,从政治,经济,乃至哲学文学。后来他对于文学似乎特别有兴趣了。我们由相识而相熟,也是以‘文学’为媒介。文学研究会成立后不久,郑振铎兄也来上海,也在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工作,于是有文学研究会上海分会的会刊《文学》之编行,愈之兄是负责人之一,他支持这刊物直到他第一次出国游法。”⑧

《文学》即《文学旬刊》,1921年5月创刊,原作为《时事新报》的副刊发行,后改名《文学》、《文学周报》,1929年停刊。

胡愈之本名胡学愚,1914年考入商务,为编译所练习生,次年开始参与《东方杂志》编辑工作,之后长期服务于该杂志,由编译国外报刊文章起步,自学成才,逐渐成长为该杂志的编辑主力之一,直至1928年出国游法,十余年工作未曾间断。五四运动之后,受新文学运动影响,胡愈之一度对于国外新文艺的译介兴趣浓厚,遂与文学研究会结缘。

胡愈之在他的回忆录中说:“1922年5月后,发生了创造社和文学研究会的争论,我当时也主张为人生的艺术,不满创造社个人主义文艺思想。但是后来争论越来越激烈,使我感到文学界这种派别之争很麻烦。同时,这时我的兴趣又逐渐转向新闻工作和国际问题的研究,所以慢慢地和文学界疏远了,后来几乎完全脱离了文学界。”⑨

检索《东方杂志》、《小说月报》、《文学》的目录,可以发现胡愈之所言不虚。

首先看《东方杂志》。胡愈之先后在该杂志上使用的署名方式有:胡学愚、愈之、胡愈之、尚一、罗罗、蠢才、马鹿、化鲁,而且使用比较有规律:1.本名“胡学愚”,文章40余篇,见于12卷8期到14卷1期(1915年8月-1917年1月),全为国外报刊文字的选译,内容主题不一。2.笔名“愈之”或署“胡愈之”,从14卷3期(1917年3月)起,直至1937年他在该杂志上发表最后一篇文章(34卷16—17期合刊),总计200余篇。其中,1920-1924年,尤其是1920、1921、1922这三年,明显致力于国外新文艺的译介;而此前此后则主题集中在国际政治经济状况的译介和评论。3.笔名“尚一”,文章14篇,见于14卷2期到20卷3期(1917-1923),性质主要为国际时政评论及翻译。4.笔名“罗罗”,文章170余篇,见于15卷4期到20卷3期(1918年4月-1923年3月),性质全属国际评论或译文。5.笔名“蠢才”,仅有数篇文章,见于1919-1922年。6.笔名“马鹿”,文章15篇,集中于18卷1期到19卷2期(1921年1月-1922年1月),除最后一篇外,全为第18卷“新思想与新文艺”专栏文章。7.笔名“化鲁”,文章230余篇,见于18卷4期到28卷15期(1921年4月-1931年8月),大概以19卷20期(1922年10月)为界,之前多为国外新文艺的译介,之后则完全转向国际时政评论。

至于文学研究会的主阵地——《小说月报》,胡愈之先后发表文章共12篇,署名均用“愈之”或“胡愈之”,时间跨度为1921-1927年。除了前述辑入《创作讨论》的《新文学与创作》一篇评论之外,还有一篇杂文《世界语文学——为世界语产生四十周年纪念而作》(18卷12期,1927年12月),此外10篇均为翻译国外文学作品。⑩

而1921年5月创刊至1929年12月停办的《文学旬刊》(后改名《文学》、《文学周报》),胡愈之参与较深。从1921年到1928年,先后有各类文章30余篇见于该刊。署名“愈之”、“化鲁”、“蠢才”,涉及评论、书评、译诗、小说翻译等。(11)

正如胡愈之所自陈,他跟文学界的蜜月期大概只有1920、1921、1922年这三年,此后即兴趣转移,由疏远而脱离,1928年春天出国游法,不仅在形式上也在思想上告别了文学界。

四、编译所三同事

陈承泽跟茅盾、胡愈之一样,也是商务印书馆编译所的编辑,但他不是文学研究会的成员。在文学研究会的刊物上,他仅仅发表了《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一篇文章。虽然在1935年为《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写导言时,茅盾不记得“说难”是陈承泽,又过了四十几年,暮年回顾一生行迹,他倒是在回忆录中写下了对这位商务同事的最初印象:

在我刚到国文部那一天,他曾和我打招呼。但他的福建口音很浓重,我不懂,有点腼腆;他笑了笑,摸出个名片给我,上面印的是“陈承泽慎侯”。后来,我知道他是清朝举人,曾留学日本,学法制、经济、哲学,参加辛亥革命,曾任福建省都督府秘书长,国会议员,又被推为福建省代表,到南京选举孙中山为临时大总统。此后即进了商务印书馆,主持法制经济书籍的编审工作。他研究文字学,著作有《国文法草创》等。(12)

茅盾从北大毕业,进商务谋职,时在1916年,当时他领到手的第一份薪水是月薪24元,而张元济日记显示,1916年4月份,陈承泽的薪金是240元。显然,陈承泽作为高梦旦的“智囊”,那时已经属于商务编译所的核心层。

张元济、高梦旦酝酿商务革新,《小说月报》、《妇女杂志》两份刊物,原本都想交给崭露头角的年轻人茅盾来主办,代表商务管理层出面找茅盾谈话的,就是高梦旦和陈承泽。这一细节,茅盾回忆录中有记述,但仅此而已,并未提到此后二人发生过什么私人性质的来往。笔者推测,或许因为年龄、阅历、兴趣的差异,陈承泽对于茅盾、胡愈之等馆内年轻同事们的文学活动虽有关注,并无胡愈之那样的参与热情。

在《我对于创作家的希望》一开头,陈承泽就说:“我对于文学是个门外汉,我以下所说的,要请读者下一个严重的审查。因为我的见解不一定是靠得住的。”然后提出了他的三点希望:文学创作要反映社会全体,而不是盯着个人;在中国搞创作,就要以揭破中国社会的黑暗腐败为终极目的;要平民文学,不要贵族文学,所以要注意读者的理解和接受能力。

谈第一点的时候,陈承泽特别以“恋爱神圣”为例,批评某些文人把恋爱行为看作高于一切,说明“恋爱不过人类举动中之一事”,如果有害于别的重要行为,恋爱就不应神圣了。郭沫若在《创作十年》里讲了这个例子的背景:

(陈承泽)的生活很朴素,思想带着社会主义的色彩,明确地给他一个估定时,大概是一位社会民主派……他反对个人主义,因而也就反对恋爱神圣。因为我翻译了《少年维特》,那里便有些神圣恋爱的话,在有一次他们的讨论会终结了之后便谈到了这个问题来。他说:“恋爱最是自私自利的一种冲动,结局是要把对方占有。这和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是根本矛盾的。你是‘愿意成为共产主义者’的人,为什么又主张恋爱神圣呢?”他这句话实在是把我问穷了。我自己虽不曾主张过恋爱神圣,但既翻译了歌德的东西,自己便不免要负一番责任,我便取了一种解释的态度。(13)

1921年,文学研究会成立,《小说月报》全面更新,稍后,郭沫若、郁达夫、成仿吾等人相继由日归国,得到上海泰东图书局支持,创办创造社,发刊《创造》季刊,一心要在文坛上跟文学研究会诸人一争高下。郭沫若在上海,平时走动主要是留日同学的圈子,即所谓“大高同学”(指留学日本帝国大学和高等学校的同学),其中有当时供职商务印书馆的何公敢、范寿康、阮湘、李闪亭等人。陈承泽也有留日经历,在这批商务编辑中年纪稍长,也是核心人物,此时他们正在筹组孤军社,拟办一个专门论政的刊物。郭沫若与闻其事,时常参加他们的讨论,上面引文,即为当时场景。

1920-1922年,“说难”在《东方杂志》上发表文章13篇,其中5篇(标*者)被收入《胡愈之文集》。这里的“说难”即为陈承泽。篇目见表3。

这13篇文章,就主题而言,可以区分为国内时政与语法研究两类,恰好是陈承泽一直关注的问题,而非胡愈之所长。就时间而言,1920年《东方杂志》革新,接替杜亚泉的陶葆霖仅半年就患病辞世,由钱智修继任,值此青黄不接之际,陈承泽作为编译所资深编辑,为该杂志撰稿,很可能是商务馆方“救场”的安排。再者,此后《东方杂志》上未见“说难”文章,也可以证明他是陈承泽,而不是胡愈之。因为陈承泽病逝于1922年。

1920年,胡愈之25岁,已经成长为《东方杂志》的撰稿主力,与钱智修、章锡琛同为该杂志的骨干编辑。青年时代的胡愈之笔耕不辍,但大量散见著译并没有自觉地选辑成书。他在《东方杂志》上的发文状况,已见前述,笔名虽多,使用颇有规律。而其晚年留下的回忆之作,多为粗线条的印象漫谈,于其青年时代的编译所生活着墨不多,甚至一字未提陈承泽。反而是在他之后入馆的沈雁冰,倒是对陈承泽有不少细节的回忆。

五、陈承泽生平简述

陈承泽这个人,现在并非知名人物,在民国史研究中鲜见提及。晚清民国时代的中国可谓“世变之亟”,从形而下的服饰用具到形而上的思想观念,变迁急剧。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后人对这段历史的关注与记述,又不可避免在诸多条件的限制之内,于是,有一些本不该被遗忘的人物被后人遗忘。或许可以说,陈承泽就是这样一位值得重新忆起的思想者。

1922年夏天,商务印书馆几位有留日背景的编辑,以陈承泽为首,筹组同人刊物《孤军》杂志,希望以言论干政。遗憾的是,在该杂志创刊前夕,陈承泽遽然病逝。8月10日发行的《东方杂志》第19卷第15号“最录”(文摘)一栏,有陈承泽遗文《法统问题的严正解释》,该文最后有商务印书馆编辑何公敢(名崧龄)、郑贞文(字心南)合写的简短“附言”,我们由此可知陈承泽的生平简历:

法统问题,聚讼久矣。因立论者每有所偏,以致莫衷一是。陈公承泽字慎侯,品性高洁,法学深邃,自民国元年辞南京参议院议员以来,脱离一切政治关系,佣书沪上,专事著述。间曾任《民立报》、《独立周报》、《时事新报》、《救国日报》及《法政杂志》、《甲寅杂志》、《东方杂志》、《学艺杂志》等编辑,其议论谨严,识见超远,久为社会所公许。近公对于法统问题悉心研究,因成《法统问题的严正解释》一篇,于七月念五日脱稿,本拟在新创中之时论杂志《孤军》上发表,未及付梓,而公遽因劳瘁诱发旧疾,于八月八日逝世,识者莫不痛之。其友人等见此文立论公允,洞见症结,于解决时局上,有重大关系,故特提前公表,愿留心时事者,对此最纯洁之人之最后言论,加之意焉!何崧龄、郑贞文同启

1922年9月,《孤军》由上海泰东图书局印行。(14)在陈承泽未及看到的《孤军》创刊号上,有他亲撰的《孤军宣言》;《法统问题的严正解释》一文也以更完整的版本发表在创刊号上,题为《南北国会和南北总统哪一个是合法的?》,(15)署名“说难”。该文最后,编辑《孤军》杂志的何公敢加了尾注:“说难是陈承泽先生的号,他做了这一篇论文以后,又为本志草创宣言,于8月2日脱稿。4日得病,不幸竟于8日上午四时死了,痛哉!”

《孤军》创刊号还有陈承泽同乡好友、留日同学、商务同事郑贞文撰写的《陈慎侯先生事略》。“事略”仅三四百字,内容与上述《东方杂志》附言略同,文字虽简短,但形成时间较早,所述内容可靠,今人编辑的各种近代人物辞典,凡设陈承泽辞条,无一例外,内容均取自这一篇“事略”。

在组织《孤军》之前,陈承泽曾加入“丙辰学社”。丙辰学社是留日学生组织的学术团体,1916年成立于东京,后移至上海,改名中华学艺社,以纯粹的学术研究为号召,不主张涉足实际政治。《学艺》杂志为该学社的刊物,兼顾人文与科学,1917年在东京发刊,1920年起移上海出版,交商务印行,陈承泽、郑贞文同任编辑人。《孤军》早期同人,多为丙辰学社会员,也可以说,《孤军》是从丙辰学社中分化出来的一部分对政治改造抱有希望的人。陈承泽逝后,《学艺》杂志辟有陈承泽纪念专号,即1922年9月的第4卷第4期,除转载《孤军宣言》、《陈慎侯先生事略》等文之外,还有林志钧、范寿康、郭沫若等人撰写的悼念诗文。另外,该期《学艺》附有郑贞文整理的《陈慎侯先生遗著目录》,实即陈承泽著作、论文的目录初编,虽然只是初步收集,不过线索已具,为后来者提供了进一步追索的重要依据。

有关陈承泽一生经历及其思想主张,本文不拟缕述,以下仅择要略作介绍。

陈承泽(1885-1922),字慎侯,号说难、洗心,福建省闽县人。18岁中乡举。1904年自费留日,1906-1909年就读明治大学。(16)留日期间“习法政,兼治哲理”,并加入了同盟会。回国后,入上海商务印书馆编译所。(17)1911年,参加辛亥革命福建起义,出任福建都督府参事会(后改政务院)秘书长。1912年上半年,曾短期任南京、北京临时参议院参议员,未待正式国会产生即脱离政界。(18)供职商务之余,研究国语语法,兼为报刊撰写时政论评。1912-1914年,有多篇政论文见于《民立报》、《甲寅》、《雅言》等报刊。1914-1915年,兼任《时事新报》总编辑。(19)1918年,积极援助集体罢课归国的留日学生,为《救国日报》撰稿。1920年起,参与《学艺》杂志、《东方杂志》编辑事务。1922年,与商务编辑何公敢、范寿康、阮湘、李闪亭等人组织孤军社,创办政论刊物《孤军》杂志。1922年8月病逝于上海,年仅37岁。

陈承泽生前发表的著作,集中于法政、国语两类主题。在晚清民初法制史、汉语语法研究领域,陈承泽的著译至今仍然受到专业人士的重视。

1909-1913年,陈承泽参与编撰、翻译、校订了多种法政类图书,于清末民初的法律制度建设有推动之功。笔者粗略统计有12种法政类图书由陈承泽编著、翻译或校订。

此后,陈承泽致力于整理国语文字,提倡言文合一,注重知识普及,但生前发表成果寥寥,仅论文若干篇及一部论纲式的著作《国文法草创》(商务印书馆1922年初版,1957、1982年两次再版),才华未能充分展现。他拟编一部“国文辞典”,以1 600余汉字为基本汉字,为所有汉字作注释,以便于汉语学习、知识下移,可惜生前未能成稿,“只编好了八九成”。此外,另有一部《高等国文法》的撰著计划,也未及完成。

陈承泽散见各处的报刊文章,在郑贞文整理《陈慎侯先生遗著目录》之外,笔者又陆续有所发现,目前粗略统计,数量已逾百篇,内容以政论居多,兼有关于语法问题的学术讨论。这部分文献,尤其是其中的政论,与民国史事关系密切,值得治近代史者注意。例如,1912-1914年,陈承泽是《民立报》、《独立周报》、《甲寅》杂志的主要撰稿人之一。这几种报刊均与民国时代所谓“甲寅派”有关。如不局限于《甲寅》杂志的作者,而是着眼于这一群体的聚合过程来看,“甲寅派”其实是在辛亥革命之后,从同盟会(国民党)中分化出来的一批持稳健立场的知识分子,他们在《民立报》结缘,经《独立周报》发展,以《甲寅》杂志而扬名,从而获“甲寅派”之称,在民初政治舆论中独领风骚。其中的灵魂人物是章士钊。《雅言》、《太平洋》两杂志亦属于同一谱系,参与人员多与前三种报刊有密切关系。考查陈承泽这一时期的政论,对于补充和丰富我们对“甲寅派”的已有认知,应当会有所助益。

“说难”是陈承泽的号,而非胡愈之笔名,本文对这一问题加以辨正,并对陈承泽其人略做介绍,希望能引起近代史研究者的注意。

注释:

①贾植芳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上册,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页。

②贾植芳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中册,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865页。

③参见王永生主编:《中国现代文论选》第3册,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4年。

④赵遐秋、曾庆瑞:《中国现代小说史》,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4年,第410页。

⑤茅盾编:《中国新文学大系·小说一集》导言,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3年影印本,第10页。

⑥参见胡愈之:《胡愈之文集》,北京:三联书店,1996年。

⑦参见贾植芳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下册,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1356页。

⑧茅盾:《悼念胡愈之兄》,见《茅盾全集》第1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第221页。此文是误传胡愈之病殁南洋,茅盾为他写的悼念文章,作于1945年5月16日。

⑨胡愈之:《我的回忆》,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8—9页。

⑩据贾植芳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下册所列《小说月报》目录统计。

(11)据贾植芳等编:《文学研究会资料》下册所列《文学旬刊(文学、文学周报)》目录统计。

(12)茅盾:《我走过的道路》上册,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第127页。茅盾听说的陈承泽履历,并不完全准确,可参下文叙述。

(13)郭沫若:《创造十年》(1932年),见《郭沫若全集》第12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年,第145—146页。

(14)《孤军》杂志,月刊,1922年9月发刊,1926年1月改名《独立青年》,大约至1926年下半年终刊。共计出版《孤军》35期,《独立青年》8期。何公敢、范寿康、萨孟武、郭心崧等相继任主编。

(15)此外,《学艺》杂志4卷4期(1922年9月)亦登载此文,标题、内容与《东方杂志》所载相同。

(16)此据留日学生监督处的登记资料,陈承泽编号为东字第一一二九号。参见佚名编:《清末各省官、自费留日学生姓名表》,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50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84年,第88页。

(17)现存张元济日记中,1916年以后开始有关于陈承泽的记录,虽简略,却是陈承泽在商务活动的原始记录。《张元济日记》有两种版本可参考: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

(18)参见刘星楠遗稿:《辛亥各省代表会议日志》,见《辛亥革命回忆录》第6辑,北京:文史资料出版社,1981年;张国福选编:《参议院议事录·参议院议决案汇编》,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年影印。

(19)参见中国国家博物馆编、劳祖德整理:《郑孝胥日记》,1914-1915年部分,北京:中华书局,1993年。郑孝胥与陈承泽为舅甥关系,陈母名郑伊萱,即郑孝胥之妹。此条承商务印书馆编辑陈应年先生提示,谨此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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