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何以可能——评汤姆#183;洛克曼提出的还原马克思哲学的五个条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论文,洛克论文,汤姆论文,哲学思想论文,哲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当代法国马克思主义学者汤姆·洛克曼在《马克思主义之后的马克思》一书当中，分析了当代种种对待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哲学的态度，他从总体上肯定了马克思哲学的当代价值，并提出了捍卫马克思哲学和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伟大愿望。其中，就如何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问题，他提出了五个条件，即“1）马克思主义，2）黑格尔，3）政治经济学，4）马克思的现代工业社会模式，以及5）他本人的富有个性的哲学贡献”[1]7。本文试图对这五个条件加以批判性分析，以清晰其中对于我们理解马克思哲学所具有的启发意义。
一、为什么要提出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
汤姆·洛克曼在简要回顾20世纪马克思哲学思想和马克思主义的命运的基础上，提出了“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主张。无独有偶，近年来国内马克思主义哲学学术界也提出了“走进马克思”、“回到马克思”、“重温马克思”等类似的问题。这迫使我们思考我们是在什么意义上提出“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或者说，究竟“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意味着什么？
首先，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的。上个世纪发生在苏联和东欧的“剧变”，在马克思主义的社会主义实践史上具有标志性的意义，这一重大事件最直接的后果就是让我们反思马克思主义的思想的实质，更主要的是促使我们反思马克思主义的当代意义。正是在这一重大的历史事件的背后，世界范围内的思想界似乎达成了一股潮流，即认为马克思的哲学和以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为基础的“马克思主义”已经走进了历史，与此同时，马克思主义和它所属于的那个时代也已经远离了人们的视野。正如汤姆·洛克曼所描述的：“伴随着苏联解体，包括西方大多数‘官方’马克思主义形态在内的马克思主义正统观念急速地、不可逆转地衰落下去。在那时看来，至少在世界的某些地方，似乎不仅各种形态的马克思主义，甚至马克思本人都可能退出历史舞台。”[2]中译本前言第1页
的确，当代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马克思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已经渐渐地成为了历史。而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要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具有新的内容。如果说这是正确的话，那么，是否意味着马克思主义，至少是经典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已经过时？是否意味着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是有缺陷的？然而，问题并非如此简单。当我们分析当代世界资本主义的新变化的时候，并不能得出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已经完全不合时宜，情况恰恰相反，马克思主义更需要我们给予格外的重视，这可能是学术界纷纷提出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的现实依据。
其次，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超越解释学先天困境的需要。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渗透在了马克思的全部理论体系当中，人们甚至很难从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当中，完全独立地把其中的“哲学思想”分割出来。而为了思想的明晰性，马克思之后的“马克思主义者”则不得不对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政治经济学思想和社会批判理论等做出理论上的区分，于是，一个无法绕开的解释学困境就摆在了每位解释者面前：我们（马克思主义者或马克思主义学者）所理解的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否是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是否存在一个在我们解释者之外的纯粹客观的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或者用认识论的经典表述来说就是：我们对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理解，是如何“切中”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的？等等，这一系列问题都是哲学解释学所面对的解释困境。
正因为上述解释学的先天困境，我们才提出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问题。而这在汤姆·洛克曼看来，首先要区分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与马克思主义之间的关系。因为马克思主义并不等于马克思，前者是以马克思的“名义”所阐发的可能违背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后来的理论，因此，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在一定意义上就是针对马克思主义对马克思本人哲学思想的偏离问题。
最后，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是反思当代西方资本逻辑的发展困境的需要。当代资本主义的发展已经形成了与马克思时代的资本主义状况不同的特征，这些特征正如沃尔夫冈·豪格所说的，包括跨国界性、高技术性。“高技术资本主义跨国界的生产方式逐渐打碎并排挤掉以国家民族为界限的福特主义，它表现为‘此消彼长和结构重组’，表现为‘主管机构、功能、力量——这些被我们称之为国家的东西——的策略性展开和浓缩’。”[2]30然而，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是否在根本上改变了资本主义制度自身所具有的反人类性？由此引发的更进一步的问题是，西方的以资本逻辑作为主要模式的工业文明的生存是否是人类历史的进步？因为它导致了人类的新的生存困境，诸如生态危机、能源危机、金融危机和贫富分化等问题依然是全球性的人类生存危机。
正是由于当代资本主义出现了一系列新困境，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毕竟还没有超出资本主义的时代，当代国内外学者才纷纷提出了“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这一理论设想，汤姆·洛克曼才坚定地认为：“只要经济因素在人类生活中扮演主角，马克思的理论就仍然非常重要”。[1]中译本前言第2页因此，他才提出了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五个条件。以下我们对其加以分析。
二、汤姆·洛克曼提出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五个条件
（1）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的区分问题，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第一个条件。近年来中国马克思主义哲学界已经意识到了“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是存在一定的分歧的。应该说，即使学术界没有把此问题作为一个显性的问题给予充分的重视，但已经在人们的实际研究当中潜在的做出了区分。这就是，上个世纪80年代以来的教科书哲学批判当中，学者们自觉不自觉地都回到了马克思本人的经典文献本身，这其中《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的高度被重视就是其中的最好的例证。在教科书的哲学改革中，人们已经意识到了苏联的“马克思主义者”所理解的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并不能完全表达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甚至包括恩格斯的很多思想也不能等同于马克思的观点。在这个意义上，区分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本人的哲学思想，确实是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一项首要任务。
（2）澄清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哲学的关系，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第二个条件。近年来，国内哲学界对这一问题的关注是最为引人注目的，也是理论成果最为丰富的部分。几乎所有的对“马克思哲学革命变革”方面的理解，没有一位遗漏了对马克思哲学与黑格尔哲学关系的考察。然而，按照汤姆·洛克曼的看法，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大多数学者所关注的仍然是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而忽视了马克思对黑格尔哲学的肯定性继承关系。对此，汤姆·洛克曼所说的是有道理的：“黑格尔不仅仅是马克思所反对并且纠正了错误的人，而且更是一个其思想被保留下来并牢牢地编织进马克思成熟理论的经纬线之中的人。”[1]8在这个意义上，如果我们不能正确理解黑格尔哲学与马克思哲学的关系，那么我们就不会准确地把握到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实质。显然，黑格尔哲学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一个不可回避或无法绕开的理论难题。
（3）自觉到政治经济学的历史性批判维度，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第三个条件。马克思的哲学与从前的哲学具有本质上的差别，以至于我们通常用“马克思的哲学革命”这一称谓来表达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独特性。那么，究竟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具有怎样的意义？其中一个最重大的革命性变革就体现在马克思以政治经济学批判作为立足点，从黑格尔那里继承下来的历史性批判维度。汤姆·洛克曼已经提醒我们注意到以下这一事实，即全部马克思的哲学都是建立在黑格尔所开创的历史性批判维度。不理解这一点，就不能准确把握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实质。因为，在黑格尔之前的哲学，康德尚未真正进入历史性这一视野，其原因是康德还是以“先验哲学”而著称，这表明康德哲学的本质还是先验论的立场，而这是超历史的态度。而黑格尔则不同，他真正进入了历史性思维。“康德是一位非历史性的思想家，而黑格尔则完全是一位历史性的思想家。康德和黑格尔之间的主要区别在于后者转向历史。”[1]9所以，从这个意义上看，马克思之所以能够回到政治经济学批判，而不是在从前的非历史性思维，关键取决于他从黑格尔那里继承了历史性思维并诉诸政治经济学批判而将这一历史性维度贯彻到底。
（4）明确马克思理论所针对的是现代工业社会模式，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第四个条件。马克思哲学不是传统的形而上学，他不再关注与人无关的绝对精神，也不关注宇宙自然世界的“本体”，相反，他关注的是人类的解放。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哲学的核心问题是“解放何以可能”。“‘人的解放’，这是马克思的哲学旗帜；‘解放’的‘根据’，则是马克思哲学的本体论问题。这表明，马克思的本体论，既是从思维方式上与传统本体论的断裂，又是从‘人的解放何以可能’的本体论求索中开辟了它的现代道路。”[3]192而这一问题的背景则是资本逻辑主导下的现代工业社会模式。所以，马克思哲学的起点和归宿点是现代工业社会模式及其给人带来的异化的生存困境。所以，马克思的全部理论是建立在以下判断基础之上的，即“现代社会是个人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框架内为满足自身需求的努力所形成的一个暂时阶段”[1]10。
（5）把握马克思本人的富有个性的哲学贡献，是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第五个条件。这其中有两点需要强调，其一是马克思哲学的独特贡献，是理解马克思哲学实质的一个重中之重，它仍然涉及了马克思哲学究竟在什么地方超越了从前的哲学，理解马克思哲学的革命性变革始终构成了准确理解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一个关节点。其二是马克思哲学的思想并不是以独立的哲学体系的方式表达出来的，甚至有学者因此认为马克思根本不是一位“学院派”的哲学家。这种观点显然有些偏颇，因为虽然我们不能找到马克思的独立的哲学著作，似乎他的哲学总是与人的现实的历史性生存有关而变得不“纯粹”，但仍然不能把马克思排除在哲学家的大门之外。这就需要我们以解读者自己的解读去挖掘马克思哲学思想的独特贡献。
上述汤姆·洛克曼为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所提出的五个条件，为我们当代重新理解马克思哲学的现实意义具有重大的启发，但这并不意味着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仅仅需要这五个条件，而且，即便需要这些条件，汤姆·洛克曼也并没有完全揭示其中的原因，我们对此要加以分析。
三、对汤姆·洛克曼五个条件的反思性评价
汤姆·洛克曼对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所提出的五个条件，尚缺乏一个似乎更为根本性的前提，即马克思的哲学在什么意义上应该被归属于“哲学”？这显然是讨论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一个重要前提。因为如果我们在根本上否认了马克思的理论包含一种哲学，或根本不把马克思的哲学看做是哲学的话，那么全部还原马克思哲学思想的努力将是毫无意义的。对于这个前提性问题，当代德国马克思主义学者沃尔夫冈·豪格的理解是有积极意义的。
沃尔夫冈·豪格就马克思哲学的性质问题曾经指出：“哲学被马克思当作了一个典型的课题，他以此为例来讲述自己的新方法，让他的新方法在哲学中接受批判性的检验：他用历史分析的方法分析了社会劳动的‘经营方式’和与此相联系的具有统治形式的社会‘结构’，这种分析既包含着哲学意味又是对哲学的扬弃。”[2]126沃尔夫冈·豪格认为，马克思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实践”概念为标志，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以“历史唯物主义”这一范畴为标志，马克思建立了“新哲学的结构”。
《提纲》被恩格斯称谓“新世界观的天才萌芽”。正是以此为开端，马克思找到了新哲学的起点。“能够证明这一理论基础转换的文献被发现于马克思的笔记中，它似乎快要被当作废纸扔掉，直到马克思死后才以《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为题发表并引起世人瞩目。它使得一种新的哲学结构问世，经安东尼奥·葛兰西的阐释后来被导向实践哲学。”[2]137然而，沃尔夫冈·豪格认为，实践概念仅仅是马克思新哲学结构的起点，因为实践这一概念在《提纲》当中还不是作为“概念”而存在的，只是一个“名称”而已。他赞同安德烈亚斯阿恩德的观点，认为“处于中心位置的实践在此还未形成概念，而只是一个‘名称’”[2]137。所谓“名称”是指仅仅为某种意向的“语词符号的象征”，而只当这一“名称”在思想运动当中获得了自身的本质规定的时候，方能上升为“概念”。因此，沃尔夫冈·豪格对《提纲》中的实践概念的判断是准确的。这就说明，马克思的“新哲学结构”必然要有其他的范畴作为进一步的理论支撑，而这无疑就是“历史唯物主义”。这一观点在当代中国哲学界也已经获得了共识，即马克思的新世界观就是历史唯物主义。“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不仅具有历史观的功能，而且具有世界观的功能。”[4]“作为世界观的历史唯物主义”表达的就是，马克思的新哲学从根本性质上来说，不过就是“历史唯物主义”。对马克思哲学，沃尔夫冈·豪格曾这样说道：“它与首位哲学即形而上学对立：它是这样一种思维，通过它，我们人类体察到我们相互之间以及我们与作为我们存在的自然条件之间的棘手关系；这种思想以实践为目的，其方式是把人类社会以及它的自然关系所受的规划和调节像已解开的斯芬克斯谜一样展现在我们面前”[2]144。
总之，当沃尔夫冈·豪格把马克思的哲学理解为了一种“实践哲学”，虽然看起来这一观点并非是新鲜的，因为葛兰西很早就已经把他所理解的马克思哲学定位成“实践哲学”了，但毕竟这一判断从根本上把马克思哲学自觉地归属到了哲学的家族当中了。这一点恰恰是汤姆·洛克曼所忽略的。也就是说，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首要的前提应该是我们在什么意义上承认马克思的哲学是哲学，以及是一种怎样的哲学。这是我们对汤姆·洛克曼所提出的还原马克思的哲学思想的五个条件的评析所得出的一个基本结论。
［收稿日期］2011－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