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哲学的本质--以哲学的“不确定性”为视角_哲学论文

论哲学的本质--以哲学的“不确定性”为视角_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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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01文献标识号码:A文章编号:1008-5815(1999)01-0083-05

哲学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这表明哲学具有不可定义性。但是,哲学又有无数个不同的定义,这表明哲学的不可定义性就在于它有无数个定义,这就是哲学的“不可定义性”现象。哲学的不可定义性现象无疑是一个经验事实,但这往往成为一些人否定哲学本质,非难乃至拒斥哲学的“理由”则是大成问题的。

怀疑、拒斥乃至取消哲学始于近代、盛于现代。但对哲学的理解、定义的分歧从有“哲学”概念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存在了。人们一般认为,“哲学”(Philosophia)这个词为毕达哥拉斯首创, 在他的思想中,“Philosophia”的含义是“爱智慧”,但到了苏格拉底那里, 哲学定义为对“善”的追求,而在柏拉图那里,哲学则定义为“爱真理”。文德尔班认为,“哲学”获得明确含义是在亚里士多德哲学中,是指德语中的“科学”。他说,按照这个涵义,哲学第一种理论意义是指我们认识现存事物的井井有条的思想工作;哲学第二种理论意义,是基于原则的生活艺术的实践意义。[1](P8)德国哲学家曼那认为, 哲学从一开始就有两种不同的定义:就广义来说,它是指“理论的科学”;从狭义讲则指“基于科学”或“基础的科学”。德国另一位哲学家奥古斯特.彭夏甚至认为,当初早期希腊思想家创造哲学概念,就是出自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想用理性内省的方式澄清宇宙的内在关系,一方面想用贯串逻辑步骤追溯世界最终原理的方式来解释宇宙的存在。当然,后来哲学家对哲学含义的这种见解可以看作是他们自己的不同理解,但“哲学”从一开始就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从一开始就表现出某种不可定义性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而且,在相当长的时期内,人们并不把哲学的不可定义性作为非难哲学本身的理由,也没有因哲学的不可定义现象导致不同哲学之间的不理解。然而,近、现代以来,随着哲学的发展和分化,对哲学的理解及定义,分歧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与此相随的还发生着不同的哲学流派间相互疏远和越来越失去思想联系的过程,以至不同哲学主张之间的哲学家们,似乎对对方的哲学理解也发生了困难。于是,首先是一些哲学家对哲学发起了否定性的攻击。其实,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用哲学的不可定义性来否定哲学本身,而是在于弄清楚哲学何以具有不可定义性。

作为人类最古老的知识学科之一,在其长达几千年的历程中,竟然没有一个统一的定义,而且各哲学主张之间却从未间断过争论、批判,这一切对于具体知识学科来讲,的确有些“不可思议”。但是,对于哲学、唯独对于哲学来讲,恰恰是必然的,是可以理解的。

首先,哲学的不可定义性与哲学对象的广袤、复杂、变动不居有关。任何一门具体科学都有自己明确、固定的对象,甚至它们的对象从其学科名称上就表达出来了。在这一点上,哲学不同于具体科学。严格地讲,哲学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个明确、固定的对象。但是,哲学没有固定的对象恰恰在于它的对象无所不涉,自然、社会、人类思维、整个世界,没有不可以成为哲学对象的东西。而且,哲学面对的对象世界还是一个多重结构、多重内容、多重意义的复杂世界。正因为哲学对象的如此广泛、复杂,使得不同的哲学、不同时期的哲学只能把哲学全景对象作为自己哲学的具体对象或主要对象的背景,这样,使哲学对象在其现实性上便显示出某种变动性。

其次,哲学的不可定义性现象也与哲学问题及其解决的反复性有关。哲学问题总是有相当一部分是“永恒性的问题”,这些问题是古老而恒新的。之所以“恒新”是因为这些古老问题总是在不同的、新的背景下被提起。哲学问题的解决不可能一劳永逸,这反过来又使对哲学古老问题的不断提及没有止境。哲学问题及其解决的这种相互关联、不断循环,使哲学家对哲学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定义。

再次,哲学的不可定义性还与哲学解释的循环有关。哲学解释的循环是指哲学解释的自我相关、自我说明、不依靠另外的东西作为解释的根据而言的。解释本来是把未知的东西还原成已知的东西,但由于哲学解释的原则或框架是哲学家自己设定的。哲学家不仅要在自己设定的框架中解释对象,而且还要在自己设定的框架中解释框架本身,这样就形成了哲学的解释循环。实际上,哲学的解释,只能是哲学的自我解释,就是哲学家本人解释自己的哲学,而解释哲学必须涉及哲学是什么的解释,这样一来,当然不可能使哲学的定义有一个统一的解释。

哲学不可能有一个统一的定义,哲学也并非一定需要一个统一的定义,因为哲学的不可定义恰恰是哲学之为哲学的一个重要保证。

哲学的不可定义性首先是哲学的理性自主性的一个保证。哲学的理性自主性是说哲学创造自己独有的世界,它不以本身之外的根据为根据,不以本身之外的标准为标准,不以本身之外的目的为目的,正是从这个意义上,亚里士多德说:“哲学为唯一的自由学术”。[2](P5) 哲学的理性自主性,具体到哲学家来讲,就是哲学家的理性个性的自主性,亦即哲学家的自我追求、自由追求。正如马克思所言:“哲学研究首要基础是勇敢的自由精神。”[3](P12)哲学的理性自主性决定哲学的不可定义性,哲学的不可定义性保证哲学的理性自主性。

哲学的不可定义性保证着哲学对待事物、对待自身的开放态度。哲学首先必然是人们之间的谈论、对话、争辩。因此,我们不否认任何哲学都可能对有关问题有自己的看法,为此它完全可能坚持它的看法。但是,它也必须承认、懂得,实际上问题所涉及也可能超出它的现有看法。为此,真正的哲学态度,应该不仅仅把反对或怀疑自己意见看作是对于自身的潜在威胁,也不仅仅尽力做出使这些怀疑和反对意见成为无效的反证,而且更重要的在于反省、检讨自身、修正自身,汲纳别人的合理之处。因为一个论题可能是精巧一致,并且经过充分论证,但在某些要点上却可能忽略了某些相关的事例、相关的事实或相关的实在。这样的忽略不可能被进一步的形式论证所弥补。这就要求哲学必须开放自己的理论体系,当然也包括开放自己对哲学的定义。如果不承认哲学的不可定义性,无异于窒息哲学自由创造的生机。

哲学的不可定义性,还是哲学作为一门古老的知识学科生生不息、生机常在的一个重要保证。哲学的不可定义性,实际上也表明哲学对自身、对“哲学是什么”的无数次的追问。哲学从一定意义上讲就是通过追问把现是、把自身问题化而获得发展的。因此,追问是哲学的天性。追问的无止境,决定了回答的无止境,回答的无止境又加强了追问的无止境。通过追问,哲学叩老旧而发新意;通过追问,哲学上下求索,吐故纳新;通过追问,哲学抽象具体、沉思本质。正是这种永无止境的追问,才使哲学古老而年轻、抽象而具体、统一而多样!

还应当指出,哲学的不可定义性,并不反对给哲学下定义。因为,任何一个哲学家对哲学达到一定的认识、理解,首先必须并且主要通过他对哲学的定义表现出来。任何一个哲学家对哲学所下定义,既是他对哲学认识理解的一个集中的反映、概括,也是他进行哲学研究、并与其他哲学对话的必要前提。对任何一个哲学家来讲,他从事哲学的过程实际上就是从他的哲学定义出发又最终回到他的哲学定义的过程。但是,任何哲学家给哲学所下的定义,只是一个“工作”定义,它只是表明哲学家自己审视哲学的视角和自己对哲学的理解。因此,任何哲学家都应当对自己关于哲学的认识、理解、定义做出非绝对意义的承诺。

那么,哲学的不可定义现象是否意味着哲学没有稳定的本质?回答是否定的。

哲学的不可定义性只是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哲学家们对哲学本质的不同理解和把握,并不表明哲学没有稳定的本质。这里的问题关键在于如何界定哲学的本质。笔者认为,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就是哲学的普遍本质。理由是:其一,这与哲学最初的涵义“爱智慧”、“爱真理”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它涵盖了哲学这门学科最古老的旨趣;其二,它能说明绝大多数哲学的哲学追求。不管哲学史上出现或正在出现多少个哲学流派,也不论各个哲学历史阶段之间的理论见解差距有多大,只要它是一种哲学,是一种真正的哲学活动,都是追求真理及其意义,在这一点上,也只有在这一点上,各派哲学、各个历史阶段的哲学才是统一的、一致的;其三,它是说明哲学对象的变化、哲学转向的深层内在原因之一。哲学的主题变动实属对真理的意义追问、发现所致,一旦发现真理及其意义的发生了变化,哲学的主题就会发生转换。

此外,把哲学的本质规定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1 )有助于人们正确、合理地看待哲学史。任何一种哲学当然都力图达到某种真理性的认识,但是哲学更重要地还是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甚至是自由追求本身。真理是不可以被占有,只能被追求。在掌握真理这一点上,哲学并不比其它具体科学多多少。哲学之所以区别于其它具体科学,就在于哲学更多的是鼓励、启发、追问,从而使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追求永无止境地持续下去,而达到某种真理性的认识只是这种持续追求途是中的印记、立足点和出发点。正是从这里出发,我们才能把哲学史看成不断追问、怀疑、批判、反省、永不满足于已取得的成就的自由思想的存在方式的历史,而不是所谓“哲学是一部错误斗争史”,“一个杀死一个”的无意义的斗争史(2 )有助于消除人们对哲学的成见和误解。既然哲学是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那么,任何一种哲学都不能自诩为真理的化身。被誉为“哲学化身”的苏格拉底曾以“助产士”自谕,就是要表明哲学只是启发、帮助人们自己去追求、发现真理,而不是命令、更不是代替别人思考、追求。事实上,哲学作为“爱智慧之学问”,其中就包括着哲学、哲学家的“助产术”、“助产士”的意蕴。因此,启发、引导人们追求、发现真理而不自诩为真理的化身,这才是哲学、哲学家的智慧。不幸的是,这一点并未能引起人们(包括一些哲学家)的重视。哲学之所以遭到非议,就哲学、哲学家自身来讲,一个重要的原因在于把自己的哲学自诩为真理的完成形式。对哲学非议的另一个原因是来自哲学之外的,亦即一般人对哲学的过分要求,他们要求哲学应该达到绝对真理的完善程度,似乎只有这样,才配称哲学。且不说这种要求是一个不可能达到的要求,就从这个要求提出者来看,不仅仅是误解了哲学,更重要地是放弃了自己进行哲学思维的权利和义务,至少在思想上放弃了自我。诚然,并非人人都要成为哲学家,但作为一个个性健全、全面发展的人,他至少可以而且必须有自己的思想(包括哲学思想)。(3 )有助于哲学开展广泛的“对话”,为其发展开辟道路。哲学作为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意味着哲学的普遍性永远是作为自我的主体通过“自我识别”而进行自我规定的普遍性,从这个意义上讲,任何一种哲学都有与其它哲学进行“对话”的可能性和必要性,也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对话”应该是哲学生存、发展的主要形式之一。

后现代哲学是否“消解”了哲学及其本质?后现代哲学作为一种思潮,情况十分复杂,但他们在对哲学的“消解”、“摧毁”上却是一致的。正确评价后现代思潮非笔者力所能及,笔者只是循着马克思“真正的批判分析不是答案,而是问题”[3](P289)的看法, 试就后现代哲学的消解哲学及其本质的主要问题、思路做一点窥探性的分析。

后现代哲学首先宣告以寻求绝对真理为终极关切、以奠定知识基础为主要任务的哲学观念的终结。后现代哲学还宣称,事物根本没有本质,哲学也绝难谈到本质。后现代哲学指责自苏格拉底以来,哲学家们就一直渴望诉诸超历史的或至少是普遍必然的定义、标准和理论为文化及其所有事物奠定基础,一直以“科学的科学”自居,一直对整体、统一迷恋,忽视了异,缺乏对异的真正认识。在后现代哲学看来,哲学对本质的追求,本质上就具有一种暴力、压制、恐怖、极权。为此,必须消解哲学。

如何消解哲学呢?就是用后哲学文化的“小写哲学”取代“大写哲学”(即传统哲学)。罗蒂提出,作为“规范”和“绝对真理”化身的哲学死亡之后,哲学家必将作为一个“解释学的实践家而重新出现”。在后现代哲学文化中,从事哲学就是从事解释游戏。“小写哲学”对寻求绝对真理不感兴趣,因为真理无非是对我们前人的所做的再解释的再解释。后哲学文化终极关切的是“对话”;打倒哲学的学科帝国主义,留下的文化空白今后将不再有人填补。因此,后现代哲学文化的使命就是旨在使王位空缺成为常态的维护共和制的装置,后现代哲学文化就是追问、追求非哲学的意义,追寻是否有一个使差异、多样性、少数、反常、现象、个别、偶然、局部等有意义的话语,追寻不同于哲学认识的意义,等等,不一而足。

可以看出,后现代哲学矛头主要是指向以黑格尔为代表的体系哲学的。关于这一点,梅洛·庞蒂说得很清楚,后现代哲学“首先是反体系,反黑格尔的。”黑格尔把自己的哲学当做绝对真理的完成,这一点是错误的,是应该批判的。事实上,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经典作家的在内的近、现代哲学已经做过多次深刻批判,后现代哲学再一次批判,而且是全方位地批判,这自有其哲学意义的。再者,后现代哲学竭力为局部、差异、少数、多样性等争取合法地位,倡导多样化、对话、学科平等,也有其合理性。

问题在于后现代哲学的“过激”的绝对化行为,并不能做到这一点,而且使其本身陷入相对主义、绝对主义的双重泥潭。其一,后现代哲学把传统哲学对真理的追求,简单等同于绝对真理本身,而且并把它扩大到一切哲学,显然是绝对主义的。正如美国的R.J.伯恩斯坦所言:后现代哲学“反基础的口号曾一度滥用来否定哲学与形而上学的全部历史,整个传统被歪曲为仅仅致力于发现这一终极。”[4](P46)实际上,正如并非任何一种声称是哲学的东西,都一定是真正的哲学一样,并非所有哲学家都象黑格尔那样宣称自己的哲学为绝对真理的完成。其二,后现代哲学简单地把所谓传统哲学歪曲为专制、暴力也是错误的。追求真理与客观性、确定性,并不能同追求绝对混为一谈,因为关于真理、客观性的主张是可错的。其三,传统哲学,准确地讲,任何一种哲学包括后现代哲学,当然是可以批判的,也是应该被超越的。问题在于如何超越,用什么办法超越?哲学的历史证明,对一种哲学的超越仅仅靠简单地“拒斥”、宣布“无用”是不行的。近、现代以来,拒斥形而上学、终结哲学的思潮一再涌起:首先是来自逻辑实证主义者。逻辑实证主义者为一举摒弃形而上学曾宣称,形而上学“命题”是假命题、是胡说,缺乏认识的意义,但其结果并未像他们所宣称的那样(当然,逻辑实证主义对哲学的发展有自己的贡献);第二种拒斥哲学的潮流是日常语言分析思潮,它的办法不是将形而上学和哲学作为胡说加以拒斥,而是“绕开”它,但很快发现,形而上学是无法回避的。后现代哲学无疑是第三次拒斥形而上学、取消哲学的思潮,其办法干脆就是“摧毁”、“消解”。从历史的经验看,后现代哲学这种简单化的粗暴办法不得不令人怀疑它能“如愿以偿”,而且这种办法本身就带有它所反对的某种“暴力”、“恐怖”乃至“学科帝国主义”之嫌疑。

人们有理由相信,历史已经表明并将继续表明,形而上学、哲学是取消不了的,后现代哲学同样取消不了它。对此,后现代哲学家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德里达本人明确地说:“没有形而上学的观念要动摇形而上学,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没有与这一历史有关的语言,没有一样的句法与词典;我们连一个这样的反驳命题也提不出来”[5](P50)。罗蒂也公开承认,“我并不真的认为哲学可能有一天会消亡。”可见,后现代哲学不仅仅未能消解哲学,而且也未能消解哲学的本质——对真理及其意义的自由追求。后现代哲学也是哲学,也是有本质的,这就是所谓的“游戏”,后现代哲学也是一种追求,这就是对非哲学的意义的追求。后现代哲学也是追求真理的,只不过他们对真理赋予了别的涵义罢了。也许后现代哲学那种过激的哲学观,有助于我们认识到这一点:即哲学的内容也许远比我们(包括后现代哲学家)现在对它的理解要深刻、丰富、复杂得多。后现代哲学对哲学的理解,也许再一次说明哲学不可定义的合理性。因此,对哲学我们只能去反思和推进它,而不是否定和抛弃它!

收稿日期:1998—1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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