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中山与中国城市化_城市中国论文

孙中山与中国城市化_城市中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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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中山不仅是为民族的独立和解放奋斗不息的职业革命家,而且是为中国现代化建设殚精竭虑的开拓者。南京临时政府一成立,他就要求革命同志“前日富于破坏之学问者,今当变求建设之学问。”〔1 〕赣宁之役失败后,他避难海外,但一有机会,就请外国友人为自己“物色各种行业的专门人才。”〔2〕他多次游历欧美各国, 对那里的城市化及其巨大效应耳闻目睹,因此在考虑中国建设事业时,尤其注重城市化的问题。他认为,办实业就是“建设新城邑”,五十年后,中国将出现数十个上海〔3〕。所谓城市化,根据一般的解释, 即城市在数量上的增多、规模上的扩大以及功能结构上的变化。功能结构的变化又是指现代工业、商业和交通运输业在城市的发生和发展。孙中山当时并没有使用城市化的概念,但他实际上思考了有关城市化的内容,并且提出了中国城市化全面的构想。研究孙中山这一伟大构想,对于我们“举起孙中山这面旗帜”〔4〕,加快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步伐, 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历史上,城市的生长,从来就与交通运输的发展密切相关,交通要道的汇合点往往是城市的摇篮。在铁路交通发明以前,由于城市对外联系主要靠水上运输,因而沿河设城的情况极为普遍。随着现代交通的出现,城市的分布也发生很大的变化,其中以铁路交通对城市发展的影响最大。不少原来闭塞落后的小村镇,由于铁路的通达,很快就发展为大城市。孙中山十分清楚城市发展的这一规律,在设计中国城市化方案时,特别注重交通运输,尤其是铁路的建设。因此可以说,孙中山抓住了中国城市化的要害。

早在辛亥革命前,社会舆论还在争论中国是否可以修筑铁路、发展交通时,孙中山就强调交通运输对一个国家城市发展的意义,“通商之埠所以贸易繁兴、财货山积者,有轮船为之运载也。”英、美、法等国城市那样多,那样大,是因为它们“铁路纵横,四通八达”,中国如果在广州与香港、南京与上海、天津与通州等“繁富之区”兴修铁路,就能使这些城市的商业进一步兴盛起来,“可以利转输,可以励富户,则继之以推广者,商股必多。”〔5〕他认为,没有铁路,就没有交流, 就没有工商业的兴起;没有工商业的兴起,也就没有城市的发展。因此“交通为实业之母,铁道又为交通之母。”〔6〕比如,“南昌、 九江、吉安、饶州、赣州等地,皆可成为今日之上海。但此事从何入手?须从交通入手。”〔7〕

马克思在分析印度社会经济时说:“由于印度极端缺乏运输和交换各种生产品的工具,所以它的生产力陷于瘫痪状态,自然物产是丰富的,但由于缺乏交换的工具而使社会非常穷困,……”〔8 〕用此论断来理解城市,就会对城市与它的腹地联系起来考察,城市对腹地有幅射功能和聚集功能,腥地对城市有支撑和铺垫作用。这种功能和作用是靠良好的交通运输来实现的。如果没有良好的交通条件,腹地的原材料便不能顺利地输送到城市,城市里的制造品也不能顺利地输送到腹地。孙中山以他的家乡为例来说明这个道理。由香山县县城到翠亨村,不过50里,由于舟车不通,人们便肩挑背扛,每百斤货物脚价约1元, 每吨脚价不下7元。如果从美国经数万里运货到中国,每吨不过2元5角。 “以中西同一货物,价值五元,加以水脚计之,在美来不过七元五毛,而中国自运则十二元矣。人情喜便宜,断不能舍贱而买贵。”〔9 〕再如在广西农村某些地区,农民将陈谷烧毁,就是因为既没有仓库储藏,又没有办法运出销售。同时,孙中山也看到了中国部分地区铁路的兴修给城市和农村、市民和农民带来的实际利益。如京奉铁路,“所获之利,十倍于资本。而东三省之农业、工业、商业皆因之而发达。”〔10〕东清铁路、南满铁路,“未修成之前,满洲之大豆,仅由营口一处出口,每年出口不过一百余万,自两路修成之后,今则达一百万万(?)以上,皆因两路交通便利,故东三省农民,受益匪浅。”〔11〕

虽然在清末民初,国人逐渐认识到铁路的作用,论及铁路与强国富民关系的文章屡见于报端,倡导修铁路不乏其人,然而能够胸怀全局,“大气包举”,制定沟通全国各大中城市的铁路网络的人只有孙中山。他在辞去临时大总统后宣布:“欲舍政事,而专心致志于铁路之建筑,于十年之中,筑二十万里之线,纵横于五大部之间。”〔12〕孙中山在设计这些铁路时,总是着眼于铁路对城市发展的纽带作用,着眼于城市对农村的幅射作用。他说:“各省之省会均将成为铁路中心,路线将由此种重要之城市向各方分射而出。从每一省会出发之路线,将多至八、九条不等。”〔13〕他预见到,这些干线的修筑将大大促进城市化,城市化意味着市场的扩大、工业的繁荣,而这又将给铁路的进一步发展提出要求,由此形成良性的互动关系。“完成目前之铁路计划,即所以促进商业之繁荣,增加国富,市场因以改良而扩大,生产得借奖励而激增,”“将来全国商务之发展,必需更多之路线也。”〔14〕

现代交通发展的历程证明,要充分发挥交通工具的纽带作用,必须有大量的公路与铁路相配合。由于公路建设投资少、工期短,加之汽车灵活方便,因此更能深入内地,深入穷乡僻壤,从而进一步促进城市与乡村、城市与城市之间的相互往来,提高城市化的水平。中国的公路建设是在本世纪20年代才开始着手的,但孙中山早在1912年就提出了修筑公路、弥补铁路之不足的倡议。1912年6月, 江苏省准备在江阴到横林之间修筑铁路,孙中山听说后,建议他们改修公路(孙中山当时称公路为“道路”或“马路”)。他认为,在城市与城市距离较近的地区,修铁路不如修公路,修公路的优点,一是成本低见效快,“铁路的修筑,照沪宁的办法,每里花四万元,马路的建筑,只须几千元。”汽车的价钱也较便宜,不像火车,“一个车头,也要一万多块;”二是运输方便、经济,“江阴要造的路,不过四五十里,来往的人又不很多。若果通了火车,每天开车两次,那火车公司就要赔本。若是每天开一次,那乘车的人,过了开车的时候,就要等上二十四点钟,方能再乘”,如果修公路,“每点钟都可以行走”。值得注意的是,孙中山还建议,公路“要很宽阔很平正”,上海的大马路、静安寺路、徐家汇路可以作为“模范”,这样,“自动车(指汽车)比火车还要快得多”〔15〕。可见,孙中山要修的“道路”不是一般的公路,而是高速公路。

由于高速公路有如此的优点,孙中山设想通过修筑两条横贯东西和南北的高速公路,来建立两个城市群。这两条高速公路,“东西三、四千里,南北二、三千里”,“阔有一千尺”,分汽车道、电车道、货车道、人行道。“大约用自动车,二十四点可以走通东西两界,若用电车,只须十二小时,可以走遍全国。”“所有全国的学校、工厂,那些紧要机关,都依了这两条大路,分布出来。”〔16〕

中国近代城市化是与外国资本主义的侵入相伴随的,一方面发展迅速,呈突变型,另一方面,发展呈畸型,沿海、沿江少数大城市迅速膨胀,广大内地、边疆的城市停滞,甚至萎缩。这种状况不能不对孙中山关于铁路和城市化的设计产生影响。他试图通过建立铁路网络、公路网络、疏通河道,来加强城市和农村、大城市和中小城镇的联系,改变城市发展的极不平衡状况,形成区域城市体系和全国统一的城市体系。西北铁路东起新建的北方大港,与天津、北京毗邻,经过直隶的多伦诺尔,往西经过蒙古的库伦、乌里雅苏台,再往新疆的迪化(今乌鲁木齐市)、伊犁、喀什噶尔和于阗,大小城市“连成一锁”,形成西北城市体系。西南铁路覆盖四川、云南、广西、贵州和广东、湖南的部分地区,“由广州起,向各重要城市、矿产地引铁路线,成为扇形之铁路网。”“城镇亦可于沿途建之”〔18〕,形成西南城市体系。通过疏浚长江水路,“改良河道以利航行”,建设和扩展内河商埠,“将来沿江两岸,转瞬之间变为两行相连之市镇,东起海边,西达汉口”,形成长江中下游城市体系。沿海虽有得天独厚的优势,仍须大力开发,“浚深其达海之道路”,兴建3个大港、4个二等港、9个三等港及15个渔业港, “以完成中国之海港系统”〔19〕,形成沿海城市体系。孙中山还设想兴建中央铁路、东南铁路、东北铁路、高原铁路,将上述几个区域城市体系联成一个有机的整体,“伊犁与山东恍如毗邻,沈阳与广州语言相通,云南视太原将亲如兄弟。”〔20〕最终形成全国统一的城市体系。

如果说孙中山把发展交通运输作为城市化的先决条件,那么就可以说他把发展机器生产、实现工业化作为城市化的根本力量。

如前所述,中国城市化走着一条与欧美各国完全不同的道路。欧美各国的城市是随着蒸汽机的发明和应用而兴起的,是工业化带动了城市化。中国城市则是随着中外通商而兴起的,因商而兴,是商业贸易推进了城市化。中国的城市化,其优点是发展超常,呈突变型,在较短的时间里,中国城市,主要是沿海城市进入了国际贸易圈,与西方资本主义城市建立了联系。孙中山看到了这一点,早年就提出体恤商情、发展贸易的主张。他建议清朝当局减少关卡,减轻税收,“无关卡之险阻,则商贾愿出于其市,有保商之善法,则殷富亦乐于贸迁。”〔21〕但是,在中国城市化的过程中有很大的弊病。那就是随着城市化水平的提高,中国社会,尤其是中国城市半殖民地化的程度也加深了。“既是封建城市变为半殖民地、半封建城市的过程,同时又是逐渐从中世纪城市向近代化城市演变的过程。”〔22〕在这个过程里,一方面中国广大内地的原材料廉价地运进沿海城市,再进而廉价地运到纽约、伦敦和巴黎。另一方面,纽约、伦敦和巴黎的工业品源源不断地涌入中国的沿海城市,再由沿海城市扩散到中国广大内地直至穷乡僻壤。清朝末年有人描述了这种状况:“每举一新政,经营一新事业,皆必取资于洋货,故以言练兵,则枪炮等物,须购诸他国矣。以言造路,则铁轨等件,又须购诸他国矣。以言兴教育,则学校内必用之标本品,又有人储之以待吾用矣。甚而至于日用必需之物,陈列玩好之类,亦一一惟洋货之是求。 ”〔23〕这样,中国城市的经济结构极不合理, 城市经济发展呈畸型状态。工业很难发展起来,商业貌似繁荣,然而却受纽约、伦敦和巴黎市场的制约,成为西方资本主义世界的附庸。

对中国城市经济发展的这种畸型状态,孙中山是很清楚的。他认为,中国城市发育不健全、商业时而兴盛,时而衰落,其原因就是中国城市没有发达的工业。他说:“中国商业失败,不止烟台一埠,凡属通商口岸,利权外溢,到处皆然。”〔24〕“上海通商口岸,商权几全握于外人之手,皆缘各国机器发达,货物千奇百怪,能力不敌,则势力不敌。”〔25〕因为城市发育不健全,中国也就成为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的原料供应地和产品销售市场。“中国所产棉花虽然是不少,天然品质也是很好,但是工业不进步,所以自己不能够用这种棉花来制成好棉布棉纱,只可将棉花运到外国去卖。……他们拿中国的棉花织成布之后,再把布又运到中国来赚钱。”〔26〕“这四种材料之中(指丝、麻、棉、毛——引者)的毛,中国也是出产好多,品质也是比外国好。不过中国的这种工业不发达,自己不制造,便年年运到外国去卖。外国收中国的毛,制成绒呢,又再运回中国来卖,赚中国的钱。”〔27〕要改变中国商业受人控制的局面,需要从改变城市结构入手,孙中山说:“为今之计,欲商业兴旺,必从制造业下手。”〔28〕

恩格斯在分析英国城市化过程时指出:蒸汽机和棉花加工机的发明“推动了产业革命,产业革命同时又引起了市民社会中的全面变革。”〔29〕孙中山对机器生产在提高劳动生产率上的作用也是予以热烈的赞扬。“余旧岁经加拿大,见中国人在煤矿用机器采挖,每人可挖十余吨,……中国内地煤矿工人,每日所挖不足一吨,其生产力甚少。若用机器,至少可加十数倍。”〔30〕他对机器生产给全社会带来的深刻变化予以充分肯定:“机器巧,则百艺兴,制作盛,上而军国需要,下而民生日用,皆能日就精良而有财力,……我中国地大物博,无所不具,倘能推广机器之用,则开矿治河,易收成效,纺纱织布,有以民裕。”〔31〕“机器可以富国”,“可以强国”〔32〕。但是,机器生产还必须有先进的科学技术与先进的管理方法配套,否则,机器也不能起到富国强国的作用。他说,“机器系从思想发生,系一种深湛学理,如无学识,即不能发明新机器,亦不能管理新机器。”〔33〕

孙中山关于中国城市化的一个重要思想是,每个城市都应当建立它的支柱产业。具体的就是充分利用自身的区位优势、原材料优势、市场优势或交通运输优势,建立有自己特色的企业,生产出拳头产品。这样,该城市由于工业成为主导功能,其他功能也就能相应地发挥出来,从而形成良性的互动关系。例如烟台,张裕公司应当进一步扩建,设立一个大造酒场,制造葡萄酒,“其工业不亚于法国之大工厂”,烟台的玻璃公司如能进一步发展,“可谓中国制造业之进步。”山东盛产草弁,如能将草弁制成草帽,“则将来获利当无算”,其他如丝、棉花,“皆生货输入,熟货输出”,制造出各种布疋。烟台抓住了这几条特色产品,就能成为“北洋之一大繁盛商埠”〔34〕。本来江西景德镇的磁器闻名海内外,但运输条件较差,出口换船之时,常使磁器损坏,因而磁器的声誉和销路大受影响。景德镇的磁器工业应迁移到鄱阳港,“采用最新大规模之设备,以便一面制造最精良之磁器,一面复制廉价之用具。”由于有了支柱产业,鄱阳港就有了良好的生长机制,使“计划之港长成迅速”,而且充分发挥城市的幅射功能,给其腹地、全国甚至世界提供优质产品,“奉给人者亦可更佳良”,最终,“鄱阳港区必为世界商业制造之大中心。”〔35〕武汉三镇,“汉阳已有中国最大之铁厂,而汉口亦有多数新式工业,武昌则有大纱厂”,但是还不能适应城市化的要求,“将来立计划,必须定一规模,略如纽约、伦敦之大。”〔36〕广州在机器时代以前,“以亚东实业中心著名者几百年矣”,如果“使用机器,助其工业,则广州不久必复其昔日为大制造中心之繁盛都会矣。”〔37〕

孙中山不厌其烦地列举一些大城市及其支柱产业,实际上是涉及了一个重大的城市化理论问题,即中国的城市化应当走什么样的道路。国内外城市化的道路,如果就城市化与工业化的关系而言,可以分为三种:一种是过度城市化,即城市化率超过工业化率。一种是滞后城市化,即城市化率落后于工业化率。前者的弊病是城市人口急剧增加,市区面积急剧扩大,但城市经济结构没有变化或变化不大,工业仍然落后,不能为市区居民提供足够的就业机会,失业人口比率大,交通拥挤,环境污染严重。后者的弊病是城市经济结构发生变化,工业虽然发展相对迅速,但是城市规模没有得到相应的扩展,城市人口没有得到相应的增加,这势必影响城市功能的发挥,从而延缓城市化的进程。第三种道路是同步城市化,即城市化以工业化为前提,工业化又以城市化为依托,二者同步,协调发展。在城市化程度不断提高的同时,又比较有效地防止城市病的产生和加重,使城市居民都能享受城市文明的结果。孙中山认为当时中国城市化和工业化的程度不高,“工力多而廉,惟食物及生活货品,虽在寻常丰年亦仅足敷四万万人之用,若值荒年则多数将陷于贫乏死亡。”中国城市居民和乡村居民之所以有这样悲惨的境遇,是“由于国内一切事业皆不发达,生产方法不良,工力失去甚多。”〔38〕他呼吁加快工业化和城市化的步伐,“赶快用国家的力量来振兴工业,用机器来生产,令全国的工人都有工作,到全国的工人都有工做,都能够机器生产,那便是一种很大的新财源。”〔39〕

孙中山没有停留在工业化和城市化同步的抽象论述上,而是进一步对如何发展工业、实现工业化做出了具体的安排。在孙中山看来,正如城市是一个复杂的系统一样,工业也是一个复杂的部门,它至少有“关键及根本工业”和“本部工业”之分。所谓“关键及根本工业”是指重工业和能源工业等,“本部工业”是指轻工业和建筑业。他借鉴欧美国家工业发展的经验,认为像中国这样一个工业化城市化程度低起步晚的国家,应当把重工业、能源工业等放在优先的位置上,以便给轻工业、建筑业、农业提供先进的设备和充足的能源。他说:“钢铁者,实为一切实业之体质也。”美国每年钢铁产量八九千万吨,因而是“世界上最发达之国”,中国如果要加快工业化城市化进程,与美国“并驾”,“实非有如现代汉冶萍之铁厂三四百所不为功。”〔40〕但是轻工业、建筑业等周期短、见效快,且与人民生活的关系最为密切,也应大力兴办。“发达本部工业之目的,乃当中国国际发展进行之时,使多数人民既得较高工资,又得许多生活必要品、安适品而减少其生活费用也。”〔41〕

工业化固然能有效地推动城市化,但是也可能给城市带来消极的负面影响。英国是世界上最早通过工业化实现城市化的国家。 1801 年到1851年的半个世纪中,英国5000人以上的城镇由106个增至265个。城市化率(即城市人口占总人口的比例)由26%增加到50%,到1900年又增加到70%〔42〕。同时英国也是当时世界上城市问题最严重的国家。正如恩格斯所揭露的,在伦敦、伯明翰、曼彻斯特,“街道通常是没有铺砌过的,肮脏的,坑坑洼洼的,到处是垃圾,没有排水沟,也没有污水沟,有的只是臭气熏天的死水洼。”在都柏林,“穷人区却可以归入世界上最可怕最丑恶的穷人区之列。”〔43〕,今天,欧美发达国家的城市问题仍然存在,美国纽约被称为“钢铁坟墓”。至于发展中国家,城市污染更是日趋严重,加尔各答、墨西哥拥挤、脏乱的程度令人难以想象。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城市发展非常迅速,1996年,全国建制城市已达666个,城市人口总数为51511万人,占全国总人口的42.1%,其中非农业人口20779万人,占全国总人口的17%〔44〕。 然而中国城市环境污染使人触目惊心,据全国三分之二的城市(直辖市、省会市和旅游城市)的测定,只有海口的大气污染没有超标,其余全部为世界卫生组织规定标准值的11倍至17倍。看来,人类在发展工业、实现城市化的同时,面临着一个如何防止和克服城市病、维护生态平衡、营造优美环境,从而保证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大课题。

孙中山不愧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和现代化建设的先驱,早在19世纪末就对这一重大课题作了深入的探讨。1897年他在《中国的现在和未来》一文里分析了城市的环境问题。他说:“在乡村里人民一般地都是很健康的。疾病的发生只是在城镇里。”其原因就是城市人口增加了,面积扩大了,但环境保护却被忽视,“城镇中完全缺乏卫生组织和官办的防疫组织”,城市的废水不仅污染了城市的环境,而且还对农村的生态造成损害,“清帝国乡区的每一部分几乎都完全免于疫病流行,有的这些乡村的疾病,是从那些人烟过于稠密、污秽到极点、难以言语形容的污水供应的城市中传入的。”〔45〕城市恶劣的环境必然损害城市人的身心健康,造成生理上和心理上的疾病,结果也就影响城市社会的发展进步。相反,如果有良好的环境、新鲜的空气和洁净的水,城市人就能“获得较优良之工作状态,并有余暇之机会,可以思及其他工作以外之事情,如此,劳工必能知识日进,获得充分之娱乐与幸福。 ”〔46〕1924年8月,孙中山在广州国立高等师范学校演讲民生主义时,专门讲到了空气和水的问题。他说:“至于吃风(指呼吸空气——引者),每日就要吃二万三千零四十餐,少了一餐便觉得不舒服,如果数分钟不吃,必定要死。可见风是人类养生第一重要的物质。”又说:“一个人没有饭吃,还可以支持过五六天,不至于死;但是没有水吃,便不能支持过五天,一个人有五天不吃水便要死。”〔47〕虽然他当时还认为这两种物质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是天给予人类”,但他不厌其烦地强调这两种物质的重要性,无异于告诫人们要珍惜和爱护空气和水资源。为了改善城市居民饮水用水条件,他提出要广泛建立自来水设施,“除通商口岸之外,中国诸城市中无自来水,即通商口岸亦多不具此者。许多大城市所食水为河水,而污水皆流至河中,故中国大城市中所食水皆不合卫生。今须于一切大城市中设供给自来水之工场,以应急需。”〔48〕

孙中山还强调自然环境的保护对城市防灾减灾的意义。清朝末年,广州水灾频频发生,城市居民的生命财产损失严重。水灾的主要原因就是自然环境被破坏,生态失去平衡,“古代有很多森林,现在人民采伐木料过多,采伐之后又不行补种,所以森林便很少。许多山岭都是童山,一遇了大水,山上没有森林来吸收雨水和阻止雨水,山上的水便马上流到河里去,河水便马上涨起来,即成水灾。所以要防水灾,种植森林都是很有关系的,多种森林便是防水灾的治本办法。”〔49〕

为了改变城市化造成的恶劣环境,实现城市的经济效益和环境效益的统一,达到人和自然的和谐,孙中山提出了建设花园城市的设想。他的花园城市的实验基地是广州。广州有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附近景物,特以美丽动人”,其他地形地貌,类似虎踞龙盘的南京,“而其伟观与美景,抑又过之。”如果在广州“建一花园都市,加以悦目之林囿,真可谓理想之位置也。”孙中山设想,通过花园城市的建立,使广州在成为工商业中心的同时,也成为“供给美景以娱居人”的旅游中心,“珠江北岸美丽之陵谷,可以经营之以为理想的避寒地,而高岭之巅又可利用之以为避暑地也。”〔50〕

最早提出“花园城”设想的是英国新闻记者埃比尼泽·霍华德(Ebenezer Howard)〔51〕。在霍氏“花园城”里,有中心公园, 花园,绿地散布在全市各地,城市周围是农场、牧场。孙中山在提出花园城市设想时是否参考了霍氏的概念,目前还没有资料说明。但可看出二者有很多相似之处。还应指出的是,霍氏花园城规模不大,占地仅一千亩,居民不超过三万。这多少带有反城市化的色彩,因为厌倦现代城市嘈杂拥挤的生活,便试图限制城市的规模。而孙中山则相信,无论城市化有多么大的弊病,但毕竟代表了人类文明发展的方向。他不赞成“文明不利于贫民,不如复古”的说法,而认为“文明进步是自然所致,不能逃避的”,“文明有善果,也有恶果,须要取那善果,避那恶果。”〔52〕他对大城市总的是持乐观和肯定态度,这与无产阶级革命导师关于城市化的观点十分接近。恩格斯说:“城市愈大,搬到这里来就愈有利,因为这里有铁路,有运河,有公路,……”〔53〕因为大城市具有它的不可替代的功能和作用,因此孙中山一再强调计划建设的北方大港、东方大港以及上海、广州、武汉都应当成为世界性大都市。北方大港建成后,“使与纽约等大”,南方大港建成后,“人口将超过一切都市”,武汉三镇人口已愈百万,扩建后“则二三倍之,决非难事”,“略如纽约、伦敦之大。”〔54〕

因为孙中山重视克服城市化的负面影响,肯定大城市的中心地位和作用,所以他也就对大城市地域结构的设计倾注了很大的心血。

近代城市,无论是工业化推动城市化,还是商业贸易带动城市化,都属于自然生长的形式。与主要是政治中心、市区呈四方型的古代城市相比,其优越性是经济功能成为城市的主导功能,地域结构呈现复杂化和多样化的特点。但是,近代城市的生长几乎完全忽视人的理性,以致陷入无序状态。恩格斯在描述19世纪中叶英国城市的状况时说:一些地方的房屋是“毫无计划地胡乱堆在一起的”,一些地方“在建筑这些街道和大杂院时没有考虑到其他街道和大杂院的地位,街道时而朝这一面转,时而又朝那一面转,每走一步都会闯入死胡同或者碰上死角,使你又回到原来出发的地方;要不在这个迷阵里住上一个相当长的时期,那就怎么也摸不清这里的方向。”〔55〕19世纪末20世纪初中国城市也有这样的无序状态,“很缺少现代化理论化的条件,而住宅是在弯弯曲曲的如羊肠的里弄中布满着,房屋接毗,没有相当的距离,吾人夜入其境,宛然探进深谷山洞的同样感觉。”〔56〕

针对城市的无序状态,芝加哥学派提出,城市不仅仅是街道、建筑物等的集合体,而且是人类属性的产物〔57〕。从而为现代城市规划提供了理论依据。根据这一理论,勒·可布西耶(Le Corbusier)等提出注重功能布局的合理、强调功能区分的城市规划原则。这是本世纪30、40年代的事情,然而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先驱孙中山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就提出了类似的城市规划的原则:

(一)“国民需要”原则。孙中山认为,城市的一切设计,应当从城市居民的生产和生活需要出发,“皆务使居人得其安适”,国家应当设一个特别建筑部,“以考察人民习惯、营业需要,随时加以改良。”古时的城区突出统治者,现代的城区应突出人民;古时的住房建筑以神为中心,现代的住房建筑应以人为中心。从前,“中国一切居室,皆可谓庙宇式。中国人建筑居室,所以为死者计过于生者计,屋室先谋祖先神龛之所,是以安置于居室中央,其他一切部分皆不及。”这种布局应当改变,“弃其最近三千年愚蒙之古说及无用之习惯”,“改建一切居室以合于近世安适方便之式。”〔58〕

(二)“抵抗最少”原则。这相当于当代“最小代价原理”,即强调城市规划的基本出发点和最终评价标准在于效率。如前所述,城市设计,要从人的理性、需要出发,但是这种理性和需要是建立在遵循自然规律、利用大自然赋予人类的条件的基础之上的。这就是“抵抗最少”。否则,忽视自然,随心所欲,人和自然的矛盾就会加剧,人类就要付出较多的代价,这就是“抵抗最多”。北方大港为什么要选在“大沽口、秦皇岛两地之中途,青河、滦河两口之间”?原因就是“兹港所在,距水深至近,去大河至远,而无河流滞淤,……自然之障碍,于焉可免。”〔59〕孙中山计划建设一批如北方大港、东方大港、鄱阳港等新兴城市,并且在一些现有城市扩大建成区,目的就是统一规划和统一建筑,“一切公共营造及交通计划均可以最新利之方法建设之。”从而避免在欧美国家出现的旧城改造的难题,“则此空费之无数之金钱劳力与无远见之失误皆可免去。”〔60〕

(三)“地位适宜”原则。在市区内,应有科学的功能分区及合理的空间结构。孙中山设想,新建的广州市,包括黄埔和佛山,以车卖炮台及沙面水路为界。商业区、工业区和住宅区相互独立、秩序井然。水路以东为“商业地段”,水路以西为“工厂地段”,在工厂地段,开一条小运河,与花地、佛山水道相连,使每个工厂运进原料和运出产品即廉价又便利。在商业地段,修建码头、仓库,以利商品的运输和储藏,同时兴建一个新街区,“加以新式设备,专供住居之用。”〔61〕又如镇江市,在大江南面填筑扩充市区,大江北面再建一个城市。并建筑桥梁和地道,将南北两市联为一体。临江街道及其附近,因为交通便利,辟为工商业区;工商业区后面,因为环境安静,作为住宅区。在芜湖,自江岸起,循运河方向,规划街区,“其近江者留以供商业之需,其沿运河者则留为制造厂用地。”〔62〕

孙中山关于中国城市化的构想在当时并没有实现,甚至未曾付诸实施,时人及后来有的学者便据此认为孙中山不切实际,陷入空想。这种判定现在看来有些武断和苛刻。孙中山的计划确有空想的成份,但就其主要方面而言,它是既参照了外国的经验,又考虑了中国的国情。它之所以未曾付诸实施,主要不是因为它的空想,而是因为缺乏一个和平安定的建设环境。每当孙中山雄心勃勃地制定城市建设的计划,并为实现其计划而奔走呼号时,反动势力便予以阻挠和破坏。孙中山的城市化构想未能实现,但它的价值不可低估,他对城市化道路的探索,他对城市问题的研究,都达到当时其他思想家和设计者未能达到的高度,对今天中国如何加速城市化、如何防止和克服城市病,从而保持城市的可持续发展,都具有重要的启迪和参考意义。(本文是在隗瀛涛先生指导下完成的。)

注释:

〔1〕〔3〕〔6〕〔7〕〔9〕〔10〕〔11〕〔12〕〔13〕〔14 〕〔15〕〔16〕〔20〕〔24〕〔25〕〔28〕〔30〕〔32〕〔33〕〔34〕〔46〕《孙中山全集》第2卷第423,321—367,383,535,420,434,436 ,404,491,491,526,527—528,490,404,560,404,322, 560,560,404,494页,中华书局1986年版。

〔2〕《孙中山全集》第3卷第108页。

〔4〕〔44〕《光明日报》1997年11月4日,1997年10月7日。

〔5〕〔21〕〔31〕〔45〕〔52〕《孙中山全集》第1卷第15,15,13,94,327—328页。

〔8〕〔29〕〔43〕〔53〕〔55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9卷第248页,第2卷第281页,第2卷第307、313页,第2卷第300页,第2 卷第333页,人民出版社1961年版。

〔17〕〔18〕〔19〕〔35〕〔36〕〔37〕〔38〕〔41〕〔48〕〔50〕〔58〕〔59〕〔60〕〔61〕〔62〕《孙中山全集》第6卷第262,319 ,325,294,294—295,303,377,377,387,308,385—386, 256 ,268,308,293页。

〔22〕隗瀛涛:《近代重庆城市史研究》,《近代史研究》1991年第4期。

〔23〕《商务官报》光绪三十二年,第9期第161页。

〔26〕〔27〕〔39〕〔47〕〔49〕《孙中山全集》第9卷第419, 425,391,398,407页。

〔40〕《孙中山全集》第5卷第135页。

〔42〕谢放:《孙中山与中国城市近代化》, 纪念孙中山诞辰130周年国际学术讨论会论文。

〔51〕康少邦、张宁等编译:《城市社会学》第213—216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54〕《孙中山全集》第6卷第255、310、294—295页。

〔56〕体扬:《由城市到农村》,《市政评论》民国二十四年,第3卷第15期。

〔57〕帕克:《城市社会学》第1页,华夏出版社1987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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