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师范大学哲学与政府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摘要：自《君主论》诞生以来，马基雅维利这位在西方政治思想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以及该著作就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后世在肯定马氏和《君主论》中划时代宝贵思想的同时，又对著作中强调的“性恶论”以及由此而产生的“马基雅维利主义”充满非议。 然而，我们应该客观评价马基雅维利和《君主论》，挖掘其中深刻的思想价值和理论指引作用，尤其是在国际政治领域，《君主论》中所表达的人性观、权力观、均势理论以及建立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军队思想，无不体现了马基雅维利的现实主义思想，奠定了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的基础。因此，笔者将以审慎的态度对其思想进行一番理性的梳理和评述。
关键词：马基雅维利；现实主义；权力与均势；军队建设理论；性恶论；
一、马基雅维利与《君主论》
马基雅维利出身于意大利佛罗伦萨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家境贫寒，却仍接受了扎实的古典教育。师从人文主义大师罗西格列奥，后来在佛罗伦萨大学完成教育。马基雅维利所处的时代，欧洲各国之间的政治境况差别很大，法国、英国以及西班牙都已经建立了统一的多民族国家，资本主义经济有了显著的发展。而意大利国内却还处于四分五裂的封建割据状态，各种大小王国林立；教权与王权处于激烈的对抗之中，令国外势力趁虚而入。此时的意大利内忧外患、灾难深重，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也是停滞不前。
马基雅维利曾担任佛罗伦萨的外交与军事官员，因而经常出使国外，在任职的14年间，以外交使节身份作了约20次外交出访，这些经历为其积累了丰富的政治外交经验，让他深谙统治者之间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卑鄙伎俩，然而面对意大利政治的软弱无能和人民的贫困潦倒，马基雅维利对此深感苦闷与痛心。而这也从客观上促成了《君主论》的写成。
《君主论》是马基雅维利最负盛名的一部著作，被称为“邪恶的圣经”。在这本书中，马基雅维利力图尽可能深入权术问题,直接向君主提出种种实行办法；讨论了“君主国是什么，它有什么种类，怎样获得，怎样维持，以及为什么会丧失”。并从历史的经验角度出发，以“人性本恶”的基本假设为依据，认为国家的产生是出于人性本身的需要，并不是上帝的意志，从而否认了君权神授。 他大胆地将政治与伦理道德分离，认为政治的基础不再是伦理道德，而应由权力取而代之。
二、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
现实主义可被视为一种理解国际政治的一般研究方法，它是由许多相关理论组成的集合体，不是一种单一的、统一的理论。即，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是指：秉持着现实主义核心理念、核心假定看待国际关系、国际政治的相关理论集合。现实主义者基本的哲学观点是：国际政治一直是，也将永远是以权力、军事力量和现实政治的运用为标志。
然而，必须指出，尽管大多数现实主义者关于国际政治的现实主义理论经常不一致，但他们在下述有关国际政治的本质问题上拥有共同的核心理念。
首先，他们相信国家是国际政治中主要的和最重要的行为体，是构成当今国际体系的基本单位。其次，现实主义者将无政府状态，即不存在任何共同的最高权威视为国际政治中最显著的特征。在无政府状态下，“自助必然是行动的准则”，国家必须使用自助的一切手段，包括武力，来保护其利益。竞争是这种无政府体系的必然结果。国家间的竞争主要集中在军事安全领域，但也表现在经济和其它领域。国家之间的竞争，使国家都深切地关注其在国际体系中的权力地位和相对于他国的相对优势，这种关切引导着国家的行为，使国家之间的合作较难达成。第三，现实主义者认定，国家将最大限度地寻求扩大其权力或安全。一些现实主义者集中于权力，认为它本身就是目的。摩根索就是这种观点的突出典型。而另外一些现实主义者则将权力看作安全的手段。如沃尔兹强调权力不过是实现安全的一个手段而已。第四，现实主义者假定，国家是国际事务中统一的和理性的行为体，它能够合理地确定其对外政策目标，考虑各种政策方案的的可行性和可能导致的结果，它会仔细权衡可供选择的各项行动成本，然后选择能够最大限度地实现国家目标的政策方案。
综上，可以得出现实主义的核心假定是：
1、人性本恶，人与人的关系永远都是一种冲突的关系；
2、国家是国际体系的主要行为体，国家在国际社会的地位是不平等的，是根据国家实力决定的；
3、国际社会处于无政府状态，国际政治就是一种权力的斗争，冲突是必然的；
4、权力与利益决定国家意志，权力的重要表现和根本保障是国家军事实力；
5、维持国际和平的最好办法是依靠均势。
对于他的拥趸们来说，有“资产阶级政治学奠基人”之称的马基雅维利亦是现实主义国际政治理论的先驱。尽管马氏更多的在国内政治领域、比较政治学、军事理论方面建树颇丰，但他的很多现实主义思想却为国际政治理论中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具有人文主义思想、文艺复兴巨人的马基雅维利通过对人性的思考，将人性带入政治学研究领域之中；通过论述权力产生、获得和丧失的方式，发现权力与人性的关系，认识到了权力的重要性和基础作用；并结合自身的深切感悟，提出必须建立“良好的军队”，并牢牢控制军队，才能维护统治与安全。这些思想观点对后世国际政治现实主义研究具有深远的借鉴意义。
三、《君主论》中的权力观与均势理论
（一）《君主论》中的权力观
现实主义认为，国家间关系就是权力的斗争，正如汉斯·摩根索的巨作《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国家间的政治就表现为国家间权力的斗争，并在斗争中追求和平的过程。 “权力”一词在国际政治中不仅体现为国家能力或者潜力，更多的是指国家间相互的影响力和制约力；故而，权力既是国家意志的体现，同样也决定了国家意志；即权力既是目的，又是手段。
马基雅维利在他的《君主论》一书中是以君主国的组成方式、获取方式和维持方式为切入点，将“权力”引入君主国统治之中，即一切国家的统治根源就是权力的存在、获取、丧失，运用权力的手段作用暴露无遗；继而，又通过“君主”这一桥梁从宏观的国家层次转向微观的人性层次，将人对权力的追求（目的）与国家运用权力（手段）结合起来。马基雅维利政治观脱离了传统的伦理道德，使政治学与伦理学彻底分家。在他的政治理论中，权力是一切政治的开端，绝对的权力是完美政治的前提，同样政治也是权力的保障。
《君主论》共26章，无论是关于君主国种类及其获取手段，还是君主如何运用权术维系政权，亦或是关于国家军队建设，都无一不体现着权力的合理保存和运用，可以说“权力”贯穿整部著作。在《君主论》中，作者提倡的是一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政治权力观，他主张将政治从生活中单独提出，建立在人性恶的基础上，从而得到一个对道德漠视的纯粹权力的有效运用。在国际关系中，可以理解为：在无政府状态中，国家间最好是“互不相干”、要不然就是“你死我活”。如马基雅维利一般，现实主义者认为权力存在的必要就是让国家能够更加安全稳固地统治下去，国家要么扩张、最低限度是自保，除非国家不再独立存在。
（二）《君主论》中的均势理论
在《君主论》 “混合君主国”一章中，“……由此可以得出一条永远没错，或者罕有错误的一般规律：谁是促使他人强大的原因，谁就自取灭亡。”这句经典的论述，恰恰体现了马基雅维利对于均势的理解和运用。
均势是一种平衡的状态或者是动态运动的非常态化相对静止状态。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然而均势理论则是近代才由查尔斯·金德尔伯格、罗伯特·吉尔平和肯尼思·华尔兹等系统地阐述。肯尼思·华尔兹在《国际政治理论》“无政府秩序与均势”一章中认为“……我们发现无论国家是否愿意，它们都将形成均势”。然而事实并非一直如此，在均势的另一面，便是 “追随强者”、 “搭便车”，即当有一方在斗争中胜出时，所有人都会追随强者，这种情形在国内选举中常常出现。而在国际政治中，事实往往与国内相反，国家一旦落后，它们便会更加努力的地增强自身实力，或是选择与他国合作。此时，采取均势则为明智之举。
正如马基雅维利在分析为何罗马人可以和平、安定地占领并建立“新君主国”，而法国人则二度失去米兰，究其根本来说便是法国国王路易十二没有遵从均势，消灭了地方弱小势力，扩大了地方强大势力，放任了潜在对手的实力增强。也正如马基雅维利所言“……我在南特曾经同罗阿诺枢机主教谈及(“法国失去米兰”一事)，他对我说；意大利人不懂战争；我就回答他说，法国人不懂政治……”这种以君主的统治过程中权衡制约不同大小势力集团，可以发现均势思想在马基雅维利头脑中的根深蒂固。当然了，如果马氏可以更近一步的思考，到底何时需要均势、何时又是非均势?均势何时会发生变化?如果出现霸权国均势将如何等等，那马基雅维利一定会发现均势理论在国家间关系中的重要性，而成为一位坚定的还原主义理论的现实主义学者。
四、《君主论》中的军队建设理论
汉斯·摩根索在《国家间政治——权力斗争与和平》中写道：军事实力是国家权力的一部分。正如前文提及的，在国际无政府状态下，“自助必然是行动的准则”，国家可以使用一切手段，包括武力，来保护其利益。这是无政府体系的必然结果。而国家间的竞争主要集中在军事安全领域。因此军队建设理论便成为现实主义者们一块重要的理论建构领域，军事实力不仅是权力的表现，同样也是取得和维护权力的手段。
创建国民军是马基雅维利毕生努力的最大的事业之一，同时也是《君主论》探讨的最重要课题之一。正是由于马基雅维利在意大利的亲身经历和对雇佣军引发灾难的切肤之痛，对比其出使观察到的拥有自己武力的统一的法国、瑞士，产生了强烈的反差，事实证明，统治者只是运用外交上的纵横捭阖而没有自己民族的武力做后盾，是无法同强大的军事集权国家相抗衡。正如米尔斯·海默认为的那样，国家没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任何外交的技巧都是徒劳无用的“花拳绣腿”。
可能马基雅维利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军事实力在国家间交往中的重要性，甚至可能他都没有把军队与权力相挂钩，他的创建国民军的观点可能仅仅来自于他对于雇佣军制度的深恶痛绝。然而，历史也总是这样，“有心栽花花不放，无心插柳柳成荫”，佛罗伦萨并没有因为国民军的创立而走上马基雅维利渴望的稳定安全的道路，甚至他渴望为祖国效命却始终不被录用的噩梦自梅迪奇家族复辟之后便一直持续到他的离世。然而，他的军队建设理论却对后世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而一切国家，无论是新的国家、旧的国家或者混合国，其主要的基础乃是良好的法律和良好的军队，因为如果没有良好的军队，那里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法律，如果那里有良好的军队，那里就一定会有良好的法律。”
而马基雅维利的高明之处还不仅限与此，他结合历史经验，预见到并建议“贤明的君主”，除了战争、军事制度和训练之外，不应该有其他的目标，这才是君主作为一国军队统帅的专业；而且“在和平时期绝对不能够无所事事，相反，应该努力地利用这些时间，以便在命运逆转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五、《君主论》中的“性恶论”
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潮，使马基雅维利善于结合历史经验，从人性的视角切入看待政治。
《君主论》第十五章至第二十三章集中论述了统治权术问题，最著名的就是关于狮子和狐狸的描述。作为君主，必须像狐狸般的狡猾，像狮子般的凶狠，为了权力可以不择手段。马基雅维利认为，君主应该是一个有智谋的人，拥有智谋，才能够明白何时以及如何运用权术，才能避免错误的行为。所以，马基雅维利更侧重具有狐狸智慧的重要性，君主特别需要狐狸的智谋和狡诈。同时，“……君主必须深知怎样掩饰这种兽性，并且必须做一个伟大的伪装者和假好人。”
在马基雅维利看来，利他主义和公道都是不存在的，人们偶尔行善只是一种伪装，是为了赢得名声和利益。但但是他并没有绝对、彻底地否定道德。如果使用道德的方法能够实现目标，君主还是应该使用道德的。“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不要背离善良之道，但是如果必需的话，他就要懂得怎样走上为非作恶质途”。尽管这也是一种阴谋手段的运用，但从另一个角度讲，道德对于君主而言还是有一定价值的。马基雅维利不是反道德主义者，也并不否认道德在个人私生活方面的作用。他是把个人道德与基于国家利益的道德区分开。
马基雅维利对于“人性恶”的核心假定，是划分他到底是现实主义者还是理想主义者的根本标准，作为现实主义者的马氏，首先认识到了个人道德与国家利益的不同，不能以个人道德的善恶来衡量一个国家行为的善与恶，因为国家的存在就是目的，安全与稳定是它的核心利益。所以一切国家行为只要是为了国家的安全与稳定就是好的价值。其次，马基雅维利还认识到了人性驱使下的权力斗争是一种无休止的竞争，因而国家间追求权力与利益也是如此。最后尽管马氏主张君主应该抛弃伦理道德，但细细分析他的思想不难发现，马基雅维利并不是绝对地否认国家统治不需要道德，而是在个人道德与国家利益相冲突时，作为统治者要摒弃个人道德而追求和维护国家利益。用今天的话来说，马基雅维利是一位“弱现实主义者”。
历史的灰尘应该留在历史里。用现代人的眼光不分青红皂白地“批判”古人的思想是不负责任的愚蠢。回看马基雅维利的时代，我们首先得从马克思·韦伯的官僚制科层结构中脱离出来。在中世纪的西欧，一国之兴衰很大程度系于一人身上，这个人便是“君主”，所以我们不禁要问：什么是君主?为什么需要君主？君主因何而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君主已经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了。所谓善良、诚信、虔诚、慈悲都是值得表扬的好的道德、优良的品质，然而，由于人类自身的条件本就不允许这样，同样后天的生长环境会对人的品性产生极大的限制和影响。“哲学王”在马基雅维利眼中应该就是“可笑理想”的悖论。诚如马氏所言，“君主既不能全部拥有这些优良的品质，也不能够完全的保持它们，因此君主必须有足够的明智远见，知道怎样避免那些使自己亡国的恶行，并且如果可能的话，还要保留那些不会使自己亡国的恶行”。
把国家假定为一个理性行为体，对国家负责，就是“自助”，这是现实主义基于无政府状态认识国际关系中国家行为的核心。马基雅维利只是没能从他对“君主国”眷念的时代局限性中走出来，因而没能将“君主”抽象化为国家统治者本身；同样由于时代的局限性，在没有引入马克思·韦伯的官僚制国家权力组织理论的情况下，马基雅维利也无法理解和突破，除了“君主”以外的其他人对国家间政治的影响与重要性，而无所谓是到底谁是君主、首相还是总统。尽管马基雅维利不可避免地具有早期现实主义者的局限和偏执，然而理论的发展和进步，却来自于对思想不断地“批判——建构——批判”的动力。这是马基雅维利的理论贡献也是后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到的“新大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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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郭梦晗.解析马基雅维利《君主论》政治思想[J]，山东行政学院报，2014（07）.
作者简介：黄扬（1995年—）男，汉族，安徽巢湖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国际政治。
论文作者:黄扬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中
论文发表时间:2018/9/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