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心理学史研究的方法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国古代论文,心理学论文,史研究论文,方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1-7623(2001)04-0052-05
中国古代心理学史的系统研究已近二十年,主要集中在发现和整理古代的文献和材料。这种挖掘和整理的研究工作无疑是有意义的,潘菽等老一辈心理学家对此已有论述:一是能证明中国是世界心理学的发源地之一;二是能丰富世界心理学思想的宝库;三是建立有中国特色心理学体系的必要工作;四是能学习古人严谨治学、追求真理的精神。除此之外,青年心理学工作者中,汪凤炎博士还专门就此问题发表了《新论研究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现实意义》一文,就研究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意义,又补充了三点:其一,能弥补西方心理学的不足;其二,能为中国心理科学提供强有力的根基;第三,有助于揭示中国人心理的深层内涵。
应该说,这些意义的提出都是现实的和有指导作用的,它为中心史的发展提供了努力的方向,但是,在中心史二十多年的发展过程中,其学科的研究意义并未完全体现出来,尤其是在弥补西方心理学的不足,揭示中国人心理的深层内涵方面。因为,迄今为止,中心史并没有在心理学发展的理论和应用中发挥应有的作用,它依然停留在挖掘原材料的水平上,甚至没有形成一种现代意义上的中国心理学的理论。造成这样局面的并非是学科本身的问题,而应是研究这门学科的方法问题。
一、现在的研究方法
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研究方法问题,最初,由燕国材教授提出了“从纵的方面来进行研究和从横的方面来进行研究”两种具体的方法,并把辩证唯物主义作为方法论的基础,进而又发展为纵横解剖研究法和系统比较研究法。而后,杨鑫辉教授也对中心史的方法问题提出了自己的观点:“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是研究中国心理学史的方法论基础。”并提出了四条基本原则和方法:(1)抓住心理实质这条主线;(2)以现代心理学概念为框架;(3)联系历史条件研究心理学思想;(4)采用比较法,历史地进行评价。研究的具体方法则包括归类排比法、史料考证法、纵横比较法和系统分析法。从中心史发展的过程可发现,其基本的方法论和具体的研究方法都大体未变,保持了一致,事实证明,在中心史发展的二十多年历程中,正是依凭这一原则,使之从创建走向发展,并取得了相当的成绩。但是,从已有的成绩当中,我们可以看到中心史二十多年的发展中,隐藏着不少问题。
二、存在的问题
1.在中心史的研究中,主流的方法都是在“挖掘、整理”的范畴内,没有冲破这一局限,导致中心史未能有新的突破,虽不断有新的心理思想被挖掘整理出来,但对整个学科的意义不大,它似乎正处于原地踏步的状态。实际上,要使中国古代心理学史研究有长足的发展,关键的并不是穷毕生精力去发现新材料,而是用最新的心理学理论去解释那些已经发现和整理好的现成材料,并使它在实际生活中得到传播和应用。我们的古代心理学思想研究之所以给人以原地踏步的感觉,主要的原因不在于材料太少,而在于没有成功地运用新的理论武器。
目前,中心史的主要工作是以西方心理学为框架,挖掘中国古代文化中存在着的类似思想,这样做,除了“为西方心理学提供某些经典的例证和历史的证明”之外,另外就是印证在我国古代同样有类似的思想。这样的工作当然不无意义,但如果它不继续往前发展,从更深的意义上分析其内容,解释其作用,传播其功能,那么,除了能提升一下我们的民族自尊心外,就别无他用了。因为挖掘出来的那些心理学思想是西方本身就已经有的,我们只是以东方的语言把它再现出来,若它不能在自身的文化土壤中发挥作用,那么,除了印证的功能之外,也想不出有什么其他的作用了。
冯特曾说:“科学的进展是同研究方法的进展密切相关的,近年来,整个自然科学的起源都来自方法学上的革命。”这句话,同样适宜人文科学,适宜中国心理学史。中国心理学史发展了二十多年,现有的研究方法,无论它的方法论原则、具体方法如何变迁,一个大的前提始终没变,那就是从挖掘的角度出发,因此,导致研究的成果都是对中国古代心理思想的一种铺陈、再现,没有进一步的加工;没有进入到更深层次的探索。这种方法在初期当然是必需的,但如果在今后的研究工作中仍走老路,那么,这门学科就永远没有进步。不停地挖,即使挖到了好东西,也无法运用它,就如同我们不停地找矿,发现了富油矿,却不会把它采出来进行冶炼,用于实际生活。这样,一切寻找、开采的工作其实都是白费的。所以,挖掘、整理出来的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不能被进一步转达为现代社会的思想,并为现代社会所用,那么,它就永远只是历史。而这样的结果,并非中国心理学史的初衷。研究中国古代心理思想,并非是为了向西方炫耀中国自古就有心理学思想,不仅仅是为了自尊心,当然,更不是为了挖掘而挖掘。找出这些与现代科学心理学相符的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是为了要更进一步找出古代的心理积淀在现代人的心理、行为中所扮演的角色。也就是说,这些中国古代的心理学思想,作为一种文化底蕴,它是如何影响现代人的;现代人在重塑新型人格、调整心理结构的时候,从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中要借鉴的是什么?要注意、克服的又是什么?所以,研究中国古代心理学史的真正意义不仅在于有关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挖掘和整理,而且在于要转达这些思想和观念中已被认识的价值,表明它们之所以是真的并且值得被人接受的诸种理由。
另外,由于受挖掘、整理大方针的限制,中国心理学史这一学科的研究工作无法很好地体现古为今用的原则。
早在1983年,潘老就提出要将古为今用的原则作为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研究的一个重要原则,他说:“我们所要挖掘并加以发扬的我国古代心理学思想必须是能为我们所需要的科学心理学所用,能纳入到我们所要建立的科学心理学体系中去,因而构成我们所需要的科学心理学的有机组成部分或基本看法。因此……我们并不是单纯为了古代心理学思想而研究古代心理学思想,尤其不能是不分青红皂白地包揽一切所谓的心理学思想。”潘老的意思非常明白,我们挖掘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是为了以其为基础,建立一个新的科学心理学体系,挖掘是为了更好地发扬、建构,绝不是为挖掘而挖掘,也不是不加选择地挖掘,否则,古为今用的原则就得不到体现。而这一原则如果在中国古代心理学史中得不到体现的话,其学科价值就要大打折扣了。但由于20年来,中心史的研究工作受方法的限制,并未有大的进展,仍在做挖掘的工作,涉及到建立一个新的科学心理学体系的工作还远未开始,甚至还未迈向“发扬”的阶段。因此,潘老提出的这一原则并没有得到很好的贯彻。这样的话,中国古代心理学史就只能是一门介绍性的学科,而且,它如果按照现在的道路发展下去,继续采取“挖掘、整理”的总方针,那它是无法成为中国科学心理学的有机部分的,充其量,只能作为一种文化历史背景,一种基底存在着,而永远无法进入科学心理学的殿堂。
2.对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实证研究,多是一种验证性地应用,并无多少实际的价值。对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研究,到现在,应该说还只是处在起步阶段,且研究的范围集中,数量也有限,主要集中在个性特质的中西比较和医学心理方面,而且绝大多数实证研究的目的都在验证上——验证与西方的理论是否相符。实际上,这样的研究大可不必以西方心理学为依托,只要它在现实生活中,符合人们的心理活动规律,揭示人们的行为规则,帮助人们的实际生活,那么,这样的理论即使与西方心理学的某些理论相违背也并不能说明什么。西方心理学尤其是美国心理学本身也是在实用主义的原则下蓬勃发展起来的。各种理论,只要它对人们的心理问题有帮助,就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如若当年的美国心理学一味地依从欧洲心理学,处处以它为楷模,那就绝没有心理学今天的局面,不可能出现弗洛伊德、马斯洛这样的影响人类生活各个方面的心理学大师。
另外,对于古代心理思想的实证研究,质量上还没有达到一定的水平,这可能是多种因素造成的。研究者自身的心理学素质背景是一个很重要的关键,他必须在具备掌握较全面的现代科学心理学体系的同时,还要精通、了解中国古代的心理学思想,并能融会贯通,使两者互为手段、互相利用,才可能在二者的基础上,创建出有新意、有价值的东西来,为社会生活服务。
三、新的方法
中国心理学史从创建到发展,历经二十余年,其基本的方法体系在这其中发挥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在新世纪来临之时,中国心理学史面临着往何处发展的问题,而在这个问题中,方法的改革又是一个关键。前文已论述,若继续按老的方法走下去,是很难走通的,因为挖掘总有一天要挖完,整理也总有一天会结束,如果总停留在挖掘、整理的阶段,那么,中国心理学史这门学科的生命力是有限的。如何让它成为一门贯穿古今、横跨东西、切实指导人们实际生活、不断为现实生活提供借鉴、具有蓬勃生命力的学科,正是中国心理学史应努力的方向。故此提出以下三点:
1.中国心理学史研究的总方针不应再仅仅定在“挖掘、整理”上,而应再加上“解释、建构”。在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基础上,建构科学的中国心理学。中国心理学史发展的20年,对中国古代文化中的心理学思想做了一个基本的挖掘和筛选,已出了一系列成果。据不完全统计,相关的论文共有350篇左右,还有若干部在中国心理学史上起了奠基作用的专著,其中有高觉敷主编的《中国心理学史》;杨鑫辉的《中国心理学史研究》、《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史》;燕国材的《先秦心理思想研究》、《汉魏六朝心理思想研究》、《唐宋心理思想研究》、《明清心理思想研究》以及他主编的《心理学大词典·中国心理学史》、《中国心理学史资料选编》(四卷本 1988-1990年);王米渠的《中国古代医学心理学》;刘伟林的《中国文艺心理学史》;刘文英的《中国古代意识观念的产生和发展》、《梦的迷信与梦的探索》等。这些著作,或以历史年代为线索,按时间顺序,逐步流理古典文献中的心理学思想;或抓住心理实质的线索,按不同的范畴来归纳古代心理学思想。这样,纵横交错,基本上对古代的心理学思想有了一个比较全面的整理。因此,可以说,挖掘、整理的工作已经可以基本告一段落,接下来的工作应是在这些已梳理好的古代心理学思想基础上,建构一个适合中国国情的,能解决中国人心理问题的中国自身的心理学体系。这样一个心理学体系包括解释和传播已有的古代心理学思想,发掘它在现代人心理中所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发挥它积极的一面,克服消极的一面,以帮助现代人重塑新型人格。当然,这一心理学体系还不能仅仅包括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还应吸收西方现代科学心理学知识,补充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不足,这就是第二步应该做的。
2.以心理学本土化为契机,把中国心理学史融入整个大心理学当中。世纪之末,全球正在出现心理学本土化的风潮,各国由于文化、历史、风俗的不同,导致人们形成不同的心理。传统的西方科学心理学已经被证明并不能解决某些非西方背景下的人们的心理问题,由此而引发出全球建构适合于本国文化的本土心理学。中国也不例外,中国心理学史正应借此契机,扩大自身的研究范畴.进一步改进并完善研究方法,确定更新的、更符合人们实际生活的研究主题,以把中国心理学史这门学科融入到整个大心理学中去,使其不再仅仅是研究心理学的历史,同样也研究心理学的现在和将来,并且,不仅是作为史而存在,更是作为心理学而存在,从而成为真正的“心理学”史。
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对人性尤为关注,各家学说对此都有充分透彻的分析,对人性的本源、形成、发展,人性的类别都有精辟的见解。而在现代心理学当中,人性问题同样也是研究的重要课题,中国心理学史正可以此为契入点,将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和现代心理学连接起来,集双方之长处,对人性进行透彻、深入的分析,不仅为本土心理学的建立充实丰富的内容,对心理学本身的建设也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3.结合实证的方法,面向社会生活,把中国古代那些宝贵的心理学知识运用于实际,真正体现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的价值。在中国古代心理学思想中,除了心性问题之外,很大的篇幅都放在应用心理上,这和中国文化本身有关。无论是儒、道、佛还是其他各学派,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人的日常人伦关系上,关心人的现世生活,而不像西方那样多考虑超越、终极价值等问题,因此也导致中国古代心理思想在应用方面特别丰富,在教育心理、医学、军事、文艺、社会、儿童、梦的心理等多方面都有精辟而全面的论述。作为研究它们的中国心理学史,应很好地借助它们,使本学科和实际生活有更多的联系,使这些古代的心理学思想在现代人身上体现出它们的价值。虽说世移时移,但受着同一种文化熏陶出来的人,心理在许多方面是一脉相承的,只不过,现代人也许用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但这并不影响到古代应用心理思想的价值。最主要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把它转换成适用于现代社会、并为现代人所接受的一种知识或工具。这就要借助现代科学心理学的工具,用科学实证的方法,充分检验其价值,然后帮助人们提高生活品质。“在这方面,其实已有成功的例子:像对‘怒伤肝,喜伤心,思伤脾,忧伤肺,恐伤肾等问题的实验探讨和验证;五音对五脏的心理生理的实验检验,采用电脑经络探测系统仪,测查与五脏相对应的经络、穴位在静息状态和发音状态下信息值的变化,已初步证明五音和五脏之间存在着心理生理上相关联的密切关系,五音对五脏的对应性,五行、经络理论的相关性,以及声音表象的作用问题。”[9]借助适当的手段,把古代的一些心理学思想转换成现代心理学知识,最终在实践生活中发挥其功用,将是中心史一条前景光明的道路。借助这些方法和原则,中国心理学史也许能走出目前“徘徊不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