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河岳英灵集》初选及其诗史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诗史论文,英灵论文,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殷璠《河岳英灵集》叙云:“起甲寅,终癸巳。”癸巳,指天宝十二载;《文苑英华》收录殷璠序云:“起甲寅,终乙酉。”乙酉,指天宝四载。这两种说法都有文献依据,不能轻易否定。因此,推断《河岳英灵集》有两次编纂定稿,当无疑问。第一次定稿在天宝四载,并不是说开始编纂就在天宝四载。那么,《河岳英灵集》开始编纂,即初选时间在何时呢?我们从《河岳英灵集》叙提出的“开元十五年”这一特殊的时间推断储光羲在其中的地位;从殷选三集皆入选储光羲的作品,储光羲又是《丹阳集》作家中唯一进入《河岳英灵集》的诗人,推断其和同乡殷璠的特殊关系;从储光羲与《河岳英灵集》其它诗人交往以及《河岳英灵集》诗人之间的交往,推断储光羲帮助殷璠编纂的可能性和可行性①。储光羲帮助殷璠的内容应包括诗人和诗作的选择,包括编纂理念和编纂体例的商定。考虑到时、地的因素,储光羲帮助殷璠开始编纂《河岳英灵集》的时间应在开元末。
其一,储光羲开元末辞官归隐是编纂《河岳英灵集》的最佳时间。储开元十四年进士及第,交游日广,对诗坛有了比较深入的了解,他也有机会接触当时的诗人和作品,而这一时间离《河岳英灵集》第一次定稿时间又最靠近。有迹像表明,初编在开元末,如殷璠评李白云:“白性嗜酒,志不拘检,常林栖十数载,故其为文章,率皆纵逸。至如《蜀道难》等篇,可谓奇之又奇。然自骚人以还,鲜有此体调也。”李白天宝元年入长安,在殷璠的评论中没有一点痕迹,如写于天宝四载或十二载,则与“常林栖十数载”不合,如写于开元末,则通。
其二,《河岳英灵集》入选的诗人作品绝大多数都是天宝以前开元时期的,只有极少数作品才是天宝元年以后的。
部分可以系年的作品,其创作时间在天宝以前。如《河岳英灵集》所收王维诗,《息夫人怨》原注“时年二十”②,则写于景云二年(711年)。《送綦毋潜落第还乡》写于开元十四年之前,綦毋潜进士及第在开元十四年。《初出济州别城中故人》写于开元九年,开元九年至十二年出为济州司仓参军,诗云:“微官易得罪,谪去济川阴。执政方持法,明君照此心。闾阎河润上,井邑海云深。纵有归来日,各愁年鬓侵。”缘诗意当为初贬之时,与一题作《被出济州》合。又如常建《鄂渚招王昌龄张偾》写于开元二十八年。陶翰《赠房侍御》,作于开元二十二年③,诗注“时房公在新安”,睦州亦称新安,房侍御,房管,《旧唐书》本传云:“(开元)二十二年,拜监察御史。其年坐鞫狱不当,贬睦州司户。”《晚出伊阙寄河南裴中丞》,裴中丞,疑为裴宽,李邕《大照禅师塔铭》:“二十七年秋七月,诲门人曰……八月二十四日有弥留,怡然坐灭于都兴唐寺,享寿八十九……河南尹裴公名宽,飞表上闻,皇情震悼。”④岑参《终南云际精舍寻法澄上人不遇归高冠东潭石淙望秦岭微雨作贻友人》写于开元二十六年前后,时岑参卜居终南山高冠草堂,又有《终南双峰草堂作》。高适《哭单父梁九少府》写于开元二十五年,《燕歌行》作于开元二十六年,诗序云:“开元二十六年,客有从元戎出塞而还者,作《燕歌行》以示适,感征戍之事,因而和焉。”王昌龄《从军行》“烽火城西百尺楼”应作于开元十三年,《缑氏尉沈兴宗置酒南溪留赠》写于开元二十六年,《东京府县诸公与綦毋潜李颀相送至白马寺宿》写于开元二十九年。
其三,几次作品续补情况。《河岳英灵集》开元末初编后,当不断有续补,具体情况不详,但从入选诗作中可以作简单探索。第一,天宝四载定稿补入的诗篇。如收入的崔署《登水门楼见亡友张贞期题望黄河作因以感兴》,《国秀集》卷下载题作《登河阳斗门见张贞期题黄河诗因以感寄》。二诗文字多有不同,《河岳英灵集》载:“吾友东南美,昔闻登此楼。人随川上去,书在壁中留。严子好真隐,谢公耽远游。清风初作颂,暇日复消忧。时与交友古,迹随山水幽。已孤苍生望,坐见黄河流。流落年将晚,悲凉物已秋。天高不可问,淹泣赴行舟。”《国秀集》载:“吾友东南美,昔闻登此楼。人从川上去,书在壁中留。严子好真隐,谢公耽远游。清风初作兴,夏日复销愁。诗与文字古,迹随山水幽。已辜苍生望,空见黄河流。荣乐春将晚,悲凉物似秋。天高不可问,掩泣赴行舟。”诗中改动,除一般意义上的修饰,还有针对张贞期已亡的修改。《国秀集》定稿时间在天宝三载,此前张贞期在世,或已亡而崔署不知,故诗题为“见张贞期题黄河诗因以感寄”,即崔署目睹了张贞期题写的黄河一诗,有感而发,作诗寄朋友。从《河岳英灵集》所收诗看出,其后不久崔署就得知张贞期已亡的消息,诗题所示内容是张贞期已亡,见亡友题黄河诗,有感而发,因友已亡,故不再能“感寄”,而只能“感兴”了,诗的内容也随之作了调整和修改。可以简单地推断,《河岳英灵集》所收崔署《登水门楼见亡友张贞期题望黄河作因以感兴》当为天宝四载定稿收入的作品。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有关崔署的卒年,现行说法是卒于开元二十七年,据《本事诗》,崔署作《明堂火珠诗》之“夜来双月满,曙后一星孤”,“当时以为警句,及来年曙卒,唯一女名星星,人始悟其自谶也。”崔署开元二十六年进士及第,故云。事实上,《本事诗》的说法靠不住。《太平广记》卷一百九十八引《明皇杂录》云:“其言为工文士推服。既夭殁,女名星星而无男,当时咸异之。”这里并没有说崔署去世具体时间。编于开元末定稿于天宝四载的《河岳英灵集》品藻崔署时,没有提及此事,殷璠品藻人物有一特点,从“才高而无贵仕”出发,尽量揭示人物悲剧一面,殷璠未提此事,则大致可以断定崔署去世应在天宝四载以后,天宝四载以后事迹《河岳英灵集》续入极少;另外,崔署《登水门楼见亡友张贞期题望黄河作因以感兴》,《国秀集》卷下载题作《登河阳斗门见张贞期题黄河诗因以感寄》。崔署诗改作应在天宝三载后。还有,崔署进士及第后第二年即去世,在当时文人士子中应有震动,但无一诗一文议论及此。
王维《入山寄城中故人》:“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滞还期。”何焯校于题下注云:“一作终南别业”《国秀集》收入此诗,题为《初入山中》“晚家南山陲”,“隀”作“偅”;“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空”作“只”,王维经营终南别业至迟在天宝三载,“入山”、“入山中”指入终南别业。此诗初题当为“初入山中”,山中胜事只有自己知道,故作“胜事只自知”。后因送朋友而改题“入山寄城中故人”,山中胜事尽管自己知道但不能和故人分享,故“胜事空自知”。从“初入山中”知王维此诗作于始营终南别业之初,约在天宝元年至三载之间,而此时储光羲也到终南山隐居,并曾访王维,作《蓝上茅茨期王维补阙》。储光羲应向殷璠推荐王维此诗的修改本《入山寄城中故人》一诗。王、储入山有先后之别,故人有可能就是储光羲,储在王初入山中时,或居城中。这和上述崔署诗收入情况相类似。
第二,天宝十二载定稿补入的作品。现在已无法考察天宝十二载定稿对入选诗人的增减和调整情况,但可以考察天宝十二载定稿时陆续补入的天宝四载以后的作品。这一方面已有学者做了认真的考辨工作,指出李白《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声兼语弄寄房给事》,高适《封丘作》等为天宝四载后的作品。储光羲何时和殷璠不再联系,无从知晓,但收入《荆杨集》中的储光羲《述华清宫》诗,据《全唐诗》卷一三六《述华清宫五首》题下注“天宝六载冬十月皇帝如骊山温泉宫,名其宫曰华清”,则此诗当作于天宝六载冬以后。李白《梦游天姥山别东鲁诸公》、《忆旧游寄谯郡元参军》作于天宝五载;李颀《听董大弹胡笳声兼寄语弄寄房给事》,作于天宝五载;高适《封丘作》作于天宝十载。可能天宝元年以后储光羲与殷璠还有联系,只不过不像当年编纂《河岳英灵集》之始二人往来密切,天宝元年以后应是偶有联系了。
其四,綦毋潜的作品当作于同时同地,由储光羲协助一次性收入。
《河岳英灵集》有储光羲《酬綦毋潜校书梦游耶溪见赠之作》,而綦毋潜集中无梦游耶溪之作,但《河岳英灵集》有綦毋潜《春泛若耶》和《若耶溪逢孔九》二诗,二诗所作应同时。綦早年曾游若耶溪,具体时间无考,《唐五代文学编年史》系于开元十七年春,云綦毋潜有杭、越之游,后游润州。《河岳英灵集》所收绝大多数为开元和天宝初的作品,天宝四载后补入作品极少。储光羲和綦毋潜为开元十四年同年进士及第,故二人相交时间较早。
收入《河岳英灵集》中的綦毋潜诗有六首,《春泛若耶》、《题招隐寺绚公房》、《题鹤林寺》、《题灵隐寺山顶院》、《若耶溪逢孔九》五首当为同时之作,写于綦毋潜的一次江南之游,时间是在初春,《春泛若耶》云:“晚风吹行舟,花路入溪口。”《题招隐寺绚公房》云:“空山花雾深。”《题鹤林寺》云:“松覆山殿冷,花藏溪路遥。”“迟日半空谷,春风连上潮。”《若耶溪送孔九》云:“借问淹留日,春风满若耶。”《题灵隐寺山顶院》虽无季节可寻,但从旨趣、格调看,与《题招隐寺绚公房》、《题鹤林寺》当为同时之作。余下尚有《送储十二还庄城》,储十二为储光羲,丹阳延陵人,诗题之“庄城”即为储光羲延陵居所。綦毋潜六首诗中有两首是可以确定写在储光羲家乡的,《题招隐寺绚公房》和《题鹤林寺》,二寺均在今镇江市南郊。而《送储十二还庄城》云“兹情不可说,长恨隐沦賖”,可见储光羲正在家乡隐居,而自己只是一游客;“长恨隐沦赊”者,是说自己还不能像储光羲那样隐居,心中无限怅惘。据《唐才子传校笺》,储光羲归隐在开元二十一年,綦毋潜弃官还江东在天宝初。而收入《河岳英灵集》中的六首诗是否就是綦毋潜弃官还江东之作,这还要作分析。《河岳英灵集》中收载储光羲《酬綦毋潜校书梦游耶溪见赠之作》,诗云:“校文在仙掖,每有沧洲心。况以北窗下,梦游清溪阴。春看湖水漫,夜入回塘深。往往缆垂葛,出舟望前林。山人松下饭,钓客芦中吟。小隐何足贵,长年固可寻。还车首东道,惠然若南金。以我采薇意,传之天姥岑。”这是一首酬赠之作,綦毋潜《梦游耶溪》诗在先,储作在后。可以推测,綦毋潜曾有江南之行,游若耶溪,又游赏了储光羲家乡,江南之景时在念中,故有梦游若耶寄赠储光羲之诗作,这和储诗也相呼应。綦毋潜梦游若耶诗已不存,但从储诗中大略可知其内容,储诗处处在作响应。綦毋潜诗当借梦游回忆往日江南之游的惬意,储诗亦作回应:“春看湖水漫,夜入回塘深。往往缆垂葛,出舟望前林。山人松下饭,钓客芦中吟。”这是对过去游江南之行的描写,“春看”云云正好证明上次江南之行是在春天;“往往缆垂葛,出舟望前林”和上次“舟行”相呼应。“小隐何足贵,长年固可寻”。意为小隐隐山林不值得称赞推崇,但江南山水宜人,养生长寿还是值得寻游的。“还车首东道,惠然若南金。”当为概括綦毋潜梦游若耶溪诗中的意思,可见綦毋潜已在诗中表露出弃官归隐的想法。“惠然若南金”一作“惠言若黄金”,这是储对綦毋潜弃官归隐之意的认同和赞许。“以我采薇意,传之天姥岑”。意谓我以我的归隐之意将你的归隐之意传送到天姥山,可知綦毋潜梦游若耶诗中已提到将归隐天姥,天姥、若耶溪皆在越中。
因此,结合储光羲《酬綦毋潜校书梦游耶溪见赠之作》,大致可以推定收入《河岳英灵集》的六首綦毋潜的诗都是同期作品,写作时间应在綦毋潜任校书郎之前。如果这一推断能成立,同样有力地证明了《河岳英灵集》初次编纂应在开元末储光羲隐居乡里之时,綦毋潜六首诗当为储光羲传送给殷璠的。更为重要的是,由此可以进一步考察《河岳英灵集》收诗的偶然性和必然性、随机性和选择性的关系。
以上考察了《河岳英灵集》初编的时间,这是至为重要的,而在此前提下讨论其文学史意义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其实有关盛唐诗歌的演进尚未在作家群研究上有新的进展,而往往以山水田园诗派、边塞诗派等形式来阐释盛唐时期的诗歌走向,这方面取得很多成果。但当我们换一个视角去审视盛唐诗歌,当我们弄清楚《河岳英灵集》编辑过程,就意识到盛唐诗歌发展的时间段落及其演进的特点。
首先,新兴的进士群体出现,并在诗坛上渐次有了话语权。《河岳英灵集》体现了新兴进士的要求,也超脱了主流意识形态的影响。《河岳英灵集》的编纂起因是选集开元十四年和开元十五年及第进士的作品。因为开元十四、五年进士及第可考者八人,其中六人入《河岳英灵集》,李嶷、王昌龄、常建、储光羲、崔国辅、綦毋潜,而两榜进士及第者成了《河岳英灵集》重要组成部分。而现在所看到的《河岳英灵集》的规模是在这一基础上渐次汇集而成的。在此入选六人中,李嶷的诗作并不能和其他五人相比,而李嶷存六首,五首皆入选《河岳英灵集》得以流传,还有一首见《国秀集》;《国秀集》入选李嶷诗两首,一首题作《游侠》,同《河岳英灵集》之《少年行三首》之一,一首题为《读前汉外戚传》。《国秀集》所收作家较滥,《河岳英灵集》相对较严,李嶷诗能入选《河岳英灵集》肯定是因为储光羲的关系,这也有助于证明《河岳英灵集》确实是以开元十四、五年及第进士为基础的判断。
其次,编纂的公平公正,承担着诗歌指向的责任,天宝诗坛的逞奇斗艳和至今对盛唐诗坛的评价,印证了编纂的意义。客观上已显示出在殷璠和储光羲之间的差异和立场,保证了入选作家与作品的代表性。《河岳英灵集》叙和集论中皆未提及选诗与储之关系,其实这一问题还是可以解释的:叙、论、品藻应写在作品选辑之后,作品选辑过程中有储光羲的参与,对作家品评也有储光羲的意见,收作品时必然会口头交换选和不选的理由,这些意见可能会影响殷璠二稿或定稿时作叙和品评诗人的依据;储和殷的身份毕竟不同,储是出仕的,殷大概终了家乡。殷可直言品评众人,而储则不能。储不愿将《河岳英灵集》的编选和自己联系起来,这一意见殷璠是知道和明白的,故《河岳英灵集》叙中没有交待与储的联系,是可以理解的。如储敬重和攀援的丹阳人马怀素,不仅未入《河岳英灵集》,也未能入《丹阳集》,现在读《河岳英灵集》叙“如名不副实,才不合道,纵权厌梁、窦,终无取焉”语,知其绝非泛泛而论、无的放矢。顾陶《唐诗类选》后序说自己“行年七十有四,一名已成,一官已弃,不惧势逼,不为利迁”,可以自由编纂。那么,殷璠和储光羲有别就不难理解。《河岳英灵集》编纂有储光羲的协助,比如綦毋潜和储光羲同年进士及第之特殊关系,将其一次江南行的作品收入选集中。但还要注意到殷璠选诗和评诗的独立性,如《河岳英灵集》收了储光羲《酬綦毋潜校书梦游耶溪见赠之作》,却未收綦毋潜《梦游耶溪》,这一现象可以有多种解释,有可能储未将《梦游耶溪》诗传送给殷璠,或者储虽传送而殷璠未收。
由此,也可以考察《河岳英灵集》的收诗与编纂过程,至少有部分诗人作品应如同綦毋潜作品被收录的情况,是否可以说明殷璠“删略群才”主要是对入选作者的选择,对某位诗人的作品拣选反而是次要的,同样由此证明作品收集的不易。
其三,诗作选入的时间性制约,正好提供了认识开元、天宝间诗歌演进时间层次的宝贵资料。殷璠编《河岳英灵集》不像今人作唐诗选那样可以在全部唐诗中挑选,而受到诗歌传播中的一些偶然因素的影响,如王维等大多数诗人天宝四载以后的作品未见有续补,原因何在?很难分析。如果想推测,可以假想,天宝四、五载以后,储光羲由于主观和客观的因素不再和家乡旧友殷璠联系了,像王维和储光羲关系密切,而不见天宝四载后王维的诗续入《河岳英灵集》,甚至储光羲本人也没有天宝四载后的作品续入。从《河岳英灵集》有极少数诗续补的事实看,殷璠主观上应有续补的愿望,客观上受到极大限制。因此,这一情况也反证了储在初编和天宝四载第一次定稿给殷璠以很大支持和指导。同样《河岳英灵集》叙、论、品藻修改也混杂着类似的情况,而没有明晰的线索和规律可寻,换句话说,含有较大的偶然性。据考,品藻的内容绝大多数保留了原始面貌,如李白的品藻。傅璇琮先生云王昌龄和贺兰进明则续入了天宝四载以后的事迹。
其四,收入《河岳英灵集》中的作者,有诗作相混的情况,说明收录有前后,也从侧面反映《河岳英灵集》编纂的实际情况。入选的诗人作品不少是没有作者相混的现象,储光羲是没有和他人作品相混的诗人之一。而部分有相混现象的作品,则说明编纂时不是从诸家诗集中直接采选,而是通过第三者的传抄汇集成的。这在研究诗歌传播上具有了价值。
王维《赠刘蓝田》,何焯校于题下注云“或刻百家选,作卢象”。刘眘虚《送东林廉上人还庐山》,《文苑英华》作王昌龄诗。张谓《赠乔林》,《文苑英华》作刘眘虚诗。陶翰《古塞下曲》,《唐文粹》、《唐诗纪事》作王季友诗。高适《见薛大臂鹰作》,《全唐诗》作李白诗。岑参《茙葵花歌》,《文苑英华》一作刘眘虚诗。薛据《落第后口号》,《文苑英华》、《唐诗纪事》作綦毋潜诗,题为《早发上东门》。薛据《冬夜寓居寄储太祝》,《唐诗纪事》作綦毋潜诗。綦毋潜《题鹤林寺》,《唐文粹》作薛据诗。孟浩然《过融上人兰若》,《唐诗纪事》作綦毋潜诗。孟浩然《夜渡湘江》、《渡湘江问舟中人》,汲古阁本、毛扆校本作崔国辅诗。崔国辅《秦中感兴寄远上人》,《文苑英华》作孟浩然诗。贺兰进明《行路难五首》之“君不见芳树枝”,《文苑英华》作高适诗。祖咏《古意二首》之“楚王意何去”,又见宋临安本《常建诗集》卷下。
《河岳英灵集》编撰过程研究的价值还有待进一步认识。我们在讨论其诗歌风格时,就会注意到《河岳英灵集》诗歌以天宝初之前的诗歌作品为主要对象;当我们意识到《河岳英灵集》的编撰受到储光羲的影响,就会注意到其整体风格和储光羲创作的联系,也可以说讨论储光羲诗歌创作成了讨论《河岳英灵集》诗歌风格的内核或起点;当我们意识到《河岳英灵集》是以开元十四、五年及第进士为基础,就会注意到入选《河岳英灵集》中李嶷、王昌龄、常建、储光羲、崔国辅、綦毋潜六人的诗作以及他们诗歌共同的特点,更重要的是,《河岳英灵集》的诗人和创作所呈现出渐次放大的结构:储光羲→李嶷、王昌龄、常建、崔国辅、綦毋潜→其他诗人,而这一由内敛到开放的结构本身对人们认识开元至天宝初诗坛具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注释:
①论证详见拙文《论〈河岳英灵集〉的成书过程》、《储光羲与〈河岳英灵集〉》。
②《王右丞集笺注》作《息夫人》,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252页。
③陶敏《全唐诗人名汇考》,辽海出版社2006年。
④《全唐文》卷262,第2657—266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