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彭臣”中西方电影戏剧的起源与传播研究_佛教论文

“范彭臣”中西方电影戏剧的起源与传播研究_佛教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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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J8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5348(2010)08-0053-04

美国学者Fan Pen Chen(范本珍)①在其论文“论世界各地的皮影戏及其相互关系”中对中国、印度、印尼、东南亚、埃及、土耳其、欧洲皮影戏的起源和它们之间的相互关系进行了探讨,重点考查了世界其他地区与中国影戏之间的关系,对以前提出的一些理论进行了讨论和分析[1]25-64。但该文在证据文献到结论,均有值得商榷之处。

一、Fan Pen Chen的中国影戏外来论

Fan Pen Chen认为,“影戏起源于中国”之论至今尚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直到公元10世纪中国才有皮影戏表演艺术存在的“具体证据”,比印度尼西亚历史上首次提及皮影戏要迟。文中列举了赞同皮影戏起源于中国论的国内外学者名单,认为赞同派的文章中充满了传说与假设,但Fan Pen Chen在提出自己的观点时,其证据同样是道听途说和假设。

西汉道士李少翁以刻石为偶作李夫人状,放在轻纱帷幕之内,夜张灯烛,将影偶姗姗移动,以灯烛照李夫人像于帷幕之上,并与观众(武帝)互动,有情有意,虽未提及语言、故事、音乐,影戏的情致已全然具备,将其称为哑影戏或准影戏,作为后来真影戏的初始形态并无不可、高承称其为影戏远源,并非虚妄之言。Fan文却认为此仅为影子而已,绝非影戏,更不是中国影戏的起源。Fan Pen Chen之区分影子与影戏主张,有一定道理,但他似乎将二者绝对对立起来了。将影戏起源与形成(成熟)完全混为一谈,是偷换概念。若将《后汉书·李夫人传》、《后汉书·外戚列传》、《桓谭新论》、《北堂书钞》和《事物记源》、晋王嘉《拾遗记》、《太平御览·武帝内传》所载相关文献结合起来研究,则难以武断判其为无稽之谈,此亦涉及影戏的概念。弄影作戏即为影戏,影偶材料并不限定,所以有皮影、纸影、手影、乔影戏、大影戏、皮猴戏、土影戏、灯影戏等不同称呼。西汉道士李少翁将影偶姗姗移动,虽没有提到语言、故事、音乐,影戏的情致已经具备了,称为哑影戏或准影戏,把它作为后来真影戏的初始形态是说得过去的,高承称其为影戏远源,并非范文所否定的虚妄之言。Fan Pen Chen之论恰恰说明了他并不了解中国传统艺术的创作和接受传统。顾颉刚认为:“取所致者,自非鬼,亦非人,猜想之,乃即影戏所用之影人耳。观其夜张灯烛,设帏帐,令帝居他帐,则与影戏之设备大同。而武帝所见之影,则更与影戏无疑,如不能就视,如坐如而步。最明显者,为其诗所表现。‘是邪非邪’,已有不全似李夫人形貌之感觉,正与影戏之不合真象处相同。”[2]110-111

要区别中国影戏的远源与近缘,对“起源”这一概念应有严格界定,否则在表述中可能产生“关公战秦琼”般的误会,甚至产生自相矛盾。西汉道士李少翁施法为汉武帝招李夫人是一种巫术,用光将事先制做好的人形投到帏帐上,可以认为,这就是影戏之源,是中国影戏的远源;而佛教则是中国影戏形成的引缘。在佛教的催化下,影戏到唐代方告成熟,故佛教的影响与催化,可称之为中国影戏之近缘[3]440-441。完全可以认为,没有外来文化的推动,中国的傀儡戏也能通过自身运动向前发展。然而历史不能假设。事实上,佛教对中国傀儡戏的发展所起的作用是举足轻重的[3]406。这种对于影戏的远源与近缘的区分,为研究中国影戏的起源提供了比较客观的参照原则,而这正是Fan Pen Chen所缺乏的。Fan Pen Chen对影戏的“起源”一词缺乏严谨科学的界定,论证欠严谨。

汤姆·库柏(Tom coope)提出佛教教士在佛教徒从公元6至9世纪对外扩张的鼎盛时期,大影戏从印度带到印度尼西亚和中国。Fan Pen Chen认为“影戏随着佛教一起传入中国”的说法还有待证明,因为他坚持“直到10世纪都没有证据证明中国有影戏”。这显然是在反驳孙楷第先生的论点。孙楷第认为在唐朝佛教寺庙里有证据证明表演过图像讲唱,认为这种结合图像宣讲经卷就是后来影戏的滥觞。Fan Pen Chen认为“这种说法只是个假设。在宋朝影戏所演的都是历史故事,实际上与孙楷第所讲的唐朝变文在内容上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宋代以降,中国皮影戏虽多历史故事题材,但也不乏与佛教有关的皮影剧目,在某些表演术语、表演习俗上与佛教的关系也很密切,况唐朝变文俗讲亦非仅限于佛教题材,还有《王昭君变文》等世俗故事影戏,可见唐宋影戏内容也并不是截然分开、水火不容的。

Fan Pen Chen“直到10世纪都没有证据证明中国有影戏”之说法是非常不确切的。用光的原理,使色彩、图像显现出来,即用影像的方式演出俗讲,在10世纪之前并非没有文献记载,只是Fan Pen Chen未着力查找或有意无意忽略了而已。如《隋书·五行志》载有大业九年(613)事:

唐县人宋子贤,善为幻术。每夜,楼上有光明,能变作佛形,自称弥勒出世。又悬大镜于堂上,素纸上画为蛇为兽及人形。有人来礼谒者,转侧其镜,遣观来生形像。或映见纸上蛇形,子贤辄告云:“此罪业也,当更礼念。”又令礼谒,乃转人形示之。远近惑信,日数百千人。[3]452-456

隋人宋子贤已开始用纸、素(白色的生绢)剪成各种形状的影偶(佛形、人形、兽形、蛇形等);他所利用的光源,有大镜和火。他宣传的理念,是佛教的因果报应,如今生为人,因罪业来世转为蛇,礼佛则可再转为人等。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亦有用影像方式演出俗讲的记载。康保成先生提出,影戏手段的产生远远早于俗讲,不是从俗讲中派生出影戏,而是俗讲利用了影戏的形式。宋代影戏乃是说话讲唱利用了影戏的形式,而不是唐代俗讲的内容。宋代影戏已开始表演世俗故事、历史故事,因而较少带有明显的佛教印记。然而从前辈时贤所作的实地考察和有关文献看,宋以后,尤其明清以降,影戏与佛教仍有形影相随的密切关系[3]452-456。这些均可以证明Fan Pen Chen的认识是有问题的。另一方面,孙楷第提出唐朝佛教寺庙里表演图像讲唱,非臆测之论,是有历史文献作为支持的,Fan Pen Chen对此文献却避而不提。如果认为孙楷第“中国戏曲源于大影戏、肉傀儡”之说有较多猜想成分,尚可理解,如认为其“傀儡戏考源”[4]209-307纯系假设附会,则举证不足。

有文献证明,唐代不仅有了以光影演出变相一类影戏的雏形,而且已经有了成熟的世俗影戏,相关资料在《太平广记》[5]1306及元稹(779-831)、雍裕之等唐代诗人的诗作中均可找到,由上述文献可知,早在中唐时期,洛阳已经有了成熟的影戏,影戏已从一种讲经手段蜕化为表演世俗故事。所谓宋代影戏演世俗故事,只不过是中唐传统的延续而已[3]453-454。Fan Pen Chen对中国影戏文献史缺乏全面系统的了解,就武断地认定中国10世纪以前没有影戏,这是不妥的。

中国影戏源于中国。在后来形成发展中受到佛教影响和促进,也确为事实,从来也没有人加以怀疑及否认,但不能以此而得出中国影戏外来说的结论。中国皮影戏所受的影响不止于佛教,它与中国道教的关系、与中国传统大戏、民间曲艺的关系,都是很密切的,都有互动影响。但不论这种关系多么复杂,只要分清源与流、主与次、本与末,就不会产生混乱。Fan Pen Chen力图从比较中寻找证据来支持“中国影戏外来说”,然而,以他提供的材料和分析来看,不足以得出他的结论。

二、Fan Pen Chen的影戏起源于中亚论

Fan Pen Chen倾向于皮影戏起源于中亚的说法,其证据是中亚古墓中发现的动物皮雕。这种论证方法的可信度令人怀疑。拥有皮革就是皮影戏的当然发明者吗,古墓中发现的动物皮雕就“完全可以被认为是影偶”[1]吗,这些都是大值得怀疑的。“中亚游牧民族使用由皮革、氈毛、纸、布或树皮作成的平面影偶,这可能与他们的宗教活动有关。”李昉《太平广记》引唐朝《酉阳杂俎》的记载,说突厥族用氈刻象征神的氈影,放在皮袋里用来拜祀,这种习俗在中亚的土耳其和蒙古民族中一直沿袭至近代[5]1306。这些氈影显然是神圣之物,是祖先和已逝亲戚的化身。中国东北满族人在举行萨满仪式时也用树皮和纸做成人形,并用动物的影偶来陪葬。中亚的氈偶虽然由动物皮雕刻而成,但原始文献中并未显示用于影戏演出,所以称为氈偶尚可,将之称为氈影则没有道理。中亚动物皮雕的真实功能是神偶,具有宗教意义,主要起保佑祈福、驱疫逐灾作用,同东北萨满教中各种玛音神偶的性质相同,而同“影偶”和“皮影戏”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中亚氈偶之制作可能对后来皮影雕刻技术有积极促进作用,但断言中亚皮雕为影戏的起源则无从说起。

Fan Pen Chen坦承,尽管皮影戏的技艺可能是起源于中亚的游牧民族,但是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主要是因为这些民族都没有文字,因而没有文字记载。由此可见,Fan Pen Chen赞同的皮影戏源于中亚的观点,其实缺乏最基本的证据文献。“从艺术发生学角度的逻辑推衍毕竟不能代替事实的证据。一方面我们应当承认根据有限记载而悬测猜想的合理性,但另一方面,我们仍然只能坚守王国维的无证不信的原则,除非有确凿的证据,否则,推论永远只是推论,永远只是可能性而非现实性。”[6]14-15也正是如此,Fan Pen Chen仅仅通过孤立存在的氈影即认定中亚是影戏的发源地,其结论是难以成立的。

三、Fan Pen Chen的中国影戏传播论

Fan Pen Chen怀疑中国影戏18世纪传播至法国之说。法国耶稣会士杜哈德(Du Halde)神父在一部名叫《中国通史》的书中写到过中国的灯戏,其中之一可能就是一场影戏的表演。Fan Pen Chen断言:“很显然,杜哈德自己不了解中国的影戏,把影戏和走马灯混为一谈,所以他不可能把中国影戏介绍到法国。这并不奇怪,因为根据他在前言里所说,书中很多资讯来源于他对其他住在中国的耶稣会会士的采访,以及这些会士写下的书面材料。”[1]且不说上述Fan Pen Chen引文的翻译是否忠实,引文前半段颇似走马灯,但愈往下就愈可以肯定这就是灯影戏,因为有操纵影戏的人,有说唱,确是“唱影”,在陕西至今仍以“唱影”称呼影戏,这并不是走马灯。Fan Pen Chen只顾前段,未仔细思索下段,他说杜哈德把影戏和走马灯混为一谈,但其实真正混为一谈的并不是别人。

Fan Pen Chen否认印度尼西亚的影戏源自中国影戏,主要根据是两国的影戏地位及操作精美程度上的差异。印尼的影戏被凯勒(Keeler)视为可能是“世界上最有名的一种影戏,不像中国的皮影戏只被看作戏剧中的小戏。印尼的影戏被誉为‘爪哇杰出的艺术形式’。虽然中国的皮影戏比较复杂,但印尼的影戏被布兰登(Brandon)誉为‘世界上最复杂,最高雅的戏剧形式之一’”[1]。皮影戏的操纵方法一如皮影影偶的材料、影戏的语言等等,均非影戏的本质,同时,影戏的传播和接受,并非完全静止和被动的行为,接受一方经常根据当地的语境进行适当变革,也由于不同地方的艺术环境不同,有开放性的,有保守性的,完全有可能出现因影戏接受者由于在高起点基础上又加以变革和完善致后来者居上、影戏的发源地因各种原因发展缓慢甚至落后的情景。不能因为印尼影戏的盛名、其精美复杂性及其在印尼国内的地位超过“小戏”——中国皮影戏,就断言印尼皮影戏不可能来源于中国,证据显然不足。董每戡先生“说影戏”云,中国“影戏很早就很发达,并且制作技术最精的,不能不首推中国”[7]369-375。笔者引这段话并不是拿中国影戏与印尼影戏比高下,而是用以说明对影戏精美程度之评价标准并不统一,有些是自封的,掺杂着感情因素,对此仅能参考,不能绝对化。尤其重要的是,精美、复杂与否,并不能作为影戏起源传承的充分必要条件。

Fan Pen Chen也质疑中国影戏之传入德国、英国、西班牙、中亚,但他所提出的理由都不足为据。他提出在歌德的生日晚会上根本就没有表演过“中国影戏”,“在歌德32岁生日晚会上,威玛公爵夫人阿玛丽亚用穿着化装服的人的影子表演了一出‘密内瓦的诞生’,但那是真人表演的,不是用影人表演的‘中国影戏’”[1]。然而Fan Pen Chen以“真人”影子而非影偶表演来否定当时宴会上所演是中国影戏,证据并不充分,因为中国影戏除了有用影偶演影戏之主流艺术外,本来就有以真人影子演影戏的情形,此即“大影戏”或“乔影戏”,也有“人偶戏”(影人和人影同台),因此Fan Pen Chen之论难以成立。Fan Pen Chen提出18世纪西欧影戏使用黑色硬纸剪影影偶,完全不同于中国影偶材料,所以西欧影戏非由中国传入。笔者认为,以材料不同为据,并非影戏的本质。周贻白认为,“凡有影戏的国家,其历史比较中国的影戏都要迟后。且中国影戏在距今八百年前即臻完善程度而成为话本的表演,则尤为其他民族所不及。如英国的影戏虽与立体的傀儡时常并为一谈,其实还是18世纪前后由中国传入。至于以后的种种改进,则为整个戏剧形式的问题,不是影戏一方面的事。”[8]97-98与笔者的意思是一致的,涉及到区分什么是影戏本质属性的问题。

中外学者一般认为中国的影戏乃起源于中国本土,在发展过程中受到佛教的影响,至唐宋时中国影戏发展成熟,并逐渐传播至中亚、欧洲、东南亚等地。从证据到论证过程,Fan Pen Chen对这些传统观点的反驳都难以令人信服。并非只有经过证明的东西才是完全真的,并非每一真理都需要一个证明,但发现更多证据进一步探讨影戏起源问题,仍有必要。

收稿日期:2010-01-06

注释:

①范本珍(Fan Pen Chen),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尼分校东亚研究学部教授,加拿大卡尔加里大学人类研究所客座研究员。著有《元杂剧中的女性形象》(1995)、《传统中国小说中的女性斗士,魔力与超自然现象》(1992)、《正史中有关杨贵妃的问题》(1990)、《论世界各地的皮影戏及其相互关系》(2003)等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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