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人道主义的悖论性质——从市场的实质看人道主义的局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人道主义论文,悖论论文,看人论文,实质论文,性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人撰写的《人道主义的‘悖论’性质》一文在《中州学刊》1993年第6期发表后,引起学界的重视,也有的同志提出不同看法。为此,对这个问题再作进一步阐发。
本文试图应用控制论,从市场实质的角度,证明包含着尊重人的价值和地位并由此反对拜物教异化的人道主义,由其经济实质本身决定了它不能不永远面对着商品经济必然的伴生物──拜物教异化。因此,在商品经济社会中,拜物教异化是负面,人道主义是正面,已经和将要一直对峙着。这是人类文明的一种根本性的二律背反,也是人道主义作为价值观念体系的一种根本性的局限性。它与其它人道主义悖论一起,突现出了人道主义不能代替唯物史观的特定理论品位。
市场和人道主义对社会经济生活的自控功能
市场是商品经济的必要因素。把市场放在控制论下加以透视,我们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从合理配置社会资源和劳力方面看,市场的实质,在于它是人类在全社会的层面上对社会经济生活进行自动控制的唯一形式。
这一认识的获得过程,首先要追溯到波兰著名经济学家兰格对马克思再生产理论控制论解释。众所周知,马克思再生产理论的数学表达式中等号的成立,是基于商品使用价值和交换价值的市场实现,实际上它反映的是市场的宏观社会功能。兰格的功绩在于对马克思的这些数学表达式加以数学变换,参照控制论有关规则和公式,揭示出市场等价交换的奥秘,在于实现社会经济生活的自动反馈,如图1所示①。
图1“再生产公式”的控制论框图
罗马尼亚著名经济学家曼内斯库在其名著《经济控制论》一书中,民主德国哲学家克劳斯在所著《从哲学看控制论》一书中,也均以不同的形式,继承和发挥了兰格对再生产理论的这一控制论解释,使市场作为全社会层次经济生活唯一自控制形式的社会功能进一步明朗化。目前,我国经济控制论学者大皆对此持肯定态度②。
兰格还依据当代科学,把图1所示的自动反馈机制,看成马克思的再生产理论、凯恩斯的“乘数原理”以及列昂节夫的投入一产出分析的共同模式。这三者为什么共用一个图式?的确很耐人寻味。在当年“阶级斗争为纲”的“思维定势”之下,兰格的这一发现,至多被看成是三者之间的偶然的形式相似。但是,正如兰格之书英文版序言的作者、伦敦经济学院阿曹比尔曼所述,三者共用一个图式,原因在于它们实际上共同地揭示了人类经济生活中的自动反馈机制③,亦即共同地逼向对市场实质的破译;三者异中有同。这种见解是很值得深思的。不错,马克思和凯恩斯在理论上确乎有许多根本对立,这一点无可讳言;但是,当他们离开分析生产关系时的对立点而注目于人类经济生活的自然性质侧面时,价值规律的显而易见性就不能不使他们以自己的方式共同逼近对市场实质的揭示。事实上,任何正视价值规律及其经济表现的经济学家,当他用控制论数学公式表达自己唯物主义的经济见解时,都不能不以自己的方式达到同一结果。兰格的功绩,在于他当时勇敢地冲破了种种偏见,大胆而果断地从控制论角度说明了三者的异中之同,并实际上由此导向对市场的自控制实质的把握。这的确是很了不起的。目前,尽管东方和西方的经济学家在许多根本点上仍存在巨大分歧,表征着资本主义市场经济和社会主义商品经济的相反取向,但是,东西方对市场在组织人类社会经济生活方面的无可取代的特有功能的认识,已经有了某些共同见解。有这些共同见解的深层原因,在于市场的经济实质无可否认。连诺贝尔将获得者之一萨缪尔森在发行量极大的《经济学》教科书中,不仅对马、凯、列三氏的上述共同点明确加以承认,而且也认为,“竞争制度是一架精巧的机构,通过一系列的价格和市场,发生无意识的协调作用”,使生产什么、如何生产和为谁生产这三大问题、获得解决。据此,他在书中也多次使用等价于图1的“循环图”来描述市场④。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当年斯密对市场作为社会的“看不见的手”导向合理配置资源及劳力的某些论述,应当说他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对市场通由自动控制而在全社会层面上可达于合理配置资源和劳力的性质的认识,在目前电脑科学中也已获得了反响。
“市场是一架通过社会过程求解的电脑。”这也是兰格的一种卓见。它是以市场机制表现为一种试错程序为依据的。因为,正是市场表现出来的这种试错程序,亦即图1所描绘的市场通过反馈信息自动调节生产和消费的功能,如果从纯粹数学和电脑科学的角度来理解,那么,可以说,市场“实际上起了求解一个联立方程体系的计算装置的作用”⑤。这种理解的科学性是不必怀疑的,它经得起数学和电脑科学的严格证明。连萨缪尔森也说,市场“是一具传达信息的机器,把千百万不同个人的知识和行动汇合在一起。虽然不具有统一的智力,它却解决着一种可以想象到的牵涉到数以千计未知数和关系的最复杂的问题”⑥。兰格和萨缪尔森的这种看法,不仅可以从市场的宏观试错程序中推导出来,而且,也可以从市场的微观机制上加以说明。在一定的意义上,活动在市场上的人,无论是古今中外的何种社会角色,也无论是买方或卖方,其活动规则均可被视为一架电脑在不断地求解联立方程组;而整个市场,也可以被看成无数架这种电脑联机而形成的一架巨型电脑在不断求解联立方程组。正是在这种不断求解的过程中,稀缺的资源和有限的劳力,与不断变化的社会需求彼此匹配,形成社会的自动反馈和经济有序化状态。所有这些新的见解,都可以引出一个关于市场的新理解:作为在资源和劳力配置上通由自动反馈自动控制功能而达到组织社会经济生活的一种工具,作为利用“社会电脑”合理配置资源和劳务的一种求解联立方程体系的经济方式,市场在人类经济生活中的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也是难以取代的,至少在可以预见的岁月中是这样。这是因为,第一,众所周知,自然经济下的那种非市场的生产和交换方式,虽然在氏族、家族以及村落、公社等等的层次上,也可以通过一个权威者“拍脑装”而形成对资源和劳务的相对合理的配置,但是,这种合理性将随着配置范围的扩大而递减,在较大的范围内失效,在社会的层次上则只能形成“瞎指挥”。之所以如此,乃是因为,这种非市场的方式缺乏图1所示的“反馈信息”对整个生产、消费的自动控制,不能使社会经济生活达到有序化。第二,如同本文后述,理想中的绝对的计划经济,作为一种非市场的方式,也难于达到合理配置资源和劳务的目的。第三,既然在全社会的层次上,自然经济和绝对计划经济都不可能自动组织社会经济生活;既然人类至今未能发明出此外的自动组织社会经济生活的经济方式;既然市场是人类在适应性生存的过程中用了将近一万年的时间才摸索出的唯一能够在社会层次上合理配置资源和劳务的经济形式,它的宏观功能和微观机制都经得起当代科学理论关于社会经济生活有序化的要求,那么,我们只能认定,市场难以完全取代。
既然如此,那么,按照唯物史观关于意识形态反映并服务于其经济基础的原理,人道主义作为商品流通及其规律的反映,作为个人小电脑和社会巨型电脑的应答规则之一,其主要的社会功能,便是从价值观念的角度保证商品流通规则实现,使资源和劳力在全社会的层面上达于合理的配置。因此,也很显然,从控制论的角度来审视人道主义,那么,我们只能说,它的最大合理性,便在于它对社会经济生活中资源和劳力配置的自控职能。既然市场的功能难以取代,那么,在可以预见的岁月里,人道主义就仍将合理地存在。今天,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社会主义人道主义存在的最根本的依据,就在这里。
市场必然引发的拜物教异化与人道主义的二律背反
市场不可替代的推论,有对人积极的成份,也有对人不利的成份,《资本论》指出:“商品形式和它借以得到表现的劳动产品的价值关系,是同劳动产品的物理性质以及由此产生的物的关系完全无关的。这只是人们自己的一定的社会关系,但它在人们面前采取了物与物的关系的虚幻形式。因此,要找一个比喻,我们就得逃到宗教世界的幻境中去。在那里,人脑的产物表现为赋有生命的,彼此发生关系并同人发生关系的独立存在的东西。在商品世界里,人手的产物也是这样。我们把这叫拜物教。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就带上了拜物教性质,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产分不开的。”⑦在这一论述中,市场所标示的商品经济必然伴生“拜物教”,而“拜物教”实质上便是“异化”的另一称呼。马克思在这里主要是谴责商品经济使“物支配主体”⑧,而不是由人直接支配物,其中,潜在的价值尺度是尊重“人的价值”和“人的地位”。因之,有的苏联学者认为“拜物教”与“异化”是一回事⑨,并非谬见。这种异化的必然产生,即使从前述以控制论审视市场的角度来看,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东西。
市场的功能虽不可替代,但它也具有十分明显的局限性。从宏观上看,无论是作为图1所示的控制论自动机器,或是作为一架巨型的“社会电脑”,市场的运行都难以避免巨大的“时滞”和“振荡”,给社会和人带来灾难。正如兰格所指出的,“市场是繁锁而动作迟缓的伺服机构。它的叠代过程操作起来有很大时滞和振荡,并且可能完全不收敛”,而且,“它的叠代造成收入效应”,诱发“各种社会问题”⑩。从微观上来看,由求解联立方程组的各个市场行为主体联机形成的市场巨型电脑,其运行的规则,均是就具体商品形成交易,其中无由容纳对社会及人类长远需求的理性思考。因此,市场必然形成社会的“短期行为”,从而对合理配置资源和劳务本身构成威胁。此外,严格意义上的市场经济还必然形成垄断,而垄断又势必严重破坏对资源和劳务的合理配置。市场在完成自己不可替代的功能的同时,也存在着对作为商品生产主体的人的不可避免的灾难即“拜物教”本性,这已经成为当代世界马克思主义学术界和西方某些智者的一种大体统一的主流认识。在我国,一些论者业已指出,即使在社会主义条件下,商品经济也仍然要出现物支配人的现象(11),即“拜物教”仍不可避免。看来,拜物教异化,象商品经济一样,也不是资本主义的专有物。它的性质,随商品经济所服从的社会制度的性质为转移。社会主义商品经济条件下的拜物教(如前些年出现的“拜金主义”)与私有制下的拜物教,显然有根本的不同,不可混淆。指明这一区别,很有必要。但是,象法国伽罗弟那样,离开拜物教异化的经济学─哲学意义,仅仅把它界定成表述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对抗关系的概念,从而认定社会主义社会不存在任何异化(12),看来,也是不科学的。
这样,我们就看到:一方面,是商品流通及其规律派生出了人道主义;另一方面,又正是包括商品流通在内的商品经济势必产生拜物教异化;在与人类文明同龄的商品经济条件下,人道主义与拜物教异化,彼此对峙而挛生着。它们分别是商品经济的“好儿子”和“坏儿子”。它们的互补,构成了人类难以摆脱的物质──精神“怪圈”。
很久以来,人们曾经从维护人的尊严和人的地位出发,谴责批判拜物教异化。《资本论》也是如此。在这种批判中人们曾经设想,只要用计划代替了市场,用计划经济消灭了商品经济,拜物教异化便可消失,理想的社会便可出现。
这一设想,随着电脑的出现,更加使人们充满信心。对此,兰格便说过,与市场相比,“电子计算机有不容挑战的优越性。它的工作速率极快,在实际经济过程中不产生波动,而它的结构本身保证叠代的收敛性”;特别是,相比于市场的“短期行为”,电脑如被用于经济发展的长期计划,那么,“它将完成市场永不能做的一个功能”。兰格的这种分析已被社会主义经济计划发展的事实所证实。如今,在电脑之中进行经济建设和发展的模拟试验,根据试验结果决定经济发展的方针政策,决定商品交易的战略战术,从而尽力减少市场的盲目性和短期行为造成的危害,已经成为被实现了的现象。它充分而有力地证明了对于市场经济的弊病而言的经济计划的必要性和优越性。当人类在长达数千年的时间内,特别是在近数百年商品经济的发展中,吃尽了市场经济对社会和人类造成的灾难危害的时候,以电脑计算为特征的经济计划技术的长足发展,就显得更加必要和迫切。人们从中依稀看到了使斯密的那只“看不见的手”服从人类自己控制的远景。这一远景的必要性和优越性,也可以从控制论中得到直接的说明。根据这种理论,有的控制论装置由于惯性作用或性能上的“滞后”弱点,外界的扰动及反馈信息难于立刻奏效,只能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时滞”后,才能在输出上反映出来,从而使该装置的控制性大受影响。为此,人们设计了一种“前馈回路”,它的功能是:不等扰动和反馈信息影响输出时,它就把它们预告测量出来,通过一定的装置送到系统中去,对系统进行及时的调节,从而避免系统的“振荡”。这种“前馈回路”和“反馈回路”的耦合,就构成了“前馈─反馈系统”(如图2)。
图2“前馈──反馈”系统示意框图
这种系统能避免“时滞”大的控制论系统发生大“振荡”。从这种系统产生过程中,我们可以设想,市场经济系统正是一种没有前馈回路而滞后弊病严重的控制系统,为了克服它的弊病,在其中增加“前馈回路”是必要的,而这种“前馈回路”正好相当于计划经济中的计划。
但是,用电脑技术装备起来的经济计划,也不可能完全代替市场自动组织经济生活并使之有序化的功能。原因是,第一,社会需求是一个不断变化并与心理因素有关的变量。离开市场,它只能是一个难于估算和无从捉摸的东西。任何高明的电脑,也无法超越这一难局。这给用电脑装备起来的经济计划设置了一个无法逾越的障碍物。第二,电脑技术无论发展到何种水平,均存在着用以全面计划社会生活的局限性。首先是“中央电脑”难于获得各个当事单位的“目的函数”,因而不能不发生信息传递的决策上的“通路时滞”。这种“通路时滞”的叠加,必然形成经济上的混乱。其次,对于“中央电脑”而言,“希望设计出一种非常详细的、能非常准确地反映一切相互作用的经济模型,是一种空想(13)。因为社会生活太复杂了,其中各种因素都彼此影响,存在着许多难以量化的方面,因而,任何水平上的包揽一切的数学模型都是不可能设计出来的。退一万步讲,即使这种包揽一切的模型被设计出来了,所有的因素都得到数学表示,那么,对于如此繁杂的数学计算,“中央电脑”还有一个能否计算和计算时间太长的问题。这种计算上的“时滞”叠加,也势必形成经济混乱。看来,国外国内都存在的对“电脑乌托邦”的批评,是很有道理的。把摆脱市场经济弊病的一切希望都寄托在用电脑技术装备起来的经济计划之上,本身就是一种新的“乌托邦”空想。
既然市场功能难于取代而又存在灾难性弊端,既然经济计划有必要但也存在局限,那么,当代科学所启示的结论只能是:为着合理分配稀缺的资源和有限的劳务,同时也为避免市场经济的盲目性给人类带来的灾难性后果,使人类社会经济生活用新技术革命所提供的成果进一步自觉地有序化,把计划经济和市场调节的长处结合起来,并有意识地克服无所不包的计划体制和放任自流的市场调节各自固有的局限,看来,是人类在既有条件下科学地组织自己社会经济生活的唯一选择。为什么不能选择资本主义?因为资本主义私有制从本性上决定了:全社会层次上的经济计划在这种制度中不可能实施(尽管,在微观的层次上,资本主义制度在经济的计划方面,尤其是具体的技术方面,可能具有相当高的水平)。这也就是说人类必须选择公有制下的市场经济体制。
这一结论,既说明了社会主义人道主义的合理性,也说明了社会主义人道主义仍然摆不开的互补体──社会主义社会也难以完全克服的拜物教异化。因此,我们不能仅仅从人道主义的角度来理解一切。它对客观现实反映的特定角度和片面性,使它不可能成为人们全面审视社会历史的科学理论。
这一理论,只能是马克思主义,只能是唯物史观。
注释:
①参见拙文《马克思实际上使用的控制论方法》,上海《社会科学》1986年第9期。
②参见乌家培《经济控制论》,财政出版社1990年版。
③兰格《经济控制论导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汉译本,第4-5页。
④⑥萨谬尔森《经济学》,商务印书馆1988年汉译本上册,第61-67页,第61页。
⑤⑩兰格《社会主义经济理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版汉译本第184页,第185页。
⑦⑧《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3卷第89页,第26卷第303页。
⑨H·别列日诺依《科学人道主义理论的形成和发展》,见《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问题》,陕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60页。
(11)厉以宁《社会主义经济`学》,商务印书馆1987年版,第520页。
(12)《马克思主义人道主义》,三联书店1963年汉译本第252页。
(13)纽伯特《比较经济体制》,商务印书馆1984年汉译本第9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