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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H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9245(2004)03-0173-04
从亚里士多德至今的2000多年，隐喻一直是国外学术界（尤其是语言学界）各研究领域中的一棵常青树，在20世纪70年代更是进入了一个“隐喻狂热”的时代。相对而言，我国语言学界对隐喻给予关注并进行研究的起步是比较晚的，刘宁生的摘译文章拉开了当代中国隐喻研究的序幕，据笔者查阅，这十年来以“隐喻”作为研究内容的语言学论文有近500篇之多，并且出现了相关研究著作。国内隐喻研究主要有这样一些内容：1.介绍评析各种隐喻理论；2.从语义、语用、认知、文化等方面不断探讨、进一步完善隐喻理论；3.通过分析具体语料深入对隐喻的研究。本文拟从这三方面做一综述。
一、对隐喻理论进行介绍评析
在国外，关于隐喻的研究经历了修辞学、语义学和以认知学科为核心的多学科研究等三个阶段，每一阶段都有不同的理论出现，我国学者大都是从第三个阶段涉足隐喻研究的，研究过程中向国内学界输入隐喻理论就成为了一个重要的内容。
1.隐喻研究的修辞学理论主要是指亚里士多德和昆提良创立的“对比论”和“替代论”。这一理论认为隐喻就是用一个词替代另一个词的语言手段，它把隐喻看作是词语层次上的一种修辞方式。[38][62]
2.隐喻研究的语义学理论是由理查兹提出、布莱克发展和完善了的“互动论”（又称“互相作用理论”）。这一理论是把隐喻作为语义现象放到句子层次进行考察，认为隐喻是本体和喻体之间词义相互作用的结果，是一种新的意义产生的过程。[11][30][41]
当人们进行言语交际时，在一定的语境中句子就会产生相应的语用意义，研究语用过程中的隐喻理论就是“语用学隐喻观”，主要是指语用学会话含义理论、言语行为理论、关联理论等对隐喻现象的解释研究。[2][9][15][19][40][45][50][54]
3.围绕认知学科的隐喻研究主要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展开，分别涌现出“概念隐喻(conceptual metaphor)理论”、“透视观(perspectival theory)”和“合成空间(blended space)理论”。
“概念隐喻理论”是Lakoff,G.&Johnson,M.在《我们所依存的隐喻》一书中提出的，由刘宁生的摘译文章和赵艳芳的书评介绍进国内，这是有关隐喻的影响最大的理论。该理论认为隐喻的本质是一种思维方式，是成系统的隐喻概念间的语言认知，主要有结构隐喻、方位隐喻和实体隐喻三种类型。高莉莉、张蓓等也对这一理论进行了评介，刘正光(2001.01)还指出Lakoff隐喻理论中七方面的缺陷和不足。
Michael Reddy提出了“管道隐喻(conduit metaphor)理论”，是“概念隐喻理论”在言语交际中的体现，吴莉从构成结构入手介绍了这一理论。
“透视观”是由E.F.Kittay在《隐喻：其认知力与语言结构》一书中提出的，这一理论认为隐喻之所以起作用，是由于它提供了对目标概念的透视。林书武(1994)的书评将其引进国内，杨成虎（杨文译作“语义协调论”）系统介绍了该理论产生的背景以及该理论所解决的问题。
“合成空间理论”是由Fauconnier与Turner创建提出的，是有关隐喻的最新研究成果。该理论认为隐喻是连接概念化与语言的一种普遍、突出的认知过程，它依赖于由合成空间构成的源域和目标域这两个输入空间之间的跨空间映射，这一理论通过分析概念的空间合成、跨空间映射以及由此形成的层创结构，对于隐喻的实时建构过程和隐喻意义的推理机制做出了更加详细、清晰的阐释。[33][44][47]
与认知语言学三大隐喻理论并称的是系统功能语言学提出的“语法隐喻(grammatical metaphor)理论”，它研究发生在语法层面上的隐喻现象，主要有概念语法隐喻、人际语法隐喻和语篇语法隐喻三种类型。[10][63][64]
除了评介单一理论，国内学者还运用比较的方法对上述理论进行分析、阐述，主要有：
杨君在对“隐喻”进行概念分析的基础上，对比介绍了隐喻研究的命名说、比较说、相互作用理论、言语行为说和认知理论。
刘振前(1999)对比分析了解释隐喻本质的三种理论：类别包含理论、认知理论和功能理论。
陈治安和蒋光友综述了典型的隐喻理解理论：比较观、相互作用观、语用观和认知观，并指出“隐喻的认知观从人类独特的隐喻思维能力入手，比较成功地解决了隐喻理解这个问题”。
运用比较的方法介绍概念隐喻理论和合成空间理论，其中汪少华(2000)通过分析隐喻的推理机制评析了这两种解释方案并且阐明了自己对理解和阐释隐喻推理机制的观点；陈道明分析了两种理论所提出的不同概念映射模式；王斌认为“它们具有互补性”，并将合成空间理论称为“概念整合(conceptual integration)理论”；黄华通过比较二者的理论框架以期“可以对隐喻的认知机制有更深入的认识，希望能够对以后的隐喻研究、文学批评和语篇分析有所帮助”，并将合成空间理论称为“交织理论(blending theory)”；夏孝才和杨艳称“概念隐喻理论”“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合成空间理论”“是目前最具权威性”“最完美的隐喻理论之一”；赵蓉称此二者为“隐喻阐释的两种新视角”。
杨信彰对比分析了透视观（杨文译作“角度理论）和语法隐喻理论，指出“两种理论虽然出发点不同，但他们对隐喻的解释有很强的互补性，有助于我们全面地解释和认知隐喻”。
王云燕和张华英认为认知语言学和系统功能语言学对隐喻本质的不同解释构成当前隐喻研究的两种发展趋势。
撰写书评和综述性研究论文也是向学界输入新理论的重要方式。
除林书武(1994)、赵艳芳外，林书武(1995)介绍了Bipin Indurkhya创造相似性隐喻理论和认知的互相作用观；林书武(1996)介绍了E.Morgan Kelley在跨文化语言学研究当中隐喻理论的应用：林书武(1997.02)介绍了R·W·Gibbs通过考察隐喻的本质、隐喻性话语理解的过程说明人的“思维的比喻性”；
沈家煊介绍了Eve Sweetser以隐喻为认知基础将词源学历时研究和语用学共时研究结合起来进行语义研究的方法；
李福印(2000.03)介绍了Ning Yu（於宁）的研究目的——主要是把当代隐喻理论置于汉语中验证并解释汉语中的问题，并摘译了三、五两章和“结论”的简要内容。
此外，丁建新、刘正光(2001.06)、石毓智也都介绍了国外近几年研究与隐喻有关的认知学科的著作。
综述性研究论文主要有：
束定芳(1996.02A)“为了论述上的需要”“简要回顾了西方隐喻研究的历史和现状，以及近年来我国语言学界对隐喻现象的研究情况”。
林书武(1997.01)“以隐喻的归属问题为主线，综合考察了国外隐喻研究”。
郭翠通过对国外隐喻研究几种观点的简述“以期对隐喻的跨文化研究具有启发意义”。
李福印(2000.04)“旨在介绍隐喻在国外英语界的研究动态、发展过程及隐喻的研究对象”“通过分析隐喻的定义、基本功能及理论，解释为什么隐喻的研究对象如此广博，并成为跨学科研究的对象”。
宁立正和韦汉、李秀丽(2001)都以哲学的语言转向为背景，分析探讨了20世纪国外语言学界在隐喻研究方面所提出的几大理论。
林书武(2002)“归纳出当今隐喻研究的七个主题，包括理论研究到应用于语言教学等各个方面。接着叙述重要的论著和研讨会，主要的研究学者、机构及刊物。说明研究的焦点是概念隐喻、概念整合理论、空间隐喻研究、转喻和其他修辞格的研究。最后预测研究的发展趋势：继续进行侧重于认知平面的隐喻理论研究；结合语言的神经理论进行研究；结合文化人类学进行研究”，这是目前关于隐喻研究的最新的总结，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对研究趋势的大胆预测。
束定芳和汤本庆“在回顾传统隐喻理论的基础上，对隐喻研究的两个重要领域——隐喻的本质和隐喻的理解作了重点讨论，并指出了存在的问题”“还从隐喻学的历史研究、隐喻理论的整合、隐喻理论的应用几个方面谈了对今后研究方向的看法”。
此外，冯广艺在“当代的比喻理论”一章中对“隐喻”做了一般介绍。
运用评析、书评、综述等手段向国内输入不同的隐喻理论，这是目前中国隐喻研究的主要成果，由此国内学界也对隐喻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并逐步走上与国际接轨的道路。但是，我们可以看到，在引进隐喻理论的这一过程中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首先，有关国外隐喻理论的介绍多为评介型的，经典理论的译著少有出版，这一现实造成的直接后果是一些理论术语的译词无法统一，比如E.F.Kittay的“perspectival theory”的翻译就有”透视观”（林书武1994）、“角度理论”（杨信彰）和“语义协调论”（杨成虎）三种。当然，这项工作难度很大，需要外语界和汉语界的学者共同努力才能有成效。
其次，正是由于上一原因，目前对隐喻理论的介绍呈现出分散、零碎的状态，因此需要进一步做集中整理的工作，尤其是在认知语言学的研究背景下，更要廓清不同隐喻理论之间的关系，以便于理论的应用。
二、从构成、语义、语用、认知、文化等方面不断探讨，进一步完善隐喻理论
我国学者在引进吸收隐喻理论的同时，还从不同角度进行探讨，以期补充、完善这一理论，主要表现为以下六个方面：
1.就隐喻的构成而言，有的从辞格入手，主要是对具体语言中的隐喻进行下位分类、辨析隐喻与其他辞格（如：明喻、提喻、换喻、拟人等）的异同，有的分析隐喻的具体结构、格式、类型，如本、喻体间的关系、隐喻的语法构成等。
2.从语义角度出发进行研究，探讨隐喻理论的语义学价值，主要从认知隐喻理论入手，分析隐喻在词义演变、语义转移中的作用以及对语义场理论、语义特征分析的影响。
3.与语用有关的研究主要是进一步对隐喻现象做语用解释，探究隐喻与语用的结合点，有的从语境及语用得体着手，有的分析语用认知和语用关联。
4.从认知和思维角度对隐喻所做的研究，有的是在对认知语言学做综述探讨的过程中提及隐喻理论，有的是从认知语言学的角度对隐喻进行阐释，主要分析语言、认知、思维和隐喻之间的关系，探讨有关隐喻语言本质的问题。
5.林书武(2002.01)指出隐喻研究发展的第三个趋势是“结合文化人类学进行研究”，就目前而言分析隐喻所包含的文化因素也是隐喻研究中的一个热点，相关研究探讨了民族社会文化和隐喻之间的关系，通过跨语言文化比较指出不同文化背景下的隐喻现象既存在差异，又有一定的共性。
6.我国学者还从隐喻的本质、产生原因、理解过程、功能、工作运行机制等方面不断完善隐喻研究的内容，成就最显著的是束定芳的系列研究文章，这些文章共同构成了《隐喻学研究》一书的主体，正如王葆华和梁晓波所评：《隐喻学研究》弥补了国内“对隐喻研究进行系统介绍和分析的著作尚不多见”的欠缺，“为我们提供了隐喻研究的最新发展”。
另有一部著作是王松亭的《隐喻的机制和社会文化模式》，据李锡胤介绍，王松亭致力于研究隐喻问题，提出“隐喻引力场”的概念并“把隐喻引力场区分为三个层次：日常生活引力场，文化引力场和哲理引力场”。
此外，张培成提出了关于隐喻概念的五个思考，李秀丽指出了国外语言学界在隐喻研究中存在的四大误区。
从以上六点可以看出，我国的隐喻研究已慢慢步入消化吸收的阶段，这是可喜的一面。对理论的自觉完善可以进一步深化对隐喻的认识，更有利于运用理论进行语言实践的分析。
三、运用理论分析具体语料
语言理论的提出、发展和完善都离不开对具体材料、现象的分析，尤其是像隐喻这样既古老又年轻的研究更需要通过分析大量的语言材料来不断印证日新月异的理论。在上述评介、探讨理论的论文中必然要涉及到语料的分析，但自觉运用理论进行语料分析可以更进一步深化对理论的探究，对隐喻的这方面研究主要有以下三种情况：
1.对特定语言中的隐喻现象作概括分析，主要有汉语、英语、俄语等，通过这一分析可以反映出具体语言中隐喻现象的总体轮廓。
2.对具体某个词或某类词进行分析，具体有：
分析“空间”“时间”隐喻，相关研究讨论分析了英、汉等语言中的时空隐喻，如“上下”“大小”“前后”“深浅”等。
运用“空间隐喻”理论对介词进行分析，相关研究对英语介词over、up、on、in、into、beyond等做了详尽的考察，这实际上是隐喻理论在认知语法研究中的体现。
上述两种分析也体现了林书武(2002.01)提到的当今隐喻研究的焦点。
分析“人类情感”隐喻，主要集中在“愤怒”和“爱情”两个方面、比较汉语和英语的不同表达。
分析“死”“性”等带有禁忌色彩的隐喻。
分析“计算机”“法学”等科学隐喻，对科学术语进行隐喻透视。
分析“颜色”隐喻，探讨颜色词的人文特征。
分析熟语、谚语、委婉语、习惯用语、城市流行语等日常用语与隐喻概念的语义关联，从而探讨其中所蕴含的丰富的习俗文化。
分析动物隐喻，从认知角度探索其中所包含的文化意义。
分析人体隐喻，主要从构词的角度探讨人体隐喻中所折射出的人的认知过程。
3.把隐喻理论应用到具体语言实践中，从而使隐喻研究和应用语言学结合起来，庞继贤和丁展平“指出应用语言学视角下的隐喻研究为研究隐喻提供了很有理论和实际价值的研究方向”。这方面的研究主要有：应用到语篇话语分析中，对诗歌隐喻进行解读，分析报刊语言尤其是报刊政论文（以英语、法语、俄语为主）、经贸商务语篇、日常话语中的隐喻现象等：
应用到语言教学中，尤其是第二语言教学，主要探讨词汇教学、教学中的文化导入、学生言语能力的培养等问题：
应用到语言翻译中，一方面分析不同语言中隐喻话语的翻译实践问题，一方面探讨隐喻理论对翻译理论及实践的影响和价值。
上述三种研究涵盖了隐喻理论应用的宏观和微观两个方面，这说明我国的隐喻研究在对语料的分析上还是比较全面的。但是，目前这一研究仍较薄弱，主要表现为：
首先，对于语料的分析多集中于外语语料，或者是汉语与外语的比较，所涉及的内容也多围绕国外经典隐喻著作中所提到的例子而进一步展开。
其次，很少有专门分析汉语中隐喻现象的研究，对有些隐喻现象的挖掘深度还很不够，如汉语中用来表达“情感范畴”“感觉范畴”的话语大都是隐喻性的，这就值得探讨分析。当然，有些学者的研究已经为进一步分析汉语语料做出了示范，这也还是今后国内隐喻研究的一个着力点。
四、小结
和大多数外来的语言理论一样，对隐喻理论予以引进吸收、补充完善和应用分析，这是一个必经的过程。国内的隐喻研究虽然起步较晚，然而专著的出版、系列研究文章的发表表明，这一研究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规模，并且还有很大的发展潜力。
但就目前国内的研究而言，仍然存在个别问题，除了上面已经提到的，目前尤其突出的问题是，进行隐喻研究的群体主要是外语界的学者，研究阵地也主要是外语类的学刊，汉语界的学者少有参与，这主要是由于国外经典著作造成的语言障碍，正因如此，对汉语隐喻现象的分析研究也就很难深入下去。在今后的隐喻研究中，我们非常希望看到外语界和汉语界的学者携手共进，以解决这一问题。
收稿日期：2003-1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