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感性意义——日常生活美学论纲之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日常生活论文,美学论文,感性论文,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进入新世纪以来,对于各种关乎当代人日常生活及其现实境遇的问题,美学界的理论兴趣越来越浓厚。讨论此起彼伏,众声喧哗、莫衷一是。然而,不管相互争执的观点如何各异其趣,有两个问题却是人们在争论中不能不关注或者说是共同关心的:
其一,当代人的日常生活究竟为何?如果说,一个时代美学趣味的发生,不能不直接源于人的基本生活行动和生活动机,那么“日常生活”的当代改变及其现实情状,便必定成为我们时代美学趣味的当下发生机制,从而也直接规定了我们在理论上对于这种当下趣味的判断。从已有讨论中,我们其实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于当代“日常生活”的各种观察与理解,不仅间接地呈现出不同声音本身的生活利益和生活满足,同时也直接决定着不同声音各自不同的价值理想①。从这个意义上说,理论上对于当代日常生活及其现实境遇的美学判断,其实也是一种有关“生活”的现实选择。
其二,最关键的是,“日常生活”的当代改变及其现实情状,无可回避地把原先处在“二元”(理性/感性)本体中的“感性”再次凸现出来。“感性”为何?“感性意义”究竟为何?这个问题已然成为人们无法回避的重大理论对象。对于这个问题的具体把握,既是我们获取日常生活经验的出发点,是我们讨论各种当代日常生活问题的基本前提,它事实上也是纠缠在各种当下美学趣味批评之中的核心。如果说,在各种不同价值取向的当代日常生活的美学判断中,感性的正负两面性都被极度放大了,那么,正是这种“被放大”的感性存在,以其对当代日常生活现实的意义,挑战了各种生活中的趣味选择和理论上的价值阐释。也因此,当前人们对于当代日常生活及其现实境遇问题的理论兴趣,最终还是归结到“感性意义”的具体理解之上,并由此展开美学的另一种当代之途即“日常生活美学”。即如已有各种关于“日常生活审美化”的讨论,尽管在它们中间总是存在各种不同的理论声音,但无论怎样,这种讨论的存在本身就确已表明了“美学走向日常生活”的现实性,以及“日常生活美学”成为一种现实美学话语的可能性。
当然,重要的是,不仅“日常生活”和“感性意义”两个问题直接联系在一起,凸显为近来美学存在的理论现实,而且,正是在这一直接的联系中,曾经被我们的美学“理性处理”的“感性”问题,再度从当代生活的价值阐释中获得了存在具体性。这一点显然是非常重要的——在日常生活的当代维度上,美学上的理性一元主导论传统遭遇了挑战,进而使人们有可能重新思考生活意义的日常满足及其美学价值这一很长时间以来已被忽视了的问题。
可以认为,感性问题重新获得高度重视,既表明了“日常生活”作为一个当代问题的理论阐释前景,同时它也十分具体地呈现为美学发生当代转向的理论契机。在这一过程中,充分体现“日常生活美学”之为一种当代理论转向的,不仅在于“感性”重新回归人的日常生活语境,而且在回归日常生活之际,“感性”在理论上被理解为当代日常生活中人的现实情感、生活动机以及具体生活满足的自主实现,亦即人的日常生活行动本身。由此,通过回归“日常生活”,“感性”既在美学问题领域生成了自身的现实性,又在理论上确立了“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取向——在这一阐释取向上,“感性”必然超越其在传统美学系统中的认识本体位置;理性一元主导论的美学认识论中的那个“卑下”的人的“感性”不复存在;“感性”以一种自然存在方式作用于、并且呈现为人的日常生活形象,它通过人的行动而直接现实地呈现为日常生活的“意义形象”。
感性问题有了新的美学意涵。它既为我们提供了挣脱传统理性一元主导论的美学认识论的可能性,同样也为我们展示了美学朝着人的日常生活开放自身阐释能力的现实性。正是这一“日常生活美学”的转向,有可能积极地标举一种“新感性价值本体”——感性意义成就日常生活的美学维度。
二
作为“日常生活美学”的理论核心,“新感性价值本体”不是知识论意义上的认识范畴,而是一个在人的当代生存现实中反抗理性一元主导论的美学范畴,是一个在指向现实的阐释中不断获得自身确立的当代生活存在范畴。其基本点,就在于明确主张:在当代,人的日常生活系于生活行动本身的实际发生和满足,而日常生活的美学趣味则决定于这种发生和满足之于人的实际生活的感性意义。对人而言,正是在感性意义的领域,日常生活才有其充分的美学阐释价值——日常生活审美化正是这一美学阐释价值的具体呈现。
具体来讲,作为“日常生活美学”的核心范畴,首先,“新感性价值本体”的提出,旨在充分表明,日常生活现实中的人的感性的生活情感、生活利益与生活满足,不仅在形式上是自足的,同时在内在性上自然合法。质言之,在存在意义上,“感性”自然性是人的实际存在的现实维度,也是一个不可取替的存在根基。它是人之所来,也提供了人的日常生活之所向;它呈现为日常生活的存在形象,同时向人的生活行动提供存在的希望。日常生活的存在合法性正是建立在这样一种感性合法性的基础之上,而日常生活的意义呈现就是在人的感性存在的现实展开中获得的。换句话说,离开感性,任何有关生活意义的阐释都将变得虚伪和无意义。
显然,对于这种源自人的日常生活行动的感性存在的自足性与合法性的肯定,一定是具有挑战性的。因为这一肯定尽管没有直接颠覆理性一元主导论在有关生活认识关系上的知识绝对性——在有关生活的认识传统上,由于普遍知识话语高度强化了理性权力的特性,人对自身生活的认识普遍满足于理性一元的控制——但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理性在知识话语系统中极度夸张的普遍性,现在却有可能被阻止在生活存在的日常现实之外。在指向现实阐释的过程中,“新感性价值本体”的提出和确立,使得理性在人的认识系统中的权力已不能自动延伸为日常生活的必然性干预力量。也就是说,作为一种非知识论的阐释话语,在“日常生活美学”中,感性与理性之间可以是一种非对抗性的关系——二元对立的紧张性和非此即彼性,被二元分立的疏远性所取代。这一点,恰恰成为“日常生活美学”的基本特点之一,同时也是为什么传统美学认识论往往无力面对当代日常生活现实的主要原因。
其次,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新感性价值本体”现实地揭示了当代日常生活与感性之间的同质化关系。应该说,这是问题的一个关键点。这种“同质化关系”的具体呈现就是:一方面,人的各种日常生活动机、生活利益的实现需要,直接呈现为当下具体的生活行动,动机的发生与改变同人的日常生活行动的实际展开相互一体。另一方面,日常生活意义的实现不仅十分具体生动,同时也直接取决于它所获得的感性呈现方式及其实现的感性满足;人的日常生活动机、利益及其实现,在生活行动的感性存在形象上得到有意识的价值确认。这也就是吉登斯等学者所指出的,“日常生活的美学化过程可能是这个变化的世界的一个重要部分,因为它在使人感觉麻木的同时也能激起感觉,它还改善了物质环境”②。
肯定感性,就是肯定生活;肯定人的日常生活的正当性,就是肯定感性意义呈现的合法性。由此,人的日常生活与感性的同质化,便在当代现实中最大程度地“直观化”了人的感性实践要求与利益满足,感性意义的生成则有可能在提供(或者重建)日常生活的美学维度方面变得十分具体。对于“日常生活美学”而言,正是这种相对于人的日常生活的当下直接性特征,具体表达了日常生活本身的巨大感性实践功能,也非常生动地再现了当下生活与感性的同质化——生活即感性呈现,感性对自身的价值肯定亦即生活的自我实现。
再次,在日常生活的现实的美学阐释上,“新感性价值本体”突出了人的生活行动的感受实在性。当我们把一切意义的生成联系到人的行动的可能性与普遍性之上,实际上,我们就已经可以认为,所有对于意义的确认都不可能离开人在生活中对自身行动过程及其结果的直接感受。同样,感受生活行动本身以及对生活行动的直接感受,是生活意义的呈现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感受本身就是一次生活行动,同时也是一种鲜活意义的感受。因而,在日常生活中,感受生活行动和生活行动的感受必定具有鲜明的实在性。这种实在性既引导了人从日常生活实际发生中所获得的情感,也满足着人在日常生活行动中的利益需要。对于人和人的日常生活来说,感受的实在性既是生活行动的出发点,也是生活行动的归结点。日常生活意义的美学阐释,就开始于对这种感受实在性的确认。可以说,“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正是通过这样一种“确认”而直接确认着日常生活意义的美学转向。很明显,这种对于人的生活行动的感受实在性的肯定,在美学认识论的知识体系内部是十分危险的,因为在人的感受生活行动和生活行动的感受中,由日常生活行动的实在性所带来的人的感受力,现实地超越了理性的控制力。然而,如果我们能够意识到,“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其实是非知识论的,那么,日常生活行动的感受实在性便可以不再让我们可怕。
或许,对于受制于理性一元主导论的传统美学认识论来说,“用普遍性确认知识,把理论当做信息的真正支撑物,并试图以一种标准化的或‘逻辑的’方式推理”,“想在普遍法则的规定之下产生知识”这样一种理论传统,现在已经面临着“如果一个很有前途的知识理论失去与实际的接触,则它的规则不但不会被科学家使用,而有可能在所有场合都不可能被使用”的局面③。就当代美学需要重建自己的现实阐释能力这一点来说,放弃原有那种在价值信仰、知识体系上对于认识理性的执著,把对人的日常生活的美学阐释从作为认识本体的“感性意义”方面,现实地转向作为日常生活呈现方式与满足结果的感性生存实践,并且从人的生活感性出发来阐释日常生活行动的价值功能,体会人的日常生活满足的意义形象,不仅可以在理论的阐释指向上突破以往一以贯之的知识论维度,也将能够真正体现出美学在当下语境中对人的生活价值体系的重建力量。这,就是美学的日常生活转向的生动前景。
三
在人的日常生活层面上,积极地承认感性问题所具有的新的美学意涵,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新感性价值本体”的确立要求,从根本上明确了当代美学走向日常生活的理论新景。这就是:通过超脱理性一元主导论的美学认识论的知识体系,“感性”一方面独立为人的日常生活领域的当代性话语,另一方面则实际地削弱着传统知识体系在生活的美学趣味上对于理性权力的执守。由此,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我们所要面对的真实问题,不再是继续从捍卫一元主导的理性权力立场出发,强调美学认识体系如何从知识论上构筑了对抗日常生活感性入侵的生活意义系统,而是美学如何能够直接面对当代文化的阐释要求,具体进入到日常生活的现实之境,在日常生活的感性呈现和人的日常生活满足中寻求意义的有效传达——既从日常生活的感性丰富性中发现人作为感性本体的存在合法性,又从人的感性实现的多样性中发现日常生活作为生存实践的价值前景。而人的生活价值体系的重建,正是美学在当今时代所负有的现实文化责任。
毫无疑问,这样做不仅相当困难,而且也充满了挑战。困难在于,在美学的普遍性知识话语中,“感性”一直以来处在一个被严加防范的生存入侵者位置。“纯洁知识”的美学建构意图不仅将“感性意义”的赋予权交给了“全知全能”的理性,而且始终提防着日常生活领域活跃的感性实践向意义领域的渗透。“现有理论的问题在于它们开始于一种现成的分区化的状况,或从一种出于与具体的经验对象联系而使之‘精神化’的艺术观念出发”④。因而,在已经构成为传统的美学知识中,“感性”仅仅是一个以认识论方式获得承认的因素,而从来不构成为人的生存本体。
事实上,由于至上理性的一元主导逻辑,美学不仅在理论上必然偏于认识论,体现出十分明确的“现实超越”的知识构造意图,而且在美学认识的内部,现实感性的混乱性质也常常被放大为威胁美学知识体系构建的“病毒”,注定要被认识理性所抑制。这样,由于美学对于生活趣味的价值判断,通常转移为依赖“理性价值”而进行的审美认识,因而在通过认识论方式所构造的美学知识体系中,人的日常生活的感性存在、人的生活满足的感性性质始终是被怀疑的。对此,康德已经说的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对一给定对象的愉快先行出现,却还要承认对一对象的表象的鉴赏判断中愉快的普遍可传达性,这样的程序就自相矛盾了。因为这样一来那愉快就只能是感官感觉中的单纯的舒适快乐,因此按其本性来说只能具有个体的有效性”。在康德那里,“除了知识和属于知识的表象之外,不可能有什么可被普遍传达的东西。因为只有在认识的范围内,表象才是客观的,并且因此才有一个普遍的联结点,由于这个联结点,所有人的表象能力才必然会彼此协调一致。”⑤显然,正因为在认识论上现实感性不是自足的,所以人作为日常生活的感性主体身份也同样被美学认识所拒绝。这种建立在感性与理性对立性关系上的美学传统,其强烈的认识论指向不仅先行预设了理性与感性的主从性,而且还先行预设了它们之间的层级性差别,从而也将美学知识体系引向了认识论意义上的层级化架构。至上理性的一元主导性在规定人们对待感性的价值态度之际,也确立了美学对待自身的立场——对一切感性话语保持高度的理性警觉。
挑战也由此而生。当日常生活的感性存在、感性利益及其满足作为一种新的价值话语,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用于把握人在日常生活行动层面所面临的各种美学问题,不难想象它对于我们熟悉的那种理性一元主导的理论传统、美学知识所产生的冲击。对于日常生活感性的新的美学意涵的阐释,对于“新感性价值本体”的美学肯定,将会(并且正在)引导我们从确立一种新的美学维度这一点上,重新审查理性一元主导论美学知识话语在当代日常生活面前的现实局限性,意识到通过认识层面的理性制度性权威来继续持守美学的知识论构造,在日常生活的意义阐释上是有问题的。因为有一点很明显:对于人的日常生活来说,感性问题并不局限于认识论范畴;在更大意义上,日常生活的感性存在、感性利益及其感性满足是一个生存论的意义问题。尤其是,对于日常生活美学趣味的价值判断而言,人的日常生活的感性权利之于人的现实生存需要和行动,更具有一种生存论的特性——人的感性、感性活动不仅与人的理性权利一样具有自主自足的价值,而且往往更加生动、更加具体。因此,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对人的日常生活行动的感性意义的充分阐释和积极肯定,一方面已经把美学从认识论的知识体系直接引向了生存现实的意义维度——知识构造的绝对性转向意义阐释的开放性,美学由此产生出新的、现实的理论力量;另一方面,它也通过质疑美学认识论,通过质疑美学认识论的理性权力绝对化,在美学内部进一步产生出日常生活感性话语反抗理性一元主导性权力的新前景。在这样一种新的理论前景上,体现当代美学话语权力重新配置要求的“日常生活美学”不仅具有挑战性,同时也成为现实的美学方向。在这一方向上,直面人的感性生存——感性生活动机与欲求、感性生活表达与满足、感性生活实现与享受的“日常生活美学”,其阐释指向既是回归性的——理性一元主导回归感性多样的生存现实,也是开放性的——在阐释中,美学从传统理性的知识体系走向人的鲜活生活,直接感受处在开放变化中的日常现实,并在开放变化的日常行动过程中不断形成和发挥自身的阐释能力。
开放性的阐释指向不是对意义的知识循环论证,而是日常生活美学意义的现实生成过程,同时也直接联系着当代文化的消费性生产活动及其对人的现实价值意识的改变。“日常生活美学”的现实功能,由此进一步凸显为一种介入文化建设的当代力量。
四
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美学话语社会化的当代前景得到进一步体现。
第一,在理性一元主导论的传统美学话语体系中,人的日常生活感性由于是一种限制性的存在,所以就如杜威在分析艺术时所揭示的,“将艺术与对它们的欣赏放进自身的王国之中,使之孤立,与其他类型的经验分离开来的各种理论,并非是它们所研究的对象所决定的,而是由一些可列举的外在条件所决定的”,“理论家们假定这些条件嵌入到物体的本性之中。但是,这些状况的影响并不局限于理论”,“这深深地影响着生活实践,驱除作为幸福的必然组成部分的审美知觉,或者将它们降低到对短暂的快乐刺激的补偿的层次”⑥。然而,现在的问题是:在当代人的日常生活中,理性权力被过度使用之后,它却又从另一个方面进一步激化着现实中人作为感性存在本体的反抗性。这种“反抗”不仅出现在当代日常生活行动的具体方式上,诸如“超女”、“快男”文化的集体性娱乐,而且“反抗”还延续到了作为反抗之“物品”的人的身体,“在经历了一千年的清教传统之后,对它作为身体和性解放符号的‘重新发现’,它在广告、时尚、大众文化中的完全出场……今天的一切都证明身体变成了救赎物品。在这一心理和意识形态功能中它彻底取代了灵魂。”⑦感性作为人的日常生活行动中的现实利益,常常以一种变本加厉的实现方式显现着自己的存在。
尤其是,在当代消费性文化生产关系中,随着人的感性的日常生活趣味和满足不断成为一种独立而鲜明的美学话语,那种仅仅将感性当做美学认识论附属品的理论传统也正在被日益打破。因此,一方面,在当代语境中,人的实际生活的生产与消费的一体性,使得美学对于人的日常生活的各种阐释,总体上呈现为一种生活叙事而不再是一套有关“人生终极”的价值话语;作为独立的日常生活美学话语的“感性”是陈述性的,而非判断性的——“感性陈述”的现实表明,以人的日常生活行动作为具体表达内容的美学话语,源自于人的日常生活真实性对理性一元主导的终极价值的抵制,它在“叙事化”人的各种日常生活感受和满足的过程中,力图还原人在日常生活行动中所实现的现实快乐,在日常现实的快乐中赋予人的生活以直接享受的意义。而在另一方面,感性本身作为人的日常生活意义表象又具有一种“反构造性”,它直接与人的身体感觉相对应并且不断激化人的身体感受的敏锐性,从而进一步瓦解了人对意义构造的持久期待,也消解了人在日常生活中对实现深刻性判断的耐心和信心。在“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上,取消意义构造的艰苦努力、不断趋于事实本身而非深度理性,最终使得美学本身对于人的日常生活的各种感性陈述也变得流畅起来。作为“感性陈述”的美学话语在人的生活行动层面产生了从未有过的现实魅力,开始活跃地描述着人对日常生活的丰富经验。它不再仅仅作为人的存在的精神符号,而是现实地成为日常生活的经验形象、事实呈现。
第二,在理性一元主导论的美学认识论体系中,美学权力主要体现为通过预防和矫正感性功能而精神性地引领、确定人的存在价值。这就是当年鲍姆嘉滕意味深长地指出的:“低级认识能力即感性”“需要稳妥地引导”,“必须把它引上一条健康的道路,从而使它不致由于不当的使用而进一步受到损毁,也避免在防止滥用堂皇的托词下合法地使上帝赋予我们的才能受到压制。”⑧美学在理论上维持着对人的存在的精神想象能力,却没有能够真实有力地介入人的日常生活,无法现实具体地证明日常生活的价值。这正是美学话语“非社会化”之所在,也是以往美学知识在当代人日常生活面前的限度所在。而“新感性价值本体”的提出及其确认,则使得“日常生活美学”在“感性陈述”人的日常生活过程中,最大程度地打破了那种满足于作为超越性精神话语的理性一元主导论的限制。当“日常生活美学”的阐释指向直指具体丰富、同时也更加复杂的人的日常生活现实,它其实也就获得了在更大范围的现实领域重新定义自身的基本前提:用杜威的话说,就是“恢复审美经验与生活的正常过程间的连续性”,“回到对普通或平常的东西的经验,发现这些经验中所拥有的审美性质”⑨。
“恢复”或者“回到”,应该说,这就已经很好地提醒了我们,美学话语社会化的当代前景将首先来自于一种自觉态度、一种有意识的理论努力,即对于那种阻断“审美经验与生活的正常过程间的连续性”、遮蔽我们“对普通或平常的东西的经验”的美学知识话语进行必要的反省。同时,它也提示了一种可能的结果,即美学反身进入人的日常生活,重新建立起与人的日常生活正当性的内在关系,通过重新肯定感性的日常生活的美学意义而恢复美学的社会功能。因此,从超越性的精神目标向回归性的生活感受的转换,既是“日常生活美学”实现自身话语社会化的理论方式,也是美学话语社会化的有效过程。20世纪90年代以来持续展开的“当代审美文化研究”,便是这一转换的具体事例。在这一重要转换中,美学成为日常生活“感性陈述”的日益普遍化和具体化,是一个不可或缺的动力,也迅速强化了美学的现实文化批评功能。这种现实文化批评功能的张扬,体现了美学阐释指向的改变,也实现了美学话语社会化效力的现实提升。在超越以“审美研究”为中心的知识建构的同时,它直接改变了美学的存在形态,即美学在更加宽泛的层面上直接以人的日常生活为对象,在日常生活的意义阐释中进一步实现美学问题由抽象领域向具体领域的转移,为更加有效地确立美学与人的日常生活的关系提供了新的方向——在肯定的意义上阐释我们生活的美学价值。
第三,美学话语社会化体现了一种对人的日常生活的实际介入,也在理论功能上具体体现了人的日常生活对美学的现实要求。因而,对于“日常生活美学”而言,美学不仅是理论的,也是批评的——“日常生活美学”并没有绝对否定知识话语的存在,而只是在人的日常生活层面对其理论效力进行了必要的限定,更加突出了日常生活感性的阐释价值;美学不仅是精神设计性的,也是大众生活的描述——“日常生活美学”的出现,为美学提供了从理论上理性规划人的生存意义之外的又一种方式,亦即通过人的生活并且在人的生活现实中,美学重新构造生活的现实意义。
注释:
①关于这一点,可参见《视像与快感——我们时代日常生活的美学现实》(《文艺争鸣》2003年第6期)、《评所谓“新的美学原则”的崛起——“审美日常生活化”的价值取向析疑》(《文艺争鸣》2004年第3期)、《谁的“日常生活审美化”?怎样做“文化研究”》(《河北学刊》2004年第9期)、《知识论与价值论上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也评“新的美学原则”》(《文学评论》2005年第5期)等文章。
②参见西莉亚·卢瑞:《消费文化》,南京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240~241页。
③保罗·费耶阿本德:《告别理性》,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32页、第317页。
④⑥⑨杜威:《艺术即经验》,商务印书馆2005年版,第10页,第9页。
⑤《康德美学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年版,第464页、第465页。
⑦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39页。
⑧鲍姆嘉藤:《美学》,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版,第16~1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