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反恐怖主义战略：美国、巴基斯坦与印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巴基斯坦论文,印度论文,美国论文,反恐怖论文,主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美国“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随着美国对本·拉丹和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发动大规模军事打击，南亚与中亚地区在美国的国际反恐怖主义战略中的重要性得到凸现。面对完全不同的威胁和鉴于反恐怖战争的特殊性，美国在这些地区的外交与安全战略也面临新的调整，事态的发展很可能引发该地区政治地缘的重组，对力量平衡和地区稳定将产生重大的影响。从目前的形势看，由于巴基斯坦在现有格局中的独特角色及它与印度之间的敏感关系，南亚无疑是影响未来形势发展的主要因素之一。因此，有必要对美国在“9·11”之后与巴和印的关系互动作一些初步观察。
一、美国与巴基斯坦：特殊背景下的重新合作
“9·11”事件后，美国便开始紧锣密鼓地施加外交压力和调集部署军力，准备对阿富汗塔利班和本·拉丹的恐怖组织实施大规模军事打击。美国向巴发出措辞强硬的警告，要求巴支持美国采取的报复行动。由于巴领导人穆沙拉夫的合作态度，美国越过了最大的障碍，与巴就反恐怖军事行动达成了基本共识。穆沙拉夫顶住强大的国内压力，接受了美国提出的要求，明确表态支持美国采取报复性军事行动，这为美国与巴之间的具体合作提供了机会。
美国几乎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要对塔利班实施有效打击，成功地剿灭拉丹的恐怖势力，必须得到巴基斯坦的紧密配合和支持。美国看重巴基斯坦的作用，主要有几方面的考虑。第一，巴基斯坦一直与塔利班保持着密切联系，被外界视为该政权的主要支持者，因此它掌握着大量有关情报，如果巴能及时提供有关阿富汗境内恐怖主义训练基地和塔利班政权的准确情报，美国军方就能更准确地摸清情况，从而实施最有效的打击①。如果巴基斯坦不予合作，美国的打击行动便可能招致灾难性后果，致使大量无辜平民丧生，而真正的打击对象却依然逍遥法外。这将使美国丧失此次军事行动的正义性与合理性，效果只能是适得其反。
第二，巴基斯坦与阿富汗毗邻，两国存在漫长的陆路边界，是地面部队发动攻击的理想切入位置，地缘上的便利条件优于任何其他国家。因此很快便被美国认定为着手对阿富汗实施军事打击的最佳切入位置，对阿富汗动武有必要使用巴的领空、空军基地和港口。
第三，除后勤支援、情报分享和使用领空之外，巴同等重要的是它的外交影响力，由于巴的温和伊斯兰教国家形象，及唯一拥有核武器的穆斯林国家，巴在伊斯兰世界具有较强的影响。特别是巴长期同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关系密切，是与其保持外交关系的少数几个国家(与阿富汗有外交关系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已相继与之断交)之一，被外界认为可对该政权施加很强的影响。因此即使从外交着眼，巴基斯坦也对美国的行动是一个重要条件，特别在实际开战之前。巴曾数次派政府和宗教代表团前往坎大哈与塔利班领导人谈判，尽力劝说后者接受美国坚持提出的交出拉丹的要求。尽管塔利班政府最后没有接受美国的要求，但巴基斯坦所作的这些政治外交努力对美国来说具有重大的意义。巴的外交努力不仅使美国有时间调动集结军事力量，而且也向国际社会特别是伊斯兰世界证明美国的责任感和理性。
巴基斯坦在政治、外交和地缘方面的这些优势对美国在遭受恐怖主义袭击后立即实施报复行动都是极为有利的因素，因此很自然成为了当前美国反恐怖主义战略中的关键角色②。通过美国高级军情小组访巴达成的协议，美国得以使用巴的领空、港口和其他军事后勤设施。如果美国坚持提出要求，巴最终完全可能同意美国的地面部队从其领土发动对阿富汗的进攻。作为对巴积极配合的回报，美国宣布取消对巴基斯坦的核制裁措施，答应重新考虑巴的巨额债务问题，并通过国际金融组织向巴提供巨额经济援助等。
但显而易见，尽管穆沙拉夫表态支持美国的行动，但他的决定并不能代表整个巴军方的意见，军队内部的反对呼声很高，某些高级将领甚至公开表示对塔利班和拉丹的同情③。穆沙拉夫的决定也招来国内激进教派团体和广大民众的猛烈抗议。特别自美国对阿富汗的行动开始以来，巴的国内形势日益紧张，形同水火，反美、反政府和反战示威不断升级。穆沙拉夫为了巩固对局势的控制，新近撤换了几名亲塔利班的高级将官，但足可见巴国内反对面力量的强大。美国需要依靠穆沙拉夫政府的支持，但又必须谨慎提防这种支持在关键时刻出现反复或动摇，出现任何这类情形都能使美国陷入极为被动的处境。美国原以为发动军事打击的时间拖得越晚，出现变数的可能性就越大。但战争开打以后，巴国内的形势甚至变得更为严峻。巴国内的爆炸性局势已在很大程度上制约着整个事态的发展，成为美国在它目前的反恐怖主义行动中必须认真考虑的因素，如果穆沙拉夫政府无法对付眼前严重的政治危机，或是这种危机进一步升级，必将影响美国的整个行动计划。
穆沙拉夫为支持美国的行动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但从目前看，风险和危机也成为对巴基斯坦有利的条件。事实证明，巴国内反对美国军事行动的呼声越高，对穆沙拉夫的压力越大，美国就越觉得有义务、有必要向巴提供援助，以帮助他摆脱险境，度过危机。美国虽然知道穆沙拉夫在“9·11”后面对美国的强硬要求别无他择，但仍对他果断决定支持美国感激不尽。这一因素对美国决定解除对巴的核制裁、向其提供大规模援助起到重要的促进作用。美国的解禁和提供援助有助于穆沙拉夫增强决心、巩固地位并增强了控制局面的能力。美国清楚意识到在目前帮助他就是帮助美国自身。
美国迅速解除了对巴基斯坦除核领域以外的所有制裁，与此同时也制定、实施了一套援巴计划。这些援助计划主要包括：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向巴提供新的贷款；重新安排部分巴的巨额外债；提供双边经济和军事援助；对巴处理因美国对阿富汗开战而涌入大批难民的问题给予经济支持等。新的援助内容可能还包括对巴的核武器免遭恐怖主义袭击提供技术支援④。对巴基斯坦规模不大的核装备，尽管巴向美保证其核武器处于有效控制之下，但美国仍担心这些核武器会因巴国内的动乱而出现失控，更怕落到境内外极端势力手中。在对阿富汗采取行动之前，外界就相信美国考虑到遭遇核武器威胁的可能，甚至称美国已命令加强对巴核武库的情报搜集，在军事行动过程中一旦出现危险就可以派遣特种部队接管这些武器。穆沙拉夫也将保护巴的核武器作为协助美国对阿富汗采取军事行动的一个理由。
巴除了在取消制裁和获取援助上得利甚多外，在外交、安全等方面也握有一定筹码，这使它可能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与美国讨价还价。事实上，美、巴在对付拉丹和塔利班的问题上也存在若干矛盾。在双方最初讨论对塔利班军事行动的合作方面时，巴就表明了它的某些不满，其中包括：美国对阿富汗“北方联盟”提供军事支援；美国坚持要对巴境内的穆斯林“圣战”组织采取行动；美国迟迟不愿就军事行动征得联合国认准；以及美国对阿军事行动的盟国中未包括穆斯林国家⑤。随着阿富汗战事的进展，巴基斯坦在考虑塔利班之后阿富汗政权的问题上亮明自己的底牌，在较大程度上影响到美国的战略考虑。巴不能接受对自身不利的地缘政治变化，惟恐出现亲印反巴的阿富汗新政权，因此它明确反对由任何外部国家强加给阿富汗的政权(例如印度、俄罗斯和伊朗支持的“北方联盟”⑥)。美国要保住与巴基斯坦的合作，就必须在这个问题上对它迁就。只有穆沙拉夫意识到巴的国家利益与美国目前的利益一致，才可能继续撑持局面与美国合作。
二、美国与印度：艰难维持平衡
印度在美苏冷战的后半时期一直是苏联的盟友，而美国支持巴基斯坦。但近年来的情况发生了很大改变，冷战结束和苏联解体从根本上改变了南亚的战略格局，巴基斯坦过去作为美国钳制前苏联的战略伙伴的地缘重要性丧失，印度作为地区大国的地位重新得到加强，南亚地区的战略平衡发生了明显有利于印度的变化。尽管1998年5月印度的核试一度给美印关系投下阴影，但在某些重要战略利益上的相同却又使它们重新走到一起。印度也总是刻意树立自己高度负责的国际社会成员和“世界最大民主国家”的形象，以此同美国等西方国家拉近关系⑦。特别是布什政府上台后，印美关系日益拉紧，称两国是世界民主国家的支柱力量，并认为对方是自己的天然盟友。但在“9·11”事件后的新格局中，印度的处境显得有些被动和尴尬，患得患失的心态十分明显。
“9·11”事件后，印度政府态度鲜明地支持美国打击恐怖主义的行动，印国家安全委员会顾问米什拉和印外长辛格相继访美，接待为美国反恐战略积极奔走的英国首相布莱尔，多次主动表示愿向美国提供任何可能形式的援助；印度情报部门也一直与美方情报部门积极配合。印度等待美国提出具体要求，准备在美国将对阿富汗采取的军事行动中提供可能的合作⑧。尽管有消息表明印度的确认真考虑过向美国提供开放领空、提供基地和后勤补给方面的帮助，但美国除了与印度分享情报外，一直未就在阿富汗的打击计划向印度提出具体要求，因此印度也无法就这些敏感问题向外界作明确表态⑨。
很多迹象，尽管美国对印度支持它的国际反恐怖主义行动表示感谢，并意识到印度能在其中发挥重要作用，但美国并不希望印度积极介入。美国意识到，印度在克什米尔问题上与巴基斯坦的争端持续激化，与美国在该地区政策的影响关系利害，因此必然希望借反国际恐怖主义之机根除克什米尔的反印暴力活动，从根本上削弱它的对手巴基斯坦，让穆沙拉夫的处境雪上加霜，破坏美巴在打击塔利班问题上的密切合作，为美国的行动增添更大的困难⑩。美国必然清楚，当前对美国反恐战略最有用的国家是巴基斯坦，因此只能在南亚政策上险走钢丝，维系平衡。这应该说是美国在反恐怖主义合作上对印度稍加冷落的基本原因。印巴关系的高度敏感，通过美国对阿富汗动武这件事得到了充分体现。
另外印度曾乐观地以为，巴基斯坦是国际恐怖主义的重要支持者之一，与塔利班政权和伊斯兰“圣战”组织的关系密切，美国打击国际恐怖主义的行动必然也会针对巴基斯坦，从而使后者陷入极为不利的处境。然而事实上情况却与印度的设想有很大差别，美国在“9·11”事件后为了孤立塔利班，重新发现并认可了巴基斯坦的重要性。美巴合作反恐在印度舆论看来却很有些讽刺意味，因为巴在过去长期运动、培植本国境内和阿富汗的恐怖组织，致使它们以“圣战”为名义的恐怖活动在今天成为美国伤透脑筋的主要威胁。因此就美国目前的安全困境而言，巴基斯坦既是问题的始作俑者又是解决问题的一张王牌，目前美国要想迅速摧毁策划、制造“9·11”事件的恐怖主义网络，又非得借助巴基斯坦的帮助不可。印度甚至指出美国在反恐中的战术运用与它的长远战略利益间存在着明显的不和谐。
事实上，美国在反恐怖主义国际联盟中倚重巴基斯坦完全可以理解，但在联盟中拉入印度的实际好处并不明显。诚然，印度是南亚地区头号大国，目前在诸多问题上与美国存在共同利益，美国也相信印度会全力支持并积极参与它对恐怖主义的打击行动；此外，印度拥有强大的军事基础，印度军队有在克什米尔开展反恐活动的经验。因此只要美国愿意，印度完全有可能在一些重要领域协助它进行这场全球范围内的反恐怖主义行动。然而形势的复杂性在于，印度在当前形势下能直接起到的作用有限：由于印度国内政治因素的制约，印度在军事方面发挥重要作用的可能不大；另外从政治和外交看，如果美国是想建立一个包括巴基斯坦等“温和的”穆斯林国家在内的国际反恐联盟，印度的参与也只会是一个不利因素。
尽管印度支持美国的反恐战略，并表示理解在目前形势下美巴合作的客观理由，但让印度不安的是，印度在国际反恐战略中可能被边缘化，巴基斯坦则将从中获取极大好处。印度更担心的是：假如巴基斯坦再次成为美国反恐怖主义战略中的一个“前线国家”，美巴关系必定会再现过去的蜜月时光，近年来对印度有利的地区战略平衡将被重新打破，无论从近期还是从长远看都将严重损害印度的国家利益。为此，印度密切关注美国向巴提供的一系列援助，对援助的规模和性质保持高度的警惕；对美巴双方的深层次接触和各自的表态异常敏感。印度甚至怀疑，美国为了保证眼前能得到巴方的充分合作，正在与巴达成某种交易，必要时将不惜牺牲印度的利益；舆论甚至提醒印度正又一次处于被美国出卖的境地(11)。毕竟，印度对冷战时代美国亲巴疏印的南亚政策仍记忆犹新，对美巴之间任何新一轮合作及其后果极为担忧。
美国完全了解现在问题的复杂性和印度的担心，也清楚知道印巴关系对它在阿富汗的行动至关重要。为了稳住印度，美国只能反复向印度保证印美关系不会因美巴当前的合作受到影响，否认美国接受了巴提出的与美国合作对付恐怖主义的所有先决条件。尽管巴多次表明将成为美国反恐怖主义的“前线国家”，但美国极力要印度相信美国不会再将巴作为“前线国家”和战略伙伴(12)。但印度看重的并不是美国的表白，而是它的行动和实际影响效果。
美国为了回报印、巴两国对其反恐怖主义行动的支持，以符合美国的国家利益为由，宣布解除对两国的核制裁。尽管美国在取消核制裁的问题上对印巴表现得一视同仁，但印度仍认为解除制裁对巴的好处更为明显。印度一直寄希望美印关系的密切将使美国彻底取消对印度的制裁，但事实上美国取消的主要是针对印度1998年第二次核试的制裁措施，1974年第一次核试后实行的制裁大部分依然有效，其中包括对一些重要尖端技术和双向技术(既可民用，也可用于核武器和导弹开发)的出口限制。
三、几点结论
通过以上观察，可得出几点初步的结论。首先，巴基斯坦领导人在“9·11”事件后不失时机地确定了基本政策框架，一方面尽可能满足美国打击恐怖主义的战略需求，同时也在一些重要问题上维护并试图扩展自身利益，美巴之间再次建立起合作关系。巴基斯坦的积极作用目前已使美国获益非浅。从现阶段看，巴基斯坦充分利用了在外交上的有利地位，强调自己在阿富汗政治重建过程中的主导性，同时也力争在克什米尔问题上为自己赢得更多筹码。只要美国能在这些问题上尽量考虑它的利益，穆沙拉夫就能保证与美国全面合作。因此无论今后一段时期形势如何发展，巴基斯坦仍是目前打击恐怖主义行动的主要赢家之一。
其次，现阶段的美巴关系中也不难看出权宜的成分。美国取消制裁、恢复对巴的援助以及某些让步，不仅是为了回报穆沙拉夫对美国军事行动的支持和帮助，更是为了保证巴能继续在美国的反恐战略中发挥关键作用。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在南亚改变了向巴基斯坦的一边倒，重新定位与印、巴两国的关系，强调根据自身战略利益在具体问题上分别对待的原则。在目前形势下，美国的利益所在就是有效地打击恐怖主义，因此它必须确保巴全力支持、满足自己在这场特殊战争中的所有要求，因此它的援助和承诺也是慷慨的。美巴关系拉近从现象上看与冷战时期有相似之处，但并不能就此得出美国的南亚政策再次出现反复的结论。
最后，“9·11”事件后，美国根据其反恐怖主义战略的需要再次对南亚政策作了一定调整，使这一地区的战略环境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这无疑对印、巴两国各自的态势带来了影响。印度担心美巴利益的接近会使自己在阿富汗重建和克什米尔形势的问题上处境不利，因此在这些关系利害的方面绝不会轻易让步妥协。特别克什米尔问题在“9·11”后更为突出，印度为了切身利益必定会就该地区反恐怖主义的问题继续向美国施加压力，并不排除印度独自采取行动的可能。如出现这种情况，将给美国的战略实施带来极大困难，因此美国必须在印巴之间维系平衡。但从目前看，美国反恐怖主义行动对印度的全面影响并不十分明朗，仍有待作进一步的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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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J.里登：“不可比拟的情报网”，Hindu,2001/9/25。
②K.K.辛格：“开战在即”，India-today,News,2001/9/24。
③V.库马尔：“巴基斯坦—塔利班联系保持活跃”，Times of India,2000/9/29
④R.莫汉：“美国援助巴基斯坦”，Hindu,2001/9/22。
⑤B.M.雷迪：“巴不满美国的战略”，Hindu,2001/9/27。
⑥“报告：印、俄、伊朗计划共同扶植反塔联盟”，Times of India,2000/9/23。
⑦见V.昌德：“迟到的保证：民主在印美关系中的作用”，K.巴吉帕伊(编)：《面向2
1世纪的印美关系》(新德里，2000)，第149～158页。
⑧C.拉吉加坦：“印度将帮助美国发动打击”，Times of India,2000/9/14。
⑨“印度将考虑向美国提供后勤支持”，Hindu,2001/9/23。
⑩R.莫汉：“美国能否制约巴基斯坦”，Hindu,2001/10/3。
(11)K.巴吉帕伊：“9.11之后的美印关系”，Hindu,2001/9/22。
(12)A.安勒贾：“巴基斯坦因素不会影响印美关系”，Hindu,200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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