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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娟,女,32岁,祖籍山东济宁,海归,博士,复旦大学优秀青年教师,一个两岁孩子的母亲,乳腺癌晚期患者。这位32岁的复旦大学女教师,在2010年元旦左右被确诊为乳腺癌晚期,已转移到全身躯干骨。她在健康状况稍好的时候,开始回忆并记录下癌症治疗的点点滴滴。在短短文字的后面,却是一个乐观坚强并相信奇迹的女儿、妻子和妈妈。2011年4月19日凌晨三时许,于娟辞世。
为啥是我得癌症?几经生死,我可以坐在桌边打字,我觉得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客观科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析总结一下,为啥是我得癌症。做这件事对我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对周围的人可能会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挣扎了一年,人间极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经摧残到无可摧残,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去帮他们去避免,哪怕是我最为憎恨讨厌的人。
之所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尽量想写下来是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我都不应该是患上癌症的那个人。痛定思痛,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点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开个如此大的玩笑,设个如此严峻的考验。
一、饮食习惯
瞎吃八吃。我是个从来不会在餐桌上拒绝尝鲜的人。基于很多客观原因,比方老爹是厨子之类的优越条件,我吃过很多不该吃的东西,不完全统计,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麇鹿、驯鹿、麂子、锦雉、野猪、五步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除了鲸鱼是在日本的时候超市自己买的,其他都是顺水推舟式的被请客。然而,我必须深刻反省,这些东西都不该吃。尤其我看了《和谐拯救危机》之后。吃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让我觉得罪孽深重。
破坏世间的和谐、暴虐地去吃生灵、伤害自然、毁灭生命这类的话就不说了,最最主要的是,说实话,这些所谓天物珍馐,味道确实非常一般。比如海鸥肉,经过高压锅四个小时的煮炖仍然硬得像石头,咬上去就像啃森林里的千年老藤,肉纤维好粗好干好硬,好不容易啃下去一口,塞在牙缝里搞了两天才搞出来。
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远远长过我们寿命时间的无数倍,才最终锁定了我们现在的食材,并在远古对它们进行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
暴饮暴食。我是个率性随意的人,做事讲究一剑在手快意恩仇,吃东西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我的食量闻名中外,在欧洲的时候导师动不动就请我去吃饭,原因是老太太没有胃口,看我吃饭吃得风卷残云很是过瘾,有我陪餐讲笑话她就有食欲。在复旦读书时,导师有六个一起做课题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时候,五个男生没有比我吃得多的。年轻的傻事就不说了,即便工作以后,仍然忍着腰痛(其实已经是晚期骨转移了)去参加院里组织的阳澄湖之旅,一天吃掉七个螃蟹。我最喜欢玩的手机游戏是贪吃蛇,虽然功夫很差。反思想想,不管你再怎么灵巧机敏,贪吃的后果总是自食其果。
玩来玩去,我竟然是那条吃到自己的贪食蛇。
嗜荤如命。得病之前,每逢吃饭若是桌上无荤,我会兴趣索然,那顿饭即便吃了很多也感觉没吃饭一样。我妈认为这种饮食嗜好,或者说饮食习惯,或者说遗传,都是怪我爹。我爹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是国家特一级厨师,九十年代的时候,职称比现在难混,所以他在当地烹饪界有点名头。我初中时候,貌似当地三分之一的厨子是他的徒子徒孙,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想而知,只要我去饭店,就会被叫我“师妹、师叔”的厨子带到厨房,可着劲地塞。那时候没有健康饮食一说,而且北方小城物质匮乏,荤食稀缺。我吃的都是荤菜。
我很喜欢吃海鲜。话说十二年前第一次去光头家,他家在舟山小岛上。一进家门,我首先被满桌的海鲜吸引,连他们家人的问题都言简意赅地打发掉,急吼吼开始进入餐桌战斗,瞬间我的面前堆起来一堆螃蟹贝壳山。公公婆婆微笑着面面相觑。
我的战斗力惊人超过了大家的预算,导致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差公公再去小菜场采购。十几年之后每次提到媳妇的第一次登门,婆家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怎么不顾及大家对你第一印象。我的言论是:我当然要本我示人,如果觉得我吃相不好就不让我当儿媳妇的公婆不要也罢,那么蹭一顿海鲜是一顿,吃到肚子里就是王道。
我是鲁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边出生海里长大的弄潮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光头每日吃生虾生螃蟹没事,而我长期吃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体变化,嫁到海岛不等于我就成了渔民的体质。
在我得了病之后,光头一个星期不到,考研突击一样看完了很多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健康食疗书,比方坎贝尔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治愈癌症救命疗法》等等,引经据典,开始相信牛奶中的酪蛋白具有极强的促癌效果,以动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会导致慢性疾病的发生(如肥胖、冠心病、肿瘤、骨质疏松等);以植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最有利于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慢性疾病。即多吃粮食、蔬菜和水果,少吃鸡、鸭、鱼、肉、蛋、奶等。可怜躺在床上只能张嘴喂食的我,开始化疗那天开始就从老虎变成了兔子。
二、睡眠习惯
我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其实晚睡在我这个年纪不算什么大事,也不会晚睡晚出癌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晚睡,身体都不错,但晚睡的确非常不好。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点前。后来我生了癌症,开始自学中医,看《黄帝内经》之类。就此引用一段话:
下午5—7点酉时 肾经当令
晚上7—9点戌时 心包经当令
9-11点亥时 三焦经当令
11-1点子时 胆经当令
凌晨1—3点丑时 肝经当令
3—5点寅时 肺经当令
5—7点卯时 大肠经当令
“当令”是当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个时间,是这些器官起了主要的作用。从养生的观点出发,人体不能在这些时候干扰这些器官工作。休息,可以防止身体分配人体的气血给无用的劳动,那么所有的气血就可以集中精力帮助“当令”器官工作了。
长此以往,熬夜,或者晚睡,对身体是很没有好处的。在查出癌症的时候,我的肝有几个指标偏高,但是我此前没有任何肝脏问题。我非常奇怪并且急于搞明白为什么我的肝功能有点小问题,因为肝功能不好不能继续化疗的。不久以后我查到了下面一段话: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感染科主任窦晓光介绍,熬夜直接危害肝脏。熬夜时,人体中的血液都供给了脑部,内脏供血就会相应减少,导致肝脏乏氧,长此以往,就会对肝脏造成损害。
得病之后我安生了,说实话,客观情况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着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说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觉,然后每天开始吃绿豆水、吃天然维生素B、吃杂粮粥。然后非常神奇的是,别的病友化疗会导致肝功能越来越差,我居然养好了,第二次化疗时,肝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了。
希望此段文字,对需要帮助的人有所贡献。也真心希望我的朋友们,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古话。我们是现代人,不可能脱离社会发展的轨迹、现代的生活节奏,以及身边的干扰,那么在能控制的时候多控制,在能早睡的时候尽量善待下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电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无非感官享受,过了那一刻,都是浮云。
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体。
三、突击作业
说来不知道骄傲还是惭愧,站在脆弱的人生边缘,回首滚滚烽烟的三十岁前半生,我发觉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读书,读书二字,其意深妙。只有本人才知道到底从中所获多少。
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顶着读书的名头,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各类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了高考,考研和GT),可能我的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不要认为我是聪明的孩子,更不要以为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我只是在真实描述自己一种曾真实存在的人生。
我是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决不认输自控力不强的人。即便在开学伊始,我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读书,否则可能哪门哪门考试就挂了,但我仍然不能把自己钉死在书桌前。年轻的日子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愁日子过得慢。不知道忙什么,就好似一下子醒来,发现已经九点要上班迟到了一样。每当我想起来好好学习的时候,差不多就离考试也就两个星期了。我此前经常的口头禅是:不到dealine是激发不出我的学习热情的。
然后我开始突击作业,为的是求一个连聪明人都要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好结果好成绩。所以每当我埋头苦学的时候,我会下死手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去考虑身体、健康之类的词,我只是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一天看二十一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
这还不算,我会时不时找点事给自己,人家考个期货资格,我想考,人家考个CFA,我想考,人家考个律考,我想考……我不知道我强记了多少本书,当然开始那些书都比九阴真经要简单,然而长此以往,级别越读越高,那些书对我来说就变得像九阴真经一样难懂。于是我每一轮考试前的两个星期强记下来,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气力。本科时候考试是靠体能,然而到后来考试是拼心血拼精力。
得病后,光头和我反思之前的种种错误,认为我从来做事不细水长流,而惯常的如男人一样大力抡大斧地高强度突击作业,这是伤害我身体免疫机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修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开个二十几年也报废了。
四、环境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哪怕具体到我自身。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与分析,怕是很多人都难能分析:我毕竟是在挪威学环境经济学的科班出身,这件事在光头的身上更极具讽刺,他的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的研发。
我是个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周边的环境多么糟糕。我真正体会到空气污染是07年从挪威回国,在北京下飞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咙发堵。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不敏感,但若是跑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反向体会。同期回国的有若干好友,我们在电话里七嘴八舌交流我们似乎真的不适应中国国情了:喉咙干,空气呛、超市吵、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车。这不是矫情,这是事实。这也不是牢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
我并不是说,污染让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诸多癌症成因的一个因素:我不该毫无过渡时间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就玩命地赶论文,在一个周边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
话说十年前,我有一年的非校园空档,这一年里我工作、考研和去日本。除却日本之旅,我都住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新房新装修,新家具。开始新房有点味道,我颇有环保意识地避开两个月回了山东。等从山东回来,嗅着房间味道散去,我也心安理得住了进去。
2007年房子处理,光头怜惜那些基本没有怎么用过的家具,当宝贝似的拉到了研发中心用。哪里想到,09年他开始研究除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次偶尔做实验,打开了甲醛测试仪,甲醛测试仪开始变得不正常。一般来讲,甲醛指标高于0.08已然对身体有危险,而屏幕上的指数是0.87。清查罪魁祸首的时候,东西一样样清除,一样样扔出研发实验室检测,最后把家具也扔出院子测,结果是,那些家具的检测指数犹如平地霹雳。
光头立刻石化。
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医生说:肿瘤的肿块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发生需要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要经历多个阶段。从正常细胞到演变成癌细胞,再到形成肿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长。当危险因素对机体的防御体系损害严重,机体修复能力降低,细胞内基因变异累积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发生。
也就是说,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当时那批家具种下的种子,那些癌细胞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伺机等待我体内免疫力防线有所溃泻的时候奋起冲锋。
光头无语,我亦无言。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谁能想得到呢?
一日在病房,夜里聊天,我和光头不约而同讲到这些家具,我感慨防不胜防的同时开玩笑:“说不定你那个国家专利日后卖得很火,记者会专门报道你:甲醛家具残害爱妻毙命,交大教授毕生创发明复仇之类。”
哪里想到光头歇斯底里哑着喉咙叫:“我宁可他妈的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想见到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这句话对他的内心来说不是玩笑,而是天大的讽刺。一个终年埋头在实验室发明了除甲醛新材料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人却经年累月浸泡在甲醛超标的环境里,最终得了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