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文学统一”观概述_宋朝论文

宋代“文学统一”观概述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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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整个古代文学思想史看,宋代无疑是我国古代文统相对独立、发展和健全的关键时期。 文统的独立和健全,不仅影响了赵宋一代文学现象及其文学理论,更重要的是它使古人的文 学史观实现了从质文代变向文体正变的转变,很大程度上规范着此后文学的发展,其影响是 相当深远的。考察有宋一代文学发展的轨迹,这一过程大致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从宋初到 欧阳修主盟文坛,是文统脱离道统相对独立的时期;苏轼及苏门中人登上文坛后,“文统” 不断健全,是其发展的第二阶段;宋室南渡,“文统”相对独立,“文统”内部矛盾如体性 观、派别意识等不断出现,是文统发展的第三阶段。下面即分别述之。

文统的独立

宋代文学从一开始就表现出重道的一面,柳开、石介等人一登上文坛,即对沿袭晚唐诗风 的“西昆”诸人深致不满,为儒学复兴不遗余力。以得韩愈真传者自居的柳开,本着文以传 道或载道的思想,表达他的文学思想:“文章为道之筌也,筌可妄作乎?”(注:柳开:《上王学士第三书》,见《河东先生集》卷五,四库全书本。)

明显表示出重 道轻文。以复兴道学为己任的石介,力矫“西昆”之弊,于文独标“三代”、“两汉”和“ 钜唐”,将千古文章归于孟轲、扬雄、董仲舒、司马相如、贾谊、韩愈、柳宗元七人。将石 介此言与晚唐皮日休对照,不难看出晚唐时期皮氏严文道之别,而此时却又被石介混为一团 了,虽然他不忽视司马相如、贾谊之功,但其着眼点却是“道”。对韩文的肯定,也全在其 “道济天下之溺”这一点上。石介还专门写有一篇《尊韩》的文章,把韩愈卫道之文说成是 :“自诸子以来,未有也。呜乎至矣!”(注:石介:《尊韩》,见《徂徕集》卷七,四库全书本。)

推崇可谓备至。与之类似的还有另一道学中人穆 修,其说见于《唐柳先生文集后序》中。凡此种种,都可充分显示出宋初文坛的崇道气息。

但是,从中唐古文运动开始,文道之别就渐次分明,赵宋立国之后,随着道学的不断发达 ,道学家越来越重道轻文,排斥甚至否定文的作用。“北宋五子”本着为天地立心、为生民 立 极、为万世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的宏志,重读先秦儒学经典,舍传求经,进行儒学新构。 他们以儒学正统者自居,孔孟之外,皆被排除出纯儒之列,故而,他们对“文”极端轻视甚 至漠视,文学观完全淹没于其道学观中。主张“文以害道”的程颐,即从“道学”纯粹的角 度表现出对韩愈的不满,认为应该先有德然后才有言,韩愈则学倒了,进而,他对包括韩愈 在内的所有唐人,都无好评,认为都不足以辅翼圣教,只不过是“学之末”(注:程颐:《答朱长文书》,见《二程全书》。)

,对整个唐代 文学进行全面否定,敦促后学以圣贤事业为念。其重“道”斥文之心,可以想见。

在“道统”论者排斥“文”的同时,一部分“文行之士”从另一方面看问题,他们承认道 的重要性,但并不否定文的作用,取文道兼崇的态度。从宋初到司马光、欧阳修、王安石主 盟文坛这段时间,在与道学家进行文道之争的时候,司马光等人在崇道的同时并不排斥文, 其思想上表现出谋求文道统一的倾向。在此风潮之下,复兴儒学之士当然最受推崇和关注。 《答李观书》中,李觏对孟轲直到当时的王禹偁、孙丁等人,都进行了品评,先秦孟轲、 荀子最受他推重,汉代董仲舒、司马迁、扬雄则被视为杰出的文章家,唐代“文起八代之衰 ,道济天下之溺”的韩愈和立志“一饭未尝忘君”的杜甫,也受重视。宋代文人中,欧阳修 最受称道。跟李觏一样,宋祁在《新唐书·韩愈传赞》中也曾盛赞韩愈掀起复古之风,虽没 有完全忽视韩文,但对他的历史定位,却全在突出其复兴儒学之功上。受此风影响,对当代 文宗的论定,也基本上以得道与否为立论的基础。韩琦在《祭少师欧阳公永叔文》和《欧阳 少师墓志铭》两篇文章里,都从振兴儒道的角度落笔,盛赞欧阳修:“自唐之衰,文弱无气 ,降及五代,愈极颓弊,惟公振之,坐还醇粹,复古之功,有时莫二。”(注:韩琦:《祭少师欧阳公永叔文》,见《韩魏公集》卷九,正谊堂全书本。)

对欧阳修的认识 ,正基于他使宋代文学“坐还醇粹”,即上承“子长、退之”的复兴儒道而来,所以“复古 之功,有时莫二”,以欧氏配司马迁、韩愈,为千古以来复兴儒道的第三人,评价可谓高矣 。

从文学史的角度看,欧阳修生活的时代正是道学家排斥文最厉害、文道之别已相当明显的 时期。在道学家以道排文的同时,文行之士们纷纷注意起“文”别于“道”的特性,努力寻 找文道相沟通之处。以天下文宗自任的欧阳修跟石介争辩的焦点,就是要不要“文”的问题 。欧阳修承认有德者必有言,但是他对诗文的文学特性也持肯定态度,不放弃舒徐委备的文 章之美的追求,而石介则认为虚文无用,有道为内核,无须“虚文”。

真理愈辩愈明,争辩的结果是文道之别更显突出。作为辅教大师的契嵩,在谈到文学时, 即严分“人文”、“言文”,把仁义礼智信这些儒学内核视为“人文”,而以章句文字为“ 言文”,认为二者之间的关系是“人文资言文发挥,而言文藉人文为其根本”,以儒家之道 为文之内核,但同时并不忽视“言文”。并说:“欧阳氏之文,言文耳。”(注:契嵩:《文说》,见《镡津文集》卷八,四部丛刊本。)重道(“人文 ”)轻文(“言文”)之意甚明。《品论》中,他对荀子、扬雄、司马迁、班固、贾谊、董仲 舒、司马相如直到韩愈、柳宗元、李习之等这些被宋初诸人列为传道者的文章进行逐个品评 ,或“尽善而未尽美”,或“义寡而词繁,词人之文也”,或为“文之杰也”,或为“文之 豪也”,或在“文词之间者也”(注: 契嵩:《品论》,《镡津文集》卷七,四部丛刊本。)

。虽然在“人文”这个总的前提下,这些“文”都处于第 二位,但从他这些具体评论中却不难发现,契嵩基本上是就其文风立论,可见其立论虽有一 个“道”根,但讲的却全是“言文”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再如司马光,严“文”、“辞”之 别,《答孔司户文仲书》一文中,他将辞赋以至杨、墨诸子皆列入古“辞”一类,别于古之 所谓“文”,严别“文”“辞”,虽然是重“文”(载道之文)轻“辞”(不载道之辞),走的 仍是重道轻文的老路,但他能把并不“载道”的诸子散文纳入“辞”中,为后人认识这些“ 辞”的审美特征提供了前提。还有王安石也是严别“文”、“辞”的,而且他还对“文”从 两个方面进行阐发,认为文道二者是并驾齐驱的:“诚使巧且华,不必适用;诚使适用,亦 不必巧且华。”(注:王安石:《上人书》,见《王文公文集》卷三,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45页。)

虽然他的言论并没有触及“道”这个“文”之根本,但对“巧且华”的“ 文”的重视,显然更重了一些。

从欧阳修、石介的各执己见,到毕仲游指出文道两离的渐成风气,可以看出当时文道之争 已相当激烈,文道之别已十分突出。虽然司马光、王安石等人的言辞都多少表现出重道轻文 的倾向,但是,毕竟文辞之别,为“辞”找到了存在的理由,于是诸子之文和带有藻饰之风 的屈骚汉赋也就相应地获得承认。刘攽在《公是集序》中,即跟司马光一样,指出诸子之 文及屈骚得以流传于后,并不在于其是否传道,而是因为自古以来的“贵文”传统,强调“ 文”的审美功能而不是其载道与否。

文统的健全

前修及时贤们的这种思想,在苏轼那里有了更为清晰的表述。虽然苏轼对儒学之道也有颇 深的造诣,但“蜀学”毕竟跟“洛学”有很大的区别,苏氏父子身上那种先秦策士的风习, 跟洛中的纯儒大不相同。因此,苏氏父子兄弟释经,多具对先秦儒学“解构”的作用。与此 同时,横溢的才华见诸笔端,又使天下文风为之一改,使得天下文士皆与斯文,“忽焉若潦 水之归壑”(注:苏轼:《太息一章送秦少章秀才》,见《苏轼文集》卷六十四,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1 979页。)

,成为事实上的天下文宗。在苏轼的身上,“文”的分量显得较司马光、欧阳 修等人更重一些,而“道”则相对较淡,特别是他以“蜀学”代表人物的身份与作为“洛学 ”代表人物的程氏兄弟进行争辩,使这一点显得更为突出也更为明显。更不必说苏轼自己也 是以承欧阳修之后为“文”的继承者自居,甚至还为未能寻得合适的继承人而感慨。

不过,苏轼于文道之间略有轩轾,但他对“文”的内部矛盾并没有太过于注意,因此其为 文多任意而发,随手走笔,“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 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横生”(注:苏轼:《与谢民师推官书》,《苏轼文集》卷四十九,第1418页。)

,破体为文,特别是他寄胸臆于“小词”,客观上起到了推 尊词体的作用,在当时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受苏轼的影响,“苏门”中人如“四学士”、 “ 六君子”等,虽然没有悖“道”之论,但其用力用功之处已集中于“文”,却是不争的事实 ,而且他们自己也基本上是以文士自居的。跟其师不同,“四学士”们已经很少因为文道关 系 与道学家有什么不愉快了。

就像作用力与反作用力的相互依存一样,文士另创“文统”,不与“道统”纠缠不清,道 学家们自然也是乐得清静,无意为文道关系多费口舌——在这样的格局下,“文统”终于相 对独立了。毕仲游在《文议》中,便指出了“世之谓文者,不系于德;谓德者,不系于文” 的分文别道现象。进而,汪藻提出了“文自成为一家”(注:汪藻:《鲍吏部集序》,见《浮溪集》卷十七,四库全书本。)

之说,实际上是想在文学范围内清 理出一个有别于道统的“文统”来。在《鲍吏部集序》中,汪藻把文道的分离,划分为四个 阶段:第一阶段,“理至而文则随之”,文道未判,以六经为代表;第二阶段,《左传》、 《离骚》“稍与经分”;第三阶段,汉代重经术的董仲舒等人与重文章的司马迁等人,已经 到了“已不能合而为一”的地步;第四阶段,汉代以后,荡而不返,“流别而为六七,靡靡 然入于流连光景之文哉”!比较汪藻此言跟司马光等北宋诸人的意见,可以看出汪藻的进步 之处在于,他立论的基点已经从道转向了文,且指出了道文相斥的事实,他慨叹“学者用意 太过,文章之气日衰”,却并不因“庶几其复古矣”而高兴。

与文道分离观相呼应,文的重要性越来越被强调。洪迈在《容斋随笔》的“文章小伎”条 中,从《易》出发,以孔圣、曾、孟立论,对这一“小伎”作了全面而充分的肯定。虽然仍 本着文以载道的旧前提,但洪迈已不再追究文如何载道了,转而将关注的重点放在了作为载 道之具的“文”的重要性上,而且,在他那里,“道”也被理解得更加宽泛,不再仅仅是儒 家之道,而且还包含老庄、释氏之“道”。如此彼消此长式地理解文这个“小伎”,流露的 就全然为重文之意了。虽然洪迈并没有将其文学史观全面展开,但他能注意到庄、列及佛经 的价值,就已经为不同文风的形成找到了原因,某种程度上,还为不同文体的出现,留下了 进一步的解释权。

“文统”的相对独立,也就意味着“文统”内部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文被看重的同时, 文的审美特性也被看重,于是宋人的文学史观出现了由重“理”向崇“美”的转变。以文人 自 居的张耒,就不再从崇道溯文的模式去看“文”,而是从文之“美”的角度着眼,对《左传 》、《离骚》进行重新审视,表现出对文学审美特性的尊重。对司马迁、韩愈,即是从其文 章方面去看的。他认为司马迁的文章疏荡明白,简朴而驰骋;韩愈之文,放逸超卓,不可收 揽。于宋兴之后,张耒最重欧阳修:“而庐陵欧阳公始为古文,近揆两汉,远追三代,而出 于孟轲、韩愈之间,以立一家之言。”(注:张耒:《上曾子固龙图书》,见《张耒集》卷五十六,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845页。)

)这样,张耒就清理出一条由左氏、离骚、司马迁 、韩愈到欧阳修的文学发展史的脉络。表面上看,它跟宋初重道者所论继承“道统”的脉络 没有太大的差别,只多了左丘明,少了扬雄、王通等人,但是,其表面近似的背后,却有着 本质的差异,因为张耒所“喜”者为文之“美”而非其内蕴之“道”。这就说明,当初司 马光、王安石所持贬文的态度已被张耒扬弃。在这样的基础上,宋人终于建构起较为健全的 “ 文统”思想了。

文统的分化

随着“文统”的健全,宋代还出现了分“统”论文的思想。

首先,史统从“文统”中分离。随着史统分离,司马迁等人被视为别“宗”。王十朋《问 策》谓:“秉中笔者众矣,司马迁为之宗;自班(固)、范(晔)而下,虽人自为家,其大概则 沿袭《史记》之旧”。将司马迁树为“史统”之宗,不再列入到承继先秦儒学孔孟之道的范 围之内,而班、范等人,源自司马迁“史统”,也不再跟“文统”相干了。邵博也曾说:“ 韩退之之文自经中来,柳子厚之文自史中来。”(注:邵博:《闻见后录》卷十四,四库全书本。)

将不同的文风归于不同的来源,也显示 出经史分统之意。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从他褒韩贬柳的态度中,也不难看出以经为正而以 史为变的意思。

其次,骈散分统。破体为文,本是宋人所长,但是,随着本体意识的加强,诸体之文各成 统系,宋人也有了与散文相对应的单独的骈文史,陆游在《入蜀记》中就曾表述过其骈文史 观,较为全面地揭示了骈文与古文此消彼长的过程,但重视古文的陆游在行文之中即于倡为 古文的欧阳修与倡为骈文的杨(筠)、刘(亿)之间略有轩轾,不仅可以看出他对不同文体特性 的尊重,更有以古文为正而以骈文为变的意思。刘克庄也曾在《平湖集序》里,分析骈文( 韵文)与古文的不同功用;在《徐先辈集序》中,则清晰地阐述了其骈文史观:“世谓堆故 事、参骈语起于唐,不知自西京邹、扬辈已然,至唐尤甚尔。及韩、柳出,而后天下知有古 文,然韩、柳能变文字之体制,而不能变科举之程度。”(注:刘克庄:《徐先辈集》,见《后村先生大全文集》卷九十六。)

立论的前提也是以韩柳古文为 先秦儒经之裔,而以骈文为变文之体。

再次,诗文分统。对照欧阳修在《书梅圣俞稿后》中所述,可以发现,欧阳修的诗学史观 跟前面所引述的古文史观,有着很大的差别。他所理解的诗统,没有司马迁、扬雄等人,却 多了苏(武)李(陵)、曹(操)刘(桢),于汉代以后,犹能取“宋齐”两朝。于唐代,也不单取 韩柳,而是以陈(子昂)、沈、宋、王(维)、李、杜为诗统的承继者。这些差别足以说明,欧 阳修已心存分诗文为二统的意思了。随着江西诗学的发展,到晚宋江湖派登上诗坛时,诗歌 的体性特征更趋明显,严羽即认为不可以用“健”字来评诗。《竹溪诗》、《跋方俊甫小稿 》里,由于更加遵守诗的体性,刘克庄以“本色”为由,直接将韩柳倒置,跻柳于韩之上: “唐文人皆能诗,柳尤高,韩尚非本色。迨本朝则文人多,诗人少。”(注:刘克庄:《竹溪诗》,《后村先生大全文集》卷九十四。)

其所谓“本色” ,当然也就是指诗之体性特色了。虽然在尊韩之声不绝于耳的宋代,显得有些特别,但却正 好说明刘克庄那个时代,已经有了较为明确的诗体意识。虽然刘克庄还没有说出诗高于古文 的话,但到宋元之交,刘将孙等人却将他这层意思直接表述了出来,认为诗乃文之精者,一 切文皆出于诗,虽有失偏颇,而且立论时也基本上就韵文言之而不及古文,但这种意识多少 让人感觉到有正变的意思,至少在古诗和近体之间是有所区分的。其中至为显著的例子如张 戒《岁寒堂诗话》分五“等”论诗(注:张戒《岁寒堂诗话》中有“国朝诸人为一等,唐人诗为一等,六朝诗为一等,陶阮、 建安七子、两汉为一等,《风骚》为一等”的话,并依次论述近不如古之意,可见其以往古 为正,而以来今为变之意。)

,南宋时朱熹三等论诗(注:朱熹《答巩仲至第四书》(四部丛刊本《朱文公全集》卷六十四)中即有:“古今之诗 ,凡有三变……”等话,并具体指出如何由近返古,其三等论诗已明显含有正变之意了。

),直到严羽提出“辞理 兴象”四者为标准,正式以汉魏古诗、南朝、李唐及“本朝”诗为四等。由此可见,在诗文 分统之后,与前人相较,宋人对诗是“言志”还是“缘情”等传统议题,已热情大减,相反 ,他们更重因“体”论诗,从诗之体性方面对诗进行正变区分。

最后,是最为典型的诗词分统。北宋时期,基本上持词乃诗之变的诗词一统词史观,以词 为古诗之苗裔,黄庭坚、王灼、黄裳等人虽然具体论述小异,但其词史观基本上都是这个调 子。周必大甚至从词句之短上古已有之为由,认为在虞舜之时,词体即已萌芽,颇能体现宋 人推尊词体的良苦用心。但是,词那种“要妙宜修”的体性特征和莺歌燕吭的娱乐功能,毕 竟跟传统意义上的“言志”之诗有很大差别,因此,随着词体的发达,其脱离诗统的离心力 也就不断增加,同为苏门中人的陈师道即有“本色”的要求,对词之体性特征别具会心。李 之仪在《跋吴思道小词》中也另成词统。李氏的跋文有三点值得注意:首先,他提出词以“ 《花间集》所载为宗”的观点,旗帜鲜明地在《诗经》之外,另创了《花间》“词宗”,从 而为“词统”立下第一块基石。其次,他注意到词的体性特征与诗有别。他认为长短句的词 “自有一种风格,稍不如格,便觉龃龉”,这就从体性上将诗与词区别开来了。再次,他形 成了较为完整的词史观。从其论述中不难发现,他将词的发展划分为四个阶段:唐末以前以 诗句加和声的阶段;唐末因其声之长短句而以意填之的阶段;柳耆卿铺叙展衍韵终不胜的阶 段 ;张子野矫拂而振起之的刻意追逐阶段。如此清理词的发展历程,界定词的体性特征,基本 上为“词为艳科”定了基调。南渡女词人李清照在《词论》中,进一步提出“词别是一家 ”的说法,从声情格律等理论方面支持了李之仪的观点。从词统由诗统中分离出来的过程, 我们不难看出,两宋之交,词统的独立已有了相当的理论基础,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也包含 着正变之意。当王灼等人以词续乐府之统时,那么苏轼(张子野为先声)那种“高处出神入天 ,平处尚临镜笔春,不顾侪辈”的抒怀之作,以及由此开创的“豪放派”词风,就理所当然 地成为词之正宗,为词之正,而《花间》、柳永等词风则只能为变了。一旦李之仪之论成立 ,那么,《花间》词风即成正宗,而苏词及其词风追随者们之作,就只能是变调了。所 以说,宋代词坛豪放、婉约之争的文学现象,反映的却是诗词分统之后词坛正变之争的实质 。

分体成统,也就表明每一种文体的“统”内,都有了“正统”与“非正统”的区别,这也 就意味着宋人有了不同文体各自的正变观。这是宋人“文统”观深化的表现,也是宋人文统 观对其文学史观最显著的影响,一定程度上为宋人文学史观从前此的质文代变向着文体正变 方向的转型。在中国古代文学史观上,这是一次巨大的转型,其影响也是相当深远的。除此 之外,宋代文统的健全,还使得文统内部的矛盾不断上升,并以文体论和文派论的形式表现 出来。宋人的破体为文、推尊词体以及后来的辨文别体,宋代文人以地域、性情等为基础形 成林立的诗派,彼此诟病,相互争辩,都可以说是文统健全后其内部矛盾不断冲突的表现。 这里就不一一展开了。

余 论

“文统”的健全和发达,使宋人的文学史观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只是时不时会有“回流” 的情况,无论是在文行之士还是理学家方面,都可找到代表性的人物。不过,总体上讲,文 道分统已成大势所趋,这种发展大势,甚至使理学家们的文学史观也发生了某种变化。二程 之后的朱熹,重道轻文,以文人为耻,为其文学史观打下了理学家的底子。但是他并不忽视 “文”的存在及其价值,而主张将二者分离开来,不以文乱道,也不以道衡文。这无疑是受 “文统”独立思想的影响了。

由于有了文道分统的思想,因此,朱熹能较为客观地认识各种文体的产生和发展,从而构 成其“文统”观。如对当时新兴的文学样式词(长短句),朱子持其源于乐府的观点:“古乐 府只是诗,中间却添许多泛声,后来人怕失了那泛声,逐一声添个实字,遂成长短句,今曲 子便是。”(注:《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333页。)

虽然有推尊词体之意,但所论全为词之体性的来源。再如,他并不排斥以《 文选》为代表的六朝文学。《朱子语类》中记有他主张并学六朝、李杜以完善诗学的言论, 而且,他对《文选》还特别看重:“李太白终始学《选》诗,所以好。杜子美诗好者亦多是 效《选》诗,渐放手,夔州诸诗则不然也。”(注:《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326、3302页。)

将“六朝”诗作为“好底”与唐代李杜之 作相媲美,反对“峣崎”之风,注重的也是文风文体的问题。最可注意的是,朱子在讨论 文运与世运的关系时,看到的不是治世之音的安乐和美,也不是亡乱之音的繁乱哀思,而是 刚好相反:“大率文章盛则国家却衰。如唐贞观、开元都无文章,及韩昌黎、柳河东以文显 ,而唐之治已不如前矣。”(注:《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3302页。)

)这样的观点,彻底打破了质文代变文学史观那种文运关乎世 运的旧说,表明他对文章之学独特质性的认同,最主要的,它表明宋人的文学史观与前人相 比已有了很大的改变。

受当时文坛辨体之风的影响,朱子对诗体也有较深刻的认识。集中体现其诗学史观的,是 他那篇《诗集传序》。跟一般理学家重雅颂而轻国风不同,朱熹从风雅颂三诗的不同起源, 找出了它们各自正变的原因。这种正本清源的功夫,可以说是其勇于格物的重大成果。体现 出来的仍是他受“文统”影响的文学史观。以此为基础,朱子还对诗之体性进行了较为深入 的探讨,认为古人作诗,体自不同,雅自有雅体,风自有风体,体与体之间不可混乱,谈不 上雅降为风,只从体上认识《诗经》中风雅之别,而不带褒贬色彩。在那篇《答巩仲至》的 文章里,他更将自古诗歌的发展,概括为三等:“盖自书传所记虞夏以来,下及魏晋,自为 一等;自晋宋间颜谢以后,下及唐初,自为一等;自沈宋以后,定著律诗,下及今日,又为 一等。”(注:朱熹:《答巩仲至》,见《朱文公全集》卷六十四,四部丛刊本。)

在朱熹所列第一等诗中,皆为传道之作,这是毫无疑问的,但他并不只及《诗 经》,而是包括《书》、《传》所记虞夏以来韵语以及《楚辞》、《文选》、“汉魏古词” 甚至郭璞、陶渊明等人的作品,取径是较为宽泛的,作为道学家,诚属不易。

朱子之后,作为宋末理学殿军人物之一的魏了翁,其文学史观就又显得要通达些了。对于 本朝文学,他也并不如真德秀那样以濂洛诸先生为宋文的代表,而跟文学家们一样以欧、苏 等人为宋代文学的代表。虽然也是因文观人,以德为先,但是,他明确表示苏轼乃“辞章之 宗”,肯定其作为文人的地位,不废文章之学,态度较前期理学家缓和多了。

总而言之,“文统”的相对独立,在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上都是一件大事,它把一切文学 现象都纳入到一个有机的系统之中进行审视和考察,犹如一个独立的操作平台,对文学现象 进行归类和定位,刺激文学创作自觉性的同时,也加强了文学思想的理性自觉。作为文学思 想的重要组成部分,随着“文统”的健全,宋人的文学史观也表现出理性的自觉,那就是宋 人的文学史观不再表现出执意复古或锐意创新的偏执,以及彼此更替或交织而给人的随意性 或不确定性,而显得理性化,较前人更加全面且更具理论色彩,也更能揭示文学的本质。而 且,文统的健全,文统内部矛盾的不断显现,使得宋人及以后各朝的文人,更多地将关注的 重心放到了诸如文体、文派、文法等“文”的特性上,这无疑对揭示古代文学的本质特性起 到了巨大的促进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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