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罗马托加的演变及其象征意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古罗马论文,象征意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古罗马人的服装中，托加（toga）因具有突出的民族特色而受到人们关注。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在《埃涅阿斯纪》中说：“罗马人是穿着托加的民族。”① 对于托加，古罗马作家西塞罗、李维、苏维托尼乌斯、塞内卡、昆体良和德尔图良等在著述中都有所涉及，这为我们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参考资料。国外古典学界很早就开始了对托加的研究。1924年，威尔逊出版《罗马托加》一书，详细描述了古罗马托加演变的历史。② 1938年，他又出版《古罗马人的服饰》一书，分类介绍了古罗马男女两性以及孩子的服饰情况。③ 他的著作对于托加等古罗马服饰的研究具有开拓作用，提供了很多有价值的信息和材料，但他研究的重点在于揭示这些服装的细节，对其象征意义讨论得不够。近年来，随着社会文化史的兴起，不少古典学者开始对古罗马托加的象征意义进行考察，取得了一些重要的研究成果。1996年，卡罗琳·沃特在其论文《托加的神话：理解罗马的服装史》中，对托加的象征意义进行探讨，指出它与罗马公民权以及道德之间的联系。④ 1997年，克里斯特在《穿托加民族的男子气观念》一文中，从艺术史的角度解释古罗马人对理想的男性身体的设想。⑤ 2001年，斯通在其论文中讲述了托加从民族服饰到仪式性服饰的演变过程。⑥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罗思福丝在博士论文《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中，对托加等古罗马服饰在罗马人身份建构方面所起的作用提出了自己的见解。⑦ 以上论著对我们的研究具有启迪意义。国内有的学者在服装史的著作中介绍过托加，但没有对它作过专题研究。本文拟在吸纳以往古典学界研究成果的基础上，阐述古罗马托加的发展演变过程，并分析其象征意义和社会文化功能。
一
托加最早可能出现于王政时代，是用一块非漂白的大羊毛织物做成的。起初，托加呈长方形，后来为了穿着方便，改成了椭圆形。⑧ 舍雷·斯道恩在他的论文《托加：从民族服装到礼仪服装》中说：“托加不同于长方形的古希腊希玛纯，⑨ 在它圆形的末端总是至少有一半是椭圆形的。”⑩ 托加最初是古罗马民族的服装，男女老幼都可以穿着。当时的托加大小适中，穿法也比较简单。到共和后期，除了最低阶层的妓女可以穿一件表示她们职业的粗毛料托加外，只有男性公民才可以穿托加，托加成为男性公民的典型服装，并逐渐增加了幅面和重量；到奥古斯都统治时期，被判有通奸罪的妇女穿“妓女的托加”，作为一种耻辱的标志。在古罗马，妇女穿托加被认为是可耻的，因为她们穿男子的衣服是与卖淫联系在一起的。因此，对一个男人来说，托加是一种荣誉的象征；而对一个女人来说，托加却是一种耻辱的标志。
从共和末期开始，托加的穿着之风开始衰退。到帝国早期，托加变得肥大而笨重，穿法也日益复杂，有了精心做成的褶皱和凸饰。这时的托加逐渐改变了其作为民族日常衣着的功能，日益发展为仪式性的服装，它成为上层精英的外袍。到公元2世纪，普通公民只有在重大的场合和去世时才穿这种服装。正如尤维纳所评论的：说实话，在意大利的很多地区，人们在死的时候才穿上托加。在节日……你可以看见戏院正厅前座观众和平民穿着相似，可敬的市政官能因他们的高尚的公职而满足于穿白色丘尼卡。在罗马，每个人的服装耗费都超出了他的收入，有时候甚至比他赚的钱财还要多。(11)
帝国后期，托加逐渐变小，其象征意义逐渐淡化。但直到公元5世纪，托加仍然是国家的服装，代表着贵族和皇帝的身份，在正式的重大场合发挥作用。
在不同时期，托加的穿着方法也有所不同。在早期，托加并非很沉重，只有希腊的斗篷——克拉米斯那样大小。托加的穿法也比较简单（如图1所示）。先把整块布对折，把托加从前面披在左肩上，同时托加的前面末端垂至膝盖和脚踝中间。然后，把剩下的部分越过左肩披到身后，接着，从右臂下面穿过，经过胸部，再从左肩上披向后面，使末端垂在后面，垂下来的末端要高于前面相对应的末端。这样，右肩和右臂可以自由活动，而左臂被衣褶遮盖着。身体的前面会有许多褶，而两端所系的小重物也使身上的褶顺势自然下垂。(12) 这些褶会随着人体动作而变化不定，富有节奏和韵律，人们可以根据需要自由、随意地选择穿法，穿法的不同也会使托加袍的立体造型发生变化。虽然，托加袍的样式一样，但是不同的人穿上之后所形成的立体感是不同的，真可谓：一百个人穿，就有一百种感觉；一千个人穿，就有一千种感觉。
图1 穿着托加的演说者(13)
到共和末期帝国初期，托加逐渐变大，“它已长达5.5米，宽至3.5米。”(14) 公元1世纪至2世纪时，其长度达到6米，并被作为一种礼服。如此长的托加使行走变得更加困难。据记载卡里古拉在离开竞技场的时候，被他的托加边绊倒，一头栽下台阶，(15) 这或许是一次平常的事件。随着托加形状的变化，穿着方法也越来越复杂。较低的部分成了圆形，从上面的每个角处剪出似三角形的一部分。此时，罗马人穿托加仍和早期一样，将之纵向折叠，以便较低部分比其他部分更深进去，之后一端从左肩垂至前面的地面，剩下部分披到身后从右臂下面穿过，经过胸部，再搭在左肩上。不同的是，人们的身体前面出现了大量的半圆形褶皱和凸饰（如图2所示）。褶皱一般长及右膝盖，但是它的长度也随着托加长度的变化而变化。到公元3世纪至4世纪时，褶皱变得非常长，长及脚踝，将身体左边内侧的衣褶拉出一个布袋，从而形成了凸饰。凸饰兼有装饰和实用性两种功能，足可以作为携带小物品的口袋使用。(16) 在祭祀和官方仪式中，托加是按加比人(17) 的方式穿着（cinctus Gabinus）。“它的主要特点是使一部分托加自身形成一个腰带，其方法是围绕着身体拉出它的外边缘，在前面将其系成一个结，同时用衣服的另一部分遮住头部。穿这种托加的人为提供祭祀的人、宣布战争的执政官、非常忠实的人……”(18) 例如，作为最高祭司的奥古斯都就是穿着这种托加（如图3所示）。如此厚重且肥大的衣服，想要独自一人合适地穿上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此需有专门的奴隶负责把托加穿在主人的身上。三、四世纪，有带托加（Toga contabulata）成为最受欢迎的穿着样式，这种样式是2世纪后期发展起来的。其穿法是直边在最上面，将托加的中心放在右腋下，从胸部拉过并回到左边，用一条带子或者腰带将其固定在合适的位置，这样在左腋下就出现了大量的褶皱。让托加前面的节点在左前臂之上向外下垂，将后面的节点从左肩上拉向前，并将其掖进右腋下的腰带中，同时将这端放在一条宽带子中或者一堆褶皱中。(19) 在那不勒斯的一个残碎的兄弟石棺中，在同时代的雕像和4世纪的君士坦丁拱门的檐壁上都可以看到这种样式的托加。
最晚和最为复杂的穿着托加的方法在公元487年的执政官曼里乌斯·伯埃提乌斯的雕像中表现出来。他穿的托加更长更窄，可能约24英尺长，中心是4.5英尺；(20) 他的托加的部分形状和普通的托加相同，但是弧边更浅而且沿着直边有一条宽的装饰带。这种托加的穿法是：用托加的一端向后缠住右臂，然后从右腋下开始向下将褶皱拉至前面腰部中央，使整件衣服出现一个双重的弯曲处，之后将直边放在腰部，弧边下垂直到触到左脚踝。仍然在同样的位置，将衣服再次绕过腰部后侧到前侧的中心，这样形成另一个双重的弯曲处。此时双腿被一块布料遮盖着，布料应该在前面稍微地重叠，在后面应该完全遮盖住肢体。布料应该相当的宽松使人们能够自由地走路。在最后一个弯曲处，将衣服折叠成有装饰带的8英寸宽的外观，并绕着腰部穿过腰的后面和右腋下朝左边拉，然后放在左肩上的带子里。此时让褶皱更宽松地下垂，再次重复上面的披法，这样就有两个对角的褶皱从腰部右侧垂下来，穿过胸部到达左肩上。仍然以同样的方向继续用托加缠绕人体，但是让它下垂到右臀或者更低，并将另一端在人体的前面和左肘上宽松地穿过。最后，将最初的一端从右臂上解开，使其交错于最高褶皱之下、第二个褶皱之上和最后一个褶皱之下，最初的一端下垂在前面褶状织物的开口处。(21)
后来，随着罗马国力的日益衰落，托加变得越来越小，到帝国末期，托加窄小得已经失去了原来宽大的外观；到拜占庭帝国时期，托加变成了一条宽15厘米至20厘米的长长的带状物，名称也改为“罗鲁姆”（lorum）(22)。到7世纪至8世纪，托加则消失了。由此可以看出，托加外观样式的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罗马国力的兴衰。
图2 共和末期到帝国时期的托加(23)
图3 穿着托加的奥古斯都(24)
导致托加衰落并最终退出历史舞台的主要原因有：第一，虽然托加看起来飘洒、庄重，使穿着者富有雄辩家的气概，但是穿起来极其复杂，而且变得越来越笨重。第二，穿着托加极其不舒服，不实用，“在冬天穿着它仍会感觉到寒冷，因为它不能把身体裹起来。但是，在夏天因为它的重量又会感觉很热，并且不能防雨，防风和防晒。此外，身体行动不便，只有右手可以自由活动。穿着托加作战或跑步几乎是不可能的”。(25) 第三，一件托加需要花费很多钱，以至于一个穷人特别是劳动阶层中的穷人，几乎穿不起托加，它实际上成了上层阶级的专用品。第四，托加本身所附属的最重要的含义（罗马公民权）失去了它的独特性。公元前1世纪早期的同盟战争结束后，公民权的范围进一步扩大，维护罗马和意大利公民权的意义不再那么重要了。此时，托加对于某些人来说，在身份识别和提升上就变得没有什么意义和作用了。
二
除了曾经作为古罗马男性公民的外在标志之外，托加也是罗马人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古代罗马是一个等级界限非常严格的社会，其衣饰体系通过对托加穿着者资格的规定和不同装饰类型的创造，把罗马人与外族人、公民与非公民、贵族与平民、自由人与奴隶、高贵者与低贱者等不同身份的人在外表上区分开来。然而，古罗马人的社会地位是可以流动的，被释放的奴隶穿上托加是对其新身份的肯定。身穿托加的罗马人扮演着特定的道德角色，他们所穿的服装在一定程度上规范着其行为与价值观。奥古斯都对罗马公民与上层精英服饰的规定成为他重建罗马社会秩序的一项措施。
托加看起来沉重，但优雅而富有威严，是罗马男子气概、公民权、公民职责和流传下来的价值观的一种象征。当罗马公民出现在广场、法庭、竞技场等公共场所时，都要穿着托加。例如，一个罗马公民穿着托加，把他的新娘从岳父家中带到自己的家中；穿着托加接见他的被保护人，其被保护人也要穿着托加；穿着托加被选举担任公职和服役，统治其行省，庆祝所取得的军事胜利；甚至当他死去时，还要穿着托加被埋葬。(26) 在文学作品中也有许多例子，如贺拉斯提到，在奥古斯都时期，奥古斯都将托加看作是罗马文明的重要象征，当他惩罚在公元前53年投降帕提亚的罗马士兵时说道：“玛尔西亚人和阿普利亚人臣服于帕提亚国王，忘记了圣洁的盾牌、罗马姓名、罗马托加和永恒的维斯塔……”(27) 同样，塔西佗描述日耳曼人背叛阿米尼乌斯时说：“日耳曼人永远不会原谅的一件事是他们在易北河和莱茵河之间看到了罗马的束棒、斧子和托加。”(28) 妇女（妓女和通奸者除外）、奴隶、被流放者和外国人都不准穿托加。
在共和初期，托加主要是和平生活的一种象征，拉丁语中的意思是“不要武器，要长袍”(29)。它在社会地位方面的象征性还不是很明显，但当罗马人穿托加配上丘尼卡时，托加即被赋予了社会地位的象征意义，以顺应当时严格的等级划分。从托加的颜色、装饰和样式就能明显地判断出穿着者的身份、地位和职业，当时托加有以下不同种类。
托加·普莱泰克斯塔（Toga praetexta）是一种镶有宽紫色条饰的白色托加，为古罗马行政长官和16岁以前的自由阶层的少年所穿。(30) 托加·普莱泰克斯塔可以追溯到伊特鲁里亚人时期。据说公元前7世纪，图鲁·霍斯梯留斯统治时期首先将其和元老们穿的阔条带大衣（latus clavus）一起作为王室的长袍，在共和时期则为地方行政长官所穿。(31) 在古罗马人看来，托加·普莱泰克斯塔是神圣的，而且穿着它可以保护他们远离邪恶。对于这种习俗的起源，有些人将它归于罗慕洛斯本人。他把它作为一种荣誉赠予由萨宾妇女所生、父亲为罗马人的孩子；其他人将这种习俗归于塔克文·库里斯库斯，如马克罗比乌斯在他的《农神节会饮》（Saturnalia）中解释说，塔克文·库里斯库斯为奖励儿子杀死一名敌人的勇气，将一个金质的护身符和紫色镶边的托加·普莱泰克斯塔赠给他；(32) 再如图1，公元前1世纪早期的演说者所穿托加的底边就镶有紫色条饰。
第二次布匿战争前，托加·普莱泰克斯塔为上等阶层的男孩所穿，该阶层的女孩在她们结婚之前也穿着普莱泰克斯塔，同时脖子上戴着金属球，(33) 自由民和外邦人的子女则无权穿着。第二次布匿战争期间，这种垄断被打破了，自由民的子女也可以穿着普莱泰克斯塔。随着战争的进行，奴隶数量不断增加，由于罗马有释放奴隶的习惯尤其是本国奴隶，因此奴隶的增加导致了被释奴隶数量的增加。被释奴与其主人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很多情况下他们成为主人的家庭成员，这种私人关系可能是被释奴的子孙被允许穿着普莱泰克斯塔的一个原因，同时也是罗马控制奴隶人口以使其顺从，并将他们整合到罗马社会和文化中的一种手段。(34)
托加·佩克塔（Toga picta）是一种刺绣着金线的特别的全紫色托加，由早期国王所穿的一种全紫色托加演变而来。共和时期，托加·佩克塔成为一种特殊的荣誉，凯旋的将军在庆祝胜利的检阅中会穿着它，同时还穿着棕榈装饰的丘尼卡。后来，它成为皇帝和执政官的服装，(35) 在许多重要的礼仪场合中穿。
托加·帕尔玛塔（Toga palmata）是刺绣有棕榈枝叶金线纹样的紫色托加，是托加·佩克塔的一种，最初为胜利归来的将军所穿，后来成为宫廷的官服。
托加·亢迪达（Toga candida）是用白垩漂白处理的使人目眩的白色托加，竞选公共官职的所有男子都穿这种托加，因此也称为“候选者托加”。白色对于候选者来说至关重要，它既能表明竞选者意图的纯洁，又能使他自己在人群中显得突出。根据普鲁塔克的说法，在共和早期，候选者在广场上走动时，通常只穿一件托加，他认为这样做是为了强调谦逊或者炫耀伤疤，以获得选票。(36)
托加·托莱贝阿（Toga trahea）是一件古老并具有仪式重要性的衣服。休斯敦认为，它是占卜官穿的服装。(37)《拉丁语汉语词典》对其作了两种解释：1.国王所穿御袍，白色，有红色横条纹及绛色镶边；2.在盛大游行时骑士及占卜官所穿官袍。因此，“trabeati”一词被引申为骑士阶级。(38) 有时，它还被认为是一件斗篷。据记载，有三种类型的托莱贝阿：一种全是紫色，祭神时皇帝或祭祀官所穿，表示对神的尊敬；一种是紫色和白色相间，为国王们所穿；还有一种是紫色和深红色条纹相间，是占卜官所穿的。紫色和白色相间的托莱贝阿被指定为拉丁人和早期的罗马皇帝特别是罗慕洛斯所专有。(39) 在公共典礼中，执政官会穿紫色和白色相间的托莱贝阿。骑士们在通过检阅台时和其他公共典礼中也穿托莱贝阿。(40) 因此，托莱贝阿是骑士阶层的标志。狄奥尼索斯提到，他们穿着镶边的丘尼卡，佩戴着青铜制的宽腰带，这些是用胸针固定的，上面镶有深红色条纹和紫色边，他们称之为trabeae。这种衣服对罗马人有特殊的意义并且代表着一种巨大的荣誉。(41)
塔西佗告诉人们，在日耳曼尼库斯（Germanicus）的葬礼上，意大利人出来欢迎运送骨灰的队伍，普通人都穿着黑色的丧服，骑士们穿着托莱贝阿。(42) 在苏维托尼乌斯的著作中我们也发现，托莱贝阿是骑士阶层的正式衣着。图密善由于害怕被暗杀，拒绝了罗马元老院提供的这个荣誉，每当他担任执政官的时候，那些由抽签选举出来的罗马骑士，穿着托莱贝阿，手执枪矛，在执束棒者和执行官之间，走在图密善的前面。(43)
托加·维利利斯（Toga virilis）是一种未加装饰的普通托加，用本白色未经加工的毛织物做成，比其他托加短15厘米，为所有罗马成年男子公民所穿，因此也被称为托加·普尔拉（Toga pura）。(44)
托加·普尔拉是一种用深色毛料做成的托加，其颜色有黑色、深棕色或暗灰色，一般为罗马人的丧服，(45) 在葬礼或受到某些灾难的威胁时穿着。当下层阶级公开地对一个失势的领导者表示同情时，也穿着托加·普尔拉，穿时用一块布把头遮住。但是，在特殊的葬礼背景下，穿着托加·普尔拉是受到限制的。这从西塞罗的指责中我们可以得到证实。西塞罗严厉地指责瓦提尼乌斯（Publius Vatinius）穿着托加·普尔拉去参加一个葬礼，违反了习惯。他说，我应向你请教另一件事：在我朋友昆图斯·阿里乌斯举办的葬礼上，你穿着深色的衣服，你的目的和计划是什么？你有没有见过或听说过有人在这种场合穿这种衣服？有什么先例，有什么习惯允许你这么做？(46) 显然，托加·普尔拉在这个为庆祝生命的离开而举行的宴会上是不合适的。在卡斯托尔神庙和公共宴会等其他地方，也不适合穿着。(47)
穿着托加·普尔拉不能与穿着托加·索德斯（Toga sordida）(48) 混为一谈。托加·索德斯是被污垢或灰尘弄脏的托加。只要被控诉，被告和他的朋友以及家人就会穿上这些衣服。(49) 索德斯不仅象征悲伤和谦卑，而且可以引起怜悯，正如昆体良所解释的那样：“行动和语言可以使审判员流泪。因此有这样的习惯，即把穿着脏衣服的被告带到法庭上……”(50)
人们不仅可以从托加的样式中判断出古罗马人的身份、等级、地位等的差别，而且可以从托加的质料、装饰及颜色中看出古罗马社会的等级差别。在古罗马，只有上等阶层的人才穿得起用上等毛料以及丝绸做成的托加，劳动者所穿的托加通常是用比较粗糙、颜色比较暗的毛料或者麻织物做成。颜色在古罗马服饰中也占有重要地位。普通成年公民所穿的托加是简朴而没有装饰的，是天然毛料的颜色。平民的服色多为深灰、浅灰或褐色，只有参加选举的候选人才穿着纯白色的托加袍，以便在集会场所更加显眼。妇女的服色较多，有紫色、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等。古罗马贵族、执政官、皇帝、将军等有很高社会地位的人所穿的托加，无不以紫色作为服色。对罗马人来说，紫色像金黄色一样，意味着诱惑和财富，象征着高贵和权力。他们之所以把紫色看作是一种高贵色，一方面是由他们的审美观决定的；另一方面是因为紫色通常来源于著名的泰而紫，是从地中海的一种诸如贻贝、蛾螺之类的水生贝类动物中提取的，最好的海贝壳来自于腓尼基。由于这种水生贝类动物习惯于生活在地中海的深水地带，因此获得这种贝壳的难度很大。“染料是从贝类软体动物的体内渗出的，普通大小的每个贝壳只能提取一二滴染料。若制成固体染料，200个贝壳只能获得0.007克粉末。”(51) 据普林尼记载，罗马在很早时期就使用紫色，但是罗慕洛只是把它用在斗篷上；到科尔内利乌斯·奈波斯（Cornelius Nepos）生活的时代，最初流行的是紫罗兰色的紫色，要卖到100第纳里一磅；不久后又流行塔兰托的红紫色；接下来是腓尼基的绛紫色，要想用1000第纳里买一磅是不可能的。(52) 因此，紫色是一种昂贵的颜料，只有富有的人才穿得起，而且用这种染料染成的织物永不褪色。
服装的颜色还反映出穿着者的不同职业和某种象征意义。如哲学家身穿蓝色的长衣，象征他们的学识像海洋、宇宙那样深邃渊博；占卜者、星象家身穿白色的长衣，表示他们诚实可靠，从不欺骗别人，因为白色是纯洁正直的象征；神学家身穿黑色的长衣，告诉信徒他们作为上帝的使者，是庄严、公正、值得依赖的；医生身穿绿色的长衣，寓意病危的人会转危为安，对生命充满了希望，等等。(53)
三
托加不但具有等级地位的含义，而且具有社会性别的意义，它是罗马人性别角色的一种象征。“社会性别”概念指的是社会文化形成的对男女两性差异和行为特征的理解。在一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人们对于男女两性有着不同的角色期望。“罗马的道德围绕的中心是每个人要履行他的社会角色，表现出的态度和行为要符合他的经济地位、性别角色和出身尊严。”(54) 在古罗马的较长时间内，男性公民穿托加，已婚妇女穿斯托拉（stola）。(55) 托加体现出古罗马男性的直率、勤奋和自律等男子气概；斯托拉则表现出受人尊敬的罗马主妇的顺从、贞洁与谦逊的美德。
按照罗马的传统道德，男人应该强壮、威武，富有男子气概。因此在穿着上，他们应该体现出这一道德标准，将整洁、克制和男子汉尊严完美地结合起来。身着装饰得体的托加具有罗马人和男子汉气概的意义。奥古斯都为了加强社会控制，十分重视作为衣饰象征的托加对于强化公民和性别身份的作用。他不但规定罗马成年男子在广场和剧场等公共场合必须穿托加，(56) 而且身体力行，为罗马男性树立了一个遵循罗马朴素传统的榜样。苏维托尼乌斯写道：“除了在特殊场合，他在家里穿着普通的衣服，这些衣服是由他的妹妹、妻子、女儿或孙女制作的；他的托加既不紧也不松，紫色镶边既不窄也不宽。”(57) 男子气概对于罗马男性来说非常重要。在许多罗马人看来，如果一个青年男子穿着女子的衣服，他就丧失了向公众演说的权利。昆体良在指导演说家在公共场合如何穿着才能体现其男人气概时说：“考虑到并没有专门为演说者设计服装，但是他的衣服与其他人的相比，要体现穿着者的社会职位。对托加的剪裁、袖子的样式、发型的设计的过分注意和过分粗心大意都是不应该的。”(58) 这说明穿着对穿着者的身份地位种性别有重要影响。
在舞台上或现实生活中，一些罗马男人有时会穿着女人或者外国人的衣服。在罗马人看来，这不符合他们作为男人和罗马人的角色，其异常穿着往往会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成为人们批评的对象。西塞罗在演说中常常利用服装的象征意义来为某人辩护，或者攻击某人。西塞罗把托加看作是罗马人和男子气的象征。他在抨击安东尼时，把自己所穿的托加与安东尼所穿的斗篷作了对比，以说明自己忠于祖国，并富有男子气概，而安东尼对祖国的忠诚仅从服饰外表上就值得怀疑。(59) 西塞罗在演说中特别提到了那些穿着与举止行为都女性化的罗马男性。他在批评喀提林的随从们时说：你看他们的头发梳得那么精细和光滑，不管是有小胡子的还是满面胡须的，都穿着长及脚踝和手腕的丘尼卡，蒙着面纱，而不是托加。他们生活中的所有兴趣和他们的所有时间都用于整夜的宴会。在这一群赌徒中，所有的人都是奸夫，所有人都是肮脏的不干净的家伙。(60)
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西塞罗对于这些穿着女人服装、热衷于唱歌跳舞、举止行为女性化的罗马男人十分鄙视，反映了当时罗马人的社会性别观念。
昆体良也提到了罗马人对外表特征女性化男性的看法：“肢体脱毛，撩人的步态，或女性化的穿着可能会被认为是矫揉造作或缺乏男子气概，任何人都认为这些行为是不道德的。”(61) 这句话体现了当时罗马人所持有的性别印象。
通过以上西塞罗和昆体良的论述，我们可以看到，衣着经常被人们作为一种手段，用来攻击对手或者政敌的道德品质或价值观。
当然，服饰并不是判断男子气概的唯一标准，对权力的追逐和对战争胜利的渴望也是古罗马人心目中男子气概的重要内涵。例如，古罗马政治家和军事家恺撒虽然衣着女性化，但由于其勇敢善战和渴望政治权力，仍然被人们看作是具有男子气概的罗马人。
古罗马妇女们的衣着也必须符合传统道德的要求，符合她们的性别角色，即表现出女性的温柔、顺从和端庄。如果她们的衣着不符合要求，那么，不管她们出身如何、财富多少，都会被归入品行不端的妇女行列。在法学家看来，不穿合适的衣服不是一个穿衣喜好的问题，而是具有象征性意义，意味着放弃了那些衣服所代表的价值和社会角色。(62) 奥古斯都时期，妇女穿着托加就意味着她们是妓女，无疑她们没能履行自己的女性角色。奥古斯都时代的法学家拉凯奥评论说：如果有人同穿着奴隶衣服的年轻女孩说话，他会被认为犯有轻微的冒犯罪。因此，如果一个妇女没有打扮成一个受人尊敬的形象，任何人与她说话或者带走她的女佣都不被认为是犯罪行为。(63)
由此可以看出，服饰外表在罗马社会中的重要性。罗马法律保护的是那些有荣誉、尊严、名声、受人尊敬的妇女，以免受到侵犯；而妓女和奴隶则享受不到这种保护。
除了地位和性别的含义以外，托加的发展还体现了古罗马文化是在拉丁文化、伊达拉里亚文化和希腊文化相互影响与交融下形成与变化的特点。通过交往，不同民族的服饰风格会相互影响。对此，我们拟在以后作深入的探讨和研究。
总的说来，在古罗马，托加经历了一个发展演变的过程。它不仅具有遮盖身体的实用功能，而且也有其文化象征意义。托加不仅显示了古罗马人的身份、地位和性别特征，亦反映了古罗马多民族文化融合的特点。对罗马人服饰发展史的探究，是我们审视西方社会文化历程的一个新视点。
本文为国家重点学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和上海市教委人文社科重点课题“转型期罗马社会生活研究”的成果。
注释：
①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Virgil,Aeneid），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86年版，1.282。
② 威尔逊：《罗马托加》（L.M.Wilson,The Roman Toga），约翰·霍普金斯出版社1924年版。
③ 威尔逊：《古罗马人的服饰》（L.M.Wilson,The Clothing of the Ancient Roman），约翰·霍普金斯出版社1938年版。
④ 卡罗琳·沃特：《托加的神话：理解罗马的服装史》（Caroline Vout,“The Myth of the Toga:understanding the History of Roman Dress”），《希腊与罗马》（Greece & Rome）第43卷，1996年第2期。
⑤ 克里斯特：《穿托加民族的男子气观念》（Alice T.Christ,“The Masculine Ideal of the Race That Wears the Toga”），《艺术学报》（An Journal）第56卷，1997年第2期。
⑥ 斯通：《托加：从民族服饰到礼仪服饰》（Shelley Stone,“The Toga:From National to Ceremonial Costume”），赛巴斯塔和邦凡特主编：《罗马世界的服饰》（Judith Lynn Sebesta and Larissa Bonfante eds,The World of Roman Costume），威斯康星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13—45页。
⑦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博士论文）（Melissa. A.Rothfus,Social Status and Sartorial Symbols:The Use and Abuse of Clothing in Ancient Rome），纽约州立大学水牛城分校2005年版。
⑧ 杜邦：《古罗马的日常生活》（Florence Dupont,Daily Life in Ancient Rome），布莱克威尔出版社1998年版，第258页。
⑨ 希玛纯（himation）是古希腊男女都穿的一种披风。
⑩ 赛巴斯塔和邦凡特主编：《罗马世界的服饰》，第13页。
(11) 尤维纳：《讽刺诗》（Juvenal,Satire），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3.170－3.181。
(12) 赛巴斯塔和邦凡特主编：《罗马世界的服饰》，第16页。
(13) 图片来源：http://www.vroma.org/images/mcmanus_images/taga3.jpg。
(14) 科斯格雷芙：《服饰与时尚全史：从古埃及到当代》（Branwyn Cosgrave,The Complete History of Costume & Fashion:from Ancient Egypt to the Present Day），切克马克出版社2001年版，第74页。
(15) 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卡里古拉传》（Suetonius,Caligula），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89年版，35.3。
(16)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Mary G.Houston,Ancient Greek,Roman & Byzantine Costume），多佛出版公司2003年版，第89—92页。
(17) 加比是拉丁姆的古城，位于罗马东面约18公里处。
(18) 斯密斯：《古希腊罗马词典》（William Smith,A Dictionary of Greek and Roman Antiquities），伦敦：1875年版，第1135页。
(19)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
(20)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5页。
(21)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5—96页。
(22) 李当岐：《西洋服装史》，高等教育出版社1995年版，第30页。
(23) 图片来源：http://www.vroma org/images/mcmanus_images/togadrawing.jpg。
(24) 图片来源：http://www.vroma.org/images/mcmanus_images/augustuspontifex.jpg。
(25) 杜邦：《古罗马的日常生活》，第259页。
(26) 约翰斯顿：《罗马私人生活史》（Harold Whetstone Johnston,The Private Life of the Romans），斯科特和弗里斯曼出版公司1932年版，第7章。
(27) 贺拉斯：《歌集》（Horace,Odes），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3.5.9—3.5.12。
(28) 塔西佗：《编年史》（Tacitus,Annals），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31年版，1.59。
(29) 谢大任主编：《拉丁语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1988年版，第544页。
(30)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谢大任主编：《拉丁语汉语词典》，第436页。
(31) 普林尼：《自然史》（Pliny,Natural History），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9.63.136—9.63.137。
(32) 马克罗比乌斯：《农神节会饮》（Macrobius,Saturnalia），1.6.8，转引自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65页。
(33) 金属球（Bulla）是一种悬挂在他们脖子上的心形或十字形装饰物，具有辟邪作用。
(34)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66—67页。
(35)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
(36)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68页。
(37)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
(38) 谢大任主编：《拉丁语汉语词典》，第545页。
(39)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7.188,11.334。
(40) 塔西佗：《编年史》，3.2。
(41) 狄奥尼索斯：《罗马古事纪》（Dionysius of Halicarnassus,Roman Anitquities），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2.70.2。
(42) 塔西佗：《编年史》，3.2。
(43) 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图密善传》（Suetonius,Domitianus），14.3。
(44)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
(45) 休斯敦：《古希腊、罗马和拜占庭式的服装》，第92页。
(46) 西塞罗：《反瓦提尼乌斯》（Cicero,In Vatinium），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1966年版，30—31。
(47)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69页。
(48) 有的人也将托加·普尔拉称为托加·索德斯。
(49)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70页。
(50)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69页。
(51) 郑巨欣：《世界服装史》，浙江摄影出版社2000年版，第59页。
(52) 普林尼：《自然史》，9.63.136—9.63.137。
(53) 启文：《古罗马：英雄时代的神与人》探索古文明丛书，世界知识出版社2003年版，第122页。
(54)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29页。
(55) 斯托拉是古罗马主妇穿的一种宽长袍。
(56)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126页。
(57) 苏维托尼乌斯：《罗马十二帝王传·奥古斯都传》（Suetonius,Divus Augustus）,73。
(58) 昆体良：《演说家的教育》（Kuntiliang,The Orator's Education），洛布古典丛书，哈佛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11.3.137。
(59) 戴克：《用衣着进行攻击：服装作为西塞罗演说特色的证据与方法》（Andrew Dyck,“Dressing to Kill:Attire as Proof and Means of Characterization in Cicero's Speeches”），《阿瑞苏萨》（Arethusa）第34卷，第119—130页。
(60) 西塞罗：《反喀提林》（Cieero,In Catilinam），洛布古典丛书，伦敦：1977年版，2.22—2.23；丘尼卡（tunica）是古罗马人所穿的家常无袖内衣，必要时男性在其外面加穿托加，女性在其外面加穿斯托拉。
(61) 昆体良：《演说家的教育》，5.9.14。
(62) 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40—41页。
(63) 查士丁尼：《学说汇纂》（Justinian,Digest）,47.10.15.15—47.10.22，转引自罗思福丝：《社会地位和衣饰符号：罗马服装的用途和滥用》，第3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