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派反思与蒋孔阳美学——纪念蒋孔阳先生逝世一周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学派论文,美学论文,周年论文,孔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关于五六十年代美学大讨论中的派别划分问题
众所周知,中国现代社会中的极左思潮,根深蒂固, 来势凶猛。 1954年以批判俞平伯和胡适的“唯心”主义而“旗开得胜”(在此之前,则是对知识分子的“全面改造”,人人过关,其目标亦是“把立场转过来”;对精神世界而言,则是“洗心革面”,消灭“唯心”主义,高举“唯物”主义大旗),接着便是对胡风“反革命集团”的批判,尤重批判其哲学基础——主观唯心主义(在四十年代,舒芜的《论主观》文章的发表,引来了灭顶之灾的批判,便早已形成了批判主观唯心主义的气候,和培养了一支以批判主观唯心主义为己任的特殊队伍)。由此,在五六十年代中国的思想界,唯心与唯物、主观与客观,这两对哲学范畴,刹时升温、变调而为区别“革命”与“反革命”、“进步”与“落后”的根本标志,于是中国思想界及其知识分子们,便匆匆地进行那种今天看来十分可笑的二极性选择。因为谁都不愿意戴上“主观”“唯心”的“反动”(“反革命”)帽子,而乐于抢扛“客观”“唯物”的大旗。这种“二分”心态,便是中国现代知识分子五六十年代的典型心态。在这种二分心态下,当时中国的学术良心、学术特色,将是什么样子,便是很分明的了!
正好,五十年代中期,“唯心主义”的老手朱光潜在强大压力下,率先出来“自我检讨”(发表批判自己的“主观唯心主义”文章)。于是一场“主观—客观”/“唯心—唯物”的二极性大选择的“戏”论开始了。在当时,唯心=反动,唯物=进步,这是任何人不可更易的绝对真理。唯一稍可讨论者、而又稍稍蒙上一丝“学术”色彩者,只有另一对范畴:即“主观与客观”。
我们要敢于面对现实。当时“讨论”中的所谓三大派——主观派/客观派/主客观统一派(李泽厚的所谓第四派后面再论),都是二分心态的一种选择,无奈高尔泰过于年轻,论文“发表欲”太强,不懂“人间烟火味”,才匆匆发表一篇“论美是主观的”文章(仅此一篇,吕荧也只是附和性的趋同)。“讨论”中的“主旋律”是最有合法性的“客观派”,而朱光潜不可避免地要走向“主客观统一”派(注:关于对朱光潜的评论,请参阅拙作《朱光潜美学论纲》,1998年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很明显,时下学人认为当时形成的三大派(或四大派),是出于对“美的本质”的探寻,笔者认为,这是极大的误解;相反,倒是源于二分心态。在这里得赶紧声明:不管是哪一派,说到底都是“学者”间的争论,所谓“学者”,多少都读过若干书籍,有若干学术功底的,因而其论争,也多少有一些“学术”依据的,还不能等同于学术骗子或政治打手。但在当时,学术灵魂是要依附于政治神坛的。
以上所云者,要得出如下两个结论:
一、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美学“大讨论”,并不是出于学者们的某种学术需要——例如要建构某一学科体系——因而选择了“美的本质”问题作为“突破口”,所以引来了一场“大讨论”。非也,而是在“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形势下所致,是唯心—唯物(反动—革命)、主观—客观(落后—进步)二分心态的“怪胎”。
二、五六十年代的中国美学“大讨论”,围绕美是“主观”与“客观”这对哲学范畴的关系,很自然地、也是必然地只有三种关系:①主观的;②客观的;③主客观统一的。此外,不可能再有第四种关系。至于李泽厚,他不遵守讨论的游戏规则,把“自然性”的对立面“社会性”引入来,拈出一个“社会性与客观性”的统一,以示和朱光潜区别开来,形成第四种关系。说得文雅点,这是范畴在层次上发生了错位(主观客观/社会性自然性),这是范畴常识的错误;说得粗野点,就是“牛头对马嘴”(后来李泽厚很少提及这种“统一”了!)
不管是三种关系,还是外加后的四种关系,笔者怀疑,仅仅凭一对哲学范畴关系的选择,就可以形成庄严的理论学派吗?如果,这样的一种选择(且是强控的选择),就是“学派”的话,那么“学派”这个庄严的词儿,是否过于儿戏了一点呢?
其次,综观历史,所谓“×××学派”,都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既充满了自律性的生命力,也充满了自律性的自我毁灭功能,否则,它不会是一个“自然历史过程”,这正如一个人的“生”与“死”一样。学派的“自律性的生命力”与“自律性的自我毁灭功能”,两者构成一个体系,此即学派创始者的理论体系,其理论硬核是“生命力{b7l105}自我毁灭功能”的发生原点,这是伟大理论家不可取代的东西(如柏拉图的“理式”/黑格尔的“绝对理念”/孔子的“仁”……)。所以说,学派总是庄严的。此外,“学派”必须要有历史转换的载体和创发性的传入(弟子),学派绝不是“孤家寡人”,历史上有许多大师,但并不是所有的大师都有学派,就是这个道理。如果按照“学派”的两个基本要求(理论体系/创发性传人),来对照五六十年代的三派(或四派),大体上都“溃不成军”。有的只打出了旗号,论证不深,更无“传人”(主观派);有的不能说没有“体系”,亦有若干“传人”,但在当代国际学术环境中,逆向性颇大,“传人”所“传”者,亦非“黄鹤”也,其上下连接的“线段”十分模糊(客观派);有的仅此“大师”一人,而无传者(主客观统一派,社会性与客观性统一派),也许是“曲高而和者寡”,也许是“耻与为伍”……
总之,一句话,把五六十年代的那场“论争”,即美的主客观关系的论争,说是“四大学派”,如果是为了说话的方便(简化法),那尚属允许;如果说是真正的学派,那明显是一场历史的误会。此外,宗白华、王朝闻于四派之内又如何摆法?
二、蒋孔阳美学思想中的三大命题
蒋孔阳的美学思想旁及古今中外,有较大影响者,是如下力作与译作:《美学新论》、《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德国古典美学》、《近代美学史译述》(李斯托威尔著),以及大量的文艺评论(蒋孔阳有敏锐的艺术感觉力),此外还有百余篇奖掖后进的大序(蒋孔阳有广阔而开放的学者心态)。其代表作,还是晚年成书的《美学新论》。
蒋孔阳的美学思想,应当说是十分丰富的,涉及古今中外、理论与创作各个领域,命题也很多。但蒋孔阳美学思想的支撑点是什么呢,基本构架是怎样的呢?在笔者看来,如下三大命题,是理解和把握蒋孔阳美学思想的关键。
命题1:美在关系/美是创造(动态性)。
命题2:美是“开放体系”(包容性)。
命题3:“不是我占有真理,而是真理占有我”(动力机制)
任何有成就的学者,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起步的(经验与教训)。五六十年代的美学大讨论,论者都由于机械的思维方式作怪,或把“美”作为一个抽象的“实体”看待,或把美当作一种静态的存在物。美学的“实体”性与“静态”性,是美学理论走向死胡同的两个轮子,亦是五六十年代各家美学(朱光潜、李泽厚后期理论有例外)的共同特点。美学理论的认识论(反映论)体系,正是由此而来(笔者在拙作《审美中介论》中对此作过深入的评析,于此从略)。命题1 是蒋孔阳把静态性的实体型美学,即认识论(反映论)美学,扭转为动态性的关系型(主客关系)美学,即把认识性(反映论)美学,扭转为实践本体性美学(是朱立元多次阐发的观点)。把人的实践活动(不管是个体与族类),提高到“本体”地位,这是马克思哲学美学的精髓,亦是把握现代美学发展大方向的关键。蒋孔阳说,美在创造中。这与李泽厚的“人化自然”说,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李泽厚最近又在其新著《己卯五说》中说,美学高于认识论和伦理学,它是个体的自由创造(归属他的人类学历史本体论)。看来,“人化自然”也必须“化”在“个体”的“创造”中。什么是“创造”?它既是神秘的未知数,也是人的终极目的。因此,蒋孔阳的众多“传人”(弟子)把蒋孔阳美学标示为“创造美学”,我以为是很准确的。
命题2(美是开放体系)标示这个体系是没有边界的, 它是一个包容性体系,随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前进,不断充实自身,改变形态。索绪尔的“历时性”与“共时性”,乔姆斯基的“深层”与“表层”,都是不同的“坐标”性构架。美的开放性,并不是苍白的抽象,而是社会—历史中这种“坐标”构架的不断向前移动。“过程”高于“结论”,秘密就在于此。这也就是“历史”。理论界最可恶的现象莫过于理论范围的“圈地运动”,正如当今搞房地产的人,房屋未造,先砌围墙把地皮“圈”起来,划定势力范围,任何人不得“越界”。作为体系来说,一旦失去“开放”性,便把自身从历史坐标中取消:作为学者个人的学说,去掉“开放”性,便置自身于“井底”(“井底观天”),很自然地走向宗派主义。中国古话“有容乃大”,讲的即是这条道理。体系有了“开放”性功能,才能接纳异端,尊重他说。美学之所以高于伦理学,高于认识论,就在于它预设和解决人的终极关怀问题。因而美是自由的象征。审美的人是自由的人,要达到这种境界,其手段和心态,除“开放”之外,别无他途。
此外,所谓“开放体系”,尚有古今中外兼容并蓄之意,在这方面蒋孔阳确是典范,他既对德国古典哲学美学有深入研究,也对中国古代美学有浓烈兴趣和独到探讨,就是对五六十年代的各家之说,都能爱其所长,而敬其所短,不采取五六十年代论争者们的态度与思维方式。发表在《美学》杂志上的《建国以来我国关于美学问题的讨论》一文,便集中体现了这种思维方式。尤其是对被批判者处于被动地位而闪烁出的智慧、人格、灵魂,更是给予同情的理解和内心的支持。令笔者永远难以忘怀的是,在1986年出版的拙作《审美中介论》的大序中,蒋先生说出如下一段话:
我要特别提出来的,是劳承万同志在“朱光潜关于审美中介问题的猜想及其启示”一节中,从审美中介的角度,对朱光潜提出“物甲”、“物乙”的讲法,科学的反映方式和艺术的反映方式的讲法,以至后来的实践观点的讲法,作了实事求是的分析和公正的论断。……解放以后,朱光潜先生是我国美学讨论中心人物之一。不同的人,都和他展开争论,有的则以他作为靶子,向他进攻。然而,他并不气馁,他认真地探索着。他认识了自己的错误,就承认;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就坚持。一个探索者的形象,一个为美学的真理而辛勤献身的形象,就这样在我们的面前树立了起来。现在,朱先生已经走完了他的一生,给我们留下了丰硕的美学研究和翻译的成果。缅怀先贤,我们不胜悼念!劳承万同志在他的著作中,对朱先生的美学思想,进行了新的研究,作出了新的认识,肯定了朱先生的历史功绩,我认为这是对朱先生最好的悼念。
今天重读蒋先生这一段话,更是令笔者难以控制内心的激动!尤其是在纪念蒋先生逝世一周年的时刻。我之所以激动,不在于重提拙著对朱先生的反拨性评价,而在于蒋先生率先开一代风气,敢于还历史以真面目。这种大家风范与气度,是建构美学体系、树立美学思想的人格保证。
“开放体系”(命题2)在蒋孔阳先生那里, 既是建构美学思想体系的标志,更是智慧、人格、心态的象征。是学派,还是宗派?将在“开放体系”(命题2)中,显示自己的真面目。
命题3(“不是我占有真理,而是真理占有我”), 这本来是马克思的名言,但蒋孔阳先生拿过来作为自己治学、建构理论体系的动力机制。理论家建构体系,除了设定方向、目标和显示人格特色之外,必须要有一个良性循环的动力系统及其机制。缺乏这种机制的体系,往往带有“独断性”、“宗派性”。蒋孔阳先生作为美学理论家,其思维方式及思考问题的特点,正如其为人一样:虚怀若谷,厚道诚恳;不作飞跃性的惊人之论,而是渐成性的生成——百川归大海。他是一个淘金者,善于选择百家之长;他是一个不畏艰苦的长途跋涉者,一步一个脚印。至于那变幻莫测的“思辨”和出人意料之外的“惊人之论”,在蒋孔阳的美学论著中是找不到的,他以自己的稳重、谦虚和汇聚性思维方式,区别于其他理论家,也从而确立自身的特殊风格。在现当代中国,要坚持“真理占有我”的崇高品德和学术建构,谈何容易!君不见:半个多世纪以来“风派”理论家和“候鸟”型理论家、时髦型理论家涌塞学坛,危害非浅矣!正因为如此,今天隆重地纪念蒋孔阳先生逝世一周年,便有更重大的现实意义。
概而言之,蒋孔阳的美学思想,是一个丰富的汇聚体,其生命力在于两个方面:一是采纳百家之长,如百川归大海,凡有贡献的理论家多少都可以在其中“发现自己”;二是丰富而敏锐的艺术感受能力把抽象原理具体化。蒋先生的艺术评论、审美情趣是令人心服口服的;他所论述的美学原理,几乎是人人都可“触摸”地感受到的,即形上的东西在形下中显现。
人的创造性实现活动(实践本体论),是蒋孔阳美学思想“汇聚体”产生的总根源,亦是其选择百家之长的唯一依据。因而,这个“百川归大海”式的“汇聚体”,便是一个真正的“开放体系”,它既没有设定的边界,也不归属静态的实体,而是动态的“历史过程”——一种坐标结构的不断浮动。从“汇聚体”到“开放体系”,这两个方面构成蒋孔阳美学思想的显态特征,而隐态特征,却在其建构学说、塑造人格的内在动力机制(“真理占有我”),这是个体与族类、学术与人格、有限与无限、相对与绝对的直接统一,它扬弃了一大堆的“中介”物。这是蒋孔阳美学思想中最可宝贵的方面,亦是蒋孔阳人格结构中最为闪光之点。在笔者看来,对中国当代美学体系的建设来说,当务之急,与其说是学理的探寻与选择,勿宁说是灵魂与人格的再塑造。从“风派”恶习,到“候鸟”特性,到追赶时髦,到哗众取宠,……这些都是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风景线”。蒋孔阳先生带研究生,就是要求先学会做人,然后才能做学问。个中秘密与深意,我想也是“时代使然”。
三、蒋孔阳美学思想的“传人”(弟子)及其学术结构
蒋孔阳先生是汇通古今中外的学者,其学术视野是广阔而深远的。他要求他的学术传人(弟子),必须具有开拓精神,在学术领域中能“独挡一面”,希企他们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而能为中国美学理论作出贡献。
八十年代初蒋先生培养的第一代研究生,今天已成为学术界的重要学者,有的在黑格尔美学和实践本体论美学方面,取得重大成果;有的在康德哲学美学研究方面,独占风骚;有的在席勒美学研究方面,“一枝独秀”。这便是蒋孔阳写了学术专著《德国古典美学》之后,把思想转化成行动的又一创举,这是蒋先生对德国古典美学的又一奉献。究其实,这是蒋先生在审美理论中的一种学术建构。从个别人看,这是一种分工,从整体看,这是理论结构。康德—席勒—黑格尔,是德国古典美学的三个巅峰,把握了它,将会把中国的美学理论向前推进一步。由此足见蒋先生用心之良苦,然而工作又是何等的艰巨。导师带研究生,并不是为了虚荣心的满足,更不是无所作为,而是取法将军带领士兵的关系——目的为了夺取某些“高地”和战略要塞,也为了整个战争的胜利。
从导师带研究生的“理论布局”中,足可窥见其学术眼光与理论视野,而其目的是“为了战争的胜利”,即把学术理论向纵深方面推进一大步。在蒋先生后来几代的研究生中,有的重踏德国美学领域,有的则向“艺术之根”作终极性的、深层的耕耘,企图把事物发生的“原点”和元结构展示开来。这些理论的开凿,都不是平凡的功夫所能奏效的,它要求必须具备“摸爬滚打”的硬功夫,在别人大叹“吁嘻戏”的地方,蒋孔阳先生,则鼓励弟子们“登泰山而小天下”,这是何等的理论魄力!
濮之珍(蒋先生夫人)老师说,与外国美学比较起来,蒋先生更钟情于中国传统美学,尤其是看重他的《先秦音乐美学思想论稿》一书。在后来的几代研究生培养中,蒋孔阳非常注意“古今中外”的贯通,开拓理论视野,扩展学术境界。他自己只充当一个带路人,把希望都寄托在“传人”(弟子)身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是蒋先生培养学术“传人”(弟子)的主要目的。这也是形成学派的重要方面。从学术结构上说,蒋先生是取法于“古今中外相贯通”的高远视野的,他自己未必都能一一攀上巅峰,但对于弟子、传人却充满“后来者居上”的崇高希冀。
相映成趣者,是蒋先生为同辈或下辈(主要是下辈)作序言。不管是相识的,还是不相识的,都一视同仁,他出于对中国美学事业的一片忠诚,为一百多个作者写过大序,而且他作序的特点都很鲜明:用“放大镜”抓住作者的优点,热情鼓励,达到繁荣美学事业——“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共同目的。在一百多篇情真意溢的序言中,蒋先生作为一个美学理论界的前辈、长辈的光辉形象,生动而完满地浮现出来了。凡享受过大序荣誉的作者,无形中,在不同程度上,都成了蒋先生的传人与弟子,为繁荣中国的美学事业作出努力。
四、结论
1.五六十年代的美学论争,围绕审美的“主观”与“客观”的关系,形成三种主张:①美是主观的;②美是客观的;③美是主客观的统一(李泽厚的社会性与客观性的统一,本质上是主客观的统一)。“论争”的起因,不是出于美学学科内在发展的规律和需要,更不是由于“接着说”(接德国古典美学)去探索“美的本质”而发生的“论争”,相反,倒是极左路线在美学界的“接着说”,是政治过多干预了学术(主观=唯心=反动/客观=唯物=革命)。政治色彩的二分心态,在中国当代学术史上的流弊是无处不在的。因此,五六十年代的美学论争,与真正的学派理论性论争,相距十万八千里(就基本倾向而言,并非抹煞其间渗有一定的学术性,因为毕竟是学者们的论争,而不是政治打手的交锋)。由此而形成的三种主张,不足以构成三种学派。以“三派”(学派)名之,作为一种汉语的简化说法尚可,作为学派则不能成立。
附加说明:论争者不构成“学派”,这并不能否定其固有的学说价值及其大师(“中师”或“小师”)地位。历史上往往有“大师”,而不一定有与这个“大师”相应的“学派”。宗白华、朱光潜等均是大师,有体系,但无传人,不构成学派(以后的历史难以估计),至于李泽厚,也大抵如此。惜哉!现当代中国美学!
2.学派的基本特征:开创者要有一个理论系统,其构架有强有力的支撑点,从而形成“自律性的生命力”与“自律性的自我毁灭功能”(即“生死”的辩证纠合),正与反的纠合为学派的多元发展及“分裂”提供了前提。此外,学派称为“派”,决不是指“孤家寡人”,而必须要有传人与弟子,“薪尽而火传”。
综观蒋孔阳的美学思想,当然不能说已造就了黑格尔式的庞大的逻辑结构体系,但他以汇聚集优的思维方式,让“百川归大海”,形成了以实践本体论为依归的“创造美学”体系。这个体系是“开放体系”,是动态的历史过程,而不是静态的实体存在。这个体系形成的动力机制,是“真理占有我”,而不是“我占有真理”。这种机制是纯理性化机制,中间不带有任何中介物,是个体与族类的绝对统一与直接统一。无疑地,这种机制带有相当的乌托邦性质,但在现当代中国学术的建设中,却具有巨大的现实意义。因此,本人认为蒋孔阳美学思想,不但具备体系形态,而且有巨大现实价值与意义。
蒋孔阳先生用心良苦,以广阔的学术视野、较为完善的学术结构,培养了一代又一代学术传人与弟子,他们“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美学理论战线上,各自做出了不同的贡献,为“创造美学”这个“开放体系”增砖添瓦。
如果说,中国现当代美学中,真的存在着“学派”的话,蒋孔阳及其弟子群(可伸延至一百多篇序言所属的作者),可说是率先做出了榜样。也即是说,蒋孔阳美学思想及弟子群,基本具备学派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