逻辑转喻、事件强制和名词使用_语义分析论文

逻辑转喻、事件强迫与名词动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名词论文,逻辑论文,事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国内外关于名词动用的研究成果颇丰,涉及语用、功能、认知、生成等角度。如Clark & Clark(1979)、张伯江(1994)、徐盛桓(2001)、高航(2009)、王冬梅(2010)、程杰(2010)等。

名词动用研究中的两个关键问题是,为什么有些名词可以用作动词,有些不可以?名词和其转指的动词之间存在何种语义关系?对于第一个问题,张伯江(1994)从名词的生命度、典型性等角度给出了一些倾向性的解释。徐盛桓(2001)提出了“名动互含”说,认为名动互含为名词动用提供了语义基础。关于第二个问题,认知角度的研究认为,动词表达关系,名词指称事物,所以名词动用是一种转喻,其本质是以一个事件中的参与者来转喻事件、以部分转喻整体的概念现象(高航2009:163;王冬梅2010:168、190)。换句话说,名词转指一个与之相关的常规关系(事件)(高芳2002;王冬梅2010:168—169)。至于是哪些常规事件,学者们多是根据名词相对于其转指动词所承担的语义角色来分类,通常分为7—10类(Clark & Clark 1979; Quirk et al 1985:1561;高航2009:162—187;王冬梅2010:132—150)。但前人的研究中没有说明如下两个问题:

1)名词的语义内容中,到底哪些表动作的语义成分使之可以用作动词?

2)这些常规事件背后有什么共同的特点?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本文引入了生成词库理论(Generative Lexicon Theory),认为名词动用属于逻辑转喻(logical metonymy),可以用事件强迫(event coercion)来解释。

文章首先简单介绍了这一理论,然后从事件强迫的角度考察了王冬梅(2010)提到的十类名词动用,接着讨论了在名词动用研究中引入这一方法的好处,最后比较了名词动用与典型的逻辑转喻(宾语强迫)的异同。

2 生成词库理论简介①

生成词库理论(Pustejovsky 1991,1995,2001,2006,2011)是基于计算和认知的自然语言意义模型,关注词义的形式化和计算。该理论的核心思想是,词的意义是相对稳定的,但词与词在组合中,可能会通过一些语义生成机制(组合机制)获得延伸意义,可以通过丰富词项的词汇语义表达和语义生成机制来解释词的不同用法以及在上下文中的创新性用法。其主要目标是研究语言中的多义、意义模糊和意义变化等现象。其理论框架主要包括两大部分:词项的词汇语义表达和语义生成机制。

词项的词汇语义表达包括四个层面:论元结构(argument structure)、事件结构(event structure)、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和词汇类型结构(lexical typing structure)。物性结构是词库生成性特征(generative feature)的核心,包括四种角色:构成角色(constitutive role)、形式角色(formal role)、功用角色(telic role)和施成角色(agentive role)。构成角色描写事物与其组成部分之间的关系,包括材料、重量、部分和组成成分等;形式角色描写事物在更大的认知域内区别于其他事物的属性,包括方位、大小、形状和维度等;功用角色描写事物的目的(purpose)和功能(function);施成角色描写事物是怎样形成或产生的。以“书”为例,它的施成角色和功用角色分别是“写”和“读”。

功用角色分两种,一种是直接功用角色(direct relic role),事物是功用角色所表达的活动的直接对象,表现在名词通常可以做其功用角色的宾语。如“书”是“读”的直接对象,所以“读”是“书”的直接功用角色。另一种是间接功用角色(indirect telic role),事物不是功用角色所表达的活动的直接对象。如工具类名词通常具有间接功用角色,譬如“切”就是“刀”的间接功用角色,因为“刀”不是“切”的对象,而是用来切其他东西的工具。另外,还有一类特殊的功用角色叫自然功用角色(natural telic role),表示事物的天然功能,与意图和目的无关。如心脏能抽压血液,但这不是有意识和目的的行为。除了上述四种物性角色,近年来,规约化属性(conventionalized attributes)开始被纳入广义的物性结构(参见Pustejovsky & Jezek 2008)。规约化属性指事物的典型特征,包括事物的典型用途、②与事物相关的常规活动等。比如“水”可以用来“喝”,但“喝”并不是“水”的功用角色,而是规约化属性,因为水不是专门用来喝的。另如,“游泳”是“鱼”的规约化属性。与传统的以动词为中心的理论模型不同,生成词库理论强调名词在语义组合中的重要性,认为意义变化等很多语言现象可以从名词的语义中获得解释。因此,像刻画动词一样对名词的语义进行了详细的刻画。尤其是通过物性结构说明了与一个事物相关的事物、事件和关系,表达了一个名词中典型的谓词和关系。

根据物性角色,名词可以分为自然类、人造类和合成类:

1)自然类(natural types):只与形式角色和构成角色相关的概念。例如:兔子、石头、树、水、老虎、女人。

2)人造类(artifactual types):与功用角色和/或施成角色相关的概念。自然类和人造类之间最大的区别是后者有“意向性”(intentionality)。例如:刀、啤酒、医生、老师。

3)合成类(complex types):至少由两个类型组成的概念。如“午饭”既可指事件,也可指具体食物。

语义生成机制包括三种(Pustejovsky 2006):

1)纯粹类型选择(pure selection):函项(function)要求的类型能被论元直接满足。

2)类型调节(type accommodation):函项要求的类型可以从论元的上位类继承。

3)类型强迫(type coercion):函项要求的类型被强加到论元上,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实现:

(i)选用(exploitation):选择论元类型结构的一部分来满足函项的要求。

(ii)引入(introduction):用函项要求的类型来包装论元。

其中类型强迫是用来处理类型不匹配(type mismatch)的。逻辑转喻就是一种典型的类型不匹配现象。

逻辑转喻这一术语最早是由Pustejovsky(1991)提出的。例(1)就是一个典型的逻辑转喻的例子。

(1)John began the book.(to read/to write)

事件动词(eventive verb)begin要求其宾语论元指事件(event),the book不能满足其要求,造成了类型不匹配。但这个句子是合法的,因为隐含的事件可以在理解中重建。实际上,这是名词短语被用在了动词短语的位置,用来表达与之相关的事件,是一种转喻现象。之所以称之为逻辑转喻,是因为与一般的概念转喻不同,这是由动词对其论元类型的选择要求造成的,是不同范畴之间的替代(实体代事件)。而概念转喻本质上是同类范畴之间的替代,表现在语言层面即同类成分之间的替代,如实体代实体(如作者代作品)、事件代事件(如前事件代核心事件)(详见代礼胜2009)。生成词库理论用类型强迫来解释逻辑转喻(如图1所示):begin强迫the book由实体类转换为事件类to read the book或to write the book,实现事件的重建,而这一类型转换(type shift)是通过book物性结构中的物性角色来实现的,read和write分别是book的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Pustejovsky & Bouillon 1995)。

这是类型强迫中的事件强迫(event coercion),因为发生在宾语位置,又称为宾语强迫(complement coercion)。汉语中类似的例子如(宋作艳2011a,2011b):

(2)赶论文(写:施成)(3)学习钢琴(弹:功用)

3 从事件强迫看现代汉语中各类名词动用

本文认为名词动用属于逻辑转喻:名词出现在动词应该出现的位置,也是一种语义类型不匹配,所以在理解和释义的时候也需要添加一个动词,重建一个与之相关的事件,本质上也是实体代事件。不同的是,这种类型不匹配与谓词对论元的选择无关,而是做论元的名词直接占据了谓词的位置。名词动用中激活事件解读的不是事件动词,而是句法位置,通常要借助于虚词(“了”、“着”、“过”等)、动量词、句法结构等来识别(尤其是临时活用)。如例(4)、例(5)如果去掉“过”、“一下”,句子都不太好。例(6)是个递系结构,“便饭”出现在动词该出现的位置。

(4)我还没有博客过。③(施成:写)

(5)百度一下,你就知道。(功用:(用百度)搜索)

(6)请到舍下便饭。(功用:吃)如果名词动用是逻辑转喻的假设成立,那么名词动用也可以用事件强迫来解释。即用作动词的名词同样可以通过自己的物性角色提供一个动词,实现事件解读。如“博客”可以通过自己的施成角色提供动词“写”,重建“写过博客”这个事件。类似的,“搜索”是“百度”的间接功用角色,“吃”是“便饭”的直接功用角色。

问题是,是不是名词转指的动词都是该名词的某种物性角色?其中涉及哪些物性角色?为了回答这些问题,我们逐一考察了现代汉语中常见的几类名词动用。

根据名词相对于其转指动词所承担的语义角色,王冬梅(2010:132—150)把现代汉语中的名词动用分成了十类,高航(2009:162—187)分了九类,两种分类大同小异。我们的考察以前者④为基本框架,参考后者的分类。

3.1 工具转指动作

这一类中名词转指的动词基本上都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表达事物的功能和用途。例如:

(7)于水立刻马从旁边冲过去。((用鞭子)抽打)

(8)把这件行李。((用磅)称)

(9)再好的虎皮哨子也不出好声音。((用哨子)吹)

高航(2009:173—178)将这一类分成了11个小类:打击、切割刺杀、农业生产类、捕捉、固定、阻挡保护、材料、人体部位或器官、简单工具、测量计算工具、声音。上述分类基本上是从功能、用途的角度,也说明了这类名词的功用角色是比较凸显的。其中,很多名词动用已经固化,名词发展出了动词义项。如动词“锯”就是“用锯锯”的意思,动词“锯”是名词“锯”的间接功用角色。值得注意的是,这一类中的名词大都是人造类,但人体部位、器官类是自然类名词,转指的动词是名词的自然功用角色。例如:

(10)我今天不骑车,着去。((用腿)走)

还有个别名词动用与自然类名词的规约化属性有关。例如:

(11)你把西瓜。((用冰)使变凉)

3.2 材料转指制作

这一类中的名词都是人造类,如“酱、卤、浆、胶”,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例如:

(12)中午卤牛肉。((用卤)卤/制作)

3.3 处所转指放置

这一类都是人造类名词,如“窖、袖、盆”,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例如:

(13)把白菜窖上。((用窖)储藏)

(14)菜馆里供给的烟,她一支一支抽个不亦乐乎,临走还袋了一匣火柴。((用袋)装)

3.4 地点转指动作

这一类中部分是人造类名词,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例如:

(15)为稳妥起见,市里决定先试点,取得经验后再全面推广。((在试点)做试验)

“试点”在《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1247页)中已经有动词义项,在名词义项的释义中出现了“做试验”:

【试点】shìdiǎn 正式进行某项工作之前,先做小型试验,以便取得经验:先~,再推广。正式进行某项工作之前做小型试验的地方。

部分是自然类名词,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规约化属性。例如:

(16)丈夫耐不住寂寞,与别人去了。((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幽会)

“花前月下”本来不是人们专门用来做某事的地方,但因为已经固化了,所以有了特别的含义、专门的用途。

3.5 覆盖物转指覆盖

这一类基本上都是人造类名词,如“漆、糊、粉”。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例如:

(17)有次他墙从梯上掉下,跌断两根指头。((用漆)刷)

(18)小青红打开粉底盒,拿起玫瑰色的粉扑沾上香粉,脸。((用粉)擦)

也有个别名词是自然类,如例(19)中的“灰”,用作动词是利用了其规约化属性,灰具有弄脏其他事物的特点。

(19)我迷了眼睛,进了一嘴沙子,了脸。(弄脏)

3.6 填充物转指填充

这一类既有人造类名词也有自然类名词,如“楦、楔、絮”。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或规约化属性,都与事物的功能和用途有关。例如:

(20)新绱的鞋要。((用楦子)填紧、撑大)

(21)她还必须自己动手为一家老小做衣裤、棉袄……((用棉絮)做)

3.7结果转指动作

王冬梅(2010:141—144)将这一类共分为如下七小类:1)成形物转指使成形、2)排泄物转指排泄、3)话语转指言说、4)添加物转指添加、5)书写产物转指书写、6)结果转指变化、7)其他。这一类名词既有人造类名词,也有自然类名词,名词转指的动词是该名词的施成角色,说明事物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或产生的。高航(2009:170)称这一类名词为“产物”,并认为从中也可以看出这类名词都有明确的施成角色。例如:

其中“梦、锈、粉”是自然类名词,它们转指的动词都是非自主动词,表达的是不可控事件。如“生锈”、“变成粉”都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⑤上面几个例子中的名词动用都已经固化。临时活用的如例(31)—(34):

(31)新生的三个太阳都红若炉中热铁,且燃烧得就要流火,一会儿似乎为方形,一会儿又起来……(变成)

(32)尽管没看他付诸行动,但只要他一说这句话我就本能地一身,感到事情马上就要爆发。(出)

(33)两桩事情都很简单,本来两三千字就可以交代清楚,他却一,反复斟酌,仔细推敲。(写)

(34)今天我也,追尾别人。(发生/制造)

3.8 对象转指动作

这一类高航(2009:167—168)称之为受事。部分是人造类名词,转指的动词是名词的直接功用角色或施成角色。例如:

其中“大款、哑巴、教授”这类表职称、身份的名词具有外在时间性,通常可以出现在“了”前,表示变化实现了(刘顺2004)。

3.9 施事转指动作

这一类如“统帅、领袖、主任、电、刺、祸害”。个别名词是人造类,转指的动词是名词的间接功用角色。例如:

(51)花园藤萝架上的旧电线落下来了,走电,叫他赶快收拾一下,不要了人。(电)

有些是隐喻用法,涉及名词的规约化属性。例如:

(52)他紧紧住那个家伙。(盯)

(53)他起来了。(藏)

3.10 事物转指使成事物状

这一类涉及的名词基本上都是具体名词,有比较明显的外形特征,转指的动词的意思是使其他事物呈现该事物的形状,即“使成X状”。如“他弓着腿”表示“他使腿变成弓状(像弓一样弯)”。类似的还有“马着脸、鼓着眼睛、猫着腰”等。这一类都已经凝固化,都是隐喻用法,转指的动词含有致使义,可以看作名词的施成角色,说明某种形状是如何产生的,但不是本义上的施成角色。如“弓”的施成角色是“制造”,在“弓着腿”里则是说明弓形是如何产生的。

3.11小结

综合以上分析,如表1所示:上述十类名词动用大部分可以用名词物性结构中的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进行解释,少部分可以用规约化属性进行解释,个别的是其他动词;功用角色要比施成角色多;间接功用角色比直接功用角色多。也就是说,名词动用中的名词绝大部分是人造类名词,并且具有明确的功用角色和(或)施成角色;少部分是自然类名词,通常具有明确的自然功用角色或规约化属性。高航(2009:181)指出,语义角色是工具和产物的两类最多,二者之和占名词动用总数的近70%,而这两类名词动用恰恰分别可以用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进行解释。总而言之,物性角色对于名词动用的解释是非常有用的。

4 从事件强迫看名词动用的解释和生成

本文把事件强迫引入名词动用的研究,这一方法与前人研究最大的区别在于视角不同,不是看源名词(source noun)在名源动词(denominal verb)(转指的动词)的语义结构中充当什么语义角色,而是反过来,看名源动词在源名词的语义结构中充当什么物性角色。这一独特的视角不仅可以对一些问题做出更好的解释,而且还可以揭示前人研究中没有发现的一些规律。下面就从名词动用的解释和生成两个角度来讨论。

4.1 名词动用的解释

用事件强迫来解释名词动用,主要有形式化、概括性更强和释义更准确三个优点。

1)形式化。事件强迫可以为名词动用的理解和解释提供一种形式化的机制,便于语义的计算,可操作性强。事件的重建只需要通过类型转换就可以实现,使名词由事物转换成与之相关的事件。而这种转换基本上可以依靠名词物性结构中的信息(施成角色、功用角色和规约化属性)来实现,这些信息已经在名词的语义中刻画,可以直接调用。上文已经证明这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机制。

2)分类更概括。名词动用是名词转指一个与之相关的常规事件,根据名词相对于转指动词所承担的语义角色,这些常规事件可以分为7—10类。引入事件强迫可以把这些常规事件进一步概括成三类,分别与名词的功用角色、施成角色和规约化属性有关。其中第一类和第二类最多,也就是说,与事物的功用和来源有关的事件是最基本的事件,最倾向于在句法表层被隐含,也最容易在理解中被激活。

3)释义更准确、更自然。比如“把白菜窖上”的准确解释并非“把白菜放到窖里”,而是“把白菜储藏到窖里”。重要的不是放置,而是储藏。另如“覆盖物转指覆盖”一类中,“漆墙”的意思是“用漆刷墙”,“覆盖”是“刷”的结果,这里要凸显的是后者。“粉”也一样,其用途是“擦脸”而不是“覆盖脸”,前一种解释更自然。

4.2 名词动用的生成

从生成的角度看,什么样的名词可以用作动词?张伯江(1994)认为这与名词稳定性的优势序列有关:1)高生命度名词>低生命度名词;2)具体名词>抽象名词;3)有指名词>无指名词。在上面的序列中,后者比前者更容易发生功能游移,用作动词或形容词。徐盛桓(2001)则认为名词语义中表动作的语义成分使之可以用作动词,但没有说明哪些表动作的语义成分在名词动用中起关键作用。

本文考察的结果则显示出两条规律:

1)具有明确、单一的功用角色或施成角色的名词更容易用作动词。换言之,人造类名词比自然类名词更容易用作动词。自然类名词用作动词的通常具有明确的自然功用角色或规约化属性。

2)具有间接功用角色的名词比具有直接功用角色的名词更容易用作动词。

也就是说,名词语义中的功用、施成和规约化属性三类表动作的语义成分是名词动用的基础,尤其是功用角色。高航(2009:181)指出,名词动用中不同语义角色的分布存在明显差异,工具和产物类最多,施事和受事类很少。工具、产物类名词恰恰分别具有明确的间接功用角色和施成角色,最容易转用为动词。之所以要求动用的名词物性角色(尤其是功用角色)明确、单一,是因为不然的话,名词转指的动词就不明确,语义模糊,很难在理解和解释中重建具体的事件。“工具”这类表达高层范畴的词虽然有功用角色,但不明确、不单一,不易用作动词。同样的,“刀”不能活用为动词,也是因为其功用角色比较多,包括“切、割、砍、剁”等等。“今天你有否亿唐?”没有“百度一下”的可接受程度高,是因为亿唐是一个门户网站,功能比较多,而百度主要是搜索引擎,功能比较单一。并非高航(2009:165—167)所说的,因为“度”有动词的意思。施事类少是因为做施事的通常是有生名词,尤其是指人名词,大多是自然类,缺乏明确的物性角色。⑥具有直接功用角色的名词相对来讲比较难用作动词,因为这类名词用作动词通常只能是不及物动词,如“便饭”,所以不是名词动用的最佳选择。受事类少正是这个原因。高航(2009:183)认为交通工具尺寸较大,不易操纵,所以交通工具类名词不能转用为动词。本文则认为,其根本原因是,与其他工具类名词不同,这类名词的功用角色是直接功用角色。如“坐”是“车”的直接功用角色。

5 名词动用与典型的逻辑转喻的异同

名词动用属于逻辑转喻,但与典型的逻辑转喻(如宾语强迫)相比,还有一些独特之处。下面主要从性质、半能产性、多种解释和汉英差异的角度来比较二者的异同。

5.1 性质

宋作艳(2011a,2011b)指出逻辑转喻结构本质上是一种压缩结构。逻辑转喻的生成是个压缩过程,动词被隐藏起来;而逻辑转喻的解释、理解过程则是解压缩的过程,把隐藏的动词释放出来。如“赶写论文”被压缩成“赶论文”,反之则是解压缩。虽然用事件强迫和类型转换来解释“赶论文”这类逻辑转喻,但这只是一种语义解释机制,而不是说其中的名词或名词短语真的发生了类型变化(如“论文”并未变成表达事件的“写论文”)。对此,Godard & Jayez(1993)、宋作艳(2011a)已论证过,在此不再赘述。

作为一种逻辑转喻现象,名词动用同样是一种压缩形式,如“百度一下”就是“用百度搜索一下”的压缩形式。不过,名词动用与宾语强迫有两点根本性的区别:1)名词动用与一般的概念转喻一样,确实发生了类型变化,由指事物的名词变成了表达事件的动词。表现在可以加“了”、“着”、“过”,可以带宾语等,完全失去了名词的特点。很多名词动用甚至已经固化,彻底发生了转类,如“锯”、“剪”、“卤”、“试点”、“尿”等在词典中已经有了动词的义项。更有甚者,名词义项反而成了有标记的形式,要加“子”,如“剪子”、“筛子”,如果没有古汉语的知识,会以为“剪”、“筛”原本就是动词。动词义项还可以进一步泛化和引申,“剪”不一定用“剪刀”,“筛”引申为抽象的“筛选”。这一区别源于,名词动用不是论元的语义类型无法满足谓词的要求,而是做论元的名词直接占据了谓词的位置。不只是语义类型的转换,而且涉及句法功能的变化。2)宾语强迫是把事件隐含在结构中(如“写”隐含在结构“赶论文”中),名词动用则是把事件词汇化(Talmy 1985)在名词中。如“百度”把“搜索”词汇化到了自己的语义中,变成了动词。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动词“锯”把名词“锯”的语义合并了,意义中包含着动作的工具“锯”,就像动词“踢”中含有“脚”的意义一样;其实正相反。

5.2 半能产性

Verspoor(1997)、宋作艳(2011b)曾指出,从生成的角度看,逻辑转喻具有半能产性,很难穷尽类推。如“赶房子”、“赶面包”不太好。这是因为逻辑转喻受规约化制约。一个结构能否被压缩,取决于它的规约性,这种规约性在语言中常常体现为使用频率。同样的,名词动用也涉及规约化,具有半能产性。“斧”、“剑”、“戟”虽然也是工具类名词,在古汉语中有动词用法,却没有固化下来(高航2009:183)。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些词现在已经不常用,使用频率非常低。

5.3 多种解释

名词动用和宾语强迫一样,主要与人造类名词有关,基本上可以通过物性角色获得解释。但前者主要涉及间接功用角色,后者则主要涉及直接功用角色。另外,宾语强迫可能有多种解释(宋作艳2011b)。如例(1)至少有“read the book”和“write the book”两种解释,如果考虑到上下文,解释就更多。假如John是编辑,那隐含的事件则很可能是“edit the book”。同样的,“赶论文”在一定的语境下也可能指“读论文”、“编辑论文”。相比之下,名词动用的解释则相对比较稳定、单一,较少受上下文影响。如“百度一下”中隐含的一般就是“用百度搜索”。所以物性角色比较明确、单一的名词更容易转用为动词(参见4.2)。但也有个别例外,如高航(2009:176)提到的例子:

(54)风英了他一个巴掌。(打)

(55)西崽着大洋盘,从冰箱边转过来。(托)

(56)菜里多点盐。(放)

“打”、“托”和“放”分别指“掌”的三种功能。这些意义可能有方言差异,在特定方言中只有其中一种用法。

5.4汉英差异

与英语相比,宾语强迫在汉语中相对较少,汉语更倾向于事件外显,即把事物之间的关系直接表达在句法表层。如汉语中不能说“张三开始了这本书”,动词“写”或“读”必须出现。这是现代汉语高解析性的表现(刘琼怡2004; Lin & Liu 2005)。高度解析性语言的特质之一是每一个语义单位都用独立的词项来表达(黄正德2008)。刘丹青(2010)认为这是一种类型学差异,因为汉语是一种动词型语言,而英语是一种名词型语言。

同样的,现代汉语中的名词动用远不如英语活跃、常见。如容器名词用作动词在汉语中很少见,在英语则比较普遍(如“bottle the wine”)。刘丹青(2010)以Comrie & Smith基于Swadesh的200基本词表和100基本词表所制的207条基本词中的全部实义名词(不包括方位名词和时间名词)为例,进行了英汉比较。结果发现英语名词有动词义项的占78.5%,汉语有动词义项的则只占6.3%。本文认为,作为高解析性的语言,汉语通常不倾向于采用压缩形式,作为压缩形式的逻辑转喻自然也就比英语少。名词动用是词汇层面的压缩,宾语强迫是结构层面的压缩。英语的综合性一方面体现在把更多的语义信息压缩到词汇中,就是词汇化。如英语通常把轻动词词汇化到动词中,名词动用是把事件信息压缩到名词中。另一方面体现在把语义信息压缩到结构中,宾语强迫就是把事件信息压缩到动宾结构中。简而言之,英语用一个词汇来表达的信息,汉语可能会用一个结构来表达;英语用一个压缩结构来表达的信息,汉语可能会用一个非压缩结构来表达。

5.5 小结

名词动用作为一种逻辑转喻,与典型的逻辑转喻(即宾语强迫)相比,有同有异。相同之处表现在二者都是压缩形式;都受规约化的制约,表现为半能产性;都主要与人造类名词有关,基本上可以通过名词的物性角色获得解释;从跨语言的角度看,作为压缩形式,现代汉语中的名词动用和宾语强迫都没有英语活跃,体现了汉语的高解析性、两种语言的类型学差异。二者的不同之处主要表现在,前者把事件信息压缩到了词汇中,体现为词汇化,因此确实发生了类型转换,后者则把事件信息压缩到了结构中,没有发生真正的类型转换;前者的解释比较单一,而且主要涉及间接功用角色,后者则具有多种解释,主要涉及直接功用角色。

6 结论

本文认为名词动用属于逻辑转喻,可以用生成词库理论中的事件强迫来解释。与前人的研究视角不同,这一方法不是看源名词在名源动词的语义结构中充当什么语义角色,而是反过来,看名源动词在源名词的语义结构中充当什么物性角色。研究结果证明这种方法是行之有效的。这一方法的引入,不仅能使名词动用的释义更形式化、更概括、更准确,而且还能揭示什么样的名词更容易转用为动词:具有明确、单一的功用角色(特别是间接功用角色)或施成角色的名词容易用作动词。与典型的逻辑转喻(宾语强迫)相比,名词动用的特点主要表现在与词汇化有关、确实发生了类型转换、解释相对单一、主要涉及间接功用角色。

用事件强迫来处理名词动用的灵感最早来自沈家煊先生的启发,文章的初稿曾经在中国语言学会第十六届学术年会(2012年8月,昆明)上报告,得到与会专家的指教,谨此致谢。

①这里只重点介绍与本文相关的部分,部分内容参考了张秀松和张爱玲(2009)、宋作艳(2011c)的介评,个别地方参考了Anna Rumshisky与James Pustejovsky在北京大学暑期班上讲座的PPT "Generative Lexicon Theory:Theoretical and Empirical Foundations(2011年8月)"。

②主要与下文的自然类名词有关。

③本文例句主要转引自王冬梅(2010)、高航(2009),个别转引自张伯江(1994)、沈家煊(2009),还有个别来自网络和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限于篇幅,不一一注明。

④本文只考察名词动用中无标记的一类,王冬梅(2010)分类中有标记的一类、名词做形容词用的一类都不在本文的考察范围之内。

⑤“生、变成”这类动词只是客观描述事物是如何产生的,与人的意向性无关。把它们看成名词的施成角色是对这一角色的广义理解。

⑥因此,为了明确其功用,指人名词通常是动词名用。张博(2011)提到的动源职事称谓就是如此,如“导演”、“出纳”等,动词形式是名词形式的功用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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逻辑转喻、事件强制和名词使用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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