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本土视角重塑当代艺术的国家形象,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视角论文,本土论文,当代艺术论文,形象论文,国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就中国当代艺术所处状态和价值判定而言,表现出来的情形十分复杂:一种观点认为现代艺术来自西方,因此只要照着西方的路走就行;另一种观点认为既然是中国艺术创作,一切都只能按照中国传统的方式进行,只要把中国自己的古代艺术画卷挪动今天进行当代意义上的复制和置换也就自然到位了,用不着花力气去探讨什么本土艺术的当代化,或者当代艺术的本土化问题。当然,还有一种观点就是无所谓,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反正我行我素。更有极端者,为了与世界接轨或者与世界一体化,恨不能用英语来从事中国的艺术创作。也许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重提艺术创作的中国立场、重塑中国艺术的国家形象就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件小事了。不仅如此,在我看来,还应该将艺术创作的中国本土路线图高悬在当代艺术王国的眉头上,让那些一迈步就朝着西方而去的中国艺术家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性。
如果站在这样的视角谈论和思考中国当代艺术,一旦回避当代艺术的本土话题,或者讳言当代艺术的中国形象,在笔者看来,绝不仅仅是艺术家是否具有本民族的艺术身份问题,而根本就是对中国当代艺术本土形象的策略性误读,或者说有意诋毁中国当代艺术的本土形象。因此,要在真正意义上厘清中国当代艺术,笔者认为有以下三个方面的问题不能回避:即艺术的评价体系,艺术评价的主体地位,以及艺术评价的本土立场。
一、评价体系
构建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无疑是我们当今在全球化语境下必须面对的一个重大现实课题。在很大程度上,其已经成为中国艺术批评界关注的焦点。从事艺术创作和批评的朋友聚在一起,总离不开“本土与当代”、“东方与西方”、“主体与客体”、“中心与边沿”,特别是“如何看待中国的艺术评价体系”这些话题。一个中心的议题集中在:中国当代艺术向何处去?这个问题又总是和“本土艺术文化形象”、“当代艺术批评”这样一些词汇联系在一起,因而更显得扑朔迷离,难以把握。但问题终归是问题,它被凸现出来,被那么多敏感的心灵感觉到,思考,并要求表达,表明当代中国艺术发展确实已站在十字路口,正面临着一次重要的选择。
要构建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最首要的问题就是:我们从什么地方着手?我们已有的评价体系是不是我们自己的评价体系?这种评价体系是否可靠?按照我的看法,中国当代艺术已有的评价体系完全来源于西方,在全球化语境下,中国自己的艺术文化形象是极端模糊和不可靠的。我们究竟拥有什么?似乎谁都不愿意深想和思考这一问题。我们很容易看别人或者等待别人来回答,自己很少面对,很容易跟着别人起哄。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里?我以为就在于我们严重地忽略了我们赖以立足的而且是极为深厚的本土文化。我们很容易产生相应的文化错觉:只要是本土的,就一定是老土的,落后的,保守的;只要是西方的,就一定是当代的,先进的,时髦的。包括“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好的艺术和坏的艺术”的评价尺度,只能由西方艺术的审美价值尺度来衡量。
在这里,我想强调一点:我们一说到中国艺术,不要总是集中在一些极端次要的话题中,诸如欧洲版,还是美洲版,是欧洲的升级版,还是美洲的领衔版。你的艺术是德国的,还是美国的。仿佛这样来探讨艺术,就是很有身份的做派。很奇怪,当今中国艺术界,只要一谈到艺术,话锋肯定是这样,不会思考自己的本土身份,按照一些极端者的说法:“只要一谈艺术,就不要去谈身份,符合世界的就一定是好的。德国人、美国人都说好了,就不要再争吵了。做吧!按照欧美的方式肯定没错!”
这的确是一种文化错觉,或者说是文化上的东施效颦。即便如此,我们对西方评价模式的追捧与模仿也已经走到了尽头。我们必须低下头来,聚精会神地审视一番自己脚下的土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重新发现中国自身丰厚的本土艺术文化资源,才能真正建立起当代中国自身的艺术文化评价体系;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于世界众声喧哗的多声部合唱中彰显出自己的声音,在真正的意义上树立起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自己的鲜明形象。应该说,“构建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的提出,便是我们朝这一目标的最初努力。
二、主体地位
沿着艺术评价体系的进一步思考,一个更为核心的问题将凸显在我们面前,那就是艺术的主体性问题。这一问题得不到解决,要在艺术创作上突破西方的价值评价体系,并立场坚定地走中国路线,重塑当代艺术的中国形象,是绝对不可能想象的事情。
我曾经在《走红的代价》一文中,对那些走红西方艺术界的原因提出了自己的一些看法。我认为许多人走红西方艺坛的背后,其走红的原因是十分可疑的。尤其是受到国内一些批评家和媒介非理性地一味追捧,有的走红艺术家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放心大胆地肆无忌惮地出卖中国艺术家的文化良知。他们差不多忘记自己是一个中国本土艺术家。其本土艺术的文化价值记忆不仅变得模糊,而且还更进一步地受到西方文化空前绝后的席卷。打一个比喻来说,由于他们在西方艺术的文化策略中,分得了一杯羹,甚至是丰富的文化大餐,上面摆满了名目繁多的西方艺术馅饼。馅饼里充满的不是中国土生土长的文化内涵,而是西方人的策略,说的更严重些是西方人的文化阴谋,文化策动。在大笔美元、欧元、英镑等货币策略面前,一些所谓走红的中国艺术家,不顾自己的中国身份,更不顾国家民族的文化利益,心甘情愿地被收买,在那里出卖中国本土艺术家的文化良知,一切都用西方的艺术价值尺度来衡量自己的成败得失。由此,我们从他们睁开的眼睛中很难看到中国本土的文化风景,中国人自身的文化姿态。有的艺术家面对西方国家的文化策略,不仅没有应有的文化警觉性,甚至主动投怀送抱,心甘情愿成为西方艺术的文化注释。说得更严重些,有的艺术家在全球化艺术语境中,不仅没有成为中国本土艺术的捍卫者,相反正是在“走红”西方艺坛的光环中,出卖了中国艺术的文化立场和作为一个中国艺术家的文化良知。透过方力钧等走红艺术家的微笑,我们实质上看得出来,他们作为中国艺术家的身份已经变得模糊暧昧,本土文化的记忆变得十分遥远。他们的艺术肌体中布满了西方艺术的赘肉。脂肪过多、过重,从而导致本土艺术肌体的骨质疏松。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中国本土艺术的文化尊严是不屑一顾的。而从西方艺术的策动者来看,他们之所以兴趣盎然的慷慨解囊要来包装打造这些中国艺术家,其实质是力图将这些艺术家在西方国家的文化战略中进行西方的价值清理,让这些艺术家失去中国文化的记忆,在全球化当中被顺利地西方化,让他们的言说成为西方的文化口音,让他们的艺术成为西方视觉艺术大餐的辅助食品。更进一步地说,在很大程度上,这些中国艺术家已经在很大程度成为了西方国家文化战略最可靠的艺术人质。
这些艺术家频频走红西方艺坛的消息,由于受到国内批评家和媒体无休止的追捧,似乎演变成一种鼓舞人心的好消息,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国内的不少艺术家。他们甚至认为只有西方的文化天空才会掉下令人满意的艺术馅饼。问题还不只是一些油画家、装置艺术家、观念艺术家、行为艺术家,更严重的情形是:有的国画家为了挣得其价不菲的美元、欧元、英镑,他们也恨不得将中国画的宣纸变成美元,甚至恨不得用英语画中国画,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主动出卖,另一种意义上的时尚情景——以出卖为时尚。一些艺术家很容易变得轻盈起来,显示西方的绅士风度,在西方文化战略中寻找自我按摩的甜蜜感和幸福感。比如我们很容易看到这样一种非常生动和鲜明的情景:一些人围坐在西方艺术策展人的美容厅里,接受他们的文化按摩,然后欣然地按西方的方式焗油、烫发、染色、换肤、植皮,最后连自己的中国本土文化心脏也给换掉了。
在这种表面平静的走红情形中,实际上已是硝烟弥漫。我们究竟该怎样来维护全球化语境中的中国本土文化安全;该怎样来维护自己的文化生态?中国艺术究竟怎么了?中国艺术究竟何去何从?这一系列的问题非常值得我们深思。我们不是不要全球化,问题的关键、问题的核心是怎么样全球化?是以我们本土的文化身份去参与全球化呢,还是简单意义上的被西方艺术所化掉?按后现代主义的文化指向——多元化的文化并存格局,那么各种文化艺术之间关系就应该是对话,是沟通,是交流,而不是别无选择地被西方文化所化掉。为此,作为中国艺术家应该反省和深思这一问题,应该保持应有的文化警觉性。在全球化浪潮席卷当今的世界中,我们只有高高地树立起中国本土文化的价值风帆和鲜明的文化形象,坚持中国本土艺术的主体价值立场,才能在世界文化的角逐中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三、本土立场
从这个意义上讲,重新提出艺术的文化立场、价值立场问题就不是没有根据的一件事。我认为,在这样的背景下谈论我们的艺术态度和中国形象是一个首要的问题。这一问题从根本上讲,是不需要过多地讨论的。我们所说的中国形象实际上就是中国现代艺术创作的原则,是中国艺术之所以名为中国艺术的前提。依照我个人的看法,任何新的艺术观念都必须首先表现为对本土文化、本土艺术独特性价值的推崇。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些艺术家在西方当代艺术的冲击下,表现出了相当明显的自卑心态。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和国际地位的提高,艺术家们逐渐将妄自菲薄转化为锐意进取,认识到在世界文化竞争中,推广本土文化价值观,坚持本土文化立场的重要性,当代艺术由此迈上探索本土现代艺术文化形态之路。笔者在这里所谈论的问题,当然还只是就中国艺术的本土文化性和本土艺术性的独特价值在理论上所表达的一种态度和看法。事实上,艺术界不少的仁人志士已经在很大程度上,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在提升中国艺术的本土立场,在鲜明中国艺术的本土文化形象。更进一步地说,已经有不少的艺术家正在努力把自己时代的生活境况以及自己对中国艺术传统品质的渴望双重嵌入了自己的创造性探索之中,他们的艺术创作不仅可以让你感受得到强烈的时代精神气息,而且还可以由此让你亲切地触摸到中国艺术深深的文化根系。
那么怎样才能重塑中国艺术的国家形象?什么是中国艺术的文化形象?怎样构建起真正属于当代中国自己的艺术评价体系?“本土立场”中的“本土”这一概念,和“地域”、“地方性”这些概念是一种什么关系?本土性能否上升到当代性?本土价值是否可以成为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的主体性价值?
首先,要在真正的意义上重塑中国当代艺术的国家形象,必须回答何谓中国形象?既然讨论中国艺术的国家形象,笔者就举中国画艺术谈一点自己的看法。记得这样一件事情。一位到中国艺术研究院访学的学员提问陈绶祥先生,什么是中国画?陈绶祥先生十分巧妙地回答了她的提问。说:“你已经把答案都说出来了,你还问我干吗?中国画就是以中国为其独特身份的绘画。它不是英国画、法国画、日本画、美国画等绘画。”笔者在这里举此例,绝不是非要在何谓中国画的概念上深究一番,也不是要对这位学员如何陷入了陈先生的智慧圈套作一番陈述,而是这件事情引起了自己对中国当代艺术所处境况的深入思考。我可以肯定地说,当代中国画的艺术形象遭遇到了最为严重的挑战,甚至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站在中国画的本土立场,笔者不得不再一次对中国画艺术的形象作出一番必要的阐释。事实上,这些概念永远都处在不断的阐释过程中。所谓形象,是现代人使用得极端频繁的一个用语,但是迄今为止人们依然在极端表皮的层面上使用。我以为进一步深挖是极其必要的。实际上,古人对此的理解本身是透彻的,能够从中感受到形象的充满温度的光芒。简而言之,所谓形象就是指在天成象,在地成形,惟人参与,方为形象。所以,只要是天上之物,我们几乎都以象命名,诸如天象、气象、云象、星象,而很少用诸如天形、气形、云形、星形称谓;只要是地上之物,我们大都以形称之,诸如地形、山形、人形、树形、花形。人为天地之心,“惟人参之,性灵所钟,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1]由此可见,形象是通过天地之间的人形成的。没有人的参与,就无所谓形象。就艺术创作而言,没有艺术家的参与,也就无所谓艺术形象。所谓“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圣人立象以尽意”[2],所讲的正是这个意思。艺术家创作的过程,实际上就是观物取象的过程,也就是立象以尽意的过程。仅就中国画艺术的笔墨形象而论,我们知道中国人对笔墨的认识是从毛笔和墨的使用开始的,无论从哪一个角度讲,笔与墨在最初的意义上仅仅是绘画的原材料,一旦经历艺术家的创作,笔墨就上升到一种中国画家特有的文化内涵中去,上升到特有的中国艺术境界中去。在这一过程中,笔墨艺术经历了一个由用笔带动用墨的过程。并且逐渐地形成了以笔主形,以墨成象,笔墨在本质意义上就是中国画创作的艺术形象。
其次,要构建当代中国自己的艺术评价体系,其前提就必须彻底地从西方主流艺术文化评价体系的阴影中脱身出来,从此前一面对西方就习惯于简单仰望的视角姿态中解放出来,重新俯瞰我们脚下广袤绵延的大地,从自己脚下丰富的文化矿藏开始深挖、开采,细心地整理这片土地上所有的精神根系,探索每一条我们赖以前行的文化路线。在这之中,我们必须重建我们的本土文化家园。将本土文化作为构建中国艺术评价体系的主体,不断激发本土文化的主体意识,明确本土文化价值的主体指向。在全球化语境的文化坐标中,必须让具有主体地位的中国本土文化来确立我们自己鲜明的形象。
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事情,在摆脱西方艺术评价体系的阴影之后,我们还必须将艺术评价体系的阐释权收回来,包括这种阐释权背景下的评价尺度。换一种方式说,本土价值体系,就是核心意义上的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从本土价值体系出发,最终以本土审美价值体系为旨归。我们不再依赖西方艺术的价值尺度来对中国本土价值体系指手画脚,我们深信中国本土的艺术价值能够构成全息的自为体系,本土价值的拥有者本来就应该是自己的价值评判者。除此以外,别无他求。比如,当我们再次面对“本土与当代”、“主体与客体”、“好与坏”、“中心与边沿”时,我们都会自觉地按照中国本土文化的精神尺度来予以衡量,而不是慌忙地从西方的价值谱系中寻找借口和解释权。
需要进一步说明的是:“本土”不同于“地域”;“本土性”不同于“地方性”。“地域”是地理学意义上的,而‘本土’是精神性的”。本土就是我们与足下这块土地以及它绵延而来的五千年文明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生命存在和生命觉醒。它有着文化意义上强大的主体意识,正是因这种主体意识的存在,才得以形成令人仰望的精神地貌。我记得一位诗人说过,“我什么都可以换掉,但是我不能换掉自己脉管里的血”。实际上,任何一个种族都只是依赖自己的文化血缘才得以不断生息繁衍,一旦完全剪断自己本土的文化脐带,这个种族的精神形象就将变得面目全非。“本土性”与“地方性”也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地方性”往往与“封闭性”联系起来,与各霸一方的地方势力联系起来。这种封闭、保守、落后、偏安一方的地方意识,总是习惯以敌视当代性为前提,故步自封,因而在全球化语境和当代世界各种思想文化大潮的冲击下,这种各占一方的地方意识肯定是站不住脚的。“本土性”则不然,“本土性”是一个开放、交流、包容的文化概念。它的特征就是在开放、交流中显示出自己鲜明的主体立场,同时又在这样的主体性立场中,对众多的文化源流保持着包容的、开阔的文化胸襟,保持着本土文化不断向当代文化转化的可能性,保持着自己始终如一的主体性地位。
所以,要从根本上构建当代中国艺术评价体系,树立中国当代艺术的国家形象,就必须从本土立场出发,维护中国本土文化价值应有的主体性尊严。只有这样,当代中国艺术的主体价值地位,才可以完全按照我们自己确定的价值尺度来给予评价和确认。就在笔者对这一问题进一步阐发时,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苏东坡《前赤壁赋》中所描绘的景象:“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藉。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