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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术论文
内容提要：俄罗斯是当前世界军事舞台上的重要角色，直接影响独联体其他国家的军事主张，决定着独联体军事一体化的进程。
作者指出：独立之初的俄罗斯奉行了全面倒向西方的对外政策，把经济复苏、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等寄希望于同西方的“伙伴关系”，将“独联体”视为发展中的一个“沉重的包袱”。但在遇到障碍之后，俄改变了初衷。1993年以来，俄罗斯初步确立了以恢复统一的安全空间、强化俄的“首领地位”、确保俄地缘政治安全为核心的对独联体的军事安全政策。俄认为独联体地区是其切身利益的核心，它的生存取决于同这些国家的关系。
俄罗斯是当前世界军事舞台上的重要角色，在东欧和前苏联地区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它在军事和安全问题上的建议或行动，直接影响独联体其他国家的军事主张决定着独联体军事一体化的进程。
一
苏联解体之初，俄罗斯曾想通过独联体来维持前苏联武装力量的统一，建立以俄罗斯为盟主的集体安全联盟，因此它积极倡导保留统一的武装力量，建立统一的军事战略空间。1991年12月的明斯克协定和阿拉木图宣言都曾肯定了俄罗斯的这个主张，独联体成立了“联合武装力量总司令部”。但是，其他共和国在独立进程中特有的疏远俄罗斯的态度和对过去联盟的过敏反应，使保留统一武装力量的努力遇到了极大的障碍。各国为了实现彻底的独立，维护自己的主权，纷纷接管境内前苏军的武器装备和军事设施，开始组建本国军队和民族武装。在这个过程中，独联体的另一个重要国家乌克兰的动作最迅速，步伐最大。在苏联解体前夕和独联体成立之初，乌克兰通过了《国防法和武装力量法》，公布了军事学说方案，作出了在前苏军3 个军区和一个舰队的基础上组建乌军的决定。摩尔多瓦、阿塞拜疆和土库曼斯坦等国家在独立进程中也率先开始了组建本国军队的工作。这实际上意味着，保留统一军事战略空间和统一武装力量的计划已无从实现。独联体内签署的有关军事和防务协定，几乎不具备任何有效的约束力；联合武装部队总司令部仅由400人组成，其担负的职责和任务更是难以履行。1992年5月，俄罗斯与亚美尼亚、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 塔吉克斯坦和乌兹别克斯坦6国签署了集体安全条约，但由于各国对它的目的和作用缺乏明确的认识，也未形成相应的运行机制，致使该条约在一段时间内实际上停留在纸面上。
同时，独立之初的俄罗斯奉行了全面倒向西方的对外政策，把经济复苏、政治稳定和国家安全等寄希望于同西方的“伙伴关系”。俄罗斯很多激进派人士当时认为，独联体对于俄罗斯的发展是一个“沉重的包袱”〔1〕。基于这种认识和上述形势， 俄罗斯在最初的设想遇到障碍后立即改变了初衷。1992年3月，俄罗斯国防部成立，5月开始组建俄罗斯军队。
在参加瓜分前苏军财产的过程中，俄罗斯确立了在独联体军事格局中的主导地位。它接管了前苏军75%以上的兵力，50%以上的军事装备和70%的军工企业。除黑海舰队的划分尚待最后落实外，所有驻扎在俄罗斯境内、东欧国家、蒙古、古巴、波罗的海三国的前苏军都已由俄罗斯军队管辖。前苏军所有的中短程战术核武器也已运至俄罗斯境内。苏联解体后，携带有1.7万枚核弹头的战略核武器分布在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和哈萨克斯坦四国。但乌、白、哈三国受政治、经济和技术等多种因素制约，基本上没有维持一支独立核力量的能力，更谈不上武器的更新和发展。因此，白、哈两国最早同意将核武器交予俄罗斯控制。乌克兰虽在此问题上与俄发生过矛盾，但最终还是作出了让步，加入了核不扩散条约。前苏联庞大的战略核武器原则上也已在俄罗斯控制之下。这样，新组建的俄军计有180余万，编成了8个军区和3个半舰队， 是独联体中最强大、兵种最齐全，建制完整、装备精良的军队。
二
1993年特别是1994年以来，俄罗斯对独联体的政策基本形成，并初步确立了以恢复统一的安全空间、强化俄的“首领地位”，确保俄地缘政治安全为核心的对独联体的军事安全政策。俄罗斯提出把独联体事务作为俄外交的战略中心放在首要地位”〔2〕， 认为“独联体地区是俄罗斯切身利益的核心，俄罗斯的生存取决于同这些国家的关系”〔3 〕。俄罗斯新的军事学说把保卫独联体的外部边界、防止独联体内部冲突、积极参与并领导独联体地区的维和行动视为俄罗斯军队的首要任务〔4〕。俄军总长科列斯尼科夫甚至强调， 独联体国家必须成为俄罗斯的军事同盟国。
促使俄罗斯调整1992年对独联体“甩包袱”政策，制定新的地区军事安全政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全面倒向西方外交政策的失败和西方援助迟迟不能满足俄罗斯转轨的需要，迫使俄罗斯更多地依靠自身的力量来保证国家利益和缓解经济危机。它重新估价独联体对其经济、政治、军事安全和大国地位的作用。调整后的俄罗斯对外政策把确立与西方平起平坐的大国地位作为首要目标。因此巩固对独联体的控制，特别是加强该组织内部军事一体化必然成为俄罗斯实现这个目标的重要资本，也是俄罗斯目前欲意与西方实现力量均衡的一个砝码。俄罗斯外交理论明确承认，无论是俄国内改革的命运，还是俄在世界舞台上的状况都直接取决于同独联体国家关系的性质〔5〕。其次，华约解散、苏联解体后， 俄罗斯的地缘政治环境和军事安全状况急剧恶化。在西部、俄罗斯失去了纵深达2000多公里的防御前沿，原苏联战略第一梯队（驻东欧国家军队）和第二梯队（驻前苏联欧洲东部军队）基本消失，列宁格勒东区侧翼暴露，莫斯科军区由纵深军区变成一线军区。在南部，俄罗斯面临着失去上千公里缓冲地带的危险。这是几百年来俄罗斯在地缘安全方面从未有过的。而且，俄罗斯认为，它面临着来自三个方面的现实威胁：一是北约向东拓展。这不仅进一步削弱了俄在东欧地区尚存的影响，而且挑拨了前苏联各共和国与俄罗斯的关系，其结果是可能形成针对俄的军事政治联盟。二是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和泛突厥主义正积极地向中亚地区渗透。伊朗和土耳其变相介入塔阿边境冲突、纳卡争端威胁了俄罗斯在中亚的经济和安全利益，并可能使俄卷入与伊斯兰世界的对抗中去。三是独联体内部出现的若干热点问题。这包括纳卡问题、塔吉克问题、格鲁吉亚与阿布哈兹的冲突、摩尔多瓦德涅斯特河沿岸的战乱。这些矛盾一方面给外部努力插手提供了机会，另一方面直接影响了俄罗斯自身的稳定，比如高加索一些势力对车臣当局的支持。这些危险迫切地要求俄罗斯加强与独联体国家的军事合作，排斥外部势力的干涉，保持有利的战略遏制态势。
再次，1993年以来，俄罗斯国内政治力量结构发生了变化。代表国家垄断集团利益的政党和政治势力、军队在国家决策权方面的影响增大。它们主张恢复前苏联的各种联系，保持俄罗斯在独联体的特殊地位。同时，保证境外2500万俄罗斯族人的利益成为俄政府最为关注的问题之一。俄罗斯担心，这个问题处理不好，一方面可能出现大量境外俄罗斯人涌入俄罗斯的局面，产生复杂的难民问题；另一方面会削弱俄罗斯对独联体国家影响的能力和手段。因此，俄罗斯明确表示，俄保证独联体国家主权的前提是各国尊重俄少数民族的权利。俄罗斯军事学说规定，保护境外俄罗斯人是俄武装力量的基本使命之一，并提出加强在独联体国家的军事存在，巩固对独联体各国基本政策的控制能力。
应该指出的是，独联体国家在经过独立之初的欣喜之后，发现在财力、军事装备、武器生产和采购方面存在着严重的问题，难以建立完整的民族军队。事实上，大部分独联体国家的安全尚有赖于俄罗斯。因此，这些国家也转为采取较现实的态度，在军事安全领域方面加强了与俄罗斯的合作。
1993年和1994年，在俄罗斯的倡导和其他国家的配合下，独联体军事一体化取得了明显的进展，基本上遏制住了苏联解体之初军事领域分裂的势头，而且该领域一体化的进程呈现出比独联体政治、经济一体化更快的趋势。具体表现在：
1、在以俄罗斯为核心的多边合作方面。1993 年俄罗斯利用塔吉克的局势，将前一年签订的集体安全条约赋诸实施，向那里派驻了联合防御部队，并将参加该条约的国家扩大为9个（加上格鲁吉亚、 阿塞拜疆和白俄罗斯）。1993年6月， 早已名存实亡的“联合武装力量总司部”被解散，成立了“联合参谋部”。1994年4月， 独联体首脑会议批准了国防部长理事会章程；7月通过了集体安全构想， 成立了集体安全理事会，从法律和组织上加强了军事安全合作机制。1993年6 月俄罗斯决定组建西部、南部、高加索3个防空指挥部；8月，俄罗斯与中亚5 国就建立统一的导弹防御和预警系统达成了协议。在上述行动的基础上，俄罗斯国防部提出了建立“独联体国家防御联盟”的设想，承诺在重建联合武装力量的经费方面承担更大份额，并以其战略核力量作为独联体国家的核保护伞。独联体联合参谋部官员也表示，要在1995年底前分三个阶段建立防御联盟，以此作为与北约在欧洲安全事务上建立平等关系的基础。
2、在双边合作方面。 鉴于独联体目前尚未建立统一的军事安全机制和各国对一体化的兴趣、参与程度不一等情况，俄罗斯十分重视发展双边军事关系，以此作为对多边合作的重要补充。迄今，俄罗斯已同几乎所有独联体国家签订了多项双边军事合作协定，内容涉及共同防守外部边界、军队建设和训练、军工生产、建立俄军事基地诸方面。比如，俄罗斯与格鲁吉亚、亚美尼亚分别签署了建立军事基地和长期驻军的协定；与土库曼斯坦签署了广泛军事合作协议，决定建立两国联合军队，共同防卫土—阿、土—伊边界；与哈萨克斯坦签订了建立统一战略防御空间、成立共同宇航中心的协定。俄罗斯十分重视在独联体各国的军事存在，科济列夫在1994年1 月声称：“为了俄罗斯和独联体国家的安全利益，有必要将俄军部署到境外”。3月， 俄军总长科列斯尼科夫宣布，俄将在独联体国家建立30个军事基地。目前俄罗斯在上述国家巴驻有10余万军队。
3、在处理热点问题的地区事务方面。 俄罗斯积极参与了成为前苏联地区热点问题的维持和平行动。其目的一是将这些冲突国家纳入俄军事安全战略框架，二是消除俄周边的不稳定因素，三是强调俄在该地区的特殊使命。科济列夫甚至认为，是否支持俄调解前苏联境内的冲突，是对“冷战”老对手之间伙伴关系的检验〔6〕。由于各种原因， 美国已有条件地对俄罗斯在维和问题上的权益要求作出了某些让步。目前俄罗斯在独联体境内派驻的蓝盔部队有1.8万人，其中驻南奥塞梯1个伞兵团，驻德涅斯特河沿岸4个营，驻塔吉克斯坦1个营，驻阿布哈兹5 个营。
从两年来的实践中可以发现，俄罗斯与独联体各国的军事合作有两个明显的特点。一是这种合作带有很大的不平等性。由于俄罗斯在与独联体国家的关系中处于优势地位，在与这些国家的军事合作中它往往迫使它们出让主权，使它们实际上在军事安全领域更加依附俄罗斯。1993年和1994年两份俄吉（吉尔吉斯）军事合作协定规定，吉尔吉斯要放弃建立本国军队的计划，由俄罗斯提供安全保护。俄军官可在吉军中服役并享有俄法律规定的全部特权。俄土（土库曼）军事合作协议规定，俄公民可在土军中服役，土允许俄控制和使用其部分战略物资，俄在土国防部派驻工作组，土永远将俄视为保护人和安全支柱。俄白（白俄罗斯）合作协议规定，俄可在白驻扎203万军队，不仅保卫塔阿边界， 而且也支撑塔吉克政权的稳定。
二是俄罗斯以各种手段操纵和影响独联体内一些矛盾以有利于俄的方式解决。俄罗斯在一些军事冲突问题上扮演了“纵火犯”和“消防队”的双重角色。在纳卡冲突中，俄暗中支持亚美尼亚，使阿塞拜疆不得不改善与俄的关系，加入独联体和集体安全条约。在此之后，俄才出面调停，促使双方达成停火协议，并向那里派驻了俄罗斯维和部队。格鲁吉亚在独立后曾断绝了与俄罗斯的正式军事往来，拒绝加入独联体。于是俄暗中支持阿布哈兹肢解格鲁吉亚，并帮助格反对派武装，使格出现了非外部力量干预则无法收拾的局面，从而迫使格鲁吉亚加入独联体，与俄在军事安全领域达成了一系列协议。在摩尔多瓦与德涅斯特河沿岸共和国的冲突中，俄第14集团军公开支持德方，俄社会组织还向德方派出了大量志愿军人，使摩在军事上一再陷入被动，不得不接受停火，同意俄军继续驻留摩并加入了独联体。俄罗斯还利用能源和债务等手段向乌克兰施加压力，迫使后者最终同意接受黑海舰队80%划归俄罗斯的方案。
三
目前，独联体军事合作的格局已初具规模。在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里，独联体国家由于在经济、领土、资源及防务诸方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各国都需要一种相互依存的防务联系。对俄罗斯来说，实现独联体军事一体化、加强对这些国家的控制是俄国家利益的要求，得到了俄多数政治力量的支持。因而俄罗斯对独联体的军事安全政策具有长期稳定的特点。对独联体其他国家来说，它们从自身安全、稳定、经济利益等现实考虑，并慑于俄强大的军事实力和俄多种制裁手段的严厉性，大多在军事安全问题上属从于俄罗斯，这种状况在短时期内不会改变。
但是，也应看到，独联体目前的军事一体化程度与1992年初俄罗斯希望的目标还有相当的距离，短期内很难建立统一的防御联盟。具体说来，俄罗斯对独联体军事安全政策和独联体军事一体化面临着两个重要的制约因素：
第一、独联体各成员国对军事合作性质的理解存在着分歧，都坚持“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的原则，从而使它们在心理上缺乏对一体化足够的兴趣。乌克兰就明确表示反对重建统一的军事空间。各国与俄罗斯虽然在军事合作方面存在着交差，但与俄罗斯的出发点却各不相同，它们更注重这种合作给本国带来的实际好处。独联体其他国家未必愿意以一体化帮助俄罗斯巩固大国地位。也很难想象，中亚国家愿为俄罗斯防御西部威胁作出贡献。缺乏共同的敌人和一致的目标不能不影响军事一体化的深度和力度。很能说明问题的是，目前独联体还没有建立起包括所有国家的一体化机制和保障机构，军事合作更多地限于次地区和双边范围内。独联体各国利害关系不同，矛盾错综复杂，使军事合作面临着许多困难。比如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同为集体安全条约参加国，而当两国在纳卡地区发生武装冲突时，集体安全条约如何真正落实呢？同时，各国对大俄罗斯主义的复活抱有戒心，一些国家与俄罗斯在领土、经济和少数民族问题上也存在着矛盾。乌克兰军事学说就将俄罗斯视为主要威胁和潜在对手；中亚5 国也规定俄军在那里的军事行动必须得到所在国家的首肯。1993年，中亚5 国组建了地区防御联盟就有防范俄罗斯的意图。被自己的盟友视为潜在的敌人，这是俄罗斯欲实现军事一体化需解决的一大难题。
第二、俄罗斯恢复传统势力范围的努力引起了西方国家的警惕，担心俄罗斯帝国将死灰复燃。尽管俄尚缺乏足够的力量和手段，美国已有条件地认可了俄罗斯在独联体内的维和行动。但在此同时西方也力图用各种手段改变俄在独联体一统天下的局面，西方国家已提出改变以往将对前苏联地区援助的大量份额给俄罗斯的政策，考虑将一半，甚至更多的份额提供给独联体其他国家，首先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以帮助它们抗衡俄罗斯。1994年底，欧安会规定各国向纳卡地区派驻多国维和部队的人数不得超过维和部队总数的30%。联合国安理会也决定向塔吉克派遣军事观察员。这些都是明显针对俄罗斯的。西方国家介入独联体事务也将制约由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军事一体化进程。
注释：
〔1〕盖达尔语。
〔2〕《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
〔3〕《独立报》1994年6月15日。
〔4〕《俄罗斯军事学说的基本原则》。
〔5〕《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基本构想》。
〔6〕[美]《外交》杂志1994年5—6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