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与往复--王元化访谈录_读书论文

沉沉与往复--王元化访谈录_读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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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王老,能采访到您我感到很荣幸。我们的杂志是面向中学生读者的,所以我想知道您在中学期间是如何进行课外阅读的?您那时最喜欢读哪些方面的书?其中对您影响最大的有哪几本书?请您推荐一些适合中学生阅读的书好吗?

王:我中学时在北京教会学堂读书,当时是抗战前,我的小学是在孔德、育英两所小学读的。我小时不大读书,喜欢体育,思想成熟以后才喜欢看书的。一二·九、一二·一六等学生运动我都参加过。参加了学生运动以后,读书也比较多了。当时主要读一些鲁迅、周作人等人的文章,那时北平学生比较喜欢读周作人。外国的作品也读,主要是读的俄罗斯作家的作品,像托尔斯泰、契诃夫、屠格列夫、普希金、莱蒙托夫、陀思妥耶夫斯基、安德莱夫等人的作品。这些当然读的都是一些译本,当时也有原文的,商务出版社出过一些,像我读的《海鸥》也是商务出版社出的英译本。以前我也喜欢听京戏,这当然与中国的传统文化有关。

倪:您中学的时候是否已开始尝试写点什么?如果有所尝试的话,当时您主要是写的什么样的文章?

王:我读中学的时候,写了一点东西。当时在学校编校刊时,日货大量走私,我记得当时写了一篇《谈日货走私》的文章,是短论。当时日本浪人用非法手段将货物流入中国,不交税,他们的一些伪劣商品外表包装得很好看,非常便宜。我记得还写过《意阿(埃塞俄比亚)战争》。当时我参加了民族解放先锋队。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中学生。日本占领东北之后,觊觎华北,日本兵把坦克开到大街上,横行霸道,日本人开了很多的白面馆、鸦片馆,企图毒害中国人,所以我们小时候对日本是很反感的,一个中学生是有正义感的嘛!我的中学时代处于社会动荡、风雨飘摇的政治环境中。30年代的中国青年思想是左倾化的。

倪:您认为您中学阶段的语文学习对您日后所从事的事业有多大帮助?如果能谈谈您的相关经历则更好。

王:我们那时候一周有六堂国语(白话文),六堂国文(文言文),两者是分开的,不像现在叫语文课。那时上课要带毛笔、砚台,直到初中时还是这样,到高中就不写大、小楷了。我觉得在育英中学的学习对于我的帮助不大,这所学校名气虽大,但办得并不好。当时青年人喜欢自己学习,自己看书,知识大多数是自己读来的。同学在一起看看书、交流交流心得,求知欲旺盛,文学、政治、经济等,都想知道。同学在一起时,中国的社会性质问题也谈谈,什么叫封建社会、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等等都是我们谈论的话题,这样做主要是因为当时我们都很关心国家大事。我到上海参加地下党时只有十几岁,那时很多人都是这样,那时候年青人成熟得早。在上海入党后组织派我和扬帆同志带一批青年去皖南,从上海坐船去温州时我们几乎被日本人抓去。我的中学生活主要是在北方度过的,后来逃难到上海,那时候的年龄相当于现在的高三就快毕业了。

倪:就您的个人经验来看,您认为学语文、写作文有哪些行之有效的方法?

王:我当时主要对读书感兴趣,在学校里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学生,更不是什么品学兼优的学生。当时我参加救亡运动,是令学校讨厌的,那时和现在不同。后来我教过中学,在上海,是1942-1943年的事,那些学生现在都有70多岁了。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1941年12月8日),那时日本人占领租界,谋生很困难。我当时在储能中学教书,学校的教务工作由冯宾符负责,教员还有楼适夷、周建人(教生物)等和我在一起。我当时与学生的关系很好,在日本人统治下,生活很苦,我一天只能吃两顿饭。我教学生去读鲁迅、契诃夫等人的作品,读一些诸如文天祥的《指南录》,还有《扬州十日》等这类反对外敌入侵的作品。

我认为语文主要是要大家多看,在课外进行阅读。在储能中学的时候,我的学生办了流通图书馆,他们从家里拿出几本书,你借给我看,我借给你看,在混乱的情况下,大家很喜欢看课外书。其实并没有什么秘方能学好语文,要学好语文就要多看书,多读、多看、多写,还要多观察,这很重要。朋友、老师经常跟你谈谈,你就会有所提高,但你若不读不看,完全靠别人是不行的。读书的涉猎面要广,不要只喜欢一两本书,别的都不看。当时也有一些人只喜欢一种风格的,只喜欢几个作者的作品,别的都不看,这其实是很吃亏的。你读书可以有喜欢的,也可以有不喜欢的,但不要只读喜欢的,这样会限制自己。读书忌讳贪多求快,贪多求快就不会读出其中的味道来,要“沉潜往复,从容含玩”,要钻进去,不断地思考、探索。读书的兴趣一定要广,尽量开发出去,使得自己掌握多方面的信息,对自然科学也要有一点兴趣才好,这总会是很有好处的。

霍金(Hokin)这位大科学家是残疾人,但在治学和做出的贡献上一个正常人根本没法与他相比,他的条件很差,但他有深刻的思想。他的故事激励人们好学,努力。知识这个东西不能持实用的态度,不能等到要什么再去读什么。我小时候读了达尔文的传,后来写美学论文时就用了他传中的一些事实。青年人不要干什么才学什么,学什么用什么,一定要多方面的吸取。知识不光能从有用的角度来吸取,像居里夫人研究镭,最初她就不知道它有什么用,但她去钻研,把它弄清楚,它的用处就清楚了。所以我们如果过于强调学什么做什么,用这种态度读书,那是极端错误的。青年人要有求知欲,要有广泛的爱好,对各种知识要涉猎。知识储存进来了,要用的时候什么都有了。

读书时钻研的精神也是很重要的,“沉潜往复,从容含玩”,千万不要贪多求快,“文革”所说的急用先学、立竿见影等等,这一套是最坏的读书方法。我们长期以来所盛行的实用主义、功利主义是很错误的。做研究工作,没有钻研的精神就完了,要对科学有一种锲而不舍深入探讨的研究精神。我读书喜欢做笔记,做笔记才能把自己的读书所得整理清楚,但有些书只浏览一下也就行了。读值得你去探索、研究的书时你就要做笔记。我认为不做笔记往往等于没有读,自然这是就我个人而言,对其他人不一定适用。

倪:现在的中学生很多都喜欢读通俗或流行作家的作品,您对这种现象有什么看法?您认为这对他们学语文有多大帮助?

王:娱乐书也需要,但只能作为一种消遣。这类东西我不反对,生活是多方面的。娱乐书在疲劳的时候读读,松松脑筋,也有用处。但要培养一种审美趣味,提高艺术欣赏水平,增长人生阅历的体验那就谈不上了,要达到这些目的还需要读些别的,光读这些是不行的。

倪:韩寒现象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的反响,在中学生中影响更大,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王:不负责的媒体往往会产生不良影响。像韩寒这种小孩的人格是畸形的。天才似的儿童是有的,但是我对过去行知学校培养人的方式是怀疑的。这种人眼界高得不得了,目空一切。如果连起码做人的态度都不具备,做人的基本知识都不讲,你还做什么学问。我们的社会不需要超人。我们要培养勤奋、刻苦、朴素的人,培养他们在勤奋、努力之中取得成绩。天才是有遗传基因的,但不要过分去渲染这些东西。这也许是人生观的问题,我赞成做一个平凡的人、朴素的人,我很讨厌那种所谓出类拔萃,我喜欢平凡的,不是把自己看成超人的人,我们这个社会意图伦理太多,责任伦理太少。我们要培养对自己负责,对社会负责的责任感。

倪:王老,您是国内外知名的学者,是什么精神或信念支撑着您取得了今天如此大的成就?您认为我们的中学生读书或青年朋友是否也应具备这种精神或信念?

王:我记得契诃夫有一篇叫《蹦蹦跳跳的女人》的短篇小说后来被拍成了一部电影。我很喜欢契诃夫的作品。做个普通人,不是苟且偷生,而是有理想与抱负,这个理想与抱负不是要超过别人,也不是心高于天,而是为社会做贡献,为人类做有益的事情,把我们的能力尽量发挥出来。这篇小说给我的印象很深,这么多年来,它就像一盏灯一直在发出光亮,对我的人生观,做人的态度起了很大影响。像这类书给孩子们看看有好处,我们现在太缺少对人生、对生活态度素质方面加以熏陶的青少年读物了。如果一个孩子满脑子都是拿破仑似的要征服世界,成为一个没有人做得到的奇才,这是不正常的,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真正的人是一个怎样的人。培养青年具有健康、美好的人格,培养他们去追寻自己的人生理想,这一点我们做得很不够。不要让孩子完全被社会上的浮澡、虚荣的东西给害了,这些东西像污浊的油腻会把他的真正自我、真正人性的东西给糊住的。

倪:您是前辈,您对我们的中学生学语文(主要指阅读与写作方面)有何期望?您能说几句话作为给我们《读写天地》的读者寄语吗?

王:那就用熊十力先生说的那八个字吧:沉潜往复,从容含玩。能做到这八个字,对学好语文甚至学好其他学科都是很有好处的。

倪:王老,与您的一席谈使我收获良多,相信您的人生经历和读书经验也会使我们的中学生读者获益匪浅。非常感谢您能接受我的采访,我也代表我们杂志社和读者向您表示衷心的感谢,谢谢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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