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周邦彦羁旅行役词的感情心态特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心态论文,特征论文,感情论文,羁旅论文,论周邦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本文运用心理批评的方法,指出周邦彦的羁旅行役词表现出两种比较突出的情感心态。一种是追忆心态,其特点是在仕途受挫之后,退回内心,一步三回头,默默地咀嚼着过去美好的情景,以作心理补偿。一种是悲抑心态,它往往不是直接地渲泄心头的悲苦寂寥,而是把它理藏心底,强行抑制,造成一种曲折回环,沉郁顿挫的特点。两种心态融合在一起,表现了一个品行正直、性格软弱的知识分子在四十多年的宦海浮沉中痛苦挣扎的灵魂。其词作意蕴丰富独特,具有较高的认识意义和审美价值。
【关键词】 羁旅行役 情感心态 追忆 悲抑 审美价值
羁旅行役,这是我国古典文学中的一个传统题材。从春秋战国时期宋玉“廓落兮羁旅而无友生”的孤独,到汉代《古诗十九首》中“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的劳顿;从六朝江淹“送君南浦,伤如之何”的黯然销魂,到北宋秦观“郴州幸自绕郴江,为谁流下潇湘去”的凄厉幽怨。可谓源远流长,蔚为大观,形成了我国漫长封建社会文学中一种奇特而富有魅力的文学景观。而周邦彦,这位被人们誉为“结北开南”[1]的集大成者,在羁旅行役词的创作中也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一部约200首词作的《清真集》,涉及羁旅行役的就有50多首。通过这些作品,我们可以窥见作者宦海浮沉的独特情感心态。
一般研究周邦彦羁旅词的学者,都把作者这类词按时间先后分为三个或五个时期,[2]并指出他青年多写思乡念亲,中年感叹仕途坎坷,晚年消极隐晦,较清晰地勾勒出周邦彦羁旅词的心路历程。但是综观周邦彦的羁旅词,我觉得有两种比较突出的心态值得注意,一种是追忆心态,一种是悲抑心态,而这两种心态又往往相互融合在一起,完整地表现了周邦彦羁旅词独特的心理结构。
一
追记是回忆的一种特殊形式,是对过去生活的一种再现。在周邦彦的50多首羁旅词中,涉及到追忆内容的就有40多首,而且词中往往标明追忆的字眼,如“念”、“想”、“记”、“思”等字多达30多个。如涉及“念”字的:“追念绮窗人”;“念汉浦离鸿去何许,自怜幽独”;“因念都城放夜”;“因念旧客京华”;“念月榭携手”;“因念旧日芳菲”;“念取酒东垆”。涉及“记”字的。“淮左旧游,记送行人’;“记愁横浅黛”;“不记归时早暮,上马谁扶”。涉及“想”等字的,如:“想一叶题怨,今在何处’;“想寄恨书中’;“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想樵人,山径迷踪路’;“追思汉唐繁荣,断碑残记”;“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等。还有一些没有点明追忆字眼,但实际上写追忆内容的作品,如《庆春宫·云接平岗》、《还哀乐·禁烟近》等,这类词往往用表示时间的词语挑明追忆,如“到长淮底,过当时楼下”,“华堂旧日逢迎”等。至于追忆的内容,首先是对故乡的美好回忆的向往;其次是对故乡亲人,尤其是对情人、歌妓们的想念和相思。
法国汉学家圣·德尼说过:“在中国大家庭的所有成员身上都具有一种特别明显的倾向……这就是对家乡的眷恋和思乡的痛苦”[3]。周邦彦出生于“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钱塘,这样一个山明水秀、纸醉金迷的繁荣都市,必定给诗人思想和气质的形成以极大的影响。《宋史·文苑传》说他“疏隽少俭”,“博涉百家之书”。大至上反映了他青少年时期的冶游和读书生活。故乡给他的亲切感、熟悉感、快乐感等已经深深地扎根于他的意识乃至潜意识中,并且成了他永远摆脱不了的文学原型意象。况且,周邦彦从24岁入汴京为太学正,直到66岁病逝于南京,在这漫长的43年中,他一直作客他乡。因此,追忆故乡的情杯就显得特别浓烈。如《一落索·杜宇思归声声苦》、《隔浦莲·新篁摇动翠葆》、《满庭芳·风老莺雏》、《点绛唇·台上披襟》、《渔家傲·几日轻阴寒恻恻》、《南乡子·寒夜梦初醒》、《南浦·浅带一帆风》等都是表现这一追忆意向的作品。其中,脍炙人口的《苏幕遮》可以作为前期的代表作: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水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这是作者初入汴京时的作品。这首词,由眼前的荷花想到故乡的荷花,想到故乡儿时打鱼的阿哥,并以梦中乘着小船,在故乡开满荷花的池塘中穿行,表达了自己一股蜜甜的乡愁。而梦,作为一种“愿望的达成”[4],也给了作者以暂时轻松愉快的安慰。但随着荆州、溧水之后仕宦的受阻,这种追亿故乡的情感,就逐渐变得苦涩悲凉。“极目平芜,应是春归处,愁凝伫,楚歌声苦,村落黄昏鼓(《点绛唇·台上披襟》)”。“杜宇思归声声苦。和春催去,倚阑一霎酒旗风,任扑面,桃花雨(《一落索》)。”而《隔浦莲》则是一首颇为耐人寻味的作品:
新篁摇动翠葆,曲径远深窈。夏果收新脆,金丸落,惊飞鸟。浓翠迷岸。蛙声闹,骤雨鸣池沼。
水亭小,浮萍碎处,花影颠倒。纶巾羽扇,困卧北窗清晓。屏里关山梦自到。惊觉,依然身在江表。
由南宋强焕的《片玉集·序》中可知,这里所说的小亭就是指周邦彦在溧水任上所建的“姑射”亭,是词人在拨烦治剧之中,舒啸觞吟之地。这里有碧绿的翠竹,幽婉的小径,鲜脆的水果,茂密的杂草,喧闹的蛙声,确实是一个理想的避暑胜地。面对如此迷人的景致,词人并没有沉迷其中,流连忘返,而是在困卧北窗时,自然地又在梦中回到了故乡,一股不胜仕宦流落之感,寄于言外;而梦醒的惊觉和惆怅,更增添了对故乡追忆和思念之情。
周邦彦越是到了晚年,对故乡的追念就愈加强烈,也更加悲哀。如《绮寮怨·上马人扶残醉》:“何须渭城。歌声未尽处,洗泪零”。甚至在《越台曲》中借越王骄女之口,唱出:日日思归泪如雨,……人生脚踏乡土难”的悲歌。
与对故乡亲人追忆紧密联系的是作者对昔日情人和歌妓们的思念。作为以“风流自命”的“顾曲周郎”,周邦彦既精通音乐,又“落魄不羁”,青年时不免以诗酒交友,甚至出入于秦楼楚馆之中。这类内容,在作者的艳情词中往往有非常真切的描述,同时,它又变成了词人羁旅词中心灵深处珍贵的回忆。如《忆旧游》:
记愁横浅黛,泪洗红铅,门掩秋宵。坠叶惊离思,听寒螀夜泣,乱雨潇潇。凤钗半脱云鬓,窗影烛光摇。渐暗竹敲凉,疏萤照晚,两地魂消。
迢迢,问音信,道径底花阴,时认鸣镀。也拟临朱户,叹因郎憔悴,羞见郎招。旧巢更新燕,杨柳拂河桥,但满目京尘,东风竟日吹露桃。
从词中“但满目京尘”等词来看,这是词人仕宦在外,怀念在京城中的女子的作品,词中上阕追忆着情人分手的情景,其中那女子愁锁眉黛、泪洗脂粉,凤钗半脱的情形清晰地浮现在作者的脑海中,而下阕女子来信的内容,也由作者传神地曲曲传出,可见这女子及其表现给作者留下了多么难忘的印象。正如清代著名词论家况周颐听说,这是一首“深致能入骨”[5]的作品。而类似的作品还不少,如《浪涛沙》:“正拂面,垂杨堪揽结,掩红泪,玉手新折”;《木兰花》:“感君一曲断肠歌,劝我十分和泪酒”;《星月慢》:“笑相遇,似觉琼枝玉叶树,暖日明霞光烂,水眄兰情,总平生稀见”。
由于作者对意中情人的一往情深,苦苦思恋,因此由追忆的勾勒刻画又往往变成对对方的虚拟设想。如《霜叶飞》:“想玉匣,弦闭了。无心重理相思调,见皓月,牵离恨,屏掩孤颦,泪流多少”。《还京乐》:“想到今,应恨墨盈笺、愁妆照水”。《风流子》:“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筋还垂。多少暗愁密意,唯有天知”。
这种虚式声的设想,古已有之。从《诗经·东山》中的“鹳鸣于垤,妇叹于室”到曹丕《燕歌行》的“念君客游思断肠”;从李商隐《无题》的“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到柳永的《雨霖铃》“想佳人妆楼顾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等屡见不鲜。而周邦彦在羁旅词中的这种普遍的虚拟设想,正是作者在追忆中,思之不得,辗转反侧的深刻表现,体现了一种浑厚深沉的情感意蕴。如《塞垣春·大石》:
暮色分平野,傍苇岸,征帆卸,烟深极浦,树藏孤馆,秋景如画。渐别离气味难禁也,更物象,供潇洒。念多才,浑衰减,一怀悲恨难写。
追念绮窗人,天然自、风韵娴雅。竟夕起相思,漫嗟怨遥夜。又还将两袖珠泪,沉吟向寂寥寒灯下。玉骨多感,瘦来无一把。
这首词上阕主要写词人羁旅的劳顿和幽怨,而下阕不但追忆起“绮窗人”的娴雅风韵,而且还从“美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中生发开来,设想了对方为相思而悲伤哀怨,瘦得楚楚可怜的样子,体现了词人在追忆中一往情深的特点。
二
周邦彦羁旅词的另一种表现是悲抑心态。所谓悲抑心态,是指词人心中的悲苦寂寥往往不是直接地渲泄出来,而是把它埋藏心底,强行抑制而造成的一种欲说还休、沉郁顿挫的心理状态。近代著名美学家梁启超在《中国韵文里头所表现的情感》一文中精辟地指出,我国韵文中的表情方式,可分为“螺旋式”、“引曼式”、“堆垒式”和“吞咽式”等四类,并认为周邦彦的词多属“吞咽式”,其特征是“在饮恨的状态下,情感才发泄到喉咙,又咽回肚子里去”。并把周氏推许为“促节的圣手”[6]。这是非常中肯的。而悲抑心态,则是造成“吞咽式”表达方式的根本原因。
本来,周邦彦是一个有一定政治抱负和政治热情的人。这一点,可以从他做太学生时所进的歌颂新法的《汴都贼》和年青时所作的诗歌《薛候马》、《天赐白》等中可以看出。但元佑时期的党争和日后的政治日趋黑暗,使周邦彦长期沉抑下僚和漂流外任,打破了他的政治理想,而逐渐滋长了老庄消极无为的思想。从溧水任上所题的“姑射亭”和“萧闲堂”可以看出个中消息,正如现代著名词学家龙榆先生指出的,周邦彦的“心情由少年的风流倜傥变为中年的低徊沉郁”[7]。这种悲抑心态,在荆南时期所作的《解语花·元宵》中已有所表露:
风销绛蜡,露浥红蓬,灯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如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
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画,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尘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荆南元宵的热闹,引起了作者对故都风流繁华的追念回忆,但作者此时,仕途失意,且远离京师,因此荆南的欢乐热闹并不能激起他的热情,而是“唯只见旧情衰谢”,于是作者只好驱车离去,一种抑郁不舒之气,从字里行间隐隐透出。
而作于溧水时期的那首著名的《满庭芳·夏日溧水无想山作》,悲抑心态就更为明显。面对夏日幽美的景致,词人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年年,如社燕,飘流瀚海,来寄修椽,且莫思身外,长近樽前。江南倦客,不堪听急管繁弦。歌舞畔,先安簟枕,容我醉时眠”。这首词的下半阕抒发了久贬不归、沦落天涯的感慨,以“长近樽前”,醉时酣眠的颓唐方式表达作者心中无限悲苦的心情。正如清代著名词论家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指出:“此中有多少说不出处,或是依人之苦,若有患得患失之心。但说得虽哀怨,却不激烈,沈郁顿挫中别饶蕴藉”。这是深得词心之论。
经过了荆南、溧水十年的贬谪,周邦彦的思想更趋消沉,老庄思想愈加浓厚,甚至还走上韬光隐晦的道路。据楼钥《清真先生文集序》中记载,周邦彦“虽归班于朝,坐视捷径,不一趋焉……盖其学道退然,委顺知命,人望之如木鸡,自以为喜,此又世之未知者。”楼钥的记载,大抵是不错的。周邦彦在晚年所作的《续秋兴赋》中说“吾将徜徉乎冯闳,盱衡乎太清,开襟延伫,冒秋气而赏秋风,观秋色而听秋声,岂知有哀乐得丧之不平”。这种羽化登仙、心如死灰的思想,表明周邦彦老庄思想的确是越来越浓厚了。但应该指出,周邦彦始终没能像苏轼那样,以超然旷达的态度来化解政治上的挫折,而是竭力把这种悲伤加以压抑,潜流暗转,使人感觉此中有无限悲酸,但又无法说破。如从明州第三次赴京时,作者感叹道:“倦客最萧索,醉倚斜桥穿柳线,还似汴堤,虹梁横水面……叹故友难逢,羁思空乱。两眉愁,向谁舒展”。全词透露了一种异样浓重悲哀、郁郁寡欢的情感心态。而作为他第三次回京所作的《兰陵王·柳》则把这种伤感抑郁的心态,欲说还休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去岁来,应折柔条过千尺。
闲寻旧踪迹。又酒趁哀弦,灯照离席。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风快,半篙波暖,回头迢迢递便数驿。望人在天北。
凄恻。恨堆积。渐别浦萦回,津堠岑寂。斜阳冉冉春无极。念月榭携手,露桥闻笛。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作品,无论思想上和艺术上都是作者的代表作。全词把离别的伤痛,羁旅的孤苦,仕途的失意、身世的飘零一并融入词中。词中虽有“寻”、“愁”、“凄恻”、“沉思”等表明情态的词语,但作者往往是“才欲说破,便又咽住”(陈廷焯《白雨斋词话》)。因此,尽管全词有许多吐不尽的心中事流荡其中,但我们只能感受到其中悲咽回环的情调,至于具体的内容,则难以缕析。正如当代词学大师唐圭璋在《唐宋词简释》中指出,这首词如“百川归海,一片苍茫”。
长期的悲抑,滋长了作者归隐的情绪:“自叹劳生,经年何事,京华信漂泊。念渚浦柳,空归闲梦,风轮寸楫,终辜前约。情景牵心眼,流连处,名利易薄。回头谢;冶叶倡条,便入渔钓乐”(《一寸金》)。这种对归隐渔钓生活的向往,正是作者仕途长期受阻,心理受到极大挫伤之后悲抑心态的进一步发展。但事实上,周邦彦完全不可能像陶渊明那样从归隐中找到真正的乐趣,而无非是想通过归隐的表白和渲泄,来减轻那种不堪重负的悲哀,达到一种暂时的解脱。这方面,作者逝世前几个月的《西平乐》表现得更为典型:
稚柳苏晴,故溪歇雨,川迥未觉春赊。驼褐寒侵,正怜初日,轻阴低死须遮。叹事逐孤鸿尽去,身与塘浦共晚,争知向北,征途迢递,伫立尘沙。追念朱颜翠发,曾到处,故地使人嗟。
道连三楚,天低四野,乔木依前,临路欹斜。重慕想,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左右琴书自乐,松菊相依,何况风流鬓未华。多谢故人,亲驰郑驿,时倒融尊,劝此淹留,共过芳时,翻令倦客思家。
这首词,表达了对故乡的追忆思念,对仕宦的彻底失望,对青春逝去的无限嗟叹等情感,但真正的原因,是“事逐孤鸿尽去,身与塘蒲共晚”,词人的政治生命和自然生命都到了日薄西山,行将结束的最后阶段,所以他才发出要效法召平、陶潜的归隐田园,这一“叹”字蕴含着人生多少无可奈何的沧桑与悲哀啊!
以上我们对周邦彦羁旅词追忆和悲抑这两种心态作了匆匆的描述。这两种心态,既有明显的区别,又往往有内在的联系。一般来说,正是仕途的受阻,才更自然而然地引发出词人对故乡的思念和对情人的怀想,而这种一步三回头或步步向后看的追忆心理又催发了作者悲抑心态的形成和发展,使周邦彦的词表现出一种曲折浑厚与沉郁顿挫的情态特点。
羁旅行役词,与仕子的宦游、科举的考试,官吏的辗转任职,仕途的升沉迁徙等有密切关系。从根本上来说,它是时代的产物。我们知道,有宋一代,是我国科举寻取人数最多、官僚机构空前庞大的时代。[8]加上周邦彦所经历的宋神宗、哲宗、徽宗三朝,朝廷内部党争激烈,政治日趋黑暗。因此一大批困顿风尘,潦倒场屋的知识分子就写了不少羁旅行役的作品,以抒发他们去国怀乡的牢愁和失意流落的哀怨。从柳永到秦观,从黄庭坚到周邦彦等都有数量可观的羁旅之作。周邦彦的词作,既不像柳永那样,多写宦游的奔波劳顿,比较直接地抒发自己的牢骚伤感;也不像秦观那样显得气格柔弱,过度的悲伤凄婉;更不像黄庭坚,虽然万死投荒,还能寓沉痛于潇洒之中,从悲伤里显淡泊之情。而是饱受仕宦挫折之后,退回内心,或是默默地咀嚼着过去美好的回忆,以作心理的补偿;或是静静地吮吸着心灵的流血,无可奈何地承受着心灵的创伤。表现了一个品行正直、性格软弱的知识分子在40多年宦海沉浮中痛苦挣扎的灵魂。因此,它的情感内涵要比柳永、秦观、黄庭坚等人的羁旅词更为丰富蕴藉,具有独特的认识意义和审美价值。
注释:
[1]缪铖、叶嘉莹合著:《灵溪词说》,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出版,289页。
[2]参见蒋哲伦:《论周邦彦的羁旅行役词》,《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85年第2期及钱鸿瑛:《周邦彦研究》。
[3]埃尔韦、圣、德尼:《中国的诗歌艺术》,载钱林森编《牧女的蚕娘》,上海古藉出版社1990年版,第29页。
[4]弗洛依德:《梦的解释》,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9页。
[5]况周颐:《惠风词话》卷三。
[6]梁启超:《饮冰室合集、文集》卷三十七,中华书局1936年版。
[7]龙木勋:《清真词叙论》,见《词学研究论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
[8]参见鲁威:《科举奇观》和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五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