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澍评传》序言,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评传论文,序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研究中国近代史和魏源的时候,我接触到不少关于陶澍事迹的资料,发现这个历史人物很值得研究。我在拙稿《魏源诗文系年·前言》中说:魏源和“一些有‘经世’之志的人如龚自珍、林则徐、陶澍、包世臣等来往,研究并企图解决一些社会经济问题”。在《魏源事迹系年》中又说:“陶澍为御史时,疏劾吏部重签,河工冒滥,及外省吏治积弊。巡南漕时,革陋规,请浚京口运河。为川东道时,总督蒋攸铦荐其治行为四川第一。为巡抚时,清查库款,奏定章程,赈济灾民,治河保田,实行漕粮海运,革除包漕陋规,修治太湖及徒阳等河工。为总督时,整顿两淮盐政,行票盐法,利国利民,成绩斐然。尤能力排众议,无因循守旧、敷衍塞责等官僚习气。而且用人能尽其所长,选拔者多成名臣能吏”。两书在还很少有人评论陶澍时,对他作了较高的评价,这是由于:
首先,从我看到的有关陶澍资料中,包括他的奏议、诗文,以及别人为他写的传记、行状、碑铭中,得知陶澍幼承庭训,长而好学,由进士步入仕途,历任编修、御史、给事中,以至道员、布政使、巡抚和总督。即自京官释褐,以至封疆大吏,37年间,无不克尽职守。由于早年家境贫寒,为官后尤能关心民间疾苦。发现弊政,勇于上奏或改革,不畏保守势力的阻挠,不顾物议的干扰,只要该项举措有利于国家和人民,他必尽心竭力去做,直到取得最大的成绩。诸如赈济灾民,清查库款,整顿社仓,兴修水利,实行海远,改革盐政等,都对国计民生作出贡献。其中有些事在今天看来本是地方官应尽之责,在执行中不应该有什么困难,在改革事业中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政绩,但在当时却是一件惊动朝野的大事,如漕浪海远,实行票盐制等,如果不是有思想,有魄力,办事任劳任怨,不怕别人攻击和诽谤的人,是不会进行改革并获得成功的。正是由于他的政绩卓著,不仅得到上级和同僚的好评,还得到了道光帝旻宁的信任和嘉奖,屡有“操守好,办事认真”,“勇于任事,不避嫌怨”,“学问人品俱好”等评语。在他最后任职总督的两江地区,竟成为经济发达,人才荟萃,积极进行改革的重点地区,陶澍则成为领导改革和建设的核心人物。
其次,陶澍善于发现人才,重用人才和惟贤是举。在其属下和幕僚中,如林则徐、贺长龄、陈銮、梁章钜、李星沅、俞德渊、王凤生、姚莹、黄冕、汤鹏、魏源、包世臣、左宗棠和胡林翼等,在他的任用、荐引或鼓励下,相继成为名臣能吏,或者是著名的思想家、改革者。作为地方首长的陶澍,如果不是以身作则,选贤任能,而是但知做官,不求功业,或者甫衍塞责,忙于官场应酬(更不用说贪污渎职,压制贤才的人了),都不会出现和培养出如此众多人才的。
其三,陶澍为人正直,为官清廉,而且文学修养深厚。从政之余,他喜欢与文士往还,“爱才好士,讲论文艺无倦”。又经常举行诗酒文会,切磋诗文,议论时政,研讨学术,砥砺学行。在这种高雅而有意义的休闲活动中,参加者从中都受到教益。北京的宣南诗社(又名消寒诗社)就是他和几个同年友人倡办的。在他到江南任职以后,仍然时常资助诗社活动的经费,使诗社存在了很长时间,先后聚集了许多人才。在苏州还有沧浪七友之会(经常在沧浪亭园林中活动)。在他所管辖的地方,除了一般地方行政事务以外,还非常关心教育事来,兴办学校(书院),提倡实学,不以八股制艺取士。奖掖后进,不遗余力,为培养人才做出贡献。
由于这些想法,我曾将搜集到的资料,初步整理,想写出一本关于陶澍的著作。在得悉湖南益阳已经有人开始编写《陶澍年谱》后,便辍笔以待。现在又得读到《陶澍评传》手稿,更感欣慰。
陶用舒教授嘱我为他写几句话作为序言,我不好推辞,冒然应允。这是因为,一则想写关于陶澍著作的愿望已经实现,感到高兴;再则很钦佩陶用舒教授的治学精神。他首先搜集大量资料,点校《陶澍文集》,继而编著《陶澍年谱》,最后写成《陶澍评传》,其间还写出过论文。这样的科研道路,从资料——年谱——论文——评传,经过长期的资料积累,认真钻研,从生平事迹的排比考订,到相关问题的深入分析,最后写出全面的人物评传,是脚踏实地走过来的。这种严谨不苟,朴实无华,长期钻研,专一不二的学风和研究方法,是值得我们学习的,也只有这样才能生产出好的作品来。
当前历史学界出现了一些不景气现象,史学著作难以出版,大学历史系招生难,毕业生就业难,不少青年视历史学为“冷专业”,不愿报考。这样发展下去,其小者将使历史科学难以发展,史学人才后继堪忧;其大者将会影响国家建设事业的发展和人民文化素质、道德修养、爱国情操的提高。我国古代学者就已经认识到,史学“乃生人之急务,为国家之要道。”近代学者也提出“史之关于国家者至大”。所以,前述现象应当成为具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引以为忧的大事。当然,历史学界面临的不景气状况,究其原因甚多,也还可以从史学本身去寻找。
五、六十年代开始,历史学界批判之风较盛,破虽有余,立则不足,某些文章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有的历史学家在自己编选的史学论文集中,也不收入他的这类文章),更不用说那些错误的或产生副作用的批判文章了。流风所及,对于历史作人物的研究也有所偏好。像陶澍过样的人物是很难入选的,考证等史学著作更有被冷落之感。
我国有优良的史学传统,刘知几认为,史学家要有才、学、识三长。章学诚认为,只有才、学、识不够,还应讲史德。所谓“史德”,当指史学家除了“心术正”以外,还不能以主观代替客观,应该实事求是。
李延寿在编篡《南》、《北》二史时,感到修史的困难是:“一则王道得丧,朝市贸迁,日失其真,晦明安取?二则至人高迹,达土宏规,因此无闻,可为伤叹。三则败俗巨蠢,滔天桀恶,书法不记,孰为劝将?”现代史学家的著作虽不必有“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的威慑力量,但也应该有褒善贬恶,奖优罚劣,亦即弘扬正义,谴责邪恶的作用。对于历史人物,心是对社会历史起了积极作用的政治家(包括清官廉吏)、思想家、改革家、理财家、科学家、民族英雄和爱国者,都应加以研究和歌颂,反之则应给以批评和谴责。
历史学者既然肩负着权衡是非,藏否人物的重任,就应该长期积累资料,进行冷静而深入的钻研,作出客观而公正的评论,写成详细而不繁琐、严肃而引人入胜的著作,至于齐太史书崔杼“弑其君”,晋孙盛拒桓温之命,不肯修改《晋阳秋》,唐吴竞拒张说之命不肯修改《武后实录》等不畏强暴、反对曲笔阿时的良史直风,因为时代不同了,难以类比。但也不能把历史当做一堆大钱,任你摆布;或把历史当做一个小姑娘,任你打扮。否则“记功书过,彰善瘅恶”的作用就会丢失。史学失去其尊严,也就失其价值了。范文澜同志生前曾说过,史学家要有“坐冷板凳,吃冷猪头肉”的精神。这句话曾有人不同意,经过一段时间以后,觉得它还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魏源说:“学问之道,其得之不难者,失之必易。惟艰难以得之者,斯能兢业以守之”。陶用舒教授的著作是经过长期艰难的历程而得到的,且作了客观而公正的评论,它必将受到读者的重视和欢迎。我相信,通过广大史学工者的努力,遵循史学研究的正常途径健康发展,史学园地将会出现百家争鸣、繁花锦簇的局面,史学界面临着暂时的暮霭,必将过去,代之而来的将是灿烂的朝辉。
在《陶澍评传》即将付梓之际,信笔写出一些感想,说算是一篇序文吧!
1994年11月12日于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