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选序言”的三个问题_十三经注疏论文

读“文选序言”的三个问题_十三经注疏论文

读《文选序》三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文选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梁代萧统所编的《文选》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一部诗文总集,曾对后世文学发生过深远影响,而《文选序》则是研究萧统以及有梁一代文学思想的重要文献。近来,由于工作的需要,我重新学习了这篇文章,对于文中的若干词句在理解上产生了一些疑问和看法,在此将它们提出来,以就教于方家同好。

“式观元始,眇觌玄风”

《文选序》在其开头,分述几个历史发展阶段,以揭示“文”的起源,云:

式观元始,眇觌玄风。冬穴夏巢之时,茹毛饮血之世,世质民淳,斯文未作。逮乎伏羲氏之王天下也,始画八卦,造书契,以代结绳之政,由是文籍生焉。

自“冬穴夏巢之时”以下,文字比较显豁易懂,在理解上不存在什么困难。问题在于“式观元始,眇觌玄风”二句,它们的含义究竟是什么,与紧承其下的“冬穴夏巢之时”四句又处于何种关系,答案就不尽一致了。据我了解,目下对此大抵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元始”即原始,“玄风”指原始社会风俗,于是就把这二句解释成“远远地回溯一下原始时代的世风民情”(注:北京大学中国文学史教研室:《魏晋南北朝文学史参考资料》(下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8月,页563-564。)。显而易见,这里语气未尽,不能独立成文,必须与下面“冬穴夏巢之时”四句合在一起,才能表达一个完整的意思。大概选注者为了避免引起误解,还特意在“眇觌玄风”之下加上标点冒号,以表明前后二者处于主从关系,表示“式观”二句乃指“冬穴夏巢”、“茹毛饮血”之时,而唯其民风朴厚,故“斯文未作”。另一种在词语解释上与上面所说的大体相同,只是在具体处理上小有区别,即将那个冒号改成了分号(注: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8月,页289。),大概意在提示“式观”二句与下文“冬穴”二句处于并立关系。照此理解,就意味着人类社会在“冬穴夏巢”、“茹毛饮血”之前还存在着一个更为原始的远古时代,而这两个时代都共同说明着“世质民淳,斯文未作”这一事实。之所以用分号将其隔开,用意是否即在于此?

以上二说不管存在着多少差异,有一点却是明显相同的,即都确认《文选序》所说之“文”起源于人类社会产生之后。而这种认识,就今天来说,已属于普通的常识,自然容易为大家所认同,也就无怪乎晚出的众多注本何以陈陈相因,沿袭上述二说而不自省察了。

在如何理解“式观元始”二句的问题上,我们长期以来似乎忽视了唐人旧注。《文选》五臣张铣注此二句时曾明确地指出,“元始”就是太初(注:《六臣注文选》,北京:中华书局影印宋刻本,1987年11月,卷首,页275上。)。我以为张铣此说有一定道理,是值得引起注意的。今据张铣所提示,对“元始”、“玄风”的含义作一番重新解释,看一看它们的实际含义究竟是什么。

“元”,可指元气,《说文》“元”字下段注引《九家易》曰:“元,气之始也。”(注: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经韵楼本,1981年10月,页1。)《文选》班固《幽通赋》“浑元运物”,李善注:“曹大家曰:浑,大也。元气运转也。物,万物也。”(注:《六臣注文选》,北京:中华书局影印宋刻本,1987年11月,卷首,页275上。)都是以元气释“元”之证。在古人看来,元气是生成天地万物之祖,被称为太初、浑沦或混沌。《列子·天瑞篇》曰:“太初者,气之始也。”张湛注:“阴阳未判,即所谓浑沦也。”(注:杨伯峻:《列子集释》,北京:中华书局,1979年10月,页6,页7。)有时也称为太极、太一,《易·系辞上》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孔《疏》:“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注:孔颖达:《周易正义》,《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10月,页82。)由上所引可知,所谓“元始”即元气生成之始,张铣释之以太初,理由就在于此。张铣等五臣所处时代去萧统未远,对于六朝习用的词语应该能较正确地把握其义,不至于会毫无根据地去向壁虚构,而妄自生训的。我们不能因苏轼曾斥五臣为“荒陋愚儒”,便处处去怀疑其训释的正确性而弃之于不顾。

“元始”既然是指太初时代,那么,下文的“玄风”就不是什么远古的社会风俗了,而应另作别解。《河图》云:“元气无形,汹汹蒙蒙。”《礼统》云:“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所自焉。”(注:以上皆引自《太平御览·天部》,北京:中华书局影印宋刻本,1985年6月,页1上。)这是古人所认为的元气的主要特征。再看本文的“玄”字,最早并多次使用此字的应是老子。《老子》第一章曰:“玄之又玄,众妙之门。”王弼注:“玄者,冥也,默然无有也,始母之所出也。”(注:《老子》,《二十二子》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5月,页1上。)将王注与上引之文两相对照,便可发现其意趣相合。《老子》所说的“玄”,岂不正是化生万物、“混沌相连,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注:陈立:《白虎通疏证》,北京:中华书局,1994年8月,页420-421。)的元气吗?至于“风”,据《广雅·释言》,即是气,大气吹拂鼓动便即成风。又“玄”也可以训作道,《广雅·释言》曰:“玄,道也。”对于道,《老子》也作过说明,其第二十五章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道,老子虽说“不知其名”,其所指还是元气。由此看来,玄风乃是元气激荡之风,以其能化生万物,故称曰玄风,与后世称颂帝王教化为玄风者,自不相同,是应加区别的。至此,“式观元始,眇觌玄风”二句的内容便可得而言,意谓在遥远的太初(太古)时代,所能见到的只有冥冥漠漠,化生万物的元气生成之风。天地既然未分,又遑论“人文”?这是不言自明的。萧统接着指出,即使在人类社会出现之后的“冬穴夏巢”、“茹毛饮血”之世,也就是传说中所谓有巢氏、燧人氏的时代,亦无文可言;只有到伏羲氏“始画八卦,造书契”,才是“文”的真正的起源。这里,他把上古时代分为三个阶段,未加以叙述,脉络是十分清晰的。

汉魏六朝期间,人们受当时流行的宇宙生成论的影响,在叙述或探索事物时,往往喜欢追溯到未有天地万物之前的太古时代。如与萧统同时的周兴嗣,他在《千字文》中一开头就说:“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即是一例。此外,刘勰《文心雕龙·原道篇》在讨论文章起源时亦云:“人文之元,肇自太极。”太极,如上所说,即天地未分之前的元气,也认为“人文”由此而生。所以,萧统在追溯“文”的起源时,首先着眼于天地未分的浑沌时期,是由当时人的认识水平和思维方式决定的,原不足为怪。

“述邑居则有‘凭虚’‘亡是’之作”

《文选序》在述及赋时云:

古诗之体,今则全取赋名。荀、宋表之于前,贾、马继之于末。自兹以降,源流实繁。述邑居则有“凭虚”、“亡是”之作,戒畋游则有《长杨》、《羽猎》之制。若其纪一事,咏一物,风云草木之兴,鱼虫禽兽之流,推而广之,不可胜载矣。

这里不但指出赋名的由来,也说明赋体的演变踪迹,可说是对齐粱以前赋的发展作了较全面的概括。对于这一节文字,各家注释都未曾提出过疑问,然而,经过反复阅读,我以为无论在叙事上,还是在骈体文作法上,都存在着值得讨论的问题。具体来说,问题即出在“亡是”一词之上。下面拟就此略作申述。

首先从内容上来看。此节文字先介绍荀卿、宋玉、贾谊、司马相如四人,他们分别属于战国和西汉时期,是开启赋作的代表人物。接着说“自兹以降,源流实繁”,自当是自贾、马以降;而下文“述邑居”以下文字则据题材内容分叙各类赋作纷纷产生,以至于多不胜载,是“源流实繁”的具体说明。十分明显,各类赋作的产生应是贾、马之后的事。在各类赋作中,作者又具体点出了四篇赋名。其中三篇,“凭虚”指张衡《西京赋》,“长杨”、“羽猎”则是扬雄的《长杨赋》和《羽猎赋》,它们都产生在贾、马以后,与“自兹以降”之意相符。而唯独“亡是”指司马相如《上林赋》,将此篇滥厕于张衡、扬雄赋作之间,岂非与“自兹以降”圆凿方枘,从而使叙事颠倒错乱?

将此序文与沈约《宋书·谢灵运传论》作一比较,便可进一步见出其中的问题。《谢灵运传论》云:“周室既衰,风流弥著,屈平、宋玉,导清源于前,贾谊、相如,振芳尘于后,……自兹以降,情志愈广、王褒、刘向、扬(雄)、班(固)、崔(駰)、蔡(邕)之徒,异轨同奔,递相师祖。”(注:沈约:《宋书》,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10月,页1778。)显而易见,萧统之论深受沈约的影响,不但在立意上,而且在遣词上均见承袭《谢灵运传论》之迹。沈约在“自兹以降”二句下,列举了王、刘、扬、班、崔、蔡等家,都是贾谊、司马相如以后的人物,所叙时间无误,而萧统既然祖述沈约之言,因何而出现叙事失序的情况?是一时的疏忽,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再说,《文选》编目将张衡《西京赋》归入“京都类”,司马相如《上林赋》则与扬雄《长杨》、《羽猎》二赋相同,归入“畋猎类”,而此序却说“述邑居则‘凭虚’,‘亡是’之作”,邑居当指“京都”、“宫殿”之类,可见萧统在同一部书中,序文与正文编目彼此失照,这又是为什么?由于存在上述问题不能不使人对“亡是”二字的正确性产生了更深的怀疑。其次,从骈体文的写作方法来看,此序在“自兹以降”一句的前面已出现过司马相如之名,其后又再一次言及之,难免有重床叠屋之弊,而古人写文章,尤其是写骈体文,是最忌犯复的。又“凭虚”、“亡是”与“长杨”、“羽猎”对举成文,前者所指为张衡、司马相如二人,后者则单指扬雄一人,就对偶而言也犯了“偏枯”之病。萧统善文,且各体兼备,被刘孝绰称为“深乎文者”(注:刘孝绰:《昭明太子集序》,《四部丛刊》影明本《昭明太子文集》卷首。),明人张溥也说他“集中诸篇,范金合土,……而章程颇密,亦文家之善彼己者也。”(注:殷孟伦:《汉魏六朝百三家集题辞注·昭明太子集》,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年5月,页209。)以萧统之能文,大概不至于在写作上会出现上述种种弊病吧。所以,我颇怀疑“亡是”二字有误,原本当作“安处”,因“安处”、“亡是”古音相近,大约在后世转辗传抄中造成了错误。“安处”即指张衡《东京赋》,其开头有“安处先生于是似不能言者”云,其用法与以“凭虚”指《西京赋》相同。若以此说为然,则不唯行文无叙事错乱之嫌,且上下二句亦相偶而不跛矣。张衡《西京》、《东京》二赋《文选》入“京都类”,扬雄《羽猎》、《长杨》二赋入“畋猎类”,与序文“述邑居”、“戒田游”始契合无间,文意就畅通无碍了。当然,由于缺乏版本根据,上述看法中是一种推测,未敢必是。

“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

《文选序》的最后一节在交代《文选》选文范围的同时,也说明了选录标准,其中有云:

至于记事之史,系年之书,所以褒贬是非,纪别异同,方之篇翰,亦已不同。若其赞论之综缉辞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

这里,究竟哪些词句是确切地反映出选文标准的,学者在理解上可说是岐见并出,纷纭莫一。大约言之,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以清人阮元为代表,他在《书梁昭明太子〈文选序后〉》中说:“昭明所选,名之曰文,盖必文而后选也,非文则不选也。”“必沈思翰藻,始名之为文,始以入选也。”(注: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8月,页299。)明确指出《文选》的选文标准是“沈思”“翰藻”。另一种,是以近世朱自清为代表,他在《〈文选序〉“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说》一文中指出,阮元在这两句中只摘出“沈思”“翰藻”四字,而忽略了“事义”,是“不合《文选序》原意”的,并认为“‘事出于沈思’的‘事’,实当解作‘事义’、‘事类’的事,专指引文引言,并非泛说。‘沈思’就是深思。‘翰藻’,昭明借为‘辞采’,‘辞藻’之意,‘翰藻’当以比类为主。”“而上下两句浑言,不外‘善于用事,善于用比’之意。”(注:朱自清:《〈文选序〉“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说》载俞绍初、许逸民主编:《中外学者文选学论集》,北京:中华书局,1998年8月,页75-84。)自此之后,研究者大都认同朱说,认为《文选序》的选文标准应是“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只是对“事”“义”的具体含意,在理解上各有不同而已。如有的说“事”是文学作品的题材,“义”是描写题材所表现出来的意义(注:郭绍虞主编:《中国历代文论选》(上册),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8月,页294。),有的更直截了当,说“《文选》取文标准是‘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就是说,入选的文章必须情义与辞采内外并茂,偏于一面概不录取。”(注:范文澜:《中国通史》(第二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8月,页528。)如此等等,说法很多。近年,杨明先生发表文章一反朱说,用大量的句例来说明“事”、“义”都指“写作赞论序述之事”,并认为阮元“沉思”“翰藻”为选文标准之说产并不错,但不如“综缉辞采”、“错比文华”表达得更为明白。(注:杨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解》,载中国文选学研究会、郑州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文选学新论》,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年7月,页91-101。)

我基本上同意杨明先生的见解,这里想再谈一点自己的认识,或许可以补充杨说,以期使问题讨论得更为深入。

《文选序》首先阐述了“文”的起源和发展,认为与其他事物一样,由简到繁,由质朴到华美,即所谓“踵事增华”、“变本加厉”是“文”发展演变的必然趋势。这是通篇立论的基础,由此出发,必然导致对骈体文讲究词藻、声律、对偶的华美文风的肯定(注:王运熙、杨明:《魏晋南北朝文学批评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6月,页272-273。)。此序又列举了诗、赋等各种文体,或论述其源流演变,或分析其体制特点,然后对以上各体之文凡具备“入耳之娱”、“悦目之玩”者,则加以赞扬,认为“作者之致,盖云备矣”。显而易见,萧统的着眼点在于作品的审美功能和娱乐作用。

从上述的文章发展观和对作品的独特视角出发,《文选》的选文范围和选录标准便水到渠成了。试赋诸体中那些“入耳”、“悦目”的作品,亦即萧统在序中所称的“篇翰”、“篇章”、“篇什”无疑是《文选》选录的主要对象。至于不在选录范围之内的,序中更有清楚的交代,那即是经书、子书和史书。其理由是因为它们与诗赋诸体性质不同,功用有别,更重要的还在于如序中所说的它们“不以能文为本。”这里所说的“文”,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文章,而是孔子所说的“言之无文,行而不远”(注:《春秋左氏传集解》,《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10月,页2165。)之“文”,指的是文采,亦即萧绎《金楼子·立言篇》“文者,惟须绮豰纷披,宫征靡曼”之所谓。“能文”,是说在语言文字运用上能做到色彩鲜明、奇偶相生而又音韵和谐。毫无疑问,倘能臻于此境,自可收到“入耳”“悦目”之效。

唯其重视文采,此序在谈到史书中赞论序述时又特意加以强调,说:“若其赞论之综缉词采,序述之错比文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故与夫篇什,杂而集之。”从而,《文选》的选文标准便被明显地表述了出来,那就是“综缉词采”、“错比文华”。综缉、错比,互文见义,合而言之即“综错”、“缉比”。综错是指文字在色彩、声韵上错综成文,缉比为“缉事比类”之简括,即用事用比之意。(注:《南齐书·文学传论》有“缉事比类,非对不发”之言。)若此,则这二句意思是说,文字须讲究色彩和音韵的交错组织,又要用事用比,来使文词华美精彩。应该认为,“综缉词采”、“错比文华”是骈体文在语言文字运用上的理论概括,作为区分“文”与非“文”的标准确是十分适宜的。

至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二句,实际上专对史书中的赞论序述而言,是“综缉词采”、“错比文华”在此类文体上的具体说明。所谓“事”即指上文“纪别异同”之事,“义”即指“褒贬是非”之义(注:齐益寿《〈文心雕龙〉〈文选〉在选文定篇及评文标准上的比较》亦持此说,见杨明《“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解》引。)。所谓“沈思”,承上文之“综缉”、“错比”而来,意谓组织和运用词藻不宜率意为之,而应精心求得;而“翰藻”即是“词采”、“文华”的同义反复。由此看来,“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二句,意思是说史书中赞论序述,其事、义两方面内容,必须通过精心组织词藻来加以表达,要做到文采斐然,认为只有如此,才与“篇什”一起编入《文选》。

需要指出的是,“事出”、“义归”二句当本于《孟子》。《孟子·离娄下》在述及孔子作《春秋》时曰:“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注:《孟子注疏》,《十三经注疏》本,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10月,页2728上。)这里指出撰作《春秋》的三个要素,即事、义、文。孟子所说的事,即指史事;义,即指褒贬是非之义;文,即文体。就前二项而言,不但是《春秋》,也是一切史类著作所不可或缺的基本内容,赞论序述也自不例外。问题在于用来表达事、义之文,《春秋》“其文则史”,所用的是史官的质朴的文体。而在萧统看来,他所选的赞论序述在文体上应有别于《春秋》那样的史书,而是须经“沈思”“翰藻”乃成其文。从这个意上说,“沈思”“翰藻”也就是“综缉词采”、“错比文华”之意,阮元把它看作《文选》的选文标准的确如杨明先生说的并无错误,而且可说是甚得萧统心源的一种见解。

很明显,《文选序》中所说的选文标准仅仅着眼于词藻的组织和运用,并不涉及文章的内容问题。然而,近世论者多忽略“综缉词采”、“错比文华”,以偏概全地把“事出于沈思,义归乎翰藻”看作是《文选》的选文标准,且对“事”、“义”二字或求之过深,或脱离具体的语言环境,在理解文意时往往容易导致误会,有的甚至于得出萧统此序是在提倡“情义与辞采内外并茂”的结论,难免违离了作者的原意。

萧统所处时代,骈体文盛行,“综缉词采”、“错比文华”的选文标准的提出,是受时代文风影响的结果。《文选》一书的编撰目的与几乎同时成书的《华林遍略》有着相似之处,如果说《华林遍略》为用典隶事输送了资料,那么,《文选》则为遣词选句提供了范文,二者都为写作骈体文服务,可谓殊途而同归。《文选》对于骈体文的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是不容抹杀的事实。然而,萧统在《文选序》中华竟认识到文章由质朴向华美演进的必然趋势,并且从大量诗文中总结出“综缉词采”、“错比文华”的美化语言文字的艺术写作经验,这不能不说是他在文学史上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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