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欧梵汕、港座谈录——周星驰:我不懂什么是后现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后现代论文,我不懂论文,李欧梵汕论文,周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0月12日和10月22日,香港演员周星驰与学者李欧梵在香港大学和汕头大学各进行了 一次对话,主题分别为“漫游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以及“成长于现代与后现代之间” 。
两次活动中,周星驰一如既往地穿着西裤、波鞋,见缝插针地表现着他的幽默感,比 如在被问到最满意自己哪部电影时,他说,有些导演,永远都是一副很厉害的样子,说 最满意的是“自己的下一部电影”,我……也是这样啦;别人问到他的白发时,他一本 正经地骗人说“其实是染的”。
有趣的是,在内地无数影评人、影迷把“后现代”等文化符号贴在周星驰脸上数年之 后,他自己认为,内地影迷对他的诠释是一种过度解释,“他们有时候看到我看不到的 东西,可能是他们读书比较多吧。香港的影迷就不太一样了,香港影迷一般不太爱看书 ,所以思考方式比较直接,但他们很聪明。而内地人的思考会比较深沉。”
尽管无心插柳,但他的确影响了上世纪末内地的一代年轻人,“周星驰的幽默不属于 知识分子式的风格,它来自草根阶层,远离学术殿堂,但在冷酷中包藏热情,在疯狂中 隐伏智慧,让中国的大学生惊艳”、“周星驰和他的无厘头语言,意外地成为改变中国 新一代的文化符号。他逆向思考和天马行空的想像力,开拓了中国年轻人的创意空间, 在嬉笑怒骂、插科打诨中,找到中国社会中久违的幽默感。”有香港传媒人如是说。
在汕头大学的座谈会之后是记者招待会,结束时一堆记者涌上前去将周星驰团团围住 ,要求签名、合影,被传媒学院的老师认为是不专业的表现。其实,这些记者里的大部 分人就是前几年痴迷着周星驰的那些大学生。
(以下为周星驰、李欧梵在两次座谈、与记者见面会中的讲话,楷体字部分为会谈主持 人、记者所说)
人生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两样?
“两位奇才”能够对谈,本身就是件奇事。请问李教授,你是文化研究大师,但居然 是周星驰的影迷,你是怎么看他这个人的?
李欧梵(以下简称“李”):他的电影我大部分都看了。为什么会喜欢?因为觉得它们代 表着香港文化。他在电影里用玩笑的方法反抗、反讽香港现实社会。我虽然在美国教书 ,但喜欢香港文化,我是第一个用香港电影来分析香港文化的美国学者。在哈佛大学, 我开一个当代华人文化的演讲,讲的就是《少林足球》,在第一周的课里学生可以自由 旁听和选课,开始只有80多人,后来加到180多,挤满整个教室,我还要多谢周星驰。
周先生听到这个有什么感觉?
周星驰(以下简称“周”):当然开心啦。李教授,我倒是想问,你为什么用《少林足 球》而不用其它电影?
李:我觉得这部电影是个突破,不仅代表香港文化,也代表了香港和内地的关系,对 学生研究当时的香港文化有帮助。以前我们介绍过《胭脂扣》、《刀马旦》,但学生最 喜欢的是《少林足球》。
李教授对香港文化有很多批评,包括没有历史感、没有前途,但周星驰又是香港文化 的代表。
李:我批评香港文化,可能是爱之深、责之切。香港文化有值得研究的一面,但香港 政府不够重视。我批评香港电影,并非指周星驰电影。我为什么喜欢他,因为他电影一 路下来都不服从教条,其实香港电影应该多些反讽精神,譬如《金鸡》和《A计划》。 而周星驰几乎每部电影都有了。
如何看待周星驰电影的后现代表现形式?
李:后现代的名词现在用得很多,其实从电影上来讲,周先生可能不承认自己电影是 后现代的,一般来说,后现代是一种文化现象,不相信人的价值,不相信独一无二的意 识形态,不相信一个人或者一个领袖可以走向光辉的未来,人生活在一种多重的选择和 认识之中,没有人说后现代里都有喜剧成分,常常讽刺,常常不严肃。周先生在电影里 常把娱乐电影作为自己讽刺的对象,又在形式上作一些后现代的尝试,在《喜剧之王》 里面把它表露出来了。
周星驰电影里有强调向上的主题,《喜剧之王》一开始就面对大海说“努力、奋斗” ;《少林足球》里说:“人生如果没有梦想,那跟咸鱼有什么两样?”这表现了什么?
李:这可能一下子抓到了他电影一个很重要的主题,一个人要有理想,要向上奋斗, 另一个想法如周先生所说,电影故事一个基本要素就是“情”。为什么内地大学生那么 喜欢他的电影,都跟这个有关系,在表面上滑稽可笑、貌不惊人的小人物怎样不停奋斗 ,然后将潜力完全发挥出来。我最近才看到《喜剧之王》,觉得这部片子除了结尾有些 问题外,几乎就是部完美的电影。在座的可能都知道,周先生在电影里演一个演员,非 常努力,他看的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论演员的基本修养》;找朋友演戏,演的是中 国现代文学的经典《雷雨》。我作为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人,看了也非常吃惊。有些人 认为周先生的电影不过是闹剧,表现香港生活的肤浅,我觉得不尽然,他背后都有一种 非常积极的意义。这在我跟周先生的闲谈中也得到了印证。
有时用那些理论来概述艺术家作品有些不太公平。我们这些文化学者最喜欢用这种“ 大字”,什么“后现代”、“后后现代”。我觉得对于艺术家来讲,他的东西你喜欢就 喜欢,周星驰电影里多多少少反映出艺术家在香港的一些困境,如果说艺术上的现代主 义是以作家为主的话,作家就是上帝,作家写出来的作品不管你们懂不懂,写出来了就 是一种现代主义的主题。可是在一种后现代的语境里,又没有人说我就是上帝,因为电 影还是要人看的,我们学界的人老把电影讲得很抽象、虚无。周先生拍的不是所谓的艺 术电影,可以看出他电影在讨好香港不同阶层的观众,人物有不同的取向或面相,这也 是香港电影的特色。
亚里士多德说,喜剧是倾向于表现今天的,周星驰电影喜剧表演是怎样的?
李:对一般观众和读者来说,总觉得悲剧比较能打动人,并没把喜剧的价值和意义看 得很重。我在飞机上看到南方朔,特别讲到周星驰喜剧的意义,他的想法跟我一致,认 为周星驰喜剧来源于“杂碎”。普通老百姓一般喜剧生活比较多,而在西方文学史里, 讲悲剧的从古希腊到现代总觉得是人格和某一种力量的对抗,我觉得周先生很大的一个 特点是在表面插科打诨里会不自觉地放进香港其他喜剧片里所没有的东西。
周星驰电影似乎很强调笑中有泪。
李:我最喜欢的是《国产凌凌漆》,很聪明的人才能拍出来,在电影里有一种讽刺。 虽然香港人觉得周星驰无厘头,但内地的人觉得他是在讲感性的话,至情至性,他们认 为那个齐天大“性”是情感上的性。我自己也非常感动。当然,这也是香港人对感情表 达的方式,相信我在香港住得越久,就会越了解他的电影。
在网上看到《功夫》的宣传片,有非常浓的周星驰味,里面用了“只揪”(两人对打) 、“收皮”(不要浪费气力)等非常本土的语言,请问你对全球化和本土化之间的关系怎 么看?
李:大家都在搞全球化,但外国朋友对香港本土电影就比较喜欢。外国学生、学者都 喜欢看每个地方本土的东西,那些才是他们的文化精神。有可能《功夫》上映后,《卧 虎藏龙》、《英雄》、《十面埋伏》都被解构了。
“这是句非常老土的话”
作为草根阶层的代表,你为什么会参加大学座谈会?是想做一个文化人还是一个艺术家 ?
周:我非常喜欢和一些年轻学生聊,可以从他们的问题中拿到一些灵感,至于和学者 对话,因为他对电影很有研究,也给了我一些意见。
怕不怕在座谈中会谈到一些你不懂的问题?
周:如果不懂,我会问他(李欧梵)。
我们听到李教授欣赏你的电影,主要集中在社会性上,表达草根的方式,表达香港人 的动力,你的新片《功夫》拍了3年,是不是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去?
周:《功夫》是我花了最多时间的电影,前后拍了3年,1年写剧本,半年拍摄,1年后 期制作。为什么花那么长时间呢?我想将电影拍到最好,不想做第二好,所以要多点时 间。至于草根性,我在香港长大,又属于草根,当然就会拍出香港的草根电影。
两次座谈会主题都跟“后现代”有关,什么是后现代?现在一提到后现代,就有人想到 《大话西游》,该片创作初衷是什么?
周:我不懂什么是“后现代”,我真的不太理解,可能听人说过,但我怕自己讲出来 讲错,所以不要问我什么是后现代。对我来说,拍每一个电影从来都没有从后现代还是 什么解构为出发点,从来都是故事和戏剧性。我很喜欢《西游记》,觉得很精彩,如果 把《西游记》精彩的情节全拍出来,我当时不够钱,其实现在也不够,永远也不够。所 以只有将《西游记》改编为另外一个故事,就叫做《大话西游》。
在你心目中什么是最神圣的?
周:对我来说……会不会是爱呢(如念夸张的电影台词般)?开个玩笑,这个不是。在我 心目中应该没有什么不能被解构的。
你是不是对生活的感悟特别敏感?
周:确实是,另一方面我的经验也对表演有些启发,确实把自己的感觉和感受都放进 去了。
你在《国产零零漆》里有这样一句对白,我以为我们在一起是讲感情的,没想到还是 一笔买卖。那女的说,讲感情也是需要付钱的。你为什么会把感情和现实结合起来?
周:我是4个编剧其中之一,这句话我记得是谷德昭写的。
最喜欢自己电影里的哪句台词?
周:如果一定要说,我觉得应该是“一万年”那个。
那句对白让内地年轻人痴迷,是你想出来的吗?
周:对,是我想的。《西游记》在内地很成功,但比较慢热。我也想跟大家讨论一下 ,这是句非常老土的话,很离谱的对白,我不觉得它浪漫。但后来内地年轻人的反应出 乎人意料。不过,我在想这段对白时也想到哭,是真的,当时在西安坐大巴时想到的, 可能那时自己的感情有这种感觉,才会想到非常老土的对白,但出来后却变成真挚的对 白,又是另一回事了。
为什么近几年创作速度明显降下来了?
周:年纪大了,还有就是电影越来越困难。你希望每个都比之前的更好。前期对我来 说非常重要,当然我不是说花时间越长就越好,对我来说,有些东西想不出来就是想不 出来,但有时候有了灵感就会很快出来。
《功夫》是部好莱坞投资、香港制作班底、在上海开拍的电影,会不会是你电影的一 个新阶段,变成一部华语国际电影,又或是周星驰电影全球化的第一步呢?
周:这也是目标之一,希望电影可以去到最远的地方,让最多不同的人可以欣赏。西 方人对东方非常有兴趣,我认为还有不少东西可以发掘,我们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拍动作片是不是你从小的理想?
周:我从小到大看了不同类型的功夫片,我从小就练功夫,喜欢看李小龙电影,现在 在用我自己的方法拍出来。
为什么会崇拜李小龙呢?
周:李小龙对于我来说是非常重要的。除了功夫非常好之外,他还是个非常有创意的 人,所以非常喜欢他,他当时创了自己的门派,叫截拳道。在截拳道里是没有固定形式 的,我觉得非常有创意。
你在电影中经常欺负吴孟达,在现实的生活中是不是这样的呢?
周:我跟他是非常好的朋友,他没有欺负过我,我也没有欺负过他。他是一名很认真 的演员,最初拍电视时,我看他拿着一页只有两句对白的剧本在看,两小时后吃饭回来 ,见他还拿着那一页对白,我问他为何看这么久,他说因为只有两句对白,所以要想出 与众不同的表达方式,要做到“天上有、地下无”。这种态度对我启发很深,我也是抱 着这种态度去做好工作的。
在这里有一些朋友是你的影迷。说看你每一部电影都一定会哭,而且从头哭到尾。
周:请问是在场哪一位啊,请站出来,我真是很好奇,想认识这位朋友。
我有个建议,是不是有可能请李教授和周先生合拍一部电影,一定很有趣。
李:如果真的要我拍,我要演个奸角,因为我一向是个好人,希望可以演一个间谍, 出场3分钟就被杀死。
周:我也要做反派,我也是个好人。
李欧梵:香港中文大学人文学科讲座教授、香港大学新闻及传媒研究中心教授。曾任 哈佛大学中国文学教授。主要研究领域包括现代文学及文化研究、现代小说和中国电影 ,代表著作包括:《上海摩登》、《范柳原忏情录》、《世纪末呓语》、《寻回香港文 化》及《都市漫游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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