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庄的精神世界探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精神论文,世界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晚唐五代诗人韦庄（836—910）字端己，京兆杜陵（今陕西省西安市东南）人，是初唐宰相韦待价的裔孙，中唐诗人韦应物的玄孙，常被误为中唐宰相韦见素的孙儿〔1〕。72岁的韦庄成为前蜀王建的宰相，三年后逝世于成都〔2〕。本文以儒道禅为序，探索他的思想根源。
儒
韦端己作品罕提儒家人物，但是《寄右省李起居》诗结语谦称：“多惭十载游梁客，未换青襟侍素王。”〔3〕自从《庄子·天道》创造“玄圣素王”一词指有德无位的圣贤，王充《论衡·定贤》云：“孔子不王，素王之业在《春秋》。”葛洪《抱朴子·博喻》又说：“立素王之业者，不必东鲁之（孔）丘；能洽掩枯之仁者，不必西都之（姬）昌（周文王）。”后世遂以素王尊称孔子。端己《袁州作》云：“家家生计只琴书，一郡清风似鲁儒。”〔4〕原来《楚辞·九思·伤时》首创琴书一语：“且从容兮自慰，玩琴书兮游戏。”陶潜《归去来辞》也谓“悦亲戚之情话，乐琴书以消忧。”渊明思想在儒道佛之间，端己像他尊敬鲁国儒家的廉洁。“清风”句源于《昭明文选》中潘岳《夏侯常侍诔》的“忠节允著，清风载兴”；和皇甫冉《送孔党赴举》的“家承孔圣后，身有鲁儒名”。孔党作为孔子的后裔，便怀抱不辱祖先的使命感。用现代的话说，鲁儒的裔孙天赋精神压力，必须爱惜琴书重于财势。
韦庄《闻回戈军》讽刺唐代帝皇逃难云：“上将麈兵又欲旋，翠华巡幸已三年；营中不用载杨柳，愿戴儒冠为控弦（兵士）。”〔5〕汉高祖刘邦小便于宾客的儒冠，杜甫《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慨叹“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6〕。韦庄对历代诗人， 最仰慕儒家形态的杜甫，而非道家形态的李白。他于儒家立场说：“祸乱天心厌，流离客思伤。……雅道何销德，妖星忽耀芒。……守道惭无补，趋时愧不臧。”〔7〕原始儒家恪尊天心。《尚书·咸有一德》记伊尹言“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三国志·秦宓传》说“上当天心，下合人意。”天心的客观面是雅道。《三国志·庞统传》云：“当今天下大乱，雅道陵迟，善人少而恶人多。”《南史·王昙首传论》述“仲宝（王俭）雅道自居，早怀伊（尹）吕（尚）之志。”儒门谨守的雅道不是自然规律，而为道德原理，防治彗星象征的奸恶，以免德销（衰颓）。《尚书·盘庚》载商帝宣称：“邦之不臧（善美），惟予一人有佚罚。”孔子曾引《诗经·邶风·雄雉》的警句“不忮不求，何用臧？”〔8〕祸乱起于人心忮求，杜甫和韦庄同样受害。端己《浣花集·序》云：“辛酉……明年，浣花溪寻得杜工部旧址，虽芜没已久，而柱砥犹存。因命芟夷结茅为一室。盖欲思其人而成其处，非敢广其基构耳。”〔9〕杜甫被尊为诗史，韦庄《秦妇吟》诸诗发挥诗史精神，显现黄巢祸乱造成的社会惨况。杜甫《醉时歌》感叹：“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俱尘埃。”韦庄《惊秋》也说：“不向烟波狎钓舟，强亲文墨事儒丘。”〔10〕杜韦二氏对孔子的称谓确实不敬，似皆受《庄子·渔父》感染。此篇假托渔翁训诲孔子师徒，《淮南子·齐俗》抄袭《渔父》句“强亲者虽笑不和”。杜甫《秦州杂诗二十首》反问：“万方声一概，吾道竟何之？”《送蔡希鲁都尉还陇右因寄高三十五书记》又谓“壮士耻为儒”。韦庄《寓言》遂问：“为儒逢世乱，吾道欲何之？”〔11〕乱世促使端己向道佛寻慰藉。
道
刘向《列仙传》载传说：“关令尹喜者，周大夫也。善内学星宿，服精华，隐德行仁，时人莫知。老子西游，（尹）喜先见其气，知真人当过，候物色而迹之，果得老子。老子亦知其奇，为著书。与老子俱之流沙之西，服巨胜（胡麻）实，莫知其所终。亦著书九篇，名《关尹子》。”又说“关令尹喜望见有紫气浮关。”杜甫《秋兴八首》亦云：“西望瑶池降王母，东来紫气满函关（函谷关）。”韦庄《尹喜宅》融合秦汉道家意趣云：
荒原秋殿柏萧萧，何代风烟占寂寥。紫气已随仙杖去，白云空向帝乡消。
濛濛暮雨春鸡唱，漠漠寒芜雪兔跳。欲问灵踪无处所，十洲空阔阆山遥。〔12〕
神话中天帝住宿帝乡，《庄子·天地》说真人“千岁厌世，去而上仙；乘彼白云，至于帝乡。”《楚辞·远游》也宣示近似的登遐理想，同出于楚国人的丰富想象力。道家代表楚国哲学，肯定曲折的天道。徘徊于儒道之间的韦庄说：“但见时光流似箭，岂知天道曲如弓。平生志业匡尧舜，又拟沧浪学钓翁。”〔13〕《孟子·离娄》云：“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心仪孔孟的杜甫述志道：“致君尧舜上，再使风浴淳。”〔14〕又作《狂夫》诗云：“万里桥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沧浪。”韦庄由沧浪河水联想渔翁可能比官吏幸福，恰似中唐诗哲元结（次山）《漫问》：“漫问轩裳客，何如耕钓翁？”匡辅圣君的外王志业，充其极造就轩裳客。但是儒道两家常将天道人格化或拟人化，例如老子说：“天之道其犹张弓。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馀者损之，不足者与之。”《尚书·汤诰》强调“天道福善祸淫”；《左传》宣公十二年：“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止戈为武。”天道削减过度的暴力，用武止武，所以武字从止从戈。韦庄畅游楚国旧地云：
千重烟树万重波，因便何妨吊汨罗（屈原）。楚地不知秦地乱，南人空怪北人多。
臣心未肯教迁鼎（京都），天道还应欲止戈。否去泰来终可待，夜寒休唱饭牛歌。〔15〕《易·杂卦传》指出“否泰（两卦）反其类也”。梁宣帝《愍（悯）时赋》沉痛说：“望否极而云泰，何杳杳而无津。”白居易《遣怀》流露辩证的智慧：“乐往（极）必悲生，泰来犹否极。”沦陷绝境的宁戚饲牛时唱歌，齐恒公听闻悲歌，抚仆手云：“异哉！歌者非常人也。”〔16〕韦庄用宁戚个人的否极泰来，描述祖国远景剥久必复。
汉代刘安、严遵、扬雄在儒道之间，韦庄《过扬州》云：“淮（南）王去后无鸡犬，炀帝归来葬绮罗；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17〕传说刘安得道，家人及畜产包括鸡犬升仙〔18〕。韦庄同情刘安及其父刘长被逼自尽的悲剧，不以刘安而以隋炀帝作反面教材。《淮南子·主术》道：“公道通而私道塞”。渴望公正天道的韦庄自叹未能中举云：“未酬阚泽佣书债，犹欠君平卖卜钱。何事欲休休不得，来年公道似今年。”〔19〕严遵、扬雄师徒故事乃千古佳话：
君平卜筮于成都市，以为“卜筮者贱业，而可以惠众人；有邪
恶非正之问，则依蓍龟为言利害。与人子言依于孝，与人弟言依于
顺，与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势导之以善，从吾言者，已过半矣。”
裁日阅数人，得百钱足自养，则闭肆下帘而授《老子》。博览亡（
无）不通，依老子、严（庄）周之指（旨）著书十馀万言。扬雄少
时从游学，以（已）而仕京师显名，数为朝庭在位贤者称君平德。〔20〕
严君平以卜筮、阚德润用抄书糊口〔21〕。此两贱业隐喻自身壮志未酬，难怪韦庄特别慕悦东汉魏晋的道家道士，《赠峨嵋山弹琴李处士》云：
峨嵋山下能琴客，似醉似狂人不测。何须见我眼偏青，未见我身头已白。
茫茫四海本无家，一片愁云飏秋碧。 壶中醉卧日月明（明一作长），世上长游天地窄。
晋朝叔夜旧相知，蜀郡文君小来识。后生常建彼何人？赠我篇章若雕刻。
名卿名相尽知音，遇酒遇琴无间隔。如今世乱独翛然，天外鸿飞招不得。
余今正泣杨朱泪，八月边城风刮地。霓旌绛旆忽相寻，为我尊前横绿绮。
一弹猛雨随手来，再弹白雪连天起。凄凄清清松上风，咽咽幽幽陇头水。
吟蜂绕树去不来，别鹤引雏飞又止。锦鳞不动惟侧头，白马仰听空竖耳。
广陵故事无人知，古人不说今人疑。子期子野俱不见，乌啼鬼哭空伤悲。
坐中词客悄无语，帘外月华庭欲午。为君吟作听琴歌，为我留名系仙谱。〔22〕
东汉汝南人费长房，惊睹售药老翁收工即跃进所悬壶里，携酒肉拜访他。他吩咐费长房翌日再来，果然带费氏同入壶，见壮丽玉堂充满佳肴美酒，共饮后老翁自称神仙〔23〕。传说又谓费氏懂缩地术，所以能感天地狭而非宽。竹林七贤中，阮籍、嵇康同好酒和修仙。阮籍对嵇喜作白眼，向其弟康示现青眼，韦庄受弹琴的李处士垂青，联想嵇康临刑时悲叹《广陵散》将失传。授嵇叔夜此曲的“古人”，像引费氏入壶的老翁那般神秘。两老均嘱晚辈勿传授绝技。《新唐书·韩皋传》云：
（皋）闻鼓琴，至〈止息〉，叹曰：“美哉！嵇康之为（弹奏）
是曲，其当晋、魏之际乎？……康以扬州故广陵地，……故名其曲
曰《广陵散》，言魏散亡自广陵始。止息者，晋虽暴兴，终止息于
此。其哀愤、躁蹙、憯痛、迫胁之音，尽于是矣。永嘉之乱，其兆
乎？康避晋、魏之祸，托以鬼神，以俟后世知音云。”
韩皋对《广陵散》曲名作出诠释学（hermeneutic）的贡献， 以“亡”解“散”。叔夜避魏晋之祸失败，而端己避晚唐五代之乱成功。然而在彷徨孤寂时，韦庄自比哭泣于歧路的杨朱。李处士的琴音表现暴雨狂云，堪拟师旷（子野）奏琴引起狂风暴雨〔11〕。《列子·汤问》云：“伯牙善鼓琴，钟子期善听。”《荀子·劝学》更谓：“昔者瓠巴鼓瑟而沉鱼出听，伯牙鼓琴而六马仰秣。”善听善弹双方“俱不见”，表示知音稀罕。既自命知音，韦庄热望李君为他留名于神仙籍录。他又缅怀汉代神仙梅福云：“芳草绿遮仙尉宅，落霞红衬贾人船。”〔25〕梅福字子真，九江寿春人，少年在长安熟读《尚书》及《春秋穀梁传》，官职是南昌尉，故称仙尉。王莽夺权，子真抛妻弃子赴九江，据说已升仙〔26〕。九江的魅力逊于富春江。
相传东汉严光（子陵）在富春山耕田，后人称其钓鱼地方为严子濑。晋代张翰（季鹰）思念吴中菰菜、莼羹、鲈脍而辞官返乡。他俩虽未成仙而似道家真人，韦庄吟咏他们的故乡：
钱塘江尽到桐庐，水碧山青画不如。白羽鸟飞严子濑，绿蓑人钓季鹰鱼。
潭心倒影时开合，谷口闲云自卷舒。此境只应词客爱，投文空吊木玄虚。〔27〕
晋惠帝时木华（字玄虚）撰隽丽的《海赋》，成为韦庄心中的理想词客。但是晋朝“玄虚先生”宋纤（字令艾）才名副其实地玄虚。他通经学，似嵇康有三千门徒。太守杨宣绘画他的肖像以供日常观赏，酒泉太守马岌拜访宋纤，竟遭拒见，遂叹息：“名可闻而身不可见，德可仰而形不可睹；吾今而后，知先生人中之龙也。”张祚征求他做太子朋友，他托辞患病而拒绝，死后谥为玄虚先生〔28〕。韦庄苦闷时说：“帝里（古都）无成久滞留，……阮籍青襟有泪沾；……如今正困风波力，更向人中问宋纤。”〔29〕幽独的韦端己有时饮闷酒，想起六百年前的阮籍和刘伶：
榴花新酿绿于苔，对雨闲倾满满杯。荷锸醉翁真达者（刘伶），卧云逋客竟悠哉。能诗岂是经时策，爱酒元（原）非命世才。门外绿萝连洞口，马嘶应是步兵（阮籍）来。〔30〕
端己情感上激赏刘、阮豁达，理智上鄙薄他们酗酒。他喜欢联想建安七子与竹林七贤（部分因为七子的阮瑀乃阮籍之父）， 例如“刘桢病后新诗少，阮籍贫来好客稀”〔31〕；“应（瑒）、刘（桢）去后苔生阁，嵇、阮归来雪满头”〔32〕。至于阮籍之侄兼阮瑀之孙阮咸，与向秀同属七贤。嵇康遇害， 向秀应征赴洛阳做官。韦庄似较欣赏善弹琵琶的阮仲容：“阮咸贫去田园尽，向秀归来父老稀。”〔33〕在魏晋清谈之始，刘桢《赠五官中郎将》已云：“清谈同日夕，情盼叙忧勤。”韦庄描写诸葛亮说：“不将高卧邀刘主，自吐清谈护汉储”〔34〕。诸葛亮与王导皆富于道家色彩，《晋书》本传颂扬王茂弘“政务清静”，所以韦端己说：“已有孔明传将略，更闻王导（茂弘）得神机。”〔35〕刘禹锡《武侯庙》却赞孔明“蜀相运神机”。
韦庄的道教倾向强于儒佛倾向，如说：“洛水分馀脉，……清带露华澄。莹澈通三岛，岩梧积万层。巢（父）、（许）由应共到，刘（晨）、阮（肇）想同登。……对景思任父，开图想（曹）不兴。……似泛灵查（槎）出，如迎羽客升。仙源终不测，胜概自相仍。”〔36〕三岛即三神山，《史记·秦始皇本纪》云：“海中有三神山，名曰蓬莱、方丈、瀛州，仙人居之。”〔37〕道家欣赏巢父、许由隐居，例如李白《鸣皋歌送岑徵君》说：“若使巢、由桎梏于轩冕兮，亦奚异于夔龙蹩
于风尘。”〔38〕东汉刘晨、阮肇登山采药遇两仙女，归家见七世裔孙的神话〔39〕，更令人想入非非。《庄子·外物》任国公子钓获巨鱼事，仅属夸张尚非神话。陶潜虚构《桃花源记》，王维诗化其结局云：“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40〕方士幻想人可羽化升仙，桃花源居民却非羽客〔41〕，亦无仙船。韦庄与朋友划艇时妙想天开。“嵇（康）阮（籍）相将棹酒船，晚风侵浪水侵舷；轻如控鲤初离岸，远似乘槎欲上天。”〔42〕晋代张华《博物志》〔43〕启发晚唐李商隐《海客》云：“海客乘槎上紫氛，星娥罢织一相闻。”唯独仙槎方能升天。韦庄游夏口时说出“悠悠空外泛仙槎”〔44〕，因道教徒幻想西汉张骞出西域乘仙槎至天河〔45〕。但是仙舟可指渔船，似经脱离神话学历程（demy thologization）：“曾向桃源烂漫游，也同渔父泛仙舟；皆言洞里千株好，未胜庭前一树幽。”〔46〕陈代江总（总持）〔47〕《洛阳道》已言：“仙舟李膺棹，小马王戎镳。”韦庄对竹林七贤中的王戎不感兴趣，大约由于他吝啬且庸俗。
庭前桃与蓬莱杏虽有近远之别而皆醉人。葛洪说：“蓬莱杏，东郊都尉于吉所献一株，花杂五色六出，云仙人所食。”〔48〕初唐宋之问以杏对梅：“金阁妆仙杏，琼筵弄绮梅。”〔49〕韦庄咏花花公子云：
大道青楼御苑东，玉栏仙杏压枝红。金铃犬吠梧桐月，朱鬣马嘶杨柳风。
流水带花穿巷陌，夕阳和树入帘栊。瑶池宴罢归来醉，笑说君王在月宫。〔50〕
全诗密布道家意象，鲍照《舞鹤赋》云：“朝戏于芝田，夕饮于瑶池。”〔51〕杜牧《驌驦骏》亦言：“瑶池罢游宴，良乐委尘沙。”传说道士叶法善〔52〕带唐玄宗于中秋节畅游月宫，谛听天乐《紫云曲》，默记音调写成《霓裳羽衣》曲〔53〕。白居易史诗《长恨歌》提及此曲，他的人格和风格熏染了韦庄。影响韦氏的诗人，晚唐有杜荀鹤、孟郊、李商隐、郑谷、许浑〔54〕等。
游道观时韦庄绘出道家情调：“地古多乔木，……门映绿篁深。山色不离眼，鹤声长在琴。往来谁与熟，乳鹿住前林。”〔55〕道教以鹤鹿为仙禽、仙兽。韦庄吟道教诗常提鸾鹤，例如：
驱车过闽越（福州），路出饶阳西。仙山翠如画，簇簇生虹蜺。
群峰若侍从，众阜如婴提（孩提）。岩峦互吞吐，岭岫相追携。
中有月轮满，皎洁如圆珪。玉皇恣游览，到此神应迷。
常（嫦）娥曳霞帔，引我同攀跻。腾腾上天半，玉镜悬飞梯。
瑶池何悄悄，鸾鹤烟中栖。回头望尘世，露下寒凄凄。
人间君主周穆王在瑶池请西王母喝酒〔56〕，仙人所骑的鸾与鹤在烟雾中栖息。月岩山美如瑶池仙境，连天上君主（玉皇）也应迷上它。然而仙界不比贵族奢侈：“因知海上神仙窟，只似人间富贵家。”〔58〕道家比儒家更重婴童，杜甫《寄司马山人十二韵》有“虚室使仙童”句，韦庄《王道者》云：
五云遥指海中央，金鼎曾传（葛洪）《肘后方》。三岛路歧空有月，十洲花木不知霜。
因携竹杖闻龙气，为使仙童带橘香。应笑我曹身是梦，白头犹自学诗狂。〔59〕
五云、三岛、十洲依次是五色祥瑞云霞、海上三神山、神仙居处，后者即仙乡〔60〕。“道境极地”大罗天和道教天帝“玉华君”可影射朝廷与君主：
人汹汹，鼓冬冬，襟袖五更风。大罗天上月朦胧，骑马上虚空。香满衣，云满路，鸾凤绕身飞舞。霓旌绛节一群群，引见玉华君。〔61〕
佛教大梵、三界、诸天等观念渗入道教云：“大罗之境，无复真宰，惟大梵之气，包罗诸天下空之上。……故颂曰：三界之上，眇眇大罗，上无色根，云层峨峨。”〔62〕但是佛教有三十三重天；道教有三十六重天（大罗天盖顶）。韦庄甚至以神仙指佳人，“鹤冲天”隐喻登第：“家家楼上簇神仙，争看鹤冲天。”〔63〕“千炬火中莺出谷，一声钟后鹤冲天。”〔64〕一鸣惊人的仙鹤不懂歌唱，鹅黄色紫心的侧金盏花竟像佳人歌道教曲：“向日似矜倾国貌，倚风如唱《步虚词》。”〔65〕庄子和道教所颂“真人”，陆游已用以指巫山神女〔66〕。然则佳人、真人均可是神仙。
乱世激发诗人的梦幻感，韦庄《忆昔》云：
昔年曾向五陵游，子夜歌清月满楼。银烛树前长似昼，露桃花里不知秋。
西园公子名无忌，南国佳人号莫愁。今日乱离俱是梦，夕阳唯见水东流。〔67〕
曹操建筑西园，在此玩乐的曹丕开心似战国时代魏公子无忌（信陵君）。韦庄一度幸福如两魏国公子，岂料好景不常；“浮生都是梦，浩叹不如吟。”〔68〕梦里他进洛水支流门水畔的关亭，“觉来江月满前庭”〔69〕。他信梦魂暂离形躯道：
本无踪迹恋柴扃，世乱须教识道情。颠倒梦魂愁里得，撅（揭）奇诗句望中生。
花缘艳绝栽难好，山为看多咏不成。闻道汉军新破虏，使来仍说近离京。
白居易《长恨歌》说：“闻道汉家天子使，九华帐里梦魂惊。”韦庄仍以汉军指唐师，“虏”应是沙陀李克用的军队。汉代诗句有“倘随明月去，莫道梦魂遥。”〔70〕端己发挥说：“光景暗消银烛下，梦魂长寄玉轮边。”〔71〕玉轮就是词家夏承焘所谓月轮，我很赞成杨伟立君视韦庄为唯美主义者，端己所编唐代诗集《又玄集》以“玄”指涉诗美〔72〕。
禅
陶潜《饮酒》诗问：“吾生梦幻间，何事绁尘羁？”韦庄肯定“三楚故人皆是梦，十年陈事只如风。”〔73〕唐代李涉云：“当时惊觉高唐梦，唯有如今宋玉知。”〔74〕韦庄模仿说“唯有多情宋玉知”〔75〕。然而贬抑多情为疾病道：“今日尚追巫峡梦，少年应遇洛川神；有时自患多情病，莫是生前宋玉身？”〔76〕他竟怀疑前身是撰《高唐赋》的宋玉，而非作《洛神赋》的曹植。梦中仙境“人间天上”〔76〕，源于鸠摩罗什译《佛说弥勒大成佛经》“天上人间，为无有比”。
前后两蜀国并尊释道二教，韦庄《赠礼佛名者》云：“何用辛勤礼佛名，我从无得到真庭；寻思六祖（惠能）传心印，可是从来读《藏经》。”〔77〕陶弘景《真诰》说：“旋腾玄汉，周洒真庭。”〔78〕这位山中宰相已向佛教靠拢。佛徒李煜（南唐后主）惋惜“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韦庄稍早从流水落花的无常体验佛教空理：“百年流水尽，万事落花空。”〔79〕像后来苏东坡援引《金刚经》谈“空”的六如，韦端己《遣兴》云：“如幻如泡世，多愁多病身。”〔80〕南宗禅以《金刚经》代替《楞伽经》印心，韦庄提到“禅关”和“禅心”：
一自禅关闭，心猿日渐驯。不知城郭路，稀识市朝人。
履带阶前雪，衣无寺外尘。却嫌山翠好，诗客往来频。〔81〕
爱君诗思动禅心，使我休吟待鹤鸣（高士）。更说郡中黄霸在，
朝朝无事许招寻。〔82〕
东汉魏伯阳《参同契》已谓心猿意马，《维摩诘经·菩萨品》最早说：“卓定深沉莫测量，心猿意马罢颠狂。”晚唐许浑《题杜居士》诗云：“机尽心猿伏，神闲意马行。”禅宗三关驯服意马心猿，中唐贾岛说：“竹阴移冷月，荷气带禅关。”〔83〕李颀亦用佛语：“片石孤峰窥色相，清池皓月照禅心。”〔84〕《易·中孚》以鹤鸣喻清高，类似清池皓月。自从支遁爱鹤，鲍照《舞鹤赋》说“伟胎化之仙禽”，鹤林泛指僧院丛林。韦庄《游牛首山》云：
牛首见鹤林，梯径绕幽岑。春光浮山外，天河宿殿阴。
传灯无白日，布地有黄金。休作狂歌老，回看不住心。
“不住心”典出《金刚经》“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和《众香偈》“转不住心，退无因果”。他的主要僧友是益大德与贯休，《东林寺再遇僧益大德》结语“若向君门逢旧友，为传音信到云霄”〔86〕，主动负荷鹤鸣九霄的义务。《寄禅月大师（贯休）》云：“云离谷口俱无著，日到天心各几何？”〔87〕云谷不相执著，隐喻禅心过禅关。虽然未提唐代诗僧寒山、拾得名字，韦庄用寒山语“含笑乐呵呵”〔88〕云：“惊睡觉，笑呵呵，长道人生能几何？”〔89〕笑呵呵足以代表禅宗独特的悦生精神。
韦庄《又玄集》选了李商隐的诗〔90〕，但是《乞追赐李贺皇甫松等进士及第奏》〔91〕，未提李义山：
词人才子，时有遗贤。不一命于圣明，没作千年之恨骨。据臣所知，则有李贺、皇甫松、李群玉、陆龟蒙、赵光远、温庭筠、刘得仁、陆逵、傅锡、平曾、贾岛、刘稚珪、罗邺、方干，俱无显遇，皆有奇才。丽句清词，遍在词人之口；衔冤抱恨，竟为冥路之尘。研究诗鬼李长吉的新书不少〔92〕，难得新书介绍方干（809—873）〔93〕。桐庐人方干是徐凝的高足〔94〕，遗诗称《玄英集》。他的道佛痕迹不浅，《题君山》诗云：“曾于方外见麻姑（仙女名），闻说君山自古无。元（原）是昆仑山顶石，海风吹落洞庭湖。”方干与诗僧贾岛同病相怜，《寄普州司仓贾岛》叹惜“岂料多才者，空垂不第名！”唐宋高僧偏爱雪窦寺（雪窦山在今浙江奉化），方干《登雪窦僧家》说：“众木随僧老，高泉尽日飞；谁能厌轩冕，来此便忘机。”东晋创建了金山寺（在今镇江市），方干《重寄金山寺僧》云：“月华妨静烛，鸟语答幽禅；已见如如理，灰心应不燃。”韦庄必受《玄英集》裨益，也未探讨佛教真如理论。但是陆龟蒙崇尚儒学而尊韩愈〔95〕，李商隐痛苦时兼信道佛两教〔96〕，韦庄似未注意。
注释：
〔1〕 参阅友人李谊《韦庄集校注》之“前言”及“附录”。 书中602—633页乃夏承焘《韦庄年谱》修订本。《韦庄集校注》（以下简称为《韦》），四川省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出版。杨海明《唐宋词论稿》（浙江古籍出版社1988年）忽视韦庄；叶嘉莹《唐宋词十七讲》（岳麓书社1989年）第三讲《韦庄》可读。
〔2〕 1982年12月我曾访成都的王建墓、杜甫草堂和武侯祠， 但是未见成都花林坊白沙之阳的韦庄墓。
〔3〕 《韦》卷4《浣花集》。右省乃中书省，李起居（起居舍人）生平不详。
〔4〕 《韦》卷6。参考卷1 《访含弘山僧不遇留题精舍》：“池竹闭门教鹤守，琴书开箧任僧传。”
〔5〕 《韦》补遗，《古今体诗凡十七首》。
〔6〕 参看陈贻焮《杜甫评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年出版上卷，1988年出版中、下卷；安作璋、孟祥才：《刘邦评传》，齐鲁书社1988年。
〔7〕 《韦》卷5《和郑拾遗秋日感事一百韵》。辛文房《唐才子传》云：“郑谷字守愚，袁州宜春人。……迁右拾遗补阙。”《全唐诗》卷674谓郑谷“幼即能诗，名盛唐末，有《云台编》三卷， 《宜阳集》三卷。”
〔8〕 《论语·子罕》训子路语。 《庄子·齐物论》：“大勇不忮”，“不求”更属道家“无为”。
〔9〕 《韦》第623页。
〔10〕 《韦》卷1。
〔11〕 《韦》卷4。他自视为儒，杜荀鹤亦然。 参看叶森槐注《杜荀鹤诗选》，黄山书社1988年。
〔12〕 《韦》卷1。卷3《闻官军继至未睹凯旋》：“帝乡遥羡白云归”。
〔13〕 《韦》卷1《关河道中》。
〔14〕 《奉赠韦左丞丈十二韵》。
〔15〕 《韦》卷7《湘中作》。
〔16〕 详见《淮南子·道应》。此书以儒为辅，以道为主。
〔17〕 《韦》卷4。
〔18〕 详见《论衡·道虚》。
〔19〕 《韦》卷8《癸丑年下第献新先辈》。
〔20〕 《汉书·王吉传·序》。世俗误解严遵纯属道家。
〔21〕 《三国志·阚泽传》：“阚泽字德润，会稽山阴人也。家世农夫，至泽好学，居贫无资，常为人佣书，以供纸笔。所写既毕，诵读亦遍。追师论讲，究览群籍，兼通历数，由是显名。”
〔22〕 《韦》补遗。
〔23〕 详见《后汉书·费长房传》。
〔24〕 《韦》第456页李谊注14引《艺文类聚》卷41引韩子语，误导读者以《韩非子·十过》师旷故事为佚文。《左传》襄公十四年，叔向称呼师旷之字“子野”。
〔25〕 《韦》卷7《南昌晚眺》。
〔26〕 详见《汉书·梅福传》。参考高大鹏《造化的钥匙：神仙传》，台北，时报出版公司，1981年。
〔27〕 《韦》卷7《桐庐县作》。卷6《江边吟》：“陶潜改事千杯酒，张翰生涯一叶舟。”
〔28〕 《晋书·宋纤传》。
〔29〕 《韦》卷1《冬日长安感志寄献虢州崔郎中二十韵》。
〔30〕 《韦》卷4《对雨独酌》。
〔31〕 《韦》卷5《旅中感遇寄呈李秘书昆仲》。
〔32〕 《韦》卷10《过樊川旧居》。
〔33〕 《韦》卷8《鄠杜旧居二首》。鄠杜乃韦庄故乡鄠县杜陵。
〔34〕 《韦》卷1《寄从兄遵》。从兄即堂兄。
〔35〕 《韦》卷3《闻官军继至未睹凯旋》。
〔36〕 《韦》卷1《渔塘十六韵》。
〔37〕 参考李少雍《司马迁传记文学论稿》（重庆出版社1987年）之一篇《史记纪传体对我国小说发展的影响》，尤其是第三节《史记中的志怪与传奇的倾向》；聂石樵《司马迁论稿》（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7年）第二章《司马迁的思想》第三节《哲学思想》；施丁、陈可青编著《司马迁研究新论》（河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萧黎《司马迁评传》（吉林人民出版社1986年）；徐谦夫《司马迁的传说》（文化艺术出版社1987年，北京）。
〔38〕 参阅裴斐编《李白诗歌赏析集》（巴蜀书社1988年）；朱金城主编《李白学刊》第一辑（上海三联书店1989年）。
〔39〕 详见《太平御览》引《幽明录》载汉明帝永平五年事。
〔40〕 宜阅杨文雄《诗佛王维研究》，文史哲出版社1988年，台北。《云笈七笺》云：“福地第四曰东仙源，福地第五曰西仙源。”《韦》卷3《和友人》云：“静阅王维画”。
〔41〕 《事物异名录·仙道》引《太霄琅书经》云：“人行大道，号曰道士。”然后说道士异名炼师、羽客、黄冠子。
〔42〕 《韦》卷4《和侯秀才同友生泛舟谿中相招之作》。卷1《和薛先辈见寄初秋寓怀即事之作二十韵》亦云“会随仙羽化”。
〔43〕 《韦》卷10云：“近世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期。人有奇志，立飞阁于查上，多赍粮，乘槎而去。”
〔44〕 《韦》卷7《夏口行寄婺州诸弟》。 《水经注·江水》：“黄鹄山，东北对夏口城，魏黄初二年，孙叔所筑也。”黄鹄山在湖北省武昌县西。
〔45〕 张华《博物志》卷10注：“宋（代）张伯端《修真十书·悟真篇》卷2引叶士表曰：“张骞乘槎自黄河逆上，至天河女宿之度。”徐陵《太极殿铭序》：“嵯峨容与，若汉水之仙槎。”关于《悟真篇》，详见王沐《内丹养生功法指要》，东方出版社1990年，北京。
〔46〕 《韦》卷9《庭前桃》。
〔47〕
参看姜书阁《骈文史论》（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年）第412—413页。梁武帝、陈后主均爱赏江总的文才。
〔48〕 《西京杂记》卷1。
〔49〕 《奉和春日侍宴内出剪彩花应制诗》。
〔50〕 《韦》卷1《贵公子》。
〔51〕 参看马积高《赋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206 —210页。
〔52〕 叶法善（616—720）字道元，括苍县（今浙江丽水）人，连曾祖、祖父、父亲都是道士，擅摄养、占卜、符籙及治病，高宗、武后、中宗五十年间屡应召进宫，喜抨击佛教，官至鸿胪卿，封越国公。葛兆先《道教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忽略叶法善，且屡误《心经》为《多心经》。
〔53〕 详见唐代薛用弱《集异记》补编《叶法善》。
〔54〕 《韦》卷3《题许浑诗卷》云：“江南才子许浑诗， 字字清新句句奇；十斛明珠量不尽，惠休虚作碧云词。”汤惠休即南朝宋僧汤茂远。
〔55〕 《韦》卷3《题许仙师院》。许仙师生平不详。
〔56〕 《韦》卷7 《信州西三十里山名仙人城下有月岩山其状秀拔中有山门如满月之状余因行役过其下聊赋是诗》。
〔57〕 《穆天子传》卷3：“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
〔58〕 《韦》卷4《陪金陵府中堂夜宴》。《韦》补遗， 《令孤亭》亦云：“若非天上神仙宅，须是人间将相家；想得当时好烟月，管弦吹杀《后庭花》。”
〔59〕 《韦》卷4，道者即道士。第200页李谊注3未明肘后方。
〔60〕 《韦》第二部分《词》之《怨王孙·锦里》结语：“不知今夜，何处深锁兰房，隔仙乡。”
〔61〕 《韦》第二部分《词》之《喜迁莺·人汹汹》。
〔62〕 《云笈七笺》引《元始经》语。王维《送王尊师归蜀中拜扫》云：“大罗天上神仙客”。
〔63〕 《韦》第二部分《词》之《喜迁莺·街鼓动》。
〔64〕 《韦》卷8《癸丑年下第献新先辈》。 《诗经》以莺迁指升官，杜牧《洛中监察病假送楚老拾遗归朝》云：“独鹤初冲太虚日，九牛新落一毛时。”鹤冲天指及第登科。
〔65〕 《韦》补遗《使院黄葵花》。《群芳谱》谓：“秋葵一名侧金盏”。
〔66〕 《韦》卷6《谒巫山庙》：“山色未能忘宋玉， 水声犹似哭襄王。”宋玉《高唐赋》有“云梦之台”和“高唐之观”，陆游《渭南文集》卷48《入蜀记》云：“过巫山凝真观，谒妙用真人祠。真人，即世所谓巫山神女也。”神女近似《庄子·逍遥游》中“淖约若处子”的神人。
〔67〕 《韦》卷2。
〔68〕 《韦》卷2《对酒赋友人》。
〔69〕 《韦》卷5《梦入关》。
〔70〕 《乐府诗集》卷80《大酺乐》。
〔71〕 《韦》卷8《绛州过夏留献郑尚书》。
〔72〕 详见杨伟立《前蜀后蜀史》（四川省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第59、62、212、223—226页； 夏承焘《月轮山词论集》（中华书局1979年）及《唐宋词论丛》（中华书局1956年）均未论韦庄，但是夏承焘、刘金城《韦庄词校注》（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1年）载《论韦庄词》。夏氏遗孀吴无闻编《夏承焘教授纪念集》（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88年，北京）宣示夏瞿禅曾读叔本华哲学（163页）， 仿效老子教诲“有若无，实若虚”（205页）， 晚年《诗集》有绝句《读庄子》（78页），认为宋儒轻外重内（19、182页），对贾谊、韩愈、沈括、 朱熹、陈亮、叶适、黄道周、王夫之、黄景仁颇感兴趣，结交康有为门徒刘海粟（72页），门人包括浙江永嘉同乡潘希真（琦君，台湾女散文家）。霍然《唐代美学思潮》（长春出版社1990年）也忽略韦庄。
〔73〕 《韦》卷9《鄜州留别张员外》。 《汉书·高帝纪》注引孟康曰：“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后世三楚泛指湘、鄂一带。
〔74〕 《全唐诗》卷477，李涉《遇湖州妓宋态宜二首》。
〔75〕 《韦》第二部分《词》之《天仙子·怅望前回梦里期》。
〔76〕 《韦》第二部分《词》之《思帝乡·云髻坠》。
〔77〕 《韦》卷3。
〔78〕 参阅柏克莱市加州大学博士论文——海兰《真诰卷1 》（Elizabeth Watts Hyland,Oracles of the True Ones:Scroll One.Ann Arbor UMI,1984）.
〔79〕 《韦》卷3《哭麻处士》。
〔80〕 《韦》卷5。 曹霑《红楼梦》采取“多愁多病身”描写“倾城倾国貌”的林黛玉，此悲剧小说饶于道佛梦幻感。《韦》第二部分《词》之《荷叶杯·记得那年花下》佳句“惆怅晓莺残月”启迪北宋柳永《雨霖铃》之“杨柳岸，晓风残月”。残指剩余而非伤害，参看夏承焘《月轮山词论集·外编·杜诗札丛（三）用方言》李谊注“如幻如泡世”，不知《金刚经》而曲折地用《正字通》引《梵书》“如梦幻泡影”。梵书指印度佛教此经。
〔81〕 《韦》卷6《不出院楚公》。
〔82〕 《韦》补遗，《酬张明府》。黄霸是西汉循吏。
〔83〕 《全唐诗》卷513，贾岛《宿慈恩寺郁公房》。 参考刘开扬《唐诗论文集续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两篇：《论贾岛和他的诗》和《论贾岛的师承和影响》。
〔84〕 《全唐诗》卷134，李颀《题璿公山池》。
〔85〕 《韦》补遗，李谊注1 ：“此诗录自《金陵梵刹志》卷33。与杜甫《望牛头寺》诗基本相同，疑非韦庄所作。”牛首山又名仙窟山。两诗的后半首全同。
〔86〕 《韦》卷7。
〔87〕 《韦》补遗注1 ：“此首录自贯休《禅月集》（四部丛刊本）卷19，原题《韦相公庄寄禅月大师》。”李谊附录僧贯休《酬韦相公见寄》谓“《楞严》禅髓更无过”。此佛经可能伪赝。参考范志民《贯休》（人民美术出版社1981年，上海）。尚作恩等《晚唐诗译释》（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年）选韦庄诗四首、贯休诗三首。
〔88〕 《全唐诗》卷806，寒山《诗三百三首》。
〔89〕 《韦》第二部分《词》之《天仙子·深夜归来长酩酊》。
〔90〕 宜观周振甫注《李商隐选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杨柳《李商隐评传》（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董乃斌《李商隐传》（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钟铭钧《李商隐评传》（中州书画社1982年）。
〔91〕 《韦》第三部分《文》，录自《全唐文》卷889。
〔92〕 刘衍《李贺评传》（山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杨其群《李贺研究论集》（北岳文艺出版社1989年，太原。朱自清《李贺年谱》，杨氏作补注）；傅经顺主编《李贺诗歌赏析集》（巴蜀书社1988年）。
〔93〕 胡才甫注《方干诗选》（浙江古籍出版社1977年）和张步云《唐代中日往来诗辑注》（陕西人民出版社1984年）。
〔94〕 见《韦》第四部分（一）《志传》之五代王定保《韦庄奏请追赠不及第人近代者》，录自《唐摭言》卷10。参考王士禛原编、郑方坤删补、李珍华点校《五代诗话》（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北京）。
〔95〕 参看李锋《论陆龟蒙的文艺思想》，见《华东师范大学学报》1990年第1期。
〔96〕 宜读亦明《朝过三清又拜佛——李商隐与佛教的关系，兼说〈华师〉一诗》，见《文史知识》1990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