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计划的时间结构_现象学论文

工程筹划的时间结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结构论文,时间论文,工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N0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934(2010)08—0030—07

现象学对技术的解释,从海德格尔起,开创了对人工物进行功能性描述和价值性评判的传统。海德格尔早期对上手器具的分析,后期对银盘、壶、神庙、桥等的描述;梅洛—庞蒂对盲人手杖的分析;汉斯·约纳斯对日用品的分析;D·伊德对望远镜等设备的讨论;鲍尔格曼对壁炉作为实践焦点物的描述,等等,可以说,这种做法构成了一个强大的传统。就笔者的了解,大概除德雷弗斯、芬伯格等少数人之外,现象学阵营很少有人对人工物究竟是怎么“制造”出来的感兴趣,甚至有意无意地予以忽视。显然,人工物的主要功能是在将其制造出来之前预先筹划的!因此,人工物在使用中产生出什么样的功能必然与其预先的设计紧密关联,这意味着十分有必要深入到人工物建造的具体过程,对其进行微观的现象学研究。

目前,哲学界与工程界都基本认同这样的观点:工程是建造人工物的活动,工程筹划是进行人工物建造的先决条件。然而,究竟何为“工程筹划”?它以什么样的方式存在?以什么样的方式展开?海德格尔说:“任何一种存在之理解都必须以时间为其视野”[1]。故此,本文力图从现象学的时间视域来对工程筹划的时间结构进行尝试性的讨论。

1 现象学视域下的工程筹划

工程筹划是工程活动整体结构的重要组成部分。工程活动的结构指的是工程共同体在某一特定的环境中,何以建造出某种具有特定功能的人工物的方式。它包括三个层次:1)工程的行动结构:包括决策行动、设计行动、实施操作行动和评价行动等子结构;2)工程的情境条件:指人工物的建造行动赖于发生的生活世界。它并不能直接等同于科学理论描述的客观化的、标准化的空间与时间结构,而是与工程共同体的行动、知觉经验直接关联,并由此历史地积淀起来的类型化结构;3)工程的环境:指人工物建造的特定的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工程共同体以情境条件为中介与之发生相互作用。

其工程活动的结构可用下图表示:[2]

欲建造某种人工物,首先要对其进行工程筹划。在通常的看法里,工程筹划指的是对工程目标的确定以及对工程活动的计划安排,它不外是一种决策管理行动。然而,从“筹划”这个概念更深广的意义上讲,笔者认为工程筹划指的是工程共同体在特定环境与情境条件的约束下,对未来可能存在的人工物在观念上、符号上的“先行”把握,即“先行”到未来存在者的“能在”中去进行筹划。从上述工程活动的结构看,工程筹划事实上包含着工程共同体中决策者、设计者、管理者等个人的意识活动及其现实的决策行动、设计行动和评价行动。

1)决策行动

工程决策行动的首要任务制定工程目标,也即确定在何时何地欲建什么样的人工物?它将来所具有的功能能够满足什么样的社会需要?决策者在一定的情境条件,按照其意图,通过对某一特定环境的直觉与认知,以及对种种社会需要的把握,从可供选择的多种工程目标方案中进行抉择,其关键问题是人工物主要功能在观念上的确定。

2)设计行动

工程设计行动是工程设计者为实现工程目标而搜索、研制、集成、创造可行的、可操作的工程知识与方案的活动过程。“Design”(设计)源于拉丁语“Designara”,本意就是“画上符号”[3],设计行动本质上操作符号的行为,在满足相应的特点环境与情境条件的约束下,选择什么样的方式与方法、方案与技术手段能使目标优化?其中心问题是人工物的物理结构在符号上的确定。A·阿西莫夫认为工程设计行动结构由三个部分组成:“即一些始终一贯的原则及其逻辑推论,一个指导实践的操作性设计理论,最后一部分是批判性反馈手段,它衡量优点,揭露缺陷,并指明改进的方向”[4]。

3)评价行动

工程筹划中的评价行动,主要指工程管理者针对决策行动与设计行动的过程及结果进行多方面的观念评价,其目的是要对决策行动与设计行动实施控制。工程决策是否正确、合理?设计方案是否能够实现工程目标的要求?是否能够实现技术上、经济上、组织实施上以及工程日后运行上的优化?是否存在风险和存在什么样的负效应?等等,都必须通过评价行动对未来存在人工物的预期来进行评判,若有问题,必须对决策或设计方案进行修正,直至问题消除为止。评价行动必然牵涉到工程共同体内外多重复杂的利益关系,牵涉经济、政治、军事、生态、环境、文化、科技、历史、宗教、审美等众多的因素。

从常识的观念看,工程筹划就是工程共同体在观念和行动上通过以上三种行动去展开的过程。但如果从工程哲学的角度看,对工程筹划的讨论还不能仅仅停留于此,这就要求我们进一步去追问:工程筹划的过程究竟具有什么样的结构?它究竟是怎么样展开的?工程筹划何以可能对未来可能存在的人工物在观念上、符号上进行“先行”的把握?“先行”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关于这些问题,我们试图从现象学的时间视域来给予深入讨论。

现象学的时间理论极其复杂,本文仅从与本论题相关的方面来陈述其基本观点,为从现象学的时间视域来分析工程筹划进行思想上的准备。

海德格尔关于时间性结构的讨论是众所周知的,在此我们只作结论性的表述:他在《存在与时间》中首先对日常“此在在世界中存在”、“此在在世操劳”的各种环节、状态进行了现象学分析,认为“操劳结构”中的各种环节、状态最终统一于在世“操心结构”:即“先行于自身——已经在世界之中——寓于世内上手事物的存在”,这一在世“操心结构”就是时间性的绽出。因而,日常“此在在世操劳”的各种生存环节也必然建立在时间性为统一的基础上,各种生存环节与状态都是时间性时间化的结果,但“时间性并非先是一存在者,而后才从自身中走出来,时间性的本质即是在诸种绽出的统一中到时”[1]375。可见,人的在世生存本质上就是时间性的,必然绽出未来——过去——当下三维“操劳时间结构”,它的构成必然以在世“操心结构”为基础。当然,在海德格尔看来,无论是在世“操劳结构”,还是在世“操心结构”,都是非本真的时间结构,它们都最终来源于此在向死而存在的本真“操心结构”。以上就是海德格尔现象学时间视域的简要表述。

据此我们可以推论:如果说“操劳结构”就是人的行动结构,那么人的行动必然显现为未来——过去——当下三维整体结构,由此构成世界时间,它指世界上种种事件与历程的时间,它是公共性的、可以测量的客观时间。如果“操心结构”就是人的意识结构,那人的意识活动必然具有“先行于自身——已经在世界之中——寓于世内上手事物的存在”的三维整体结构,由此形成内在时间,这种时间属于心理行动与经验,属于意识生活内容的绵延或顺序,它是个人的、主观的时间,表现为领会、现身情态、沉沦和话语等状态。内在时间是世界时间产生的基础与条件,但内在时间、世界时间还有更源始的奠基。从胡塞尔的内时间意识发生现象学看,先验意识通过“持留”和“预持”被动综合发生的机制行使着这种更源始的奠基。胡塞尔说:“客观的时间性总是现象学地构成的,既然在现象范围内,它只是通过这一构成而作为客观性以及客观性的时刻呈现给我们,……持留与预持联合最初印象系列以使之成为客体”[5]。

从这样的现象学时间结构视域来看待工程筹划,工程筹划作为此在在世操劳的一种方式,它必然也存在如下两个时间层次:

1)在现实行动的层面上,工程筹划展现为工程共同体内主体间性的现实行为,人工物以符号的形式被工程共同体的相关成员共同操作、建构,展开为从决策、设计到评价等向未来人工物推进的客观过程,形成工程筹划客观的三维“世界时间”结构。

2)在意识的层面上,工程筹划显现为朝向未来可能存在的特定存在者的意向性行为,人工物以观念的形态被工程共同体中的个人意识所构造,其意识过程展现为朝向未来的主观的三维“内在时间”结构。

显然,工程筹划的决策、设计、评价三种行动,都不是以当下现实存在的存在者,而是以未来可能存在的存在者为意向性对象的筹划活动。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中的工程筹划者首先要在意识上将自己先行“移置”到彼时彼地的未来,这只有通过想象的方式才能达到。人工物及其功能作为一个被想象的意向性对象,构成一个“虚拟”的焦点,必然要求开启朝向它自身的行动境域,形成工程筹划以想象的方式不断趋向未来人工物的未来时间结构。为了不使工程筹划流于不切实的幻想,工程筹划者必须以其过去切身的经验与知识为其朝向未来存在者进行想象的基础,由此需要打开朝向过去的境域,形成以回忆的方式激活其生平积习的经验与知识而意向过去的时间结构。要从过去的经验与知识中,切实又具有创造性地构思出未来人工物,以及实现该人工物的具体方案,必须以此时此地、此情此境的当前时间结构来联结、统合未来与过去的时间结构,根据当下发生的实际情境的知觉体验,从过去的经验与知识通过想象来创造性地搜寻与选择,将原本空洞、模糊的未来意向性对象不断充实,创造出如何具体实现未来人工物的方案与步骤。工程筹划就是在将未来、过去整合起来的当下情境结构中进行的,未来、过去、当下三种时间结构,以未来为主导,相互穿梭、交织,并互为前提与基础,构成工程筹划的整体时间境域结构。

在“世界时间”的层次上,工程筹划在整体上构成从“决策行动→评价行动→设计行动→评价行动→虚拟人工物”不断推进的、客观的未来时间结构。A·许茨(Alfred Schutz)说:“‘行动’这个术语将把人类行为举止表示为一个不断前进的过程。”[6]而这一过程中的各种行动又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构成趋向虚拟人工物的未来时间结构。这些行动之所以能够进行与完成,有赖于工程筹划者个体以及团队的意识活动。在“内在时间”的层次上,工程筹划者个体在各自的行动中,从意识上必然以想象的方式构成朝向虚拟人工物的未来时间结构。由于决策者、设计者、管理者职能的不同,他们趋向未来人工物的内在时间结构也具有不同的内容。

从“世界时间”、“内在时间”两个层次,从“未来、过去、当下”三个维度,来分析工程筹划的决策、设计、评价三种行动,就形成了我们讨论工程筹划时间结构的基本架构,它将给我们展现出工程筹划丰富多彩的内容。不难看出,常识观念里的工程筹划不过是仅仅显露了“世界时间”单一层面上的工程筹划行为。在笔者看来,现象学视域的引入将给工程哲学研究带来两个方面的变化,一方面,把工程活动纳入生存论的整体视野,使我们更能从整体上把握住工程活动,使我们能更加深刻地理解工程造物对于人类生存的根本意义;另一方面,在现象学的时间结构视域下,使我们能够从微观上把握工程活动动态的发生机制。

2 工程决策的时间结构

在现象学的时间视域下,工程决策作为制定工程目标行动,具有复杂多样的时间结构。我们对工程决策过程的现象学描述以未来、过去、当下三维结构为主线,分别从“内在时间”和“世界时间”两个层次来进行。

1)工程决策行动的未来时间结构

工程决策者在形成工程意图时一般具有两种动机:目的动机和原因动机。人们所要得出的结果、所要追求的目标的动机被称为“目的”动机;那些可以由人们根据行动者的背景、环境或者心理倾向做出解释的动机被称为“原因”动机。这两种动机类型具有不同的时间结构,目的动机是受未来时间结构支配的,而原因动机则是由过去时间结构决定的。决策者最初形成工程意图之时,人工物的意象一般是模糊的,甚至可能在何时何地建?建造什么样的人工物都不确定,这时想象的空间和自由度最大,限制也最小。虚拟人工物一旦经反复挑选或灵机一动的抉择确定下来,它与决策者之间的意向性结构也就确立起来了,虚拟人工物将绽出一个对自由想象有所限制的未来内在时间境域,指引决策者“出离”自身当下,凭借于想象让其意识“先行”达到未来那里。经反复的想象和调研,以及决策者自己对想象人工物的反复领会、评价与论证,原本“空洞”的人工物意象将越来越充实、其功能也越来越清楚,如果决策者觉得没有大问题,遂将该意象概念化和符号化,完成在内在时间层次上对虚拟人工物的初步建构。

当个体内在时间层次上的虚拟人工物初步建成后,决策者个人要将概念化和符号化的决策成果提交决策团队以及工程共同体内外的其他相关人员进行交流、评价、论证、商榷、争议,这时工程决策过程推进到主体问性行动的“世界时间”层面,决策者们通过对该虚拟人工物及其功能的自由想象,以各自的主观偏好、过去的经验、知识和对欲建人工物环境的了解来进行领会、评判与争论,建立起朝向未来人工物的交往情境结构。经反复讨论评价、深入实地考察、多学科论证、各种利益的均衡,不断将该虚拟人工物及其功能进行修正、充实、完善。当然,如果有多个备选决策方案,还需要对它们进行比较抉择。若无重大问题,将最终制订出工程决策的方案。这种“世界时间”层次的决策行动无疑是一个社会性的推进过程,尤其重大工程的决策,甚至会涉及到政府、中央政府的层面,如果牵涉经济、政治、技术、环境、文化等因素过多,各种利益难于均衡,决策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比如长江三峡工程的决策),甚至可能夭折。

工程决策行动的未来时间结构中,自由想象是决策的创造力之所在,但这种自由想象的意向性结构是不同于一般想象的意向性结构的。在纯粹的幻想中,意向对象是不确定的,变换不居的,甚至是无时无地的,它没有限制,也不要求产生什么确定的成果,更不要求关心能不能把幻象变成现实。决策的自由想象一开始就是有所限制的,当虚拟人工物一经确定下来,就作为想象的意向性对象对自由想象本身形成限制,它最终要求以能够被现实地建造出来的可实践性,限制着想象的任意发挥。因而,“限制”反而成为一种工程决策之所以可能的力量,自由想象与限制之间的张力,也即未来多种可能性的时间视域与过去确定性的时间视域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了虚拟人工物建构的发生机制。

2)工程决策行动的过去时间结构

在工程决策行动的未来时间结构中,过去时间结构已经在发生作用。在“内在时间”的层次上,最初的虚拟人工物意象形成之前,想象的自由度虽然极大,但仍然是在有所限制的范围内进行的,这些限制来自于过去已经存在的经验与知识、过去已经确定的情境,因此,在决策者满怀对未来的期待开启未来时间结构之时,朝向过去的时间视域结构也必然随之打开,以回忆的方式把曾经存在的经验与知识呈现给决策者,形成以过去确定存在的东西为对象的记忆意向性结构。但是,记忆并不是把曾经存在的经验与知识以某种图像的方式呈现出来,而是把原来曾经知觉的经验再度激活,让彼时彼地的过去对象再度进入此时此地当前的知觉体验之中。然而,过去的经验不可能全部激活,不能激活的部分将不能在当前显现出来,有的可能永远被遗忘在过去的深渊之中。在决策者朝向过去努力回忆的过程中,往往又会借助于想象来弥补记忆的残缺,但极易造成记忆的失真,也就是说记忆的意向性结构中又不知不觉地开启了朝向未来的想象结构,在虚拟人工物想象的指引下,决策者的意识将有选择地进行回忆,意识在回忆与想象之间来回摆动、穿梭,交织,形成了极为复杂的“内在时间”结构。决策者个人在当下情境中凭借对记忆结构激活的各种经验、知识的信任,来形成限制,来对想象结构生成的虚拟人工物意象进行反复的领会、评价、论证、修正,不断将其充实成形为可实践的初步决策目标。

在“世界时间”的层面上,工程决策者们同样需要凭借过去时间结构来激活他们已有的知识、经验,让它们成为尺度来衡量初步决策方案,对其进行领会、评价、论证、争议、协商,不断将该虚拟人工物及其功能进行修正、充实、完善。

3)工程决策行动的当下时间结构

如果说未来时间结构对应着想象意向性结构,过去时间结构对应着记忆意向性结构识,那么当前时间结构则对应着知觉意向性结构。“未来——过去——当下”三维时间整体结构,也意味着“想象——记忆——知觉”必然内在关联为一个整体。“我们的经验不但延伸向过去,也延伸向未来。我们的知觉必然要伴随着立即记忆与最切近预期的动作。……当下(the living present)指的是我们在任一时刻对时间所有的完整立即经验。当下即是任一时刻的时间整体(temporal whole)。作为一个整体的当下由三个环节组成:主要印象(primary impression)、持留(retention)与预持(protention)。这三个抽象部分,这三个环节,是不可分割的”[7]。当下的结构可用下图表示。

因而,工程决策行动的当下时间结构也必然通过“预持”延伸向决策的未来时间结构,通过“持留”延伸到过去时间结构,并把它们联结、统合在当前的决策行动之中。在“内在时间”的层次上,工程决策者从当下情境中的知觉出发,以想象的方式出离自身先行到达未来虚拟人工物,以回忆的方式出离自身返回到已有的经验与知识,使它们相互作用,创造出初步决策方案。在“世界时间”的层面上,工程决策者们的现实决策行动,在当下的情境中,通过反复调研、协商等行为的语用学交往,也同样要把概念化和符号化的虚拟人工物同过去的经验与知识结合在一起,建构出可实践的工程目标。

3 工程设计的时间结构

当工程决策将某一虚拟人工物及其功能作为工程目标确定以后,如何实现这一目标?首先要通过工程设计来搜索、创造实现这一目标的可实践的方案。其中心问题是搜索满足人工物“功能”需要的优化物理结构,并将其符号化。如何从哲学上理解工程设计?长期以来,设计哲学中盛行的是技术主义与认知主义设计观,前者把工程设计视为一个纯粹的技术过程,没有看到设计涉及大量的非技术因素。而后者主要将工程设计视为类似于科学一样的解题与计算过程。这些设计观不仅与复杂的工程设计现实不相符,也看不到工程设计的社会性与历史性。

A·西蒙对设计做了较为宽泛的界定:“凡是以将现存情形改变成想望情形为目标而构想行动方案的人都在搞设计”[8]。美国学者文森蒂(Vincenti)提出了设计的“反复模型”,将设计分为五个层次:1)项目界定;2)总体设计;3)主要成分设计;4)按照工程学原则的要求对第三层次的成分设计区域进一步细分;5)进一步将第四层次上的类别细分成高度具有的问题。他认为“完整的设计过程就是这样反反复复地、上下纵横地穿越各个层次而进行的”[9]。美国学者布西亚瑞利(Bucciarelli)认为:“如果我们想要理解真正的设计过程,就必须敏感地认识到社会背景和历史框架的广度和深度。……最好把设计看作是社会协商的过程”[10]。笔者认为这些研究削弱了长期盛行的技术主义与认知主义设计观。

然而,在笔者看来,上述研究还是没把握住工程设计的整体性,特别是工程设计微观的动态发生机制。十分有必要引入现象学的时间视域。从现象学的时间视域看,工程设计与前面讨论的工程决策一样,同样需要以“未来、过去、当下”三维时间结构为主线,分别从“内在时间”和“世界时间”两个层次来进行分析。

1)工程设计的未来时间结构

现象学家A·许茨认为设计行动具有特殊的未来时间结构:“在我能够设计行动计划以前,我必须拥有有关我所要确立的结构的某种观念。为了根据我未来行动的前进方式设计它,我必须通过我的幻想把自己置于一个未来的时间之中,……只有这时,我才能重新构想我将要造成的这种未来活动的每一个步骤”[6]110。工程设计过程具有同样的未来时间结构,即以想象的方式把未来才能建造完成的虚拟人工物,即由决策行动确立的人工物,置于当下的想象之中,并将其功能具体化,自由想象将开启设计的内在时间结构。在此结构中,设计者在已有知识经验和当下环境与情境条件下,在意识“出离”自身当下,凭借于想象让其意识“先行”达到虚拟人工物,去构想实现其功能的可能物理结构,从而展开设计过程。

在“世界时间”的层次上,工程设计者对现场的调研、勘察,根据工程规范来把想象中的设计方案具体化、符号化,设计者团队内部及外部的评价、争论、商议、各种利益的均衡等等,都将在现实的时间过程中展开。在这一过程中,工程决策者的思路与意图、设计主体的知识经验、情境条件及环境等等的随机变化,都可能会造成工程设计过程的不确定性。“设计过程像其他任何预期一样具有各种空洞的视界,这些空洞视界只能由这种被预期的事件的具体化来填补。这一点构成了所有各种形式的设计过程所内在固有的不确定性”[6]111既使是已完成的工程设计,也并不是一成不变,它会随着工程实施过程中的情境条件及自然与社会环境的随机变异而被要求变更,根据现场情境进行设计。实际工程活动中设计变更、反复设计、甚至重新设计都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2)工程设计的过去时间结构

在工程设计的未来时间结构中,能否通过想象来构思设计方案?能否在现实的设计行动中设计出可实践的方案?取决于设计者已既有的经验与知识,能力与水平。“我把我通过将来完成时态对我的未来活动的设计过程,置于我关于我以前进行的活动——这些活动在类型上与这种被规定的活动相似——的知识基础之上,置于我关于这种被我设计的行动即将在其中发生的情境——包括我个人那被从生平角度决定的情境——所具有的、在类型上相关的特征的知识基础之上”[6]110。在“内在时间”的层次上,设计者必须要开启朝向其过去生平经验与知识的时间视域。在设计者已有知识与经验的储备中,除了公共知识,有两种基本的个体经验构成了可实践的设计方式创造的基础:一是对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世界存在的信念;二是设计者个体生平角度决定的情境经验的积淀,它们往往是难言性的。能否在回忆的意向性结构中再度激活这些难言的经验与知识,把它们巧妙地应用于当下的设计,是工程设计的关键问题。在“世界时间”的层面上,设计团队多年积累起来的经验的再度激活,以及他们在当下合作、争论交往中相互激发出来的新经验,也更为重要。

3)工程设计的当下时间结构

从前面的论述我们看到,当下是把未来与过去、想象与记忆联结整合起来的整体时间结构。工程设计者在对未来人工物所处情境条件、自然环境与社会环境的有所知觉把握的情境下,通过“预持”延伸到未来人工物及其功能,通过“持留”返回到已有的经验与知识,把它们整合在当下的知觉中进行创造性的设计。在“内在时间”的层次上,设计者个体把想象与记忆结合于当下知觉;在“世界时间”的层面上,设计者们在各种规范、原则、现实情境条件的约束下,通过分工协作来在可能世界中进行搜索选择、研制开发、综合集成各种经验、知识,当下力所能及的可实践性是可能世界的边界,在这一边界内,生成工程设计的可实施方案。

从对工程设计时间结构的分析,同样可以看到,自由想象与限制之间的张力,也即未来多种可能性的时间视域与过去确定性的时间视域之间的相互作用,仍然是工程方案得以产生的发生机制。

4 工程评价的时间结构

任何评价行动都关联三个结构性因素:评价的主体是谁?评价的对象为何?评价的标准尺度是什么?工程筹划中的评价是一种微观意义上的评价行动,主要指工程管理者以及决策者、设计者自己针对决策行动与设计行动的过程及结果所进行的观念评价,其目的是要对决策行动与设计行动及结果实施控制。这种工程评价行动存在着多重复杂的评价关系。

1)当评价主体是决策者个体,而评价对象是决策行动过程及其结果时,这样的评价行动显然是决策者的自我评价,实际上它构成了决策行动的内部机制,形成了决策者自由想象的一种重要限制,它与自由想象之间的相互作用,成为产生和修正决策成果的发生机制。评价标准当然是决策者的欲建造人工物的意图和决策者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在进行评价的当下,评价者也要借助于想象来对决策成果或正在生成的决策阶段性成果进行评价,也要凭借于回忆来激活决策者的意图、经验和知识。在当下的时间结构中开延出未来、过去的时间结构,它们相互之间的来回穿梭、交织,共同构成工程评价的内在时间结构。

2)当评价主体是他者(包括决策者同伴、管理者、设计者等),而评价对象是决策行动过程及其结果时,这种评价行动是在主体间性中进行的,评价标准是已得公认的决策意图和评价者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评价者同样需要借助于想象来对已经概念化和符号化的决策成果进行评价,当然不同身份的评价者存在不同的评价倾向,决策者同伴侧重于虚拟人工物功能的价值性评价,管理者侧重于未来对其实施建造的经济管理评价,而设计者侧重于虚拟人工物可实践性的技术评价。在理解、争论、批评、商榷之语用学交往过程中,来检查、修正和形成决策目标,这种评价也必然在“内在时间”结构与“世界时间”结构的交织中开展。

3)当评价主体是设计者个人,而评价对象是设计过程及其方案成果时,这样的评价行动显然是设计者个人的自我评价,评价标准是决策意图、各种规范标准和评价者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实际上它也构成了设计行动的内部生成机制,评价者也要借助于想象和回忆来对设计方案或阶段性方案进行自我评价,也必然在把想象与回忆、未来与过去整合起来的当下内在时间结构中进行。

4)当评价主体是他者(包括决策者、管理者、设计者同伴等),而评价对象是设计过程及其方案成果时,这种评价行动当然也是在主体间性中进行的,评价标准是已经得到公认的决策意图、各种规范标准和评价者自己已有的经验和知识。评价者同样需要借助于想象和回忆来对已经概念化和符号化的设计方案或阶段性方案进行评价,也会因为评价者身份的不同带来不同的评价倾向,决策者侧重于设计方案能否实现未来人工物功能需求的价值性评价,管理者侧重于未来能否有效地按其实施的经济管理评价,而设计者同伴侧重于设计方案的可实践性、先进性、优化性等专业评价。同样,这种评价也要在理解、争论、批评、商榷之语用学交往过程中,来检查、修正和形成设计方案,必然在“内在时间”结构与“世界时间”结构的交织中来开展。

不管工程评价行动的类型多么复杂,它们都具有“未来——过去——当下”三维时间整体结构,存在“世界时间”和“内在时间”两个层次。都具有想象与回忆、未来与过去、“世界时间”与“内在时间”相互作用的发生机制。

收稿日期:2010-0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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