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和谐理论方法的个案研究--对帕玛查人和谐多语生活的调查与研究_景颇族论文

片马茶山人和谐的多语生活——语言和谐调查研究的理论方法个案剖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和谐论文,山人论文,个案论文,调查研究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9年7月,中央民族大学语言文学学院的教师、博士生共7人深入中缅边界的云南省泸水县片马地区,进行语言和谐的田野调查。本文是根据这次调查的第一手材料写成的。主要分析片马茶山人多语和谐的语言生活,探索其规律和成因,并预测其演变趋势。

一、片马茶山人及其语言

1.茶山人是脱离民族主体的一个人数较少的族群

在我国,茶山人主要分布在云南省泸水县片马镇的岗房、古浪、片马三个行政村。该镇与缅甸密支那省只有一河之隔,茶山人大多分布在中缅边界线上。

茶山人是景颇族的一个人口较少的支系。我国的景颇族,主要分布在云南省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下分景颇、载瓦、勒期、浪速、波拉、茶山等支系。茶山人自称“峨昌”(与阿昌族的自称相同),他称“茶山”,与勒期支系比较接近,过去把它列入勒期支系内。但茶山人认为自己的语言、文化、服饰等都与勒期支系不同,应该是独立的一个支系。

片马镇总人口1769人(2008年)。这里分布着茶山、傈僳、汉、白、怒等民族,是一个多民族杂居的边境乡镇。其中傈僳族的人口最多,有684人,其次是茶山人,有587人。此外,白族385人,汉族93人,壮族15人,怒族5人。

值得一提的是,茶山人是片马地区居住时间较长的民族群体。据史籍记载,茶山人的祖先来到片马已有上千年的历史。唐代《南诏德化碑》上就篆刻有“寻传、禄郸、丽水、祁鲜”等名称。据考证,“寻传”就是今天的景颇族先民;丽水就是今天的伊洛瓦底江;禄郸则是丽水的支流,即今天片马的小江。小江自片马、岗房、古浪边境西北流也伊洛瓦底江上游的恩梅开江。上述大片地区迄今为止仍是景颇族分布的地区。至于“祁鲜”,就是今天伊洛瓦底江西岸的甘高山,属我国唐宋元时期丽水节度管辖的地区,也是景颇族分布的地区。又据《蛮书》卷七记载“犀,出越赕(腾越,今之腾冲),高丽共人以陷阱取之。”“高黎共人”一词系景颇语的“高丽山的人”。“高丽”是景颇族的一个部落,又称“高黎”或“高日”。由此可见,至少约公元8世纪时,景颇族高丽部落已居住在高黎贡山一带了。

景颇族是一个由北方南下的民族,在迁移的过程中,茶山支系与景颇族的主体分离了,在封闭的怒江州片马地区定居,在民族特征上形成了自己的特点。其语言成了一个“语言孤岛”,也出现了许多新的特征。

2.茶山人的语言生活

如上所述,景颇族有不同的支系,不同的支系使用不同的语言。从语言系属分类上看,景颇族不同支系使用的不同语言,分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两个不同的语支。景颇支系说的景颇语,属于景颇语支;其他支系所说的载瓦语、勒期语、浪速语、波拉语、茶山语属于彝缅语支。

在彝缅语支里,茶山语与勒期语比较接近,但也有一些差异。比如在词源关系上,在1000个基本词汇中,两种语言的同源词有563个,占56.3%;异源词有289个,占26,9%;半同源词有148个,占14.8%。又如在语音上,勒期语有长短元音的对立,茶山语没有;勒期语的双唇颚化音茶山语大多消失,转成舌尖颚化音等。由于这些差异,使得茶山人和勒期人相互通话有一定的困难。

在片马地区,茶山人都保留自己的母语。茶山人认为,茶山语是自己民族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族群认同的重要标志,必须保持使用自己的语言。无论在家庭内部,还是在村寨里,茶山语都是茶山人之间的交际工具。此外,茶山语不仅在片马地区的茶山村寨通行,而且还广泛使用于与片马一河之隔的缅甸茶山人村寨。

茶山人除了普遍使用自己的母语以外,大部分人还兼用了当地的区域强势语傈僳语和全国的通用语汉语,成为具有三种语言能力的多语人。还有少部分茶山人,除了掌握这三种语言以外,还懂缅语、景颇语、白语等,懂得的语言多达五、六种。在日常生活中,片马茶山人能够根据不同的交际对象、不同的交际内容、不同的交际目的,自如地交换使用不同的语言,以协调自己的语言生活,满足社会的需求。多种语言各司其职、和谐互补,成为茶山人语言生活的重要特征。

二、茶山人和谐多语生活面面观

我们通过实地调查,亲眼看到茶山人每天都处在一种和谐的多语生活中。一幅幅多语画面促使我们去思考:这种和谐的多语生活是怎么形成的,其中有哪些规律,深层次的理论问题又是什么?

(一)茶山人全民稳定地使用母语

像茶山人这样一个人口少的群体,而且处在多个民族的包围之中,其母语能否保留,有无可能出现母语的衰变或濒危呢?我们从不同村寨、不同代际(年龄段),对茶山语的使用情况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立体式的考察。

调查结果显示,片马茶山人普遍稳定使用自己的母语——茶山语。片马茶山语使用的基本特点是:1、茶山语仍是片马茶山人的主要交际工具。2、茶山语在不同村寨、不同年龄段的使用状况基本相同,但存在一些一定程度的差异。3、部分青少年的母语能力,出现衰退的苗头。

1.三个村寨的茶山语使用情况考察

我们进入3个茶山人聚居的村寨,实地调查了他们使用母语的情况,随机统计78人的母语使用水平。具体情况如下:

调查点总人口熟练略懂

不懂

人口

百分比

人口

百分比

人口 百分比

古浪15

15 100% 0

0% 0 0%

岗房40

38 95% 2

5% 0 0

下片马 23

21 91.3% 2 8.7% 0 0%

总计78

74 95% 4

5% 0 0%

上表的数字告诉我们:①3个调查点,茶山语使用情况基本一致。②各村寨熟练使用茶山语的比例都很高,其中,古浪的比例最高,达100%。下片马比例最低,但也达到91.3%。这个数字有力地表明片马茶山语仍保持着强大的活力。③各村寨中茶山语水平属“不懂”级的人数均为零,说明片马茶山人仍然都以自己的母语作为最重要的交际工具。④“熟练”和“略懂”加在一起,是78人,占100%。这就是说,片马的茶山人没有不懂茶山语的。

这3个村寨的茶山语使用情况虽然大体一致,但也存在小的差异。其原因与村寨的交通条件、经济发展情况以及族际婚姻家庭有关。

岗房和下片马各有2人的茶山语水平属于“略懂”级的,是李是林、赵彭成、李咏春、车毅。通过调查,我们发现他们都是来自族际婚姻家庭的青少年,其母语水平较低与他们家庭使用语言的状况有关。其家庭情况见下表:

上表显示:李咏春的爸爸是傈僳族;赵彭成的爸爸是白族;李是林和车毅的爸爸都是汉族。他们家庭使用的语言主要是汉语。孩子们从小起,家里人就教他们说汉语,茶山语已经退为第二语言或第三语言,他们的茶山语是从外公、外婆和母亲的对话或与村里的茶山小朋友玩耍时习得的,因而使用能力较低。

我们在村寨里调查时见到的情景,与以上调查数据是一致的。从刚踏进村寨到调查结束的整个过程中,我们耳边自始至终萦绕着茶山语。无论是男女老少之间,还是在家庭内外,大家都用茶山语打招呼、自由交谈。虽然绝大多数的茶山人都会说汉语,但他们却乐意使用自己的母语——茶山语。我们与调查对象交谈时用的是汉语,如果中途来了老乡,他们之间就马上转用茶山语交谈。在调查中,我们强烈地感觉到,茶山语在茶山人生活中不可或缺。这里的社会生活和家庭生活要靠茶山语来维系,茶山人之间的感情、信息要靠茶山语来传递。在全国通用语汉语、片马亚强势语言傈僳语的包围下,人口如此之少的片马茶山人却能稳定地传承母语并在日常生活中坚持使用母语,实属难得。

2.不同年龄段的茶山语水平考察

从年龄上看,母语的使用情况明显地反映出两个不同的层次:20以上的茶山人,母语水平是“熟练”的比例达到100%;而6到19岁的茶山人,“熟练”级的比例只有80%。如下表:

年龄段

总人口

熟练略懂

人口

百分比

人口

百分比

20岁以上 58

50 100% 0

0%

6-19岁20

16 80% 4 20%

在我们调查的三个村寨中,60岁以上的老人只有4位。他们都是“熟练”级,而且第一语言都是茶山语。在日常生活中,他们主要使用茶山语,与汉语或傈僳语相比,他们更习惯于说茶山语。

6-19岁青少年虽然没有不会茶山语的,但“熟练”级的比例是80%,与上一年龄段相比,青少年母语使用能力最低。为了考察他们的母语能力,我们选出了400个基本词进行测试。测试分A、B、C、D四个层级。A级是能脱口而出的词,B级是想一想才能说出的词,C级是想了后还不会说、经提示后才回忆起的词,D是提示了也不懂的词。测试情况见下表:

姓名 年龄

词汇等级及其所占比例

A 比例 B比例C比例D比例

陈昌路12239

59.75%37 9.25%20.5%

12230.5%

董雯 14145

36.25%7218%

70

17.5%

113

28.25%

陈昌路A级和B级词汇总和是276个,占400词总数的69%。董雯A级和B级词汇总数是217个,占54.25%。他们两人的D级词汇的比例都在30%上下。这说明片马茶山青少年的茶山语已出现不同程度的衰退苗头。究其原因,一是族际婚姻家庭因素对家庭成员语言使用的影响。如,陈昌路的妈妈虽然是茶山人,但外婆是傈僳族,所以妈妈的傈僳语十分熟练,平时妈妈和昌路在一起的机会较多,主要都是用傈僳语交流。二是在村里的村小只能读到三年级,四年级以后要到片马镇民族完小住读,中学都要到鲁掌或六库去住读。学校里都是用汉语交流,茶山语说的机会少,这也是青少年母语使用能力下降的原因之一。董雯就是这样的例子。

母语水平下降的另一表现是母语习得顺序发生转变,即非母语成了第一语言。语言习得的顺序一般是先习得自己的母语,然后习得其他语言。片马镇多数茶山青少年的语言习得顺序是与此相符的,但已有5人改变了这种顺序,即先习得其他一种或两种语言,然后才习得母语。这在青少年人数中占25%。这5人是下片马的赵彭成、李是林和岗房的车毅、李咏春、陈何生。其文化、语言情况见下表:

上表显示:这5人都出生于族际婚姻家庭。他们都以汉语或自己母亲的语言为第一语言。赵彭成、李是林、李咏春和陈何生4人以茶山话为第二语言,车毅1人以茶山话为第三语言。这4人中除了陈何生的茶山语水平是“熟练”级外,其余的4人都是略懂。可见,母语习得顺序的改变已经对青少年的母语水平的高低发生了影响。

(二)片马茶山人稳定保留茶山语的原因

片马茶山人能够稳定使用、传承母语的原因主要有四个:

1.茶山人是片马的世居民族,有自己独特的文化。

据《泸水县志》记载,1000多年前,景颇族就已南迁到怒江西岸和片马地区,这一区域是景颇族重要的发源地和迁移地之一。如今的片马茶山人还保留有自己独特的民族文化、独特的民居建筑方式和独特的服饰等;有创世纪、历史传说、民间故事等丰富的口头文学作品,“新米节”等传统节日,还有传统的婚丧嫁娶习俗和“建新房”仪式。这些明显的茶山支系特征,为茶山人传承母语提供了有利的土壤。

2.境外有大量茶山人,边民的自由接触扩大了茶山语的使用范围。

片马镇南、西、北三面与缅甸接壤,国境线长64.44公里,是中缅边境北段交通要道和商业往来的重要通道,两国边民交往频繁。片马与缅甸的茶山人同出一支,血脉相通,很多人有缅甸亲戚。有些人还娶了缅甸茶山人做媳妇。因此,与缅甸茶山人往来频繁是茶山语保持活力的一个原因。

3.茶山人母语感情深厚是稳定使用茶山语的情感基础。

茶山语不仅是片马茶山人的重要交际工具,还是当地茶山人的民族心理、民族习惯、民族文化、民族感情的重要载体。茶山人对自己的民族语言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语言是一个民族的重要标志之一,只有掌握本民族的语言,把语言传承下去,才能谈得上真正保护、传承了民族传统。茶山人这种强烈的民族意识和语言情感,有利于茶山语的传承。连14岁的小董雯(岗房村)也知道:“茶山语自小就学,是自己民族的语言,以后不会忘记。”

4.国家语言大法对民族语言的使用和发展起了切实保证的作用。

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所规定的“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的政策,为少数民族使用自己的母语提供了保障,茶山人也不例外。茶山人虽然人口较少,但同全国其他少数民族一样享有国家民族语言政策所赋予的权利。

三、片马茶山人多语和谐生活的特点及成因

片马镇辖下片马、片四河、古浪、岗房4个行政村13个村民小组和景朗社区居委会,是一个景颇(茶山支系)、傈僳、白、汉、彝等8个民族居住的杂居镇。该镇的茶山人,既稳定地使用自己的母语,又兼用汉、傈僳等其他语言,成为具有几种语言能力的多语人。片马茶山人能够根据不同的交际对象、不同的交际内容、不同的交际场合,选择使用不同的语言,以协调语言生活,从而使自己的语言生活形成了多语共存、和谐互补的良性系统。以下对茶山人的多语特点及其成因进行分析。

(一)茶山人多语生活的特点

所谓“多语”,是指某一民族或某一群体除了使用自己的母语以外,还兼用另外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的现象。多语是由于民族交往、语言接触而形成的语言现象。片马茶山人在与其他民族的长期接触中,在习得自己的母语以后,又先后习得了汉语、傈僳语等其他民族语言,成为具有多种语言能力的人。茶山人多语生活具有以下特点:

1.全民性

我们选取了茶山人分布较多的岗房、下片马、古浪等3个自然寨,对茶山人掌握母语和兼用语的水平进行了调查。结果如下:

自然寨人数 懂母语 懂傈僳语 懂汉语

人数

百分比人数

百分比人数

百分比

岗房

40 40 100% 40 100% 39 97.5%

古浪

15 15 100% 15 100% 12

80%

下片马 23 21 91.3% 20

87% 23 100%

合计

78 76 97.4% 75 96.2% 74 94.9%

上表显示,3个寨子78位茶山人中懂母语的有76人,占97.4%;懂傈僳语的有75人,占96.2%;懂汉语的有74人,占94.9%。这个数字说明,茶山人绝大多数是具有3种语言能力的多语人。就是说,多语是片马茶山人语言生活的共同特征。

这个统计数据与我们在茶山寨子的见闻是一致的。我们所遇到的茶山人,大多能说三种语言。在岗房村的坡西口寨,我们与该寨的张宗秀(37岁)、忠波(29岁)、绍路(26岁)等多位茶山人交谈时,他们跟我们说汉语,跟旁边的同伴说茶山语或傈僳语。在鼓浪村二组座谈时,茶山人崩绍(56岁)告诉我说:“我们古浪二组有10户人家,其中茶山6户,都会说茶山语、汉语和傈僳语。”下片马的情况也是如此。我们每天去吃饭的那户茶山人家,他跟儿子讲茶山语,跟我们讲普通话,跟片马镇姬书记讲傈僳语。有的茶山人的傈僳语甚至比母语还要好。

部分茶山人除了兼用茶山、傈僳、汉三种语言以外,有的还兼用了白、缅、景颇和波拉等多种语言。如片马村卫生员董绍军会茶山、傈僳、汉、白等4种语言;宗雷一家懂汉、茶山和傈僳、缅和景颇等5种语言;下片马村党支部书记褚玉强也能够使用茶山、汉、傈僳、白、景颇、波拉等6种语言;20岁的茶山女孩胡玉兰懂茶山、景颇、汉、缅、傈僳、白等6种语言。在片马镇,当我们对会讲以上多种语言的人表示赞扬时,被赞扬者谦虚地说一句“这没什么,我们这里的茶山人都会说茶山语、傈僳语和汉语,会说四五种语言一点也不稀罕。”

2.稳定性

片马茶山人不仅使用母语具有稳定性的特点,而且兼用汉、傈僳等语言也具有稳定性特点。下面是茶山人不同年龄段兼用汉语、傈僳语的分类统计:

年龄段 人数 汉语熟练汉语略懂

汉语不懂

人数

百分比

人数

百分比

人数

百分比

6-19岁

20 16 80% 4

20% 0

0%

20-39岁 37 2978.4% 8 21.6% 0

0%

40-59岁 17 1058.9% 4 23.5% 3 17.6%

60岁以上 4 1 25% 2

50% 1

25%

合计 78 56 72% 18 23% 4

5%

上表显示汉语水平与年龄之间的关系是:年龄越大,汉语水平越差。年龄越小,汉语水平越高。不懂汉语的4人都是40岁以上的中老年人,青少年的汉语水平普遍较好。

年龄段 人数傈僳语熟练

傈僳语略懂

傈僳语不懂

人数

百分比人数

百分比人数

百分比

6-19岁

20 17 85% 2

10% 1

5%

20-39岁 37 34 91.9% 2

5.4% 1 2.7%

40-59岁 17 15 88.2% 1

5.9% 1 5.9%

60岁以上 4

3

75% 1

25% 0

0%

合计 78 69 88.5% 6 7.7% 3 3.8%

上表显示:不同年龄段的茶山人熟练使用傈僳语的比例从75%到91.9%,这个数字反映傈僳语在不同年龄段之间没有明显的差距。傈僳语在不同代际之间得到较好的传承。

3.和谐性

语言的和谐性是指同一个民族或同一群体的多语,在一个社会里能够和谐共处,互补互利,既不相互排斥,也不发生冲突。不同语言在使用中各就各位,协调有序,在和谐中各尽其责,在和谐中发展。片马镇的茶山人能够根据自己的需要选择使用什么语言,而且还尊重他人使用什么语言,营造了语言的和谐。

不同的语言功能有差异,存在强弱之分。汉语是国家的通用语,使用人口多,其经济文化相对发展得快一些,是强势语言;少数民族语言只在大小不同的局部地区使用,相对于汉语而言是弱势语言。茶山人虽然人数不多,但茶山语是茶山人自己的母语,茶山人对母语有深厚的情感。因此,从语言的交际功能上来说,汉语、傈僳语比茶山语功能强一些,但从语言的情感表达功能上来看,茶山语的功能又比这两种语言的功能大一些。总之,片马镇茶山语与汉语、傈僳语的语言关系始终处于互补的关系之中,不同语言在不同的交际场合都发挥着各自的作用。

在片马镇,茶山人族内婚姻和族际婚姻都很普遍。族内婚姻家庭,家庭成员不论辈分高低,不管年龄大小,都习惯使用母语交流。当问到“在家里用什么语言时”,几乎都无一例外地选择“母语”。他们对母语有深厚的情感。对“如果家里的兄弟姐妹不肯说自己的母语,您的态度是什么?”这一问题的回答,无疑例外地选择了“反对”。可见,语言的交际功能和语言的情感功能在族内婚姻家庭里得到充分的发挥。

在片马镇,族际婚姻家庭也很多。族际婚姻家庭成员之间的交际有多种选择:长辈之间,用茶山语或傈僳语;长辈与晚辈之间,晚辈迁就长辈,选用长辈喜欢说的语言,大多是说茶山语或傈僳语,有时也用汉语。晚辈之间用茶山语、傈僳语或汉语。如:岗房村坡西口的村民崩友(47岁)是缅甸嫁过来的茶山人,她的丈夫是傈僳族。她告诉我说:“我只会讲茶山话和傈僳话,汉话讲不好。我的爱人和我的五个小孩都会茶山话、傈僳话和汉语三种语言。我爱人是傈僳话比茶山话讲得好一些,汉话讲得差一些。孩子是茶山话讲得最好,汉话也不错,傈僳语稍微差一些。我跟我小孩之间都讲茶山话;我和我爱人之间讲茶山话或者傈僳话。我的爱人跟孩子讲傈僳话,跟我有时讲傈僳话,有时讲茶山话。孩子之间多讲茶山话,有时也讲汉话或傈僳话。一家人在一起时都说茶山话。”崩友家的家庭语言使用情况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因为缅甸茶山人嫁到片马镇傈僳人、勒墨(白族支系)人等民族不少。境内的族际婚姻家庭稍有不同,选用汉语多一些。如褚学海(16岁,茶山人)家,他爸爸是茶山人,妈妈是白族人。他告诉我们说:“我跟爸爸和爸爸那边的亲戚就说茶山话,跟妈妈就说汉语。”

片马镇的13个行政村个自然寨中,茶山人较多的寨子只有下片马、坡西口和古浪二组3个自然寨。并且这3个寨茶山人与傈僳族杂居。这种分布状态,为茶山人习得傈僳语提供了很好的条件,很多茶山人说傈僳语就跟说母语一样。因此在寨子里,一般是茶山人之间说母语;茶山人与傈僳或其他民族多说傈僳语;跟外地嫁来的媳妇或客人说汉语。但总的来说,还是使用傈僳语的时候多。如我们在岗房村向一位茶山人测四百词时,她们一边听我们用普通话读四百词,一边用傈僳语问身边的茶山人这些词是什么意思,然后用茶山语说出这个词。这个寨子的长者宗枪浪(曾任镇政协主席)告诉我们说:这个寨子里的茶山人,不管是本寨的,还是缅甸嫁过来的,傈僳语都说得很好,因为在寨子里说傈僳语的机会比茶山语多。下片马的情况和古浪的情况也类似。

片马镇有5所学校:4所村小,1所镇完小,一村一校。四年级以前到村小就读,四年级以后到镇完小就读。从今年9月1日起,撤销村小,全镇小孩都集中到镇完小宿读。

村小一般是一师一校,一个老师从学前班教到三年级。学生也不多,三五个或十来个,多数是傈僳族。一年级之前,学生大多不会说汉语,但能听懂一些。上学前班时,老师需要先用傈僳语解释,然后再说汉语。从一年级开始,课堂用傈僳语的量逐渐减少,到三年级时,就完全不需要借助傈僳语了。课余时间,学生之间或师生之间大多说傈僳语。学生选用哪种语言交际,受老师的影响。因为一个老师教所有课程,孩子整天跟老师在一起,师生关系很近。老师喜欢说什么话,学生就跟着说什么话。岗房村的陈昌路(12岁,茶山人)告诉我们说:“我6岁到我们村的岗房小学读学前班时,班上共有8个同学,有5个是傈僳族,3个是茶山族。这5个傈僳族同学都只会说自己的傈僳话。我喜欢跟他们一起玩,慢慢听懂了一些傈僳话。学校只有1个老师,是位男老师,叫胡建华。他是我们村的傈僳人,傈僳话说得很好。他上课时总是先用傈僳话,然后才用汉话。课后,他跟我们做游戏,都说傈僳话。我的同班同学有董雯和陈盯蕾,都是茶山人。从一年级开始,老师上课都是说普通话了,很少说傈僳话。下课跟我们玩的时候,老师还是多说傈僳话,有时也说普通话。下课时,我们3个茶山同学在一起时,也说傈僳话,不说茶山话。胡老师教我们四年,我们跟他很亲。他喜欢说什么话,我就跟着学什么话,我的傈僳语主要是跟老师学会的。”

镇完小的学生来自全镇,民族成分较多,学校的通用语用的是普通话。师生之间或同学之间多用汉语交流。只有本族同学在一起时,才说自己的母语。

(二)片马镇茶山人多语和谐的成因

片马镇茶山人的语言生活之所以能够多语和谐,其成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1.我国的民族语言方针政策是多语和谐的基本保障。

我国政府十分重视民族语文工作,建国后颁布了一系列有关民族语言文字的方针政策。从我国的宪法到各历史时期的民族语文政策,核心思想都是强调语言平等和语言的自由使用。其中“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文字自由”是我国政府对待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一贯坚持的立场。它主要包括两方面的内容:一是各民族不分大小,对自己的语言如何使用、如何发展都有自己的权利,其他人不能干涉,更不能歧视。二是政府对各民族使用和发展自己语言的权利,一律予以保障,根据各民族的意愿帮助他们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上述“自由”的规定,体现了我国政府对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原则。在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我国的语言状况和语言关系有了新的发展。国家对少数民族语言不仅实行语言平等政策,还对少数民族和少数民族语言都有特殊照顾的政策,对弱势语言都给予照顾。

在片马镇,我们看到各民族都能随心所欲地使用自己的语言,不会受到别人的阻拦和干涉。他们还可以根据自己的意愿选择兼用语言,协调个人的语言生活。无论是在机关,还是在学校,还是在广大的农村。我们到处都可以听到茶山语、傈僳语、汉语在使用。这已经是一个习以为常的语言生活。任何人使用自己的语言都不会受到反对或歧视。

2.民族关系的和谐是多语和谐的前提条件。

语言是民族的一个重要特征,与民族意识、民族感情密切相关。民族关系直接影响到语言关系。民族关系好,语言关系也好;反之,民族关系不好,语言关系也会受到消极的影响。和谐的民族关系是构建语言和谐的前提条件。

片马镇是有悠久历史的多民族杂居镇。茶山人是这个镇的世居民族之一。各个民族之所以迁移到这里,或者由于在原居住遭到了生存上的挑战,或者是由于民族矛盾,或由于瘟疫被迫离乡背井。来到这里的共同目的,都是为了开始新的生活,更好地生存发展。生活片马镇的各民族之间没有历史的瓜葛和纠纷。各民族来到片马的共同愿望就是与周围的民族和谐相处,共同发展。片马镇的茶山人不仅在生活中与其他民族友好相处,还在1911年爆发的“片马事件”中与傈僳、汉等民族一起奋起抗英,与英军展开了长达10余年的浴血奋战。在战争中与傈僳族及其他民族结下了深厚的情感。

在片马镇,镇内的民族不仅彼此和睦相处,而且还与毗邻的缅甸人友好往来。片马的南、西、北与缅甸接壤。与片马镇临近的是缅甸的大田坝区,这个区所辖的12个自然寨与片马镇所辖的13个自然寨山水相连。如下片马对面是王开河和麻利平两个寨子,王开河是茶山人聚居寨,麻利平是傈僳人聚居寨。古浪村对面的达嘟和腊吾科两个寨子,这两个寨子是茶山人和傈僳人的聚居寨。两边的茶山人和傈僳人说的是一样的语言,交往密切,贸易自由,通婚自由。不同国籍的族内婚姻在片马镇很常见。两国的茶山人和傈僳人互相探访,农忙时节还互相帮助。

民族关系的和谐还体现在民族文化的相互交融上。大家住一样的房子,说一样的话,过一样的节日。茶山、傈僳、汉、白等不同民族都同样过春节、吃年夜饭、看春节联欢晚会。一个民族的节日,不同的民族一起过。如茶山族过新米节时,全寨人都聚在一起,不管你是傈僳族、汉族还是其他民族,大家都穿上各自的民族服装,一起唱茶山语歌曲和跳茶山舞蹈。又如傈僳族过阔时节,茶山人和其他民族的人也会前去祝贺。建新房、办喜事丧事,大家都一起帮忙,根本不问你的民族成分。庆祝新居落成是片马人最隆重的活动,哪家人新居落成,同寨的乡亲、远近的亲朋都来庆贺。来客中有茶山、傈僳、汉、白等不同民族的人,大家在一起载歌载舞、喝酒言欢,其乐融融。我们问科则(女,36岁,下片马村民)、普才(男,31岁,片泗河村副书记)、崩友(女,46岁,岗房村坡西口村民)、崩绍(56岁,古浪二组村民)等不同寨子的村民或村干部“你们寨子民族关系好不好?有没有出现过民族矛盾?”,得到的回答都是“关系很好,就像一家人。大家互帮互助,就像一个民族。”

多么友好的民族关系啊!这样友好的民族关系其语言关系自然是和谐的。因为友好的交往,营造了不同民族悦纳了彼此语言和文化的氛围,而不同民族的彼此接纳必然会促成语言关系的和谐互补。民族关系和语言关系是双向互动的。

3.开放包容的语言态度是多语和谐的心理基础。

片马镇茶山人对语言的兼用是一种包容开放的态度。他们热爱自己的母语,认为母语是祖宗的语言不能忘记,不能丢失。但也认同别的民族语言,认为只有掌握别的民族语言才能很好地与其他民族交流沟通。所以茶山人除了使用母语外,还兼用傈僳、汉、白、缅、景颇语等多种语言。他们认为:需要使用哪种语言就学习那种语言,多掌握一种语言,就等于多了一门技能,多了一条走进那个民族的路径。

茶山人开放包容的语言态度与片马镇的民族构成有关。片马镇分布着景颇、傈僳、白、汉、彝、壮等八个民族。这些不同的民族在这里聚集,他们不同的语言文化也在这里交融。各民族既保留自己的母语,以满足本民族的交际需要和族群认同,又兼用共同语——汉语以满足民族自身发展的需要,同时还使用当地通行面较广的傈僳语或其他民族语以满足友好的邻里交往。

语言是具有交际功能、情感功能、文化传承功能、族群认同功能等多种功能。母语和兼用在这些功能里发挥的作用大小是不同的。母语用于同一族群之间的交际时,其多种功能都得以实现。因此,茶山人在家庭内和同族之间都选择使用自己的母语。这是茶山语得以代代相传的根本原因。但是,由于母语的使用范围受到一定程度的制约,人们需要选择跨地域、跨族群的全民共同语或地域共同语来补充母语交际功能的不足。人口只有1769人的片马镇,傈僳族的人口最多,占了总人口的38.7%。在茶山人聚居村寨或其毗邻村寨,都有大量的傈僳人分布,傈僳语以人口优势而成为片马镇村寨的族际交际语。茶山人有兼用以满足族际交往的需要。同时,汉语是国家的通用语,承载着先进的文化和丰富的信息,从日常生活中的看电视、进城购物,到外出打工、学习新技术等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懂汉语。因此,汉语成为茶山村寨走向外面世界的桥梁。因此茶山人兼用了汉语。而且,现在的年轻父母对子女的汉语教育越来越重视,把汉语教育与小孩的前途联系在一起。如陈昌路(12岁,茶山人)的父亲对我们说:“在现代社会,不重视汉语教育,对小孩的前途是不利的。我打算把我的小孩送到泸水一中去读书,那里的师资比鲁掌中学好。”

在我们的语言态度问卷调查中,也能够看到茶山人开放包容的语言态度。如关于“您认为掌握茶山话的目的是什么?”这一问题,大部分人的回答是“便于与同族人沟通或为了不忘自己的祖宗。”可见茶山语的功用主要是族内交际和族群认同,茶山语在茶山人的心目具有兼用不能替代的情感地位。泸水县文化局长告诉我们说:“一听到你们来研究我们景颇语,我们就非常高兴;又听见你们会唱我们景颇族的歌,我的心里就特别温暖。我们茶山人本来就少,我们把你们也看作我们茶山人了。”当我们对为调查工作提供方便的茶山人说“谢谢”时,从公务员、村干部到村民,每一个茶山人都是这样回答我们的:“应该是我们谢谢你们才对,你们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帮我们茶山人研究我们的茶山语。”又如“把普通话、汉语方言、茶山语、傈僳语四种语言按重要程度排序”这一测试题,我们的11位调查对象中有8位是这样排序的:普通话—茶山语—傈僳语—汉语方言。这个答案反映出通用语普通话在多数人的心目中实际功用最大。正是这种对不同语言各取所需的兼容态度,成就了茶山人的多语生活。为了满足与当地主体民族交际的需要,茶山人兼用了傈僳语,为了自身生存发展的需要,促使茶山人兼用汉语。茶山人认为,什么语言有用,就学什么语言,多掌握一种语言就多一种本事。正是这种开放包容的态度,为习得多种语言和谐奠定了良好的心理基础。

4.九年制义务教育的普及促进了片马镇茶山人的多语和谐。

九年制义务教育对傈僳语,特别是汉语的习得发挥了重要的作用。2003年片马镇实现九年制义务教育。小学生入学率达到100%。因为傈僳族学生最多,而且入学前大多是母语单语人或母语—汉语半双语人,即只能听懂汉语但不会的双语人。所以,在村小里,不仅傈僳族学生说傈僳语,有的老师也说傈僳语。学前班或一年级时,傈僳语还是课堂教学的辅助语。与傈僳同学同窗三年的茶山儿童自然而然地习得了傈僳语。九年义务教育对青少年学习汉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汉语能力的训练可以分为“听”、“说”、“读”、“写”四个方面。在村小接受了三、四年教育后,茶山儿童汉语的“听”和“说”能力得到了较大提高,能熟练使用地汉语进行口语交际。四年级后,全镇各族学生都到镇完小寄宿就读,课上和课下都说汉语。汉语的口语和书面语能力都得到提高。从2009年9月起,片马镇取消村小,实行中心完小就读制,从一到六年级都到镇完小住宿就读。长达6年的寄宿学习,将为学生学习汉语提供了更好的语言环境,茶山青少年的汉语文水平也将越来越高。片马镇没有中学,初中要到鲁掌镇或泸水县城去读,那里的学校用语是汉语。片马镇初中的入学率是90%,大部分茶山学生接受了九年制义务教育以后,汉语的“听、说、读、写”能力都得到较大提高,具有较强的汉语口语能力和书面语能力。有的茶山青少年的汉语能力甚至超过了母语,在日常生活用语中,也更习惯于选择汉语。

九年义务教育对茶山人语言和谐关系的促进,已经在青少年的语言生活中得到显现。虽然老、中、青三个年龄段的茶山人都兼用汉语,但他们的汉语水平和使用汉语的频率和意愿不同。与中老年人相比,青少年的汉语水平最高,使用汉语的频率也高,使用汉语的意愿也强。九年义务教育将使汉语在茶山人的多语和谐中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5.社会的进步是促进片马多语和谐发展的原动力。

语言是为社会生活服务的,有什么形式的社会生活,就有什么形式的语言生活。语言生活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而发展。

片马镇的茶山人多居住在山腰。上世纪80年代以前,不通公路,交通基本靠走。很多寨子都不通电。经济生活单一,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全镇只有古浪小学一所小学,学生读初中要走100多里山路。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茶山人与外界的交往范围限于本寨或临近寨子,他们只要掌握茶山语或傈僳语即可满足日常交际的需要。

80年代以后,茶山人在经济生活和文化生活上都得到了很大的提高。1991年,片马被云南省列为省级二类开放口岸,同时,缅甸一方也开始向中国的私人老板出售当地自然资源——原始森林和矿产资源,片马经济在九十年代经济曾一度繁荣。当时片马的本地居民只有1400多人,而外来的流动人口和暂住居民已经超过了三万人。现在,片马的经济虽然不及90年代繁荣,但与80年代以前相比,还是有了很大的进步。基本上实现了“三通”——村村通路、通水、通电。从片马镇到州府六库还通了班车。人均年收入达到1000多元,其中下片马人均收入达到了1840元。家家都有电视机、固定电话或手机。有的家庭还有洗衣机、电冰箱、摩托车。

社会的进步、经济的繁荣影响到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具体到语言生活上,是年轻一代比祖辈们更加积极地学习使用普通话和当地方言,母语、傈僳语、汉语在不同年龄段的茶山人的语言生活里发挥着不同作用。他们根据自己的交际需要,妥善地调解不同语言的使用功能,使这些语言在自己的语言生活中各司其职、各有所用、和谐共存。

四、片马茶山人和谐的多语生活对民族发展的意义

语言是民族的重要特征之一,与人们的生活相依为伴。语言生活的状况如何,直接关系到一个民族的发展和繁荣。多语,是片马茶山人语言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它对茶山人以及其他民族的发展、繁荣有什么作用呢?

(一)茶山人的多语生活是他们在片马得以生存、发展的重要条件之一

片马的茶山人,人口少,要在片马这块多民族杂居地区能够生存、发展下去,必须与其他民族相互沟通,也就是要有与其他民族都能相互了解的“共同语”。片马的各民族,都有自己稳定使用的语言,在日常生活中各自主要使用自己的母语,所以,不同民族之间的语言沟通,不能靠语言转用,而要靠语言兼用,也就是说,要靠一个民族兼用另一民族的语言来满足相互交际的需要。这一客观需求,形成了片马地区多语兼用的客观规则。在这一规则的作用下,片马的各民族语言兼用相当普遍。比如:茶山人大部分人都能兼用汉语和傈僳语;傈僳族大部分人能兼用汉语,少部分人能兼用茶山语;白族都能兼用汉语,大部分人还能兼用傈僳语。当然,不同民族由于人口多少的不同,语言兼用存在不同的层次。主要是人口少的民族,语言兼用的能力强,兼用的语种多;反之亦然。茶山人属于人口较少的民族,所以能兼用其他语言的人数比较多,而傈僳族比茶山人多,所以,能兼用其他语言的人数相当较少。

在片马,茶山人几乎每天都处在与其他民族相互接触之中。不同民族的生产活动,比如种植农作物,都要与其他民族共同商议,相互约工;他们的产品,要与别的民族进行交换;各民族的节日活动,都要邀请其他民族来共同欢聚。这样一个不同民族聚合在一起的大家庭,没有共通的语言,是无法正常运转的。特别是人口少的民族,更需要具有兼用其他语言的能力。我们在片马地区到处都能看到,茶山人遇到汉族说汉语,转而遇到傈僳族就说傈僳语,与其他民族相处十分融洽。他们每一天的语言生活,几乎都在不同语码的转换中度过的。近期,茶山人为了增加收入,将大力发展种植核桃,我们目睹了他们与几位汉族种植者一起用汉语签订核桃联合种植合同。我们还看到一位开设饭馆的茶山人,他迎来了四方各民族的宾客,不同语言的转换使用是那么自然、流畅。

(二)茶山人的多语和谐使得他们与其他民族的友好团结不断增强

我们到达片马后,片马各民族之间友好团结的民族关系给我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有的茶山人告诉我们:“我们这里的不同民族好像没多大区别了。”“我们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冲突和矛盾。”“我们盖房子、种田,人手不够,就找别人来帮忙,包括其他民族的。”“我们不同民族过的节日都互相参加。”这些发自肺腑的话,使我们感到民族关系的真情。而这种美好的民族关系,要靠语言来传递信息,沟通情感,协调关系。

我们在下片马采访时,一位叫科则的茶山中年妇女告诉我们:“一般情况下,如果客人来了,是什么民族就说对方民族的语言,这样比较尊重对方。如果丈夫(丈夫是白族)的亲戚来了,就说白语。”有的村民说:“在村子里我主要说茶山语和傈僳语,见到傈僳族就说傈僳语,见到茶山人就说茶山语。有时也说汉语。说汉语和说民族语一样多。在聊天和生产劳动的时候,什么语言都说,见到什么人说什么话。”这里和谐的多语生活呈现给我们的是相互尊重、友好的民族关系。

茶山人的族际婚姻家庭的比例不断上升,是民族团结、民族和谐的一个重要表现。茶山男子娶傈僳族、白族、汉族为妻,茶山女子嫁给傈僳族、白族、汉族的现象比比皆是。在族际婚姻家庭里,不同民族的成员能够兼用对方的语言,孩子跟母亲说母亲的语言,跟父亲说父亲的语言;夫妻之间要不转用对方的语言,要不兼用对方的语言。我们知道,族际婚姻家庭的建立,要靠民族和谐来保证,靠语言和谐来支撑。没有和谐的语言关系,家庭成员之间就无法实现随心所欲的交流。

和谐的民族关系决定了和谐的多语关系;而和谐的多语关系又能促进民族关系和谐地发展。语言关系是民族关系的一部分,民族关系制约语言关系。民族关系和谐,不仅能够使一个民族尊重其他民族的语言和文化,带来民族之间频繁的语言接触,而且还能够促使相互间学习和使用语言,形成自然的语言兼用。而紧张的民族关系则往往导致语言歧视和语言冲突,很难出现自然的语言兼用现象。而语言的兼用又促进了民族之间的相互往来,从而使语言关系和民族关系之间形成良性的双向互动关系。

(三)有助于维护边疆稳定

片马镇位于高黎贡山西坡,西、南、北三面与缅甸克钦邦接壤。历史上片马曾被英属缅甸占领,1960年重回祖国怀抱。在片马镇,不仅镇内的民族和睦相处,而且还与毗邻的缅甸人友好往来。与片马镇临近的是缅甸的大田坝区,这个区所辖的12个自然寨与片马镇所辖的13个自然寨山水相连。如下片马的对面有王开河和麻利平两个寨子,王开河是茶山人聚居寨,麻利平是傈僳人聚居寨。古浪村对面的达嘟和腊吾科两个寨子,是茶山人和傈僳人的聚居寨。两边的茶山人和傈僳人说的是一样的语言,大多是多语者。两地居民交往密切,贸易自由,通婚自由。他们经常互相探访,农忙时节还互相帮助,来来去去非常方便。虽是两个国籍,但语言、文化的密切交融使得他们亲如一家。

茶山人还与境外的缅甸茶山人、傈僳人通婚。这种跨国婚姻家庭,也充满了语言和谐。语言和谐为跨国婚姻家庭提供了语言条件。

(四)和谐的语言生活有助于母语的保留

语言和谐,意味着语言尊重和语言使用的自由。片马茶山人虽然人口少,但他们的语言受到其他民族的尊重,他们可以自由使用自己的语言。片马人兼用其他语言,兼用语和母语互相补充,各自在不同的领域发挥作用,这有利于母语的保存。他们兼用的汉语虽然是各民族的共同语,在各个领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但并不能完全代替母语的功能。诚然,在现代化建设不断推进的新时代,人口少的民族语言的功能在年轻一代人中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衰退,但多语和谐对人口少的民族语言能起到一定的抑制作用,会稳定母语的地位和价值。

我们预计,茶山人的语言在今后几代人中将会在多余和谐的环境中得以保存下去,发挥其交际功能和保存民族文化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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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和谐理论方法的个案研究--对帕玛查人和谐多语生活的调查与研究_景颇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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