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与建构:建立现代人学(论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人学论文,论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建立现代人学,时至今日反对的人越来越少了,但对于怎样建立现代人学,人学是否是独立的学科等根本性的问题,可以说到目前为止尚没有很好解决。学术界对此的认识,尚有不少分歧。本文就建立现代意义上的人学的几个关键性的问题进行探讨,以期促进人学研究的深入,并就教于海内方家。
一、人学与哲学的关系问题
人学与哲学的关系问题还可以换成另外一个问题:人学是不是独立的学科?
目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见于《江海学刊》1996年第1 期中刊登的黄楠森、高清海、韩庆祥三位教授的文章。黄楠森教授在《人学与哲学》一文中提出:“我认为哲学可以包括人学,但决不可等同于人学。”“如果把历史观比作生物学,那么,人学可以比作细胞学,人学是人类社会的细胞学。”“哲学、历史观是整体,人学是局部。”显然,黄先生认为人学只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学科,虽然它是独立的学科,可以与哲学区分,但却不可能与哲学割裂开来。韩庆祥教授在《我的人学观》一文中声称:“我的基本观点是:哲学既不是人学,人学也不只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哲学的当代形态是人学。”韩先生特别强调当代哲学对“完整的个人”的研究,因而人学只是用来表述哲学的当代形态的一个术语而已,其自身是不可能成为独立的一门学科的。而高清海先生更明确认为哲学就是人学。他在《人学研究与哲学》中说:“人的‘是一切又不归结为一切’的性质,表明人不是其他,‘人只是人’。从这一意义说,即使我们认清了一切存在,也并不等于就是把握了人,对人又必须进行专门的研究。这里就是人学存在的必要和根据,而这样理解的人学,从根本上说来必然同时也就是世界观理论,即哲学。”
很显然,在关于人学是不是一门独立的学科的问题上,存在着极为不正常的认识。一方面在高举着人学的旗帜,为人学的地位呼喊,另一方面却不承认它是一门独立的学科;一方面在积极地出版人学著作,造成一种人学热的现象,另一方面又声称人学就是哲学,或哲学的一个分支。出现这种情况,在中国学术界是有其必然性的。我们只要仔细观察一下进行人学研究的人的知识结构和学术历程的话,就不难发现他们全都是哲学专业出生,是哲学硕士、博士、教授以及此类的硕导、博导等。他们的哲学素养是不容怀疑的,但是他们看待世界上任何事物,特别是新出现的事物时,都较易于做哲学的抽象和归纳,将任何事物的规律进一步抽象为哲学的基本规律,因而,人学被抽象为哲学,文化研究被归纳为哲学问题,就连较为成熟的美学也被概括成哲学问题或哲学的分支学科。如果我们按此类方式来对待人类的任何一门学科的话,都将消融其特性,还原为哲学。显然这不是哲学研究的正途。
那么,人学与哲学是什么关系呢?人学是不是一门独立存在的、有其自身价值的学科呢?我认为,人学是一门有其自身独立存在价值的、与哲学相邻的学科。它与其它自然科学的学科、社会科学的学科一样,并不附庸于谁,但却吸纳相邻相关学科的一切可能有助于本学科发展的观念、成果和方法,使自身获得独立健康的发展。人学当然也从哲学中吸取观念、成果和方法。
众所周知,哲学在古希腊时代是一个学科群,或称之为“科学之母”、“科学的科学”。它在自身中包罗着一切关于世界的实证知识,并以自己代替一切科学。这在当时之所以必然,是因为关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各种具体知识的发展还不充分,科学尚未分类的缘故。随着社会的进步,人自身对自然界和社会的认识逐步深化,各种学科逐渐独立发展,因而从哲学中慢慢分离出来,如语言学、物理学、伦理学、逻辑学、天文学、数学等。这种分离是随着人类对自然界、人类社会以及人自身的认识逐渐深入而必然要出现的。人类的认识是永无止境的,因此,从哲学中逐渐分离出各种新的学科的现象,就不仅是必然的,而且是不会完结的。两百多年前,由于德国哲学家鲍姆加通发表了《美学》一书,从而使美学从哲学中分离出来了;一百多年前,由于德国生理学家冯特发表了《对于感官知觉学说的贡献》一书,随着实验心理学的诞生,从而使整个心理学脱离了哲学成为一个分支众多的新学科。那么,随着人们对本世纪社会和自然界的认识深化,特别是生物学、生理学、生命科学、思维科学、人类学等学科取得的新成就,使我们有理由相信有可能建立一门“人学”的学科,并使其从哲学中独立出来。将人学从哲学中分离出来,就像将人学从生命科学、思维科学、生物学甚至政治经济学中分离出来一样自然和必然。因为人学必然是一个涉及多门学科的边缘性学科,必然要在众多的学科已经取得的成就基础上,来研究人以及人的方方面面的问题。因此,人学的独立不是谁承认不承认的问题而是人类对自我认识深化的必然结果。
二、人学研究的对象问题
人学研究的对象是什么?这也是关系到人学能否独立的关键问题。没有独立的研究对象的学科当然不是独立的学科。顾名思义,人学研究的对象就是“人”。
人学,是拉丁文“anthropologia”一词的中译。其他欧洲文字,如英、德、法、俄等全部是音译拉丁文这个词。这个术语的出现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1596年,新教主义者卡斯曼用这个题目出版了一本著作。他认为拉丁文“anthropologia”是关于人的两重本性的学说,是对人的心理物理两重本性的研究。后来这一术语被用来专指十八世纪下半叶形成的一门科学,中文一般将其译为“人类学”,它以人类为研究对象,包括文化人类学和体质人类学两大类。其实,从语源学上讲,人类学是研究人的科学。因为“anthropologia”一词就是由希腊文“an-thropos”(人)加上“logos”学说构成并演化而来的。近些年来兴起的“人学”概念是不同于“人类学”的,所以西方有人主张称之为“h-omonology”以别于人类学“anthropologia”。在西方一些学术著作中,例如埃里希·费罗姆在《自为的人》(Man For Himself )一书中,把“人学”写作短语“science of man”(这个词译成中文之后,有人译为“人学”,也有人译为“人的科学”)。他们指出,人学与人类学不同,“人学”所涉及的范围比习惯上的人类学概念更为宽广。内容包括人性、个人、个性、人的价值、人的自由、个人生活的意义、人生的目的、人道观、人生观、生死观、苦乐观、义利观、荣辱观、美丑观、幸福观、爱情观、友谊观等,因此,比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学所涉及的研究范围要更为广泛。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人学所研究的人是指全面的人、完整的人或称为全景图像的人,即涉及人的全面关系,包括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人与社会的关系,人与自我的关系等。所谓全景图像的人,当然并非指个体或个人构成人学的研究对象,而是通过无数典型个体的全面分析,从而找出规律性来。恩格斯在谈到思维是否至上时说:“什么是人的思维。它是个人的思维吗?不是。但是,它仅仅作为无数亿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个人思维而存在”。〔1〕因此我认为, 人学的研究对象不可能如有的论者所主张的那样是亿万个具体的“个人”,而应该是一般意义上的人,即哲学抽象之后的大写的“人”。当然,人学研究是不舍弃个体研究的,但无数个体研究是作为基础性研究而存在的。如果我们仅仅对个体感兴趣,仅仅以个体为对象和目的,而不从中找出人类生存、发展、解放的规律性、共同性,那么我们对“个体”的研究还有什么意义?这就像文学作品中描写的典型人物一样,虽然有具体可感的鲜明的个性,但绝不可能是“恶劣个性化”的人物,因为典型人物同时应该是反映时代、民族、阶级的社会文化的共性的形象。人学研究与文学典型塑造在思维历程上正好是相反的。文学典型的塑造要求人物形象越来越个性化,越来越具体生动,而人学研究虽然从个体人的生活、生存乃至思想、个性入手,但随着研究地深入则应该越来越抽象,越来越突出共性和规律性,因而越来越系统化和条理化。文学是艺术,因而是丰富而形象的。人学是科学,因而是重视规律性和共同性的。离开了共同性、规律性,任何学科也是建立不起来的。因此,在不少人认为人学的研究对象是“完整的个人”的同时,我要大声呼吁,人学研究的目的是人的解放,而人的解放是有共性和规律性可循的,因此,人学研究的着重点应该是社会的人而非个体的人,应该是结晶着人类文化成果的人而非生野的纯自然生物性的人。
三、人学研究的任务与目的
人学研究的任务说起来头绪纷繁,但只要我们的目的明确,那么任务也就明确了。
人学研究的目的是什么?简言之曰:“解放人”。也就是将人的所有潜能发挥出来,让全社会的人(而不是个别人)都过上理想而幸福的生活。
如何达到解放人的目的呢?回答这个问题就构成了人学研究的任务。恩格斯曾经谈到人的主观愿望和行动结果之间的关系时说:“行动的目的是预期的,但是行动实际产生的结果并不是预期的,或者这种结果起初似乎还和预期的目的相符合,而到了最后却完全不是预期的结果。这样,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的。但是,在表面上是偶然性在起作用的地方,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而问题只是在于发现这些规律”。〔2〕是的, 人类的良好愿望只有与客观规律相一致时,这些愿望才有可能实现。因此,人学首先要研究解放人的手段和途径。这样就涉及到两方面问题:
第一是手段。人的解放按照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看,必然是与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改善相联系的。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生产关系的改善,人逐步的从自然的桎梏中与社会的约束中获得越来越多的个人自由,因而,人的解放不仅仅是个理论问题,而且是一个漫长的社会历史过程,这个过程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是不会完结的。与此相关,与社会经济的发展不同阶段相适应的人的各种权利学说也就诞生和发展了,进而成为各种法律的理论依据并成为法律条文。关于人的权利的各种学说,归根到底是经济发展程度的反应,因此,从宏观的方面来看,人的解放的根本手段是发展经济。但是,人是社会的能动性极强的动物,人的活动总是直接间接的影响经济的发展,并在相同或相似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关系中建立起不同乃至对立的学说。这样,人学就面临着比政治经济学更为复杂更为多变的因素,因而,作为一种跨学科的人学来说,就必须充分运用各门学科已经取得的成果,如经济学、心理学、法学等成果,直接运用到人学研究中,以图为人的解放找到切实有力的手段。
我们知道,人学思想从一开始,就具有“乌托邦”式的理想性质,就充满了浪漫的理想情调。不仅“桃花源”中的平静生活是如此,就是人类早期的《荷马史诗》中,也将理想的人写成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英雄。特别是俄底修斯历尽千难万险,在海上漂流十载和回家后又足智多谋的解决了家中的纠纷,充分证明了理想人物与自然、与人自身的斗争并获得解放的途径。它暗示我们,通向人类解放坦途的钥匙,就握在我们每个人的手里。但是,早期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必然被晚进的带有科学性质的研究所取代,从而不断论证这种理想实现的可能性和实现的具体途径。因而,人学研究中特别强调的实现理想人的途径问题就被提了出来,成为最为迫切的研究课题。近代以来,特别是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诞生以来的各种人学学说,如果没有正面回答人的以及人类的解放途径的问题,都可以看作仍然停留在古代,停留在“乌托邦”的理想浪漫阶段。找到人的全面解放的具体途径,成为新人学的显著特点。因此,出现了许多这方面的探索。这些探索涉及到经济、政治、法律、教育乃至文学。虽然有些看法已经被证明是错误的,但仍不失为新人学的一翼,仍不失为有启发意义的试验性探索。然而,直到今天,“解放人”的具体途径还没有最后解决,或说还没有很好的解决。这就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世界范围内逐渐兴起人学热的客观原因。
人学研究是离不开时代的规定性的。关于人的解放的手段和途径的探索,也就必然要受到时代的制约。我认为,探索者们不应该将永久性解决问题作为自己的理论课题或课题的中心,而应该探索在现阶段人的解放的具体途径和现实问题,以及在现阶段可能达到的自由的程度。为了很好的理解和说明现实,研究者往往要回溯前人的理论成就,这就确立了人学史在整个人学研究中的地位了。
四、人学研究的方法论问题
由于人学思想的漫长历史和人学学科建设的不长历史,使得在人学研究上出现了众多方法并用的局面。形上与形下,人文与科学,感悟与思辩,可以说社会科学中的各种方法,都运用到了人学研究领域。但是,这并不等于说建设现代人学可以不寻求自己的方法,可以在方法问题上放任自流。
众所周知,任何一门学科的建设和革命性的进步,都伴随着学科所运用方法论的革新。运用新方法论,并不等于只是运用新术语表述陈旧的思想。任何一种方法论都有其建立的哲学基础,因此,在选择方法论时,往往就潜在的选择了方法论所赖以建立的哲学基础。人学研究中的众多方法论,其实代表了众多哲学观对人的看法。我们承认方法论与其哲学基础有着密切的联系,但我们同时认为,方法论毕竟是有其独立性和独立价值的,因此,只要我们坚持运用唯物史观来研究人,就同时可以将各种行之有效的方法移植到历史唯物主义哲学基础之上,以促进人学的研究。同时,我们还要清醒地把握各种具体方法的适用范围。任何具体的方法,都有其实用的范围,将这种方法运用到其实用范畴之外,往往不仅显示出方法的笨拙,而且也同时显示出结论的可笑与荒谬。
人学研究方法的多种多样性,来源于人学本身的综合性、边缘性、跨学科性,以及研究对象的丰富性和复杂性。因此,人学研究的方法既可以是从上至下的,也可以是从下至上的;既可以是人文感悟式的,也可以是科学实证式的。但时至今日,不论哪一种方法,都必须吸收当今的科学成果,都必须体现学科本身的综合性特点。千万不能因为方法而忘记原则。例如,人学研究中无疑要涉及到经济问题,但人学研究绝不重复经济学所研究的问题,也就是说,人学不是取代经济学来研究经济问题,而是从经济学现有的成果中提炼出适应自身发展的方法和理论,从而正确地分析经济的力量在“人的解放”中的作用。由此可见,方法是为任务目的服务的。离开了研究任务和目的,任何方法都将如海市蜃楼一样,不着边际。
五、建立现代人学的基本思路
现代人学的基本建构,应该包括如下一些基本方面:①现实人的状态;②现实人状态的生成;③如何从现实状态向更高级的状态过渡;④关于人的理想状态的设计。任何人学体系都应该回答这四个基本的问题。但是,回答这四个基本问题时,又都是从一些更小的问题作出不同回答而建立了不同的人学体系。这些最基本的问题是:人性(人的本质)、人格、人生价值、幸福、人的自由、人权等。如果再进一步分析,这些问题又都反映出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自然的关系。研究人学,重点不是将人作静态的分析(虽然这种分析有时是必要的),而是将人作为一个动态过程和关系来分析,唯其如此,现代人学作为一个体系而言它是开放的,而不是封闭的;它是活跃的,而不是死寂沉沉的;它是一方法、观点和思路,而不是一种教条和规定。
1、现实人的状态:人的现实状态如何, 这是人学寻找现实基础和时代动力的研究,是人学研究的出发点和归宿所在。否则我们就会失去现实基础和时代动力。只有对人的现存状态进行深入地研究之后,我们的人学才找到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因此,现实的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我、人与自然的关系如何,就从根本上制约了我们现实人的基本状态,这些状态包括人的自由、幸福、权力、义务以及人性、人权和人格等的特征,研究这些问题,构成了人学的主体。
2、现实人状态的生成:这主要指人的历史发展过程。 人的种种关系是如何形成和演变而来的?人对自身认识的环节是如何一步一步深化的?这些认识深化有何基本规律可寻?毫无疑问,作为现代人学体系的一部分,回答这个问题主要是人学史或人学思想史的任务。因此,现代形态的人学从根本上说是包括了以往人学探索的一切成果的。
3、如何实现从现实状态向更高级的状态过渡? 关于这个问题的研究,主要是对人的各种社会、自然和心理关系的改善进行研究,也就是说在现有的基础上,随着社会的发展,人类如何有效地调节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乃至人与自我的关系,从而使人获得全面的提升和发展,成为人性完满、人格健全、知识丰富、体魄强健的人。当然,这些研究归根到底是寻找实现人的解放的具体途径和遵循的原则,从而更好地指导现实人的解放。
4、 关于人的理想状态设计:初看这个问题似乎有些“乌托邦”的性质,但很显然这不是个“乌托邦”式的问题。首先现代人学是建立在现实的人的基础之上的,因此,它对未来人的状态的设计就不是子虚乌有的幻想,而是以现实为起点,以科学的规律为依据的设计;其次现代人学所说的理想状态是个动态的发展过程,而不是如桃花源中人那么永远不变的生活在过时的状态之中。这个设计之所以必要,关键在于现代人学不能失去理想,不能失去憧憬。这个设计就像茫茫夜海中的灯塔,引导着现代人学的船不断前进而不迷失方向。有理想有憧憬,就是有信心的表现。也可以说,理想和憧憬成为现代人学发展的内在动力,它促使现代形态的人学不停地探索新问题,解决新问题,从而使人学自身获得不断地发展和进步。
人学促进人的进步,人学也伴随着人的进步而获得学科自身的进步。这就是现代意义上的人学。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第125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三卷第243页。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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