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语镜像中的文化面相 (六)
——说 “巨婴”
古 北
罗兰·巴特曾在一本杂志的“符号学专号”引言中说道:“我们一转入具有真正社会学深度的(符码)总体,就会再次遭逢语言。”可将此作为 “巨婴”的社会学意蕴在语言方面深刻投射的注脚,或者说当我们抽取 “巨婴”社会学上的内容做标本式的观察,也难以回避它归宿于 “巨婴”这一语词躯壳的强烈愿望——这不是“巨婴”一词能指的解放,而是所指的“强权”——入木三分的刻画,早已铺平它符号化的路径。这是社会和语言 “合谋”的结晶,亦不存在社会视野或语言视野在符号成熟后任意一方的淡出。
“巨婴”一词的力量来自它的精准性之外,还来自于被它所描述的生动的画面感,它引起的懒惰、无知、依赖、自恋的想象,以及这种习性出场连带的混沌的躯体轮廓线的勾画。如果说 “婴”忠实于人们对其 “生活不能自理”的判定,进而演化为天真幻想、自我中心、脱离现实等脆弱感的写照,那么“巨”则再次强化了这种不成熟感给人的压迫。他/她一味滞留在初生状态,又年齿徒增顽固 “老化”,叫人不知如何是好。虽然在社会和家庭流荡分化中角色的归入和调整总是会带来剥离、牵拉等各种痛苦,但人们大致还是愿意接受人生变迁本身所带来的改造和教育,而“巨婴”唯以嗷嗷待哺的姿态应付生活变化之全部,其自身贫乏的意识竟又足以消解围绕他/她的一切谴责,于是更是无可救药地以侵吞为乐。巨婴是人的 “肉化”,在这里“肉化”并非任人宰割之意,而是抽离精神性骨质后,软塌不支的存在,偶尔抽动于随心所欲的感觉之中。没有正常的责任担当,始终以自我需求作为人生准则,对贪婪寄生的宿疾毫无清醒的自省,迷醉在始途的梦乡,又岂是与外界脱节的指斥所可揭穿的。当其无辜的状貌配置于成人的躯体之上造成一种神情的奇观,更可从中看出人格的强烈错位,那是人的精神成长未发育便凝止的征状。
值得注意的是, “巨婴”往往不是一个人品行全部的体现,或许只是局部的心态,也就是说成长的断裂广泛存在于人们身上。最常见是从原生家庭携带的不当言行进入婚姻里面引发伴侣长期的不适——某一部分自婴儿期就顺延下来的习惯,在原来的环境下被包容,却令新的共同生活者不满。在生活日常流程方面,人是很容易进入到原来与家人相处的模式中去的,比如与母亲搭建的家务关系,如果他/她对原来依赖的角色或是严重恋母的情结缺乏审视,将会引发家庭不解之矛盾。也只有存在触发改变的契机, “巨婴”之病才得以疗救。
总之,被语言准确打捞的 “巨婴”窥探的是我们每个人身中之事,或者说人性的源头可借之以察。因此,我认为 “巨婴”是近几年流行语中的拔萃者,当受严肃之释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