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想写我自己的东西”_萧红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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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秋红(以下简称闫):您最初是以营造童话般的氛围而引人注目的,许多中短篇都印 证了这一点,但后来还是超越了“北极村”童话,创作日趋恢宏和厚重,近作《伪满洲 国》极有典型性。您能就此谈谈对历史小说的理解吗?您把它定位在新历史主义小说的 范畴还是传统历史主义小说的行列?

迟子建(以下简称迟):我觉得历史是日常的,以前我们所了解的历史往往都是来源于 教科书,比如说陈胜吴广起义、鸦片战争等等。这些历史都是英雄式的历史,它是一个 个事件,是结论性的东西,而缺少一种具体的过程。国家的条例每时每刻都在颁布,但 承受历史的还是老百姓,而不是制定这些条例的权力机构,那么还原满洲国的历史就要 从底层的日常生活写起。《伪满洲国》的资料准备陆续用了近十年,我一直在图书馆资 料室留意这方面的资料,我感觉到一头雾水,我发现所有资料都是比较相似,都是结论 性的东西,例如写抗联战士如何艰苦卓绝,老百姓如何痛苦不堪等等。我认为把满洲国 还原到历史状态,其实就是柴米油盐婚丧嫁娶,当然在特定的历史时期也有民族仇恨, 而它是隐藏在日常生活中的,是漫不经心的。我觉得写悲痛和屈辱用看似平淡的日常途 径作为切入点更有深度,因为一个小说家不可能对一段历史作价值判断。

我不喜欢英雄传记式的历史小说。仅仅因为描写波澜壮阔的历史事件和生活场景就被 冠之以“史诗性”的作品,这是对“史诗”的曲解,是荒谬的。能够不动声色地把时代 悲痛溶入老百姓的喜怒哀乐之中,通过整个人物的描述而令人感动,这才叫真正的史诗 。这也许是作家们观念上的差异。戴锦华曾说过,《向着白夜旅行》从北极地童话的景 框中胀裂开来,我认为评价是很中肯的。一个作家总在变化,总在成长的路上。现在回 过头来看看二十多岁时的作品,我感觉非常幼稚但也很纯美,那完全靠文学的直感和少 女式的忧伤去营造小说。一个真正的作家的成熟依靠自身的知识、阅历的不断增长,只 要不断地写作就会有更新的想法,《伪满洲国》就是这样。我不想写大家津津乐道为人 熟知的历史,其实支撑《伪满洲国》的还是虚构的力量。即使写皇宫生活也是侧重于人 与人之间的日常关系,写溥仪就是围绕着他与几个妃了和大臣之间的交往展开的。在这 些资料的准备过程中,对这段历史有了感情的积淀和直觉的把握,笔下的人物活动也有 了根基,因而这些虚构和想像就不会成为无源之水。我在写作的时候,感觉到激情奔放 ,有一种焕然冰释的感觉,思绪驰骋在丰富的想象空间里,这是小说家的幸运。有的作 家喜欢写刚刚经历的或私人生活的东西,但一个作家也不应该轻易放弃对文学的思考: 虚构和想像。否则,作家就只能是一个高级摄影师,复制一些貌似美奂美仑的东西,其 意义价值并不太大。对我来说,作为东北作家写《伪满洲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段 历史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还很少有人把它写进小说里。我对东北土地有深厚的感情, 我用民间立场书写历史,没有那种嘲讽调侃的意味。

闫:您的小说语言清新优雅,充满了浪漫的诗意,即使像《亲亲土豆》这样的自然朴 素的乡村故事一开篇也展现了不可抗拒的语言魅力。这种语言风格和情调又总是用来表 现悲剧气氛浓厚的生活。您是怎样把这种悖论的关系协调在一起的?

迟:我表达悲痛和感情并不想带有十分张扬的爱憎分明的情怀,好作家用平静的语言 叙述故事。我是不自觉地把二者协调起来的。张爱玲的语言比较老旧,读起来却很有滋 味;萧红语言俏皮幽默,少一些沧桑。当下很多小说的故事很好,但语言不好。沈从文 和汪曾祺的小说语言都比较不错,有一种古典优雅的风格。他们之所以成为大家,是和 这种精湛的语言密不可分的,说到底,文学毕竟是语言的艺术。我早期的语言和现在不 一样。过去还算质朴,不花哨,但还有些华丽忧愁,到了后期像《秧歌》、《香坊》等 作品更简洁更平实,更有表现力。王安忆的语言魅力,耐琢磨。有些走红的作家的文学 语言比较差,那么即使他的故事再新颖,我也不承认他是一个成功的作家。

闫:您的小说向来不注重情节的完整性,往往把零碎的片断巧妙地连缀在一起。您早 期的作品虽有些稚嫩,但天然去雕饰,也很个人化,当然后来的作品更能代表您的实力 。在《晨钟响彻黄昏》中,您设计了层层叠叠的人物关系网,这种庞大的叙事圈套再加 上太多的巧合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您是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的?

迟:从小说文体的特点看,它不可能和话剧一样,人物一上场就是紧张连续的矛盾冲 突,它可以更散淡更随意一些。小说中的风景描写、心理描写等等看似边角废料,却在 作品中起到很有成效的作用,能够使作品有特别的意味。考察屠格涅夫、川端康成的小 说,如果去掉了散文化的东西,故事本身就失去了耐人寻味的韵致。也许我是女性作家 的缘故,我的小说叙事节奏比较舒缓,形成了散文化的倾向。

《晨钟响彻黄昏》是一个特例,这是我的第一部反映都市知识分子题材的长篇作品, 完成于1995年,大致表现我回哈尔滨以后对都市以及知识分子的感觉。当时的创作状态 不像现在这么沉实,在这种状态中容易借鉴别人的经验,自己的阅读经验以及头脑中对 故事模式的渴望也会在不经意之中闪现出来。《伪满洲国》就没有这种情况。但这种锻 炼对我来说仍然是有益的。有的作品在创作时激情洋溢,而后来再看就觉得不太满意, 《秧歌》、《向着白夜旅行》我觉得还可以。被翻译成法语的第一部作品就是《秧歌》 ,它在法国大受欢迎。《晨钟响彻黄昏》写于特殊的时期,可能个人的体验和思考还不 够深入,如果现在写知识分子,肯定比这好一些。

闫:您在小说中多次写到死亡,您是出于怎样的艺术动机来描写死亡的?

迟:这与我小时候生活的环境和经历有关。城市很大,人们的生活空间是相互隔绝的 ,都市的孩子不会遭遇到很多死亡的场面。我生活在北极村,那里只有几百户人家,街 坊邻居都认识。东北乡村的葬礼很隆重,我很小的时候就参加了无数次葬礼,葬礼本身 就是种热闹。那时候,感觉死亡即是神秘的,也是经常发生的,好象死去的人也只是去 了一个另外的地方。我写过的死亡都是漫不经心的,并不是刻意的设计,因为它往往是 日常生活中突然的遭遇,而生活遭遇本身就是艺术的。祖父和父亲去世时对我有一种深 刻的影响,有特别心痛的感觉。有人说死亡是可以随时降临的,不是谁能把握的。生比 死艰难,死是速战速绝的,而生则是非常惨烈的过程。当然有时死亡在作品也有富有诗 意,没有秦山的死就没有《亲亲土豆》的气氛。

闫:您曾说过很喜欢萧红,那么请您具体谈谈对萧红的看法,您觉得她对自己的影响 有哪些?

迟:首先我和萧红是同乡,而且很巧,萧红和我母亲是同一个生日,都出生在端午节 。萧红留下的作品虽然不多,但仅仅《呼兰河传》、《生死场》和《马伯乐》就足以对 后世产生影响。萧红内心透明,文字感觉好,敏感脆弱丰富的情感应该是最优秀的女作 家所不可缺少的,而这些她都具备了。的确,她的小说有一种俏皮机智幽默但更多的是 忧伤委婉清丽。读《呼兰河传》中描写的东北生活我感到非常熟悉和亲切。我不想从文 艺学的角度解读其历史意义,只想谈谈作为阅读者的文字感觉。她写大榆树、蜻蜒、蚂 蚁、蝴蝶等等,感情是那么充沛。一个好作家对有灵性的万事万物有一种关爱怜悯之情 ,很多作家则没有。当代作家很多是居高临下的,那些所谓现实主义题材的反腐败小说 、官场小说,弄得很张扬,似乎有一种要拯救山河的姿态。萧红以仿佛自己受伤害的关 爱看待人情世态,我觉得很了不起,可以称得上大家。她那种明净和忧伤,我很喜欢。

当然萧红也有一些局限。由于特殊原因,她的创作数量不算太多,没有达到张爱玲的 造诣,张爱玲更丰富一些,萧红则单纯一些,某些篇章稍显琐碎。总的来说我还是很喜 欢萧红的。萧红关注民俗风情,我也恰恰喜欢这些。我们有共同的关注目标,又有相同 的生活经历。她有后花园,我有一大片菜园,它为作家注入了创作因子。我们共同呼吸 黑土地的空气,共同感受风霜雨雪,对自然场景都带着热爱之情,所以,我们之间有许 多相似之处。

闫:您的创作在九十年代与一个女性文学勃兴的话语环境有关,请您谈谈对这期间女 性文学潮流的看法和自己在这个潮流中的自我定位。

迟:九十年代女性文学风起云涌,确有一批优秀的女作家以创作实绩证明其不可小视 ,但我并不觉得很乐观。女作家还没有太多传世之作,只是令人耳目一新,惊天动地之 作太少了。女性文学不可能脱离九十年代整个大的写作背景,女作家再写也不能让女的 在天上写,男的在地上写吧。大家说我是女性作家无所谓,女作家就女作家吧,反正不 可能是男作家。我喜欢全才型的并且与生活葆有一定距离完全靠想像去创造的作家,王 安忆就是这样的作家,方方也是很优秀的,林白、陈染作为个人书写的代表人物,为女 性文学提供了另一种蓝本,徐坤则写另外一种风格的东西。我从来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 的定位,但有一点敢肯定,我从来不入任何潮流,谈女性私小说没有我,谈新写实新状 态也没有我。没有被某种潮流认可,我觉得是一种幸运。这样,我可以很安静地从事写 作,考虑写作的困惑,应对眼前的挑战,思考下一步小说的创作计划。我最怕谁定义我 ,这是很恐怖的。其实每个人都是多面的,尤其是作家的内心是十分丰富而复杂的,不 可能完全定义在某一点。总之我只想写自己的东西,不考虑在女性文坛和整个文坛究竟 占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闫:请您谈谈八九十年代以来东北作家在文坛的地位和影响。

迟:还可以吧。客观地讲不如上海和北京作家群。上海的王安忆、格非、孙甘露、李 晓、陈村等人以及北京作家群像莫言、刘震云等人都是很有实力的,另外,江苏作家群 在整个文坛上令人瞩目,有苏童、叶兆言、范小青、韩东、毕飞宇等一大批有才干的作 家。东北的马原、洪峰、阿成、张抗抗、述平,还有谢友鄞、刁斗、孙惠芬等等也是相 当不错的作家,可惜马原已经离开了东北。虽然东北地处边缘,但东北作家很少有赶潮 流的人,他们能够坚持走自己的路,思考文学本身的问题,也是很可贵的。文坛不可能 是单一的,东北作家的创作丰富了当代文学,也同样有着不可替代的价值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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