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哈代的史诗剧《群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哈代论文,史诗论文,群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哈代以杰出小说家的名声进入寻常百姓家,在我国也不例外。许多批评家和文学工作者却更看重他的诗作和《群王》,称哈代不仅是个杰出的小说家,更是个杰出的诗人。在二战后兴起的“哈代热”中,他的近千首诗作和史诗剧《群王》成了研讨哈代作品的重点。的确,要全面、深入地了解哈代的思想与创作,不能不读他的诗和《群王》。要诠释他的作品,不能不引用《群王》。
1921年,哈代81岁生日时,英国一百多位著名文人集体向哈代祝寿。生日祝辞写道:“我们感谢你,先生,感谢你写出的所有作品,尤其要感谢你创作了《群王》。”1928年,哈代与世长辞。《泰晤士报》发表社论哀悼这位文学大师,称《群王》为“英国人民的国家史诗”。本世纪英国最负盛名的历史学家特里维廉1908年4月10 日在《演说家》杂志上撰文赞扬这部作品:“《群王》使批评家看到一种新的艺术形式,一种叙述历史的新方法。它很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精神……哈代的这种叙述历史的形式给人以历史的刺激紧张感。许多历史学家都感到叙述历史时需要这一点,但是没有找到恰当的形式把这种历史性的刺激紧张感表达出来。”1908年2月27 日的《泰晤士报》文学副刊赞扬《群王》塑造的人物,说《群王》众多的人物从显赫的拿破仑、威灵顿到寻常百姓,个个具有独特的形象和性格,构成一幅宏伟的群体画。《评论季刊》第210卷刊登了亨利·纽博尔特的评论:“《群王》第一部一问世, 人们就深信不疑:天空中闪出一道新光……当一个天才在诗作中创造了一种新的神学时,诗作会比神学更有生命力。《失乐园》如此,《群王》也不例外。”
托尔斯泰以拿破仑发动侵略战争为题材写出了《战争与和平》。在这部名著出版30年后,哈代用同一题材写出了《群王》。1908年,当这部共分3部19幕130场的巨型史诗剧的最后一部出版时,它轰动了整个英国文坛。这部史诗剧唯一的上演纪录是1914年在伦敦金斯威剧院的演出,共上演72场,演出用的剧本是英国剧作家格兰维尔·巴尔克的《群王》改写本。因为原作实际上是一部不能搬上舞台的史诗剧。对此,哈代在《群王》的前言中早有说明:“《群王》不是为演出而作,而只是为了让它一幕一幕地在人们的脑海中呈现。”但是,巴尔克的改写本能在伦敦上演72场,也足以证明观众对此剧的喜爱。
二
《群王》的主题思想是什么?
这是个既容易回答又不容易回答的问题。因为作者、读者、批评者各有各的说法,不同时代的人又有不同的诠释。 对此哈代也有交待。 1904年1月31日, 哈代在给当时英国著名文人埃德蒙·戈斯的信中写道:“《群王》想说明欧洲的统治者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只是为了维护他们的王朝,相互间展开了殊死的斗争。”在1903年出版的《群王》第一部序中,哈代明确指出,这部史诗剧的主题是一代暴君的衰亡以及英国在波拿巴王朝的覆灭中所作出的伟大贡献。他认为,欧洲大陆作家和历史学家未能公正地评价英国的贡献。为此,他在《群王》中宣扬英军将领和士兵英勇奋战,是打败拿破仑的真正英雄。全剧的高潮是威灵顿指挥英军打败法军的滑铁卢战役。《群王》第3部第7幕第7 场描写了这场激战。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威灵顿对希尔将军说:“坚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哪帕只剩下一个人用一条受伤的腿支撑着作战,哪帕子弹盒里只剩下一颗子弹!要死就这样去死!”
有的批评家认为,《群王》之所以突出爱国主义,是哈代将功补过的心理结果:哈代因出版了破坏传统道德的小说《无名的裘德》,遭到狂风暴雨般的抨击,心存内疚,于是写下一部充满爱国主义的史诗剧来洗涮他所蒙受的羞辱,并期望以此取得国人的宽恕。当然,这只是一种说法或猜测。哈代本人从未有过这种表示。
引起批评家众说纷纭的是哈代在此剧中宣扬“内在意志”。“内在意志”是叔本华提出的宇宙万物中无所不在、无不由其主宰的一种神秘力量。不少批评家指出,哈代因深受叔本华的影响,《群王》中的人物也个个身不由己地受“内在意志”的左右。不幸的是,“内在意志”像一个浑浑噩噩、漫不经心、没有主见的昏君,制造了许多人间悲剧。《群王》序幕写道:
天下混沌,万物待生,
无论是人或我所想的内在意志都尚未把
事情理顺。
人间事像是由一个浑浑噩噩的主宰,
用手指在不熟练地、漫不经心地、玩耍
似地编织而成。
拿破仑也深知自己不过是一种超自然力的受害者。《群王》第2 部第1幕第8场写拿破仑为自己的权欲辩解,对皇后露易丝说:
某种力量在我身上作崇,改变了我的本
意,
它驱赶着我前进,不管我是否愿意,
我的司命星啊,该受责备的不是我,是
我的司命星。
哈代的作品,尤其是小说,多写人生悲剧,命运多舛,因此不少批评家称他是“宿命论者”和“悲观主义者”,这些批评家对哈代如此评说有两个原因。一是哈代的小说的基调婉转委曲,凄切哀伤,充满对上帝、社会、尤其是命运的悲愤。如果只读他的小说,容易得出那样的结论。二是他们偏重了哈代思想中的消极面,低估了他思想中的积极面,以及他的思想的复杂性和矛盾性。其实,他写的小说并不能体现他的思想,至少不能完整地体现他的思想。哈代为谋生而写小说,不得不考虑出版商和审稿者的要求。要完整地了解哈代的思想,就需要读他的诗和《群王》;在这里能看到他敞开的心扉——对亡妻的缅怀,对少女的留恋,对动物的爱护,对友人的思念,对战争的厌恶,对未来的憧憬,对人的期望,对劳动群众的深情厚意。哈代的第二任妻子弗罗伦斯·哈代曾说:“要知道哈代的一生, 读他一百行诗胜过读他的全部小说。 ”1923年8月,哈代在给克莱夫·荷南的信中写道:“如果你读读我写的《诗集》,你就会了解我,比我们见一次面还强,诗中表达的思想比小说明朗。”
的确,残酷的现实生活和叔本华的“内在意志”哲学思想使哈代常常感到冥冥之中有一种超自然力量在主宰万物。这种超自然力往往通过不幸偶然事件表现出来。不幸偶然事件如晴天霹雳,一生幸福毁于一旦。一失误铸成千古恨。仅举《群王》中一例。拿破仑向俄国沙皇的妹妹求婚,长久未得沙皇回函。拿破仑一气之下改变初衷,转而向奥地利的玛丽·露易丝求婚。原来沙皇的回函不幸被耽搁。待信到时,为时已晚,拿破仑已决定同露易丝结婚。读及此,人们自然哀叹:这阴差阳错何等不幸,造成千万人生灵涂炭。要是信件未被耽误,拿破仑同沙皇妹妹成了亲,联姻的法俄也就不会爆发战争,拿破仑也就不致因侵俄惨败导致王朝的覆灭,欧洲的历史也就需要重写。拿破仑惨遭失败逃回巴黎后对玛丽·露易丝说,这次军事失利应归咎为一些不幸的偶然因素。
哈代本人从不承认自己是“宿命论者”或“悲观主义者”,并对这种评论十分反感。他一再强调他是个“社会向善论者”,即人通过努力奋斗可以改善社会,改善自己的处境,改变自己的命运。他的这一思想在《群王》和其他诗作中表现尤为明显。哈代痛恨、哀叹人沦为“造物主的傀儡”。在创作《群王》时,他在一首题为《夜半的心思》的诗中写道:
人类啊,你们让我沮丧
在世态艰险时,
做事像傀儡一样;
你们迷信
你们自己的野心,
不求明智指引,
都被昏庸和愚蠢
引入了神志不清的困境,
背叛自己实可憎。
在《群王》中占主导地位的正是哈代信奉的“社会向善论”。《群王》明确指出,人的意志力可以促进“内在意志”觉醒,促使它明辨是非。剧中的精灵们不参与人间纷争,只在一旁观察、评说芸芸众生。怜悯精灵同年华精灵有一场精彩的辩论。年华精灵说,人是受“内在意志”操纵的,并无独立的行动和意志。怜悯精灵则认为,人并非被随意操纵的机器,他有观察力,有意志力和感情。辩论以怜悯精灵的胜利告终。而怜悯精灵的话语表达了哈代的心声,他是《群王》中哈代的代言人。《群王》第一部中怜悯精灵的合唱队唱道:
可是他会觉醒,会觉醒,
在地球毁灭前,能懂得是非善恶,
一旦明白了是非,他会让人间无痛苦,
他会让人间无痛苦!
而促使“他”(“内在意志”)觉醒的正是人。怜悯精灵在憧憬未来美好世界时说道:
我们将造就一代善良的新人,
富有同情和怜悯,
一代热爱真善美的人,
把我们每日的言行化作美妙的歌声。
“可是他会觉醒”、“我们将造就一代善良的新人”这两句话表达了哈代的“社会向善论”思想:既寄希望于“内在意志”的觉醒和未来,更寄希望于人。从中我们也能看到哈代思想的双重性和矛盾性。
哈代在《群王》和小说中渲染人间险恶处境和悲剧导致对他的作品的误读。称他为“悲观主义者”就是误读的结论。其实,他写人间险恶处境和悲剧只是为了让人们“正视最坏的境遇”。这是一句在《群王》中多次出现的话,一句容易被读者忽略或不能正确理解的话。哈代所谓的“正视”就是不回避,靠自己。《群王》中第2部第6幕第2场,第3幕第3场,以及第3部第6幕第2场均凸现了这一思想。诗人对人类的命运、对丑恶的世道、对作为公正和善良的化身的上帝,对人类寄予厚望的基督教表露出极大的愤怒与悲哀,最终导致他抛弃上帝,发出上帝何在,公理何在的呐喊。“正视最坏的境遇”是诗人对人类命运深刻思考的凝炼。不靠天,不靠地,不靠神,靠自己,拯救之路要靠人自己去开拓。如果《群王》只是在宣扬主宰万物的“内在意志”,而人只不过是“内在意志”的傀儡,这部史诗剧就失去了它的悲剧意义和醒世、警世价值,也就无法取得震撼人心的悲剧效果。
《群王》对拿破仑和威灵顿作了深刻的比较。哈代认为,这两位敌对的将军均是杰出的统帅,他们的最大差异是,前者用虚假的乐观主义去振奋士兵的士气,而后者却总是要求他的部下“正视最坏的境遇”,莫要心存侥幸,幻想幸运,要杀出一条生路,这才是真正的英雄。哈代举了一个例子嘲笑拿破仑:在滑铁卢战场,法军见远处有军队活动,疑是敌军。而拿破仑明知那是布卢彻率领的普鲁士敌军,可是为了稳住军心,就欺骗他的士兵,说那是法军。
哈代的哲学思想是发展的,复杂的,矛盾的,有时甚至是混乱的。神学、不可知论、“内在意志”论和进化论对他都有不同程度的影响。他后来抛弃了上帝和神学,但是不可知论和“内在意志”论对他的影响仍是根深蒂固。读《群王》和他的其他作品,我们能察觉,已经宣布不再信仰上帝的哈代依旧在人的力量和某种神秘的超自然力这两种力量之间徘徊,犹豫。
但是西方哈代研究者和批评者中不少对他思想中的积极面或主导面强调不够。那就是,他要人们“正视最坏的境遇”,在险恶的人类之路上杀出一条生路。这一主题思想正是他那些底色灰暗的作品中永不熄灭的亮光——社会是黑暗的,世道是艰险丑恶的,但光明同黑暗共生同存,希望总在人间。这就是哈代的作品让人读后悲伤,却不会让人悲观的原因所在。《群王》中众多英雄好汉死了,《伯德家的苔丝》中的苔丝死了,《还乡》中的尤丝塔西亚死了,《无名的裘德》中的裘德死了,《卡斯特桥市长》中的亨彻德死了。他们个个死得悲壮,因为他们都不是怯弱者;他们都是能“正视最坏的境遇”,能同命运和险恶的环境进行殊死搏斗的英雄。悲剧主人公在与命运抗争中所表现出的不屈不挠的精神是哈代作品中具有永恒价值的主题。
三
在英语文学史中,《群王》以其独一无二的“新的艺术形式”名留史册。
它有史诗般的宏伟。全剧共130场,场景衔接自然, 情节变换快速,不在一个事件上滞留过长:千军万马厮杀于疆场,百艘战舰鏖战于海上,谋士策划于密室,群王斗智于厅堂。扣人心弦的战斗场面与平民的生活小景交相辉映;群王之间的勾心斗角穿插着恬静的风景画面。广阔的地域、海域、众多的各具特色的人物、雄壮悲烈的战争场景,加上精灵们在天上的观察和评说,构筑了一种震撼人心的磅礴气势。
在语言形式和风格上,散文和韵文交替,诗歌和民谣各显风采。《群王》博采众长,上自古希腊的荷马、索福克利斯、埃斯库罗斯、苏格拉底、柏拉图,下至弥尔顿、莎士比亚、吉朋、雪莱、华兹华斯、坎贝尔、司各特、布郎宁、斯温伯恩、丁尼生各名家的文学形式和技巧,均有借鉴。例如从古希腊借用了对话体和剧中合唱队。而精灵作为剧中人又是借鉴了莎士比亚和雪莱。既有19世纪英国诗人所擅长的诗体,也有无韵诗,还有民谣和《圣经》的赞美诗形式。试举民谣一例(描写英军在西班牙战场同法军激战的合唱队的唱词):
(半合唱)
战友、敌人的尸体叠在一起,堆成了
山,堆成了山;
土地呀,快把这些尸骨埋葬,埋葬,
无害的蚯蚓在尸骨间蠕动、拥抱。
(合唱)
土地呀,快把尸骨埋葬、埋葬,
无害的蚯蚓在尸骨间蠕动、拥抱。
男人为什么悲伤?女人为什么哭泣?
阿尔布拉呀,醒着还不如长眠!
《群王》中的精灵有别于莎士比亚戏剧中的幽灵和雪莱诗剧《解放了的普罗米修斯》中的精灵。《群王》中的精灵既是观察者、评论者,又是导演者、解说者。他们分别代表人的天性中的不同属性:年华精灵体现智慧和理性;怜悯精灵是感情和同情心的化身。他们在天上俯视人间,在云端评说人间纷争。他们还是预言家,一群乐观的预言家,而不是悲观主义者。
《群王》的叙述技巧值得另文专论。精灵和合唱队都是故事外的叙述者。哈代巧妙地运用了精灵和合唱队表达他的观点,评说天下大事。精灵的视角是一种居高临下的观察、评论性视角,同故事中的人和事保持着相当的距离。他们颇似另一世界的全知叙述者,不仅能洞察剧中人物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且能透视人物的内心活动,并预言剧中人物的未来结局和世界的未来。他们的叙事视角不囿于故事的范围,可以海阔天空地纵谈天下事,享有广阔的视角和极大的叙述自由。精灵们采用“苏格拉底式”引发性对话和辩论评论剧中的人和事。这种饶有趣味的辩论有输有赢,真理也就在这种友好的辩论中愈辩愈明。这种多视角的叙述和评论同故事中人物的对话和情节的发展同步进行,从而构成一种独特的叙述手法。
精灵在《群王》中占有突出的位置同哈代的思想感情有关。愤世嫉俗使他常常产生一种奇特的幻想——超凡脱俗,成为一个活着的幽灵。他曾对友人说:“对我来说,如果想从生活中得到一种忧郁的满足,唯一的办法是人脱离躯体,让躯体死去。”他又说:“我有一种意识的习惯:我像幽灵一样观察世界,仿佛我就是个幽灵。”著名哈代批评家A.J.格拉德曾在其著作中多次提到哈代有一种亲眼目睹鬼、 自己也变成鬼的强烈愿望。这“鬼”其实就是哈代心目中的幽灵或精灵。哈代认为,只有非物化的鬼或精灵才能超凡脱俗,才能透过事物的表面观察到事物的本质。怜悯精灵是爱的化身,是哈代的替身或代言人。这使我想起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所说,生活在现象世界的人,只有通过幻想才能得救。哈代显然是用浪漫主义幻想抵销残酷的现实。他钟情的是富于幻想和多愁善感的缪斯——抒情的缪斯。
合唱队在剧中也占据显著的位置。在古希腊的戏剧中,合唱队实则一个人,不成其为“队”。“Chorus”一定能有更恰当的译法。这个歌唱者在舞台上又歌又舞,似亦可称其为“歌舞班”或“歌舞者”。在英国的伊丽莎白时代,戏剧中的合唱队角色仍由一个演员担任。他负责开场白、收场白、解说和评论。到了20世纪,合唱队这个角色在戏剧中已逐渐消失,但尚未彻底告别舞台;像T.S.艾略特、尤金·奥尼尔这样的名家在他们的作品中仍在继续使用。哈代在他的小说中也用过这一角色,只是不多。这一角色在《群王》幕与幕、场与场之间起承前启后的作用,他还配合精灵预测、评说剧中的人和事,例如他在结尾展望未来时唱道:
多少世纪来的
那盛怒
将消退,干戈必将化为玉帛,
内在意志将觉醒
把人间事安排得合理公平!
可见,《群王》中有三种声音,三类角色或三个层次的叙述者:剧中人、精灵、合唱队。他们有时是“你方唱罢我登场”,有时在同一时间和空间活动,同台表演一出人间大悲剧。
《群王》虽然不是舞台演出本,却有综合艺术的特点。哈代称其为“一幅全景画”。情景的描叙兼有舞台艺术和电影艺术的立体感和运动感。从天上看,地上万物都十分渺小,而在特写境头式的描写下,人物的形象又显得高大,形成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虚无缥缈的精灵和真实的历史人物相映成趣,给人以虚实融为一体的美感。哈代青年时代做过建筑师,对绘画和建筑艺术颇有研究。他善于把绘画艺术运用到文学创作。《群王》就是一幅多层次、多色彩的全景画,可以从多角度观赏,得到不同的审美效果。
哈代以写人、写景闻名。他刻画人物时能把握人物最有代表性的经历和特点。《群王》中的众多主要人物各具鲜明特点,如拿破仑、威灵顿、纳尔逊、露易丝、约瑟芬等。哈代把他们的容貌、性格、气质、谈吐、仪态描绘得恰到好处。例如第2部第6幕第5 场中描写纳尔逊将军在击败法国海军的特拉法加海战前夕,同他的友人柯林伍德的一段讲话就给人以历史的真实感。1908年2月20 日伦敦《泰晤士报》文学副刊对《群王》的人物塑造作了这样的评论:“当萧伯纳希望读者了解他的剧中人时,他在舞台说明中讲清人物的个人历史、经历、外形和他对生活的看法。哈代不这样做……哈代对剧中人的刻画,从威灵顿、皮克顿、玛丽·露易丝到不知名的母亲以及里奇蒙德公爵夫人的大厅里那个同别人亲近的少女,个个具有丰满的形象。”哈代又以描写、刻画女性人物见长。《德伯家的苔丝》中的苔丝,《还乡》中的尤丝塔西亚给英国小说史留下了两个不朽的女性形象。《群王》对约瑟芬和露易丝的描绘也是精彩之笔。
哈代能用生动的语言写景叙事,人称“语言大师”、“讲故事大师”。《群王》中的人物和精灵都娴于辞令。例如,拿破仑提出要同他的第一任妻子约瑟芬离婚,因为她未能为他生儿育女。约瑟芬有一段辩辞:
你何必急于要我生个传宗接代人,
那只不过是墓穴中的尸骨变成,你自己
也说过无后又有什么关系。
你曾说,凯撒大帝死时也无子嗣,
他孤独无子无孙,却倍显伟大。
弗雷德里克大帝也没有继承人,
这本是命中注定。
寻常人想得到的,你却得不到,
如同造物主赋予某人以罕见的才能,
却不让他完美无缺,一帆风顺。
啊,我多年的丈夫,
你难道就不能净化净化你的心灵,
珍惜珍惜世世代代传下来的精神,
让这精神取代血缘的继承。
血缘相同也会使父子间的差异
超过毫不相识的陌生人!
《群王》不乏精彩的散文段落。试看哈代对战场雪景的描写:
雪片从天空飘落,撒向全军,一层又一层。先前秋季为大地染上的各种自然色彩,如今溶为一片幻影般的灰白色。
队伍像毛虫似的还在费劲地缓慢蠕动,越来越近。按视觉常规,队伍应该是愈近愈大,实际上却是越近越小。队伍一小段一小段地遗留在大地上(队伍过后,地上留下了一具具尸体)。雪花很快就把他们掩埋了。于是,路边留下的只是一堆一堆的白雪。
《群王》语言上的缺点是生僻、古奥词语过多;有的词语是作者自造的,只能依据上下文猜测其义,一语双关亦处处可见。这自然挫伤了读者的欣赏情趣。
《群王》是西欧文库中表现拿破仑时代最宏伟、最富有想象力的巨著之一。大西洋两岸的批评家一致认为《群王》充分显示出哈代的才华。但是,《群王》至今仍是一部普通读者难以领略其风采的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