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慰与遗憾--2002年中国电影回顾与简评_电影论文

宽慰与遗憾--2002年中国电影回顾与简评_电影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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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J91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454(2003)01-0044-04

对2002年国产电影的得失利弊作一回顾与检点,以期对新的一年有一定的参考,实属 必要。

2002年第九届北京大学生电影节参赛影片计有26部,其中有当前声名正盛的中年导演 的用心之作,而更多的则是占全部参赛作品70%左右的初出茅庐的导演处女作;就其内 容与风格而言,既有鲜明主旋律的影片,也有浓烈商业色彩的制作。当然,由于多数电 影是学院出身的年轻导演的处女作,因而便更有体现新一代影人的别致的人文体现与强 烈艺术追求的作品。尽管并非本年度制作的所有影片都亮了相,但此次参赛的作品基本 上反映了本年度上半年国产影片的总体态势。在下半年中,以第五代导演为中坚的电影 创作,又为观众提供了诸如《和你在一起》、《美丽的大脚》、《法官妈妈》、《天上 草原》、《生活秀》、《小城之春》,以及到年尾时热烈登场的《英雄》等。

概括地说来,贴近人生,折射时代,走进心灵,是2002年度影片总体反映出来的良好 人文趋向;艺术展示方面的精益求精、风格各异、镜像美学的成熟与高扬,也应有保留 地予以肯定。但是,人文内涵上的轻浅有余而厚重不足,艺术展示上的形式有余而内容 不足,制作策略上的“艺术”有余而“商业”不足,则是其中不少作品所体现出来的弱 症。

一、本年度影片良好的人文趋向

自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平实的电影美学风格渐渐取代了寓言体象征化的叙事策略, 因其与社会时尚与文化转型的“与时俱进”,而取得了一定的成绩。本年度的电影创作 ,基本上遵循着这一路径,在“贴近人生、折射时代、走进心灵”的集体潜意识作用下 ,呈现出良好态势。

在《谁说我不在乎》(导演黄建新)中,一个平常而美满的小家庭因一张被遗忘多年的 结婚证而面临破碎的威胁,男女主人公在“时代文化的更年期”中体现出来的复杂心态 的综合症,令人啼笑皆非、沉思良久;《生活秀》(霍建起导演)描述了一个平民女子在 生活中左右逢源又无可奈何的现实际遇,使观众能获得十分贴近的认同;《我最中意的 雪天》(孟奇导演)中,一个厚道而怯懦、善良而虚荣的中年男人在家庭、单位及邻里间 的苦涩无奈与苍凉无助,又岂止是个别的“一个人的遭遇”?其它,如《苦茶香》(吴兵 导演)表述老年人的情怀,《我的兄弟姐妹》展示一个家庭的坎坷,《开往春天的地铁 》等青春片表现当代青年的爱情状态,《昨天》再现当代青年在“过去”、“现在”与 “将来”之间的性命挣扎,在社会与自我的强烈对撞中的心灵裂变,都以平实的色彩, 在貌似浅淡的叙述中,因其确切的时代气息与微妙的人心情境,使观众能够获得某种可 意会(有时是难以言传)的感受乃至感动。

正面表达当前社会所需要的积极、光明、健康的“主旋律影片”,也较以前更具生活 质感与人情氛围。《二十五个孩子一个爹》(黄宏编导并主演)以轻喜剧的风格讲述了一 个“爹”与二十五个贫苦孤儿之间波澜起伏、忧喜相衔的现实故事,使观众在“自然的 生活人事”中受到美好情怀的感染。《聊聊》(导演陈国星)则以浓重的人文反思与人生 忏悔,表述了一个志愿军老战士与当年的“天使”(一个纯洁可爱的女战士)失之交臂、 乃至“以神圣的名义而在精神上置其于死地”的时代悲剧。《押解的故事》(齐星导演) 更迥异以前的同题材作品,不是将罪犯与押解者作为“不共戴天”的两种极端的社会符 号,而是充满人性地真实地表现了两者在“押解的路上”所演绎的“在人生路上”的交 流与升华。其它,如《紫日》、《黄埔军人》、《法官妈妈》、《英雄的时代》、《一 样的人》等等,在题材的开拓、叙事的展开、人物的设置上,也都有不俗的进展。

在心灵的透视方面,《女孩别哭》中,对属于都市白领阶层徐枫的心态展示,经常会 莫名其妙地突然产生一种连自己也不知由来的焦虑与不安,对什么都打不起精神;在《 明亮的心》中,对两个男人在相互拯救与成长的心路历程的展示;在《寻枪》中,小镇 民警在寻枪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人生信念的崩溃、挣扎及最终重建的心理惊悚”;在 《聊聊》中,对老军人处于道义与情感双向扭绞中的心理痛苦,等等,都以其特定的“ 人事形象”,传达出当今人们种种的心理负载与精神徘徊,进而折射着社会转型、历史 变动期间的时代脉搏。

总体而言,本年度影片在上述各方面,都有着较好的追寻与体现。

二、本年度影片的三种弱症

(一)人文内涵上的轻浅有余而厚重不足

有些影片的选题本来应该具有很深很强的时代意蕴与历史反思内涵,但却不尽人意, 没能达到应有的层面,或根本没有对题材有确切的把握。比如《紫日》,尽管具有国产 片中少有的“大制作”气势,而且无论镜像还是表演,也都有不俗的展示,但就其内涵 而言,则无新、深之处,仍停留在“对不义战争的残酷性的批判”层面。比如《葵花劫 》改编于高光的小说《挣扎》,影片借鉴了原作的叙述技巧,使一个简单的故事波澜重 生、悬念不断,产生了较好的叙事引力。但其内涵则与《紫日》无甚区别,若褒之,可 谓“异曲同工”;若贬之,可谓“陈陈相因”——无非还是讲了一个老套而平浅的“战 争摧残人生”的故事。这种层面的故事,相对于苏联、美国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战争 反思影片,其人文内涵已觉平浅,再顾21世纪中国当代观众的“文化渴望”,就更觉“ 非时”了。而《聊聊》本来具有题材自身的新、深之意,却明显地未能深入进去,浅尝 辄止、欲说还休地只在表层面的两代人的“情节性隔阂”上编戏,编得又过于零散、肤 浅,不能抓住中心、重心,既未能以现代人文精神对中国特有的“人与战争”的价值体 系作历史反思与时代颠覆,也没有在另一向度——老军人与现代女孩的观念冲突上做文 章,结果,两个方向均浮光掠影,没有精深的展示。

本年度有不少青春片、爱情片,这可能是因为大多数导演正处于这样的年华、正贴近 这种感受吧。这无可指摘。但其中的大多数作品,内涵浮华而轻浅、时髦而凌乱,个人 化的寻常的感性体验大胜于时代情状的理性悟觉,难免“小儿女”自炫自恋的症候。如 《天使不寂寞》、《开往春天的地铁》、《花眼》等等,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此类弱症。

其他影片,象忆苦思甜、欲以情感人的《我的兄弟姐妹》,欲表述少年成长历程的《 一百个》以及主流意识宣教片的《高原如梦》,包括有一定观赏性、一定新意的《押解 的故事》,以及第五代导演表现成长与选择的《和你在一起》、表现当代法制题材的《 法官妈妈》、重新精心打造的《小城之春》、展示特色风情的《天上草原》等,也都在 不同程度上未能达到应有的人文深度,没有真正与时代文化产生共鸣,体现出编导者创 作底蕴的不足或其它因素对影片的制约之重。

(二)艺术展示上的形式有余而内容不足

2002年年底,《英雄》以国内有史以来最大的宣传力度粉墨登场,到目前止,票房还 在一路飙升,据说已超过一亿元大关。客观地说,《英雄》确实具备成功的一些因素: 顶级的制作班底,精良的音画质量,眩目的特技运用,3000万美元的投资使得张艺谋得 以随心所欲地勾勒自己的英雄情节。《英雄》再次验证了他对色彩根深蒂固的偏好和执 著,黑、红、黄、绿、白成为区分影片版块结构最显著的视觉标志,浓墨重彩地把整个 影片渲染成一幅幅美仑美奂的风景画卷:胡杨林漫天飞舞的黄叶在如月最后的悲戚凝视 中滴成血红;九寨沟的潭水温润如碧玉,剑锋弹跃于水面,水珠飞溅,灵动剔透有若精 灵;大漠绝尘,悠远高天,在杜可风的镜头下都幻化成诗意而唯美的天堂胜境。迤逦于 其间、时隐时现的是激越的鼓、轻脆的滴水、裂帛般的秦腔,还有帕尔曼捻揉得令人心 碎的小提琴。《英雄》无愧于一场声光色的盛宴,它给予人的视觉音响冲击,确实尚无 人可与比肩。

但是,在声色之外,它还给了我们什么?正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对形式的过 分着力,甚至把形式作为第一要义,反成了《英雄》的致命伤。剥离了形式,只剩下苍 白。“刺秦”是被无数人演绎过的旧事,历史一直是解读者的历史,从每个人的层面看 ,都有不同的意义,但《英雄》并没有为历史灌注新意,仍纠缠于秦王的功过之间,仍 沉溺于舍生取义、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狭隘的英雄主义之中,仍迷恋于庸俗的生离死别的 爱情表达上。从意义表达层面上,说它先天不足,绝不为过。

再看结构,所谓的多视角叙事由于没有充实内涵的填充,难免有故弄玄虚之感。全片 的五大版块:序幕——编造谎言——戳穿谎言——坦陈真相——结局,中间的三个环节 构成影片主体,分别展示无名、秦王的主观视点以及客观事实。据说这种结构借鉴了《 罗生门》,但在《罗生门》中,多视点是表达导演对人性的哲学思考所必须的,他想说 明真相的不可探知与人心的隔绝,以不同的视点之间相互补充相互映衬,组成一个神秘 之幕,把真相遮蔽在观众的视线之外,从而为观众留下了丰富的解读空间。而且这种多 视点的运用真正反映了叙述者的主观状态,透过他们的眼睛可以窥视到他们的内心。可 是《英雄》是绝对的线性结构,无名和秦王的故事都是明确无误的谎言和误解,和事实 不发生任何关联,而且他们的争辩最终还是要指向一个所谓的“真相”。同时,无名如 何得到长空飞雪残剑的剑,和他杀不杀秦王不存在因果关系,这三个故事之间不是互相 生发,它们之间不存在任何叙事的张力,完全是靠“讲述”的动作松散地串连在一起, 根本不能推动情节的发展。这使得版块结构的叙事徒具形式,不仅无助于意义的表达, 反而加倍映衬出主题的浅薄。

《英雄》的浅薄还表现在人物的塑造上。甚至可以说片中没有人,只有一群附着于空 洞概念上的符号。即使将无名、残剑、长空、飞雪和秦王互换位置,他们的所作所为绝 不会有什么不同。人物的命运不是由性格驱动的,而仅仅是凭着玄而又玄的“侠义”之 气。导演并不是根据自己的理解来塑造人物,而是建立在观众固有的历史记忆之上:秦 王——雄韬伟略;刺客——舍生取义、肝胆相照、侠骨柔情。这是人物性格的起点,也 是性格的终点。在整个情节进程中,再没有任何一点人物个性的展开。造成人物性格扁 平静态的主要原因,在于剧作似乎更重视“怎样刺”,忽视了“为何刺”,而形成动机 、作出抉择的过程恰恰是激发矛盾、纵深挖掘人物性格所必须的。

有人评价英雄是“《卧虎藏龙》的音乐和武打 + 《骇客帝国》的特技 + 《黑泽明》 的叙事 + 王家卫的服装”。李连杰在接受采访时也认为,这种片子再怎么拍也是别人 拍过的。与《秋菊打官司》、《一个都不能少》相比,《英雄》没有对人的关切和对生 活本身的思考,一切都流于表面的形式感。一位广告大师对广告人的忠告之一就是:不 要给你自己都不用的产品做广告。因为这样的广告越成功,产品就会越早在市场上消失 。《英雄》越火爆,也就越让人担忧:在华丽的衣衫褪色之后,它还能走多远?

再以《花眼》为证。此剧果然使人看得眼花缭乱,却使很多观众不知所云。尽管导演 上得台来,认真阐述,也仍然一头雾水。题材不坏,拟定的意义也不能说无聊。但过于 在形式上搞花样、玩把戏,便正应了我国南北朝时刘勰的话:“繁花损枝,膏腴害骨” 。或者还可参考李渔在《闲情偶记》中对编剧时症的剖析:“尝读时髦所撰,惜其惨淡 经营、用心良苦,而不得被管弦、副优孟者,非审音协律之难,而结构全部规模之未善 也。”这是一部新导演不用剧本、只凭几页梗概纸拍出的片子。据宣传语:“影片的密 码是阳光、彩虹、天使。它是一部现实与想象、真实和比喻之间的、一部冷静思考爱情 的电影。”但看过后,大多数观众却难能理喻。编导自作深沉状的感觉与在形式上所作 的“过分”努力,使本片杂乱、拼凑,自觉高深而实际浅薄,显示出电影圈内“高雅的 低俗”的时症——过于在形式上追求翻新变化、时髦前卫,但整体文化底蕴缺乏、艺术 根基轻浅。当前一些青年电影人似有此通病:轻浅有余、厚重不足;技术较熟,文化太 弱;感觉尚可,觉悟缺失。

《花眼》并非个案,今年大多数初出道的经院派导演,似乎惟恐人说自己功力不逮、 根基不深、艺术造诣俗浅,于是不约而同地都要在“表现”上一展身手;而一些已经成 名的导演,则往往为自己的“风格”局限住,为追求或保持这既定的“风格品牌”而失 去了对内容的重视。“风格”若表现得太过,则技巧不但不能“为虎增翼”,反而“画 蛇添足”了。艺术积累本不是坏事,但绝不能成为创作时的累赘。

值得玩味的是:小品演员黄宏编导的《二十五个孩子一个爹》,倒因其自然流畅、真 纯朴质的叙事与表演,获得了观众的好评。“外行”打败了“内行”——岂非咄咄怪事 ?怪而不怪:演员出身的黄宏把握住了一条基本原则:观众是上帝,而“赏心悦目”是 电影最基础的要求。

(三)制作策略上的“艺术”有余而“商业”不足

纵观全年的新片,有一个总体感觉,就是能使人在“休闲氛围”中看下去、并获得一 定审美愉悦的影片太少。换句话说,就是有商业引力的影片太少。而有巨大观赏魅力、 能获得真正商业大成功的作品就少之又少。不少影片连个囫囵故事也编不出,再加上人 文内涵的平浅或呆板、艺术展现上的“时髦”或陈旧,其票房的惨败自然不言而喻。有 一种感觉,似乎编导者在创作影片时,其初衷就没有着眼于商业价值,他们或者依凭政 府支持只为获奖,或者钻进艺术沙龙以显示才华,或者专拍给国外影评界以先求成名… …

电影本质上是“一种艺术与商业并存共生的文化存在”,如果根本不考虑票房,势必 进退维谷、尴尬不堪。电影的商品性,已经百年电影史充分证明是须臾不可忽视的,它 最终决定着电影创作的生死。尤其已经入世的中国电影界,制作上的轻商倾向尤须改变 。在这方面,尽管前面有着对张艺谋《英雄》的批评,尽管冯小刚的《大腕》之类影片 受到不少艺术精英的嘲讽与不屑,但他们注重商业性这一点,还是值得肯定的。当然, 纯靠人为炒作出来的泡沫票房,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商业价值。

总体来说,2002年国内的电影创作与电影市场多少有些回升、复苏的势头,并且体现 了一定程度的丰富与多彩,这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上述三方面的不足,则见仁见智, 而且应当作出更深入、更具体的剖析。

收稿日期:2002-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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