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大学者:读“兔眼”的感觉_兔之眼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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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市井,充斥着“名”与“利”的尘埃,久处其中,难免不受影响,走近大学者对我们也许有净化心灵的作用。几位大学者们的生活方式是如此的相似:淡泊、平凡、简朴、宁静,这绝不是刻意的追求,而是自然率性之所为,是传统文化所造就。

钱钟书先生在学业上有惊人之绩:《写在人生边上》表现出非凡的才智,《围城》表现敏锐的洞察力,《管锥篇》说明他知识渊博,钻研精深,治学谨严,成绩卓著。然而就是这样一位具有大家风度的“人中之龙”,面对世人的敬仰,说出“假如你吃了这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下蛋的母鸡呢?”生动的比喻,委婉谢绝了对方要求,真可谓幽默得“空灵大方”。人格,在大有大无中升华,显示出夺目的魅力;生命,也由个体的短暂而走向大众的无限。真正达到了“以不争而达到无所不争”和“以无为而达到无所不为”的人生境界。

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可以说这正是沈从文先生的生动写照。“用文字对文艺作品和文学创作,发过许多自己的议论”的沈先生,“在生活中,谈论作品,却一向简短”。那一声“好人”“坏人”;那一声“美极了”“丑死了”;那一声“手好”“不肯学”;那一声“生动呐”……实则是寓深意于平浅,是先生智慧的光芒。80岁了,听曲仍如小孩一样泪流满面,非心地坦荡不可为之。先生确实在现代社会中,用一生来诠释了“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生存意境。

走近张中行先生,那一句“只当是你丢500元,我丢500元,一个人的不快让两个人分担”,足见这位“东方之子”博大的胸怀。“行翁说,按说该把稿酬分她一半才对”,“怕徐不受”,才“嘱我写封信”,这云水般襟怀,我们禁不住一再感叹。这种内仁而外礼的人格力量,难道不会使那些为了绳头小利而苦心钻营的人汗颜吗?

北大学生曾提出过一个口号:“治国平天下,先自修身始。”修身,可以说是一个人处世的根本,如果你的生命里缺少了丰富的内涵、深厚的修养和高尚的品格,不但你的身难立,你所处的世界恐怕也是一个阴云密布、见不到任何阳光的世界;大学者们或许可帮你远离这样的一个使人心灰意冷的世界。让我们永远记住爱因斯坦赞扬居里夫人的人格伟力的名言:“哪怕只有一小部分存在于欧洲知识分子中间,欧洲就会面临一个比较光明的未来。”

[附1]

钱钟书

杜骏飞

钱先生幼时,家人为他“抓周”,他抱起一本书不忍便释,于是得名为“钟书”。

先生在事业上有几个惊人之绩:其一,早年写过一本《写在人生边上》,纵谈生活哲理,不久,论者便以“大散文家”名号相赠。其二,据说仅仅是因为对“学者不宜作小说”之语不满,便起笔试写出一本《围城》,而此书被誉为“伟大的中国现代小说”。其三,其巨著《管锥篇》问世以后,四海学子竞取拜服,称之为“古今奇书”。

读过《写在人生边上》的人可能不多。而看过并称道电视剧《围城》的观众则无以计数。先生在作品中体现出的才情,眼光和趣味,被杨绛先生称为“痴气”,有人把这个词理解为钱先生在生活中偶尔一现的“迂阔之气”,其实,那才是洞见真理的大智慧呢。

能够通读《管锥篇》的人肯定不多。这不仅是因为它评说了十大部古籍(几乎囊括了中国文化的所有领域),引用著作达1800种之多,而且还因为先生著作涉及拉丁、法、英、德等数种外语,以及全书以典奥文言写就。

现在“钱学”已日渐成为一门显学,而钱钟书本人仍像从前那样淡泊宁静,据说一些欧美学人去北京有两个目的:一是看长城,二是希图能拜见钱钟书。一次英国某女士在电话中求见,钱先生说:“假如你吃了个鸡蛋觉得不错,何必认识那只下蛋的母鸡呢?”

从许多方面来看,钱先生是后学难以企及的。且不说他曾被吴宓先生指为“人中之龙”,也不说他的《围城》被视为“整个人类基本生存状况的写照”,就论其空灵大方的幽默,也令人叹为观止。

钱钟书少时喜欢读《三国》《水浒》,能熟记各种兵器的斤两;但却常常认不清阿拉伯数字1、2、3,穿鞋也会不分左右。有人说先生的幽默出自真性情,嗯,看来确实如此。

选自《现代家庭报》,1991.8.13.

[附2]

沈从文

沈虎雏

我的父亲沈从文,用文字对文艺作品和文学创作,发过许多自己的议论。然而在平时,在生活中,谈论作品,却一向讲得很简短。80岁了,还有点像小孩看电影爱说“好人”“坏人”那样。

对美术、书法、古今手工艺品等视觉艺术,他多说几个字:“美极了!”“丑死了!”或加上赞叹:“啧!这才美呐!”“唉!看到都难过!”

优秀的作品,他常说作者“有头脑”,对美术或工艺品,他会归功于“手好”,文学佳作,甚至于会说是“笔好”。但不好的作品,他总是归罪于“不动脑子”、“不肯学”。

有一回年历翻到齐白石一幅画,流水游鱼,他停下来看了很久,还是一个字:“好!”请他讲讲好在哪里?他上下打量,只说:“生动呐”。

他去拜访画家吴冠中,在画室欣赏大量佳作,却默默无言,实际上,大饱眼福所引起的兴奋久久难以平静。只得求助文字向画家倾吐感受:

“动人处……如肖邦之第一、第三协奏曲中壮与秀并处,给人以清新活泼,充满充沛热情和永远青春生命感……”

壮与秀并,是父亲题在肖邦第一钢琴协奏曲唱片上的话。把欣赏音乐的感受用在美术作品,或用到文学艺术、表演艺术方面,在他是毫无障碍,自然不过的,只是这一回太高兴,错安到肖邦并未写出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上了。

他不懂音乐理论,却忍不住在很多文字里谈论音乐,写一些自己独特的说法。在生活中他更乐意闭上嘴,做个默默的欣赏者,一个对作曲家、演奏家满怀敬佩感激之情的听众。并不出名的小作品,有时也能强烈地感动他。一次母亲见他独坐藤椅上垂泪,忙问怎么回事?他指指收音机——正播放一首二胡曲,哀婉缠绵——奏完,他才说:“怎么会……拉得那么好……”泪水又涌出,他讲不下去了。

有位年轻朋友曾送他一盘意大利歌唱家演出的录音带,听过几次后我问他感受怎样?

“声音好”,他停了一会,“韵味差,不如某某。”

我不知他说的谁,据解释,那是著名的男高音歌唱家,他四十几年前在朋友家听过唱片。

父亲晚年因偏瘫行动受限制,有较多机会看点电视节目。连续剧《今夜有暴风雪》播出时,他对描写知青生活的剧情不大懂,却专注地倾听短短的片头曲,问:“谁弹的琴……好……”声音哽咽。别人告诉他是鲍蕙荞演奏的,只见老人两眼已满含热泪。

摘自《中国文艺家》,1999.3.

[附3]

张中行

段海峰

我曾经不避浅薄,写过一篇《张中行先生请客》,发表在《当代民声》上,虽然文章不算短,但由于我的水平有限,根本无法写出张老先生风貌之一斑,所以这里还要再大书特书。张老的学问,用不着我在这里指手划脚,偷懒,抄一段刘国正先生在《作文杂谈》中评誉张老的话:“学识渊博,融贯经史百家之言,历览古今中外之书。文得力于蒙庄,诗似玉溪生,金石书画亦有见闻。知道他的人都说他是真正的杂家。”

光写听说的,行翁所在的出版社,有一位前不久丢了1000元钱,很沮丧,众人好心来劝,效果不佳,丢钱人心情还是不好。行翁闻知,拿出500元去,说:“只当是你丢500元,我丢500元,一个人的不快让两个人分担,不是可以减轻一点吗?”后来中央电视台播出“东方之子”节目,其中有行翁的上下两集,电视记者还专门谈到此事。

眼见的,或者是亲身经历的,更值得细说。去年我与出版社李女士去北京组稿,顺便将行翁的稿酬3000多元送去。在行翁的办公室,行翁微笑着递过空白稿纸,嘱我写封信,信中要写上这笔稿酬有1000元是徐女士的。原来,由我挂名“主编”,李女士做“责编”的行翁新著《观照集》,由徐女士帮行翁剪贴、排序、复印,还写了后记。行翁说,按说该把稿酬分她一半才对,但出版社无证明,明给,这个数目恐徐不受,所以请你这位“主编”写封信,言明这1000元是徐女士的稿酬,白纸黑字,不怕她不信!

我遵命,就伏在行翁桌上把信写好,交行翁看。行翁甚为满意,随后拉我们去楼下吃饭,仍由他做东,四菜一汤,白酒是从办公室带去的。

后来行翁来河南作郑洛汴之游,我与李女士有幸伴以左右,问及信一事,行翁得意:“徐秀珊果然中计,我把你的信拿给她,她起初还不相信,我说:‘人家主编的信你也怀疑,有你这样的吗?’她这才接了。”

选自《读写月报》,20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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