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应取的姿态——严春友《敬畏自然》简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敬畏论文,姿态论文,人类论文,自然论文,严春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传统的语文观中,语言包括文章,一般都被作为工具来对待,在教学中,更多的是从语文知识层面、写作层面来分析,以期使学生了解知识、掌握方法,学会阅读与写作,而对文章所表达的内容,在教学时就要视情况而定了。比如,在讲授说明文单元时,教学要求就是要上成语文课,而不要上成科普课。在讲《中国石拱桥》时,重点是要让学生明白作者是如何安排说明顺序的,又是如何抓住特点来说明的,这就是语文,而不能上成建筑学的课;在讲授《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时,重点则在于掌握从不同的方面来说明问题,理解文章在结构上的独到之处,而不要上成生物课。但文章的表达形式与内容是不可分的,同时,语文课也承担着让学生了解社会人生,提升学生人文素养的功能,因此,有时,也不能拘于一囿,可以强化一些主题性学习,以培养学生从小关心社会的责任心以及健全的人格,在这样的实践中潜移默化地提高语文素养。
生态批评就是一种主题性的批评方法,它重点研究的就是文学作品中的生态立场与生态审美的表现。在运用这种批评方法解读语文教材时,就是要根据作品所表达的生态观点,运用生态整体主义的思想详加剖析。我们可以以严春友的《敬畏自然》(人教版八年级下)为例来进行生态批评学的分析。
这是一篇有关自然与人的关系的文章,文体介于说明文与散文之间,说明、析理、抒情融为一体,形象生动而又严肃地表达了作者的观点。过去,在有关自然或自然与人的关系的作品中,大部分都是从“人”着眼,突出的是人对自然的掌握,即使在有关对自然的赞美的文章中,隐在背后的还是一个“人”字。无论从功利的角度还是从审美的角度,传统文学都在突出人的主体性,人是世界的中心,再加上教材编写者基本上也秉持类似的观念,所以进入教材的几乎是清一色的这方面的作品,这是个很大的缺憾,应该加以调整。所以,相比较而言,《敬畏自然》就显得难能可贵了。
作品一开始就纠正了人们在认识上的一个习以为常的误区,即“常常把人与自然对立起来,宣称要征服自然”,而事实上,人只是自然的“孩童”,与其他事物一样是自然的一部分。接着,课文从自然的角度来看人类的狂妄,指出人以为自豪的科学实际上是不断犯错的,甚至是“自掘的陷阱”,不值得在大自然面前卖弄,何况在自然界可能存在比人类更智慧的生物。真正聪明和具有智慧的就是大自然本身。人本身就是大自然的设计,我们之所以会思维,不过是大自然观照自身的一个行为。人不能认为自己是有生命的、是会思维的就自以为了不起,宇宙就是一个伟大的生命体,那些看上去不具有我们人类认为的生命特征的物质不过是另外的生命形式。最后,文章得出结论,万物是平等的,都是宇宙的创造,我们要调整对待自然的态度,不能是征服,而应该是敬畏。
从生态批评的角度讲,作品体现了以下几个值得关注的理念。
一是对人类中心主义进行了批判。人类中心主义有相当长的历史根源,特别是在西方,这与《圣经》的思想与基督教的教义有关。这种思想渗透到社会生活及科学与各种社会意识形态的不同领域,以至到现在依然处于支配性的地位。我们熟悉的《荷马史诗》,弥尔顿、歌德的诗歌都鲜明地体现了这样的观念。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的那段经典台词可以作为人类中心主义诗性表达的代表:“人是一件多么了不得的杰作!多么高贵的理性!多么伟大的力量!多么优美的仪表!多么文雅的举动!在行为上多么像个天使!在智慧上多么像个天神!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而培根的思想影响也很大,他认为人是世界的中心,其他都是人类的臣民,“因为整个世界一起为人服务,没有任何东西人不能拿来使用并结出果实……万事万物似乎都为人做事,而不是为它们自己做事”。(何怀宏主编《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第275页,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人类的历史以及当今人类的实践都可以用培根的这句话来说明。而事实上,正是这样的思想滋生了人类的狂妄,膨胀了人的欲望,破坏了生态的平衡。古今不少学者如达尔文、弗雷泽、怀特等,都指出过人类中心主义的虚妄及其危害。《敬畏自然》明确并彰显了这些清醒的认识,认为人与自然的其他事物是平等的,不但不是自然的中心,而且本身就是自然构成的一部分:“人类永远只是一个天真幼稚的孩童,只是大自然机体上普通的一部分,正像一株小草只是她的普通一部分一样。”并且从猜想的角度指出:“在宇宙中,一定存在着远比我们的智慧要高得多的生物。”
二是对征服与控制自然观进行了批评。如果认为人是自然的中心,那么必然的结论就是从人类的思想与需要出发去重新安排自然,去改造、征服与控制自然,并且,在理性与工具论思想看来,这一切是可以做到的。爱默生说过:“自然完全是中性的。人让它为人效劳。它温顺地接受人的统治,就像耶稣骑的驴一样。它把它所有的王国提供给人,把它们作为原料,让人用这些原料塑出有价值的东西。人从不厌倦对自然的这种调理……他那获胜的思想一个接一个地与万物同至并且将万物制服,直到世界最终变成了一个被人了解了的意志——这是人的另一个身躯。”(爱默生《自然沉思录》,第32页,上海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版。)古今中外许多文学作品都将这一思想作为主题,再现了人“征服自然”、“战胜自然”的场景,比如著名的《老人与海》,而事实上这是极其危险的。《敬畏自然》认为,既然人是自然的一部分,既然人就是自然本身,那么所谓征服自然也就是征服我们自己,向自然宣战也就是人类向自己宣战。事实上,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今天,表面看上去是人与人在战斗,目的是在掠夺自然资源,但当人对自然的征服发展到一定程度时,毁灭的就只能是自己。所以作者呼吁道:“我们再也不应该把宇宙的其他部分看作只是我们征服的对象,再也不应该把其他生物仅仅看作我们的美味佳肴,而首先应该把它们看作是与我们平等的生命。”这是相当清醒的,应该成为我们身体力行的共识。
第三,文章反思了唯科学主义。过去,科学的目的是置于征服自然的总目标之下的,那么,在人定胜天的妄念下,科学的作用就被夸大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只要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没有做不到的,只有想不到的”,有知者与无知者都发出了类似这样的无以计数的豪言壮语,科学被奉上了现代宗教的神圣的无所不能的地位,成了新的神学:“人们心甘情愿地称科学为现代的宗教,认为它远比被其取代的诸多宗教要神圣得多”,“对很多人来说,从正面来讲,科学‘永远正确’,从反面来讲,‘科学永远不会犯错’,正是这一专断信条,使科学容不得半点批评。”(赛尔日·莫斯科维奇《还自然之魅:对生态运动的思考》,第5、7页,三联书店。)但是科学所犯的错误与它的贡献几乎一样惊人,因此,有识之士认为要认识到科学的局限,要对科学的使用予以限制,因为科学是一把双刃剑,千万不能认为科学至上,把一切问题都交由科学去处理。《敬畏自然》首先认为科学不是永远正确的,“人类的认识史仿佛是纠错的历史,一代一代地纠正着前人的错误,于是当我们打开科学史的时候,就会发现科学史也是犯错误的历史。”其次认为,人类自认为的科学并不是普遍的真理,它是局限的,低幼的,偶然的,个别的,在大自然面前不值一提的,相对于大自然,“我们的科学观念还幼稚得很,我们的航天器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非常简单的儿童玩具”。再次认为,造福人类的科学也许正危及人类自身,“人类发明了种种工具”,挖掘了许多资源,“然而,谁能断言那些狼藉斑斑的矿坑不会是人类自掘的陷阱呢”?
作品有破有立。它提倡的正是一种生态整体观,反复说明人是自然的一部分,与其他事物是平等的,应该和谐相处,大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生命整体,我们首先应该敬畏它,而敬畏它就是在敬畏我们自己。当然,作品的这一观念贯彻得还不是很彻底,为了说明人不要狂妄,他猜想宇宙中还有比人类智慧高得多的生物,他们看我们如同我们看蚂蚁,这还是将自然分了等级。而生态整体主义认为,一切都是平等的,既不能是人类中心,也不能是自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