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的图象传承——试析古代科技图谱，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图谱论文,中国文化论文,图象论文,古代论文,科技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J12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9675(2003)03-0017-04
图象文化是人们在社会活动中留下的原始历史纪录，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它记录和反映着人类社会发展一定阶段上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成就。图象文化涉及科学、技术、教育、文学、艺术、风俗习惯、民族心理、生活方式等诸多文化领域。它是指过去和现在的国家机构、社会组织以及个人从事政治、军事、经济、科学、技术、文化、宗教等活动直接形成的对国家和社会有保存价值的各种图像等不同形式的历史纪录。图象具有原始记录性这一本质属性；由此派生出图象所具有的保存备查属性。由于图象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人类社会活动的一种历史纪录，因此，它本身反映出人类文化的基本特性，在文化传承中起重要作用。
20世纪的中国美术史的研究空前兴盛。仅有百余年的中国美术史研究早已跨出了国门，成为“有愈来愈多外国学者参与的世界性学问。”①有关中国美术史的各种著述如通史、论纲、史纲、个案、专史、断代史等层出不穷，相当繁富；对于论题的拓展如史与论、文献与实物、传记与风格、实证与观念、宏观与微观、自律与他律、视觉与文化和历史重建等等均取得了很大成就；美术门类如石器、金属器、陶器、石刻、建筑和绘画的划分与收录相当精严。因此，从各个层面来说中国美术史在20世纪的发展为中国文化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纵观近现代中国美术史的研究中，对于浩繁宏富的中国古代科技图谱的研究却少有涉猎，基于美术史的整合性和科学性，我对这个问题作了认真的思考，这是我写此文的原始动因。
一、古代科技图谱的门类
图书，顾名思义，有图有书，是图书的合称。文不足以图补之，图不尽以文说之，图文并茂，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古代科技图谱因它是从属性的艺术而为一定的内容所制约。然而，它并不是对作品内容简单的图解而是一种再创造，所以有一定的独立性。我国的古代科技图谱浩博精深，是一座亟待发掘的璀灿文化宝库。崇桢壬午年（公元1642年），有个朱一是个举人，读了清白堂刊本《蔬果争奇》后写了一段赞誉的话：“今之雕印，佳本如云，不胜其观，诚为书斋添香，茶肆添闲。佳人出游，手捧绣像，于舟车中如拱璧。医人有术，检阅篇章，索图以示病家，凡此诸百事，正雕工得剞劂之力，万载积德，岂逊于圣贤传道授经也。”②由此，科技古籍插图受欢迎之程度可见一斑。科技古籍插图以直观性、写实性图象满足读者的审美需求，加深对文字的理解，弥补文字的不足。索象于图，索理于书，从而达到传道授业解惑的目的，具有相当的知识性。
本文中我把中国古代科技图谱作为一个单独研究对象的原因有四点：一、它不同于一般的木版年画、小说插图与风俗画。二、与传统的文人士大夫绘画亦有相当距离。三、它们出自于历代儒家精英之手。四、以儒家思想为基础的创作理念和较新的艺术视角。具体来说，现今能见到的科技古谱大致有农业、军事、医药、营造、地理、星象、矿业、冶金、纺织、酿造、地理、制陶、动植物分类、琴棋书篆、金石考古等。
农业类：《隋书．经籍志》系东汉至唐初古籍流传的总结性著作，它将各项图书分为经、史、子、集四大类，其中著录的插图百余种，涵盖地理、天文、医方、历数等类。宋代农学昌盛，涌现出《菌谱》、《桐谱》、《耕织图》等以图文并茂方式推广农业知识的书籍。元皇庆二年（公元1313年）王祯编撰的《农书》刊行，全书的重点部分《农器图谱》配有插图306幅，详细说明了所列农器的来源、构造、演变、用法及优缺点。元代薜景石《梓人遗制》中对纺织的记述有多帧插图。明代有徐光启著的《农政全书》中附图亦多，可惜这位一代科学大家在书中的图例多由抄袭《农书》而来。初刊于明代崇祯十年（公元1637年）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较全面、系统地记述了我国古代农业和手工业的生产技术与经验，书中附有大量的插图与文字珠连壁合，详明完备，对古代的生产技术成就进行了总结，具有重要的科学价值。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方观承撰绘《棉花图》，是研究我国农业科技史、植棉史、棉纺织史的重要史料，有图16幅并文字说明，乾隆极为称赏，并在每幅图上题诗，成为《御题棉花图》，广为流传。清代杨屾的《豳风广义》和《蚕桑萃编》中附图亦丰。
军事类：汉《兵书略》记载各家兵法，均附图。宋庆历四年（公元1044年）经宋仁宗核定出版了《武经总要》20卷，其中营阵和武器两部分，附有大量插图，为探讨我国中近古时期军事学发展及物质文明发展。提供了可贵的形象佐证。明宋应星《天工开物》、茅元仪《武备志》中也附有大量阵图、火器和地图等。
医药类：唐高宗显庆四年（公元659年），苏敬、长孙无忌等编纂的《新修本草》首次引进药物图谱，开创药学著作图文对照的先例，含正经20卷，药图25卷，图经7卷，目录2卷。宋代国子监很重视医书，医书插图最多、如药王孙思邈的《黄帝明堂灸经》、《铜人针灸图经》、《证类本草》等。明万历六年（公元1578年），李时珍将自己收集的本草之大成编成《本草纲目》，收辑药物1892种，附1100多幅药物形态实图，内容极为丰富，系统地总结了我国16世纪以前的药物学知识和经验，是我国药物学、植物学等的宝贵遗产，对我国药物学的发展起着重大作用。该书复刻很多，并有多种外文译本在国外流传，为世界药物学者、植物学者以及其他学者所重视。
地理类：古本《山海经》由晋郭璞作注，并为《图赞》，图遗失而赞保存下来。内容主要为民间传说中的地理知识，包括山川、民族、物产、药物、祭祀、巫医等，保存了不少远古的神话传说，对古代历史、地理、文化、中外交通、民俗、神话等研究，均有参考价值。其中的矿物记录，为世界最早的有关文献。地图类有魏晋时期裴秀绘制的《禹贡地域图》、唐贾耽编制的《海内华夷图》、李吉甫编纂的《元和郡县图志》、宋代的《禹贡山川地理图》、沈括编绘的《天下州县图》（即《守令图》）等等，都是很出色的古地图，反映了当时地图绘制的水平。明代的罗洪先予以增补，改绘成44幅的《广舆图》，精度又比以前提高。
纺织类：王祯编撰的《农书》、元代薜景石《梓人遗制》、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徐光启著的《农政全书》中对纺织多有记述，书中附有大量的插图与文字珠连璧合，详明完备，对古代的生产技术成就进总结，具有重要的科确学价值。方观承撰绘《棉花图》是研究我国农业科技史、植棉史，棉纺织史的重要史料。清代杨屾的《豳风广义》和《蚕桑萃编》中附图亦丰。
矿业类：元代陈春《熬波图》是记述井水制盐的著作，清吴其浚所著《滇南矿厂图略》为云南一带采煤的情况实录，另外清代丁宝桢《四川盐法志》以及宋应星所著的《天工开物》中均有此类附图多幅。
营造类：北宋后期于哲宗元符三年(1100)，由李械编成了全面系统地总结当时建筑技术发展状况和经验的《营造法式》一书。作者曾任将作监（负责宫庙工程修建的中央长官）13年，在他之前北宋已编成《元祜法式》。因而本书是在认真总结前人成果的同时，应用作者自己丰富实践经验写成的一部巨著。读者可以以图证文、依图施工。《营造法式》一书不但是我国古代最全面最科学的设计规范和施工手册，而且也是世界上最早最完备的建筑大全。
星象类：宋元佑三年（公元1088年），天文学家，药学家苏颂所著《新仪象法要》，阐释其构造，描述了150余种机械零件，附图60多幅，书中五幅星图是我国留存至今最早最完整的星图之一。
琴棋书篆：清乾隆时唐秉钧所著《文房四考图说》，系唐秉钧将平时读书或从父兄师长谈说之记录，内容涉及文房博雅等资料掌故，分类编述成《文房四考图说》一书，内容涉及文房四宝、青铜器、瓷器、古琴文章书画等多项，配有精心绘制的图录。
金石考古：宋元佑七年（公元1092年），吕大临编《考占图》，著录当时宫廷和私人所藏古代铜、玉器224件，每器均临摹绘图形、款式、记录尺寸、容量、重量、出土地、收藏处等，开创了古器物著录的体例。宋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之后，王黼撰《宣和博古图》肋卷，著录当时皇室在宣和殿所藏古代青铜器20类、839件，绘图详实，考证精审。所定器名，多沿用至今。清乾隆年间，梁诗正等编《西清古鉴》40卷，著录清宫所藏古铜器1529件，均摹绘其形制、款识。清代类似著名著录还有阮元编《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王昶汇纂《金石萃编》及吴大激的《古玉图考》等。
其它图谱散见于《四库全书》（子部）、明《永乐大典》等等，多不胜数，由于篇幅所限，不一一列出。
从古代科技图谱的几种类型中，我们不难发现，古代科技图谱有很强的附着性，它对原作起着画龙点睛的作用，同时又有独立性，作品包含着插图画家的独到见解。作品通过插图增强了感染力，使作品的内容更能直观形象地向读者反映与传递，所起的作用是文字远远不能代替的，这是我国传统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古代科技图谱的价值
随着中国古代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以及随之而来的市民文化的繁荣，各种科技图书大量激增，我们现在所能见到的大量明清时期的医药百工等书籍中的插图，就反映了这一趋势。这是中国美术史上的一件大事，因为从来没有这样多的绘画作品参加到民众的文化和经济生活之中。
元 王祯《农书》
有“中国古代科学技术百科全书”之誉的《天工开物》、伟大的药学著作《本草纲目》、中国军事百科《武经总要》和世界上最早、最全面的建筑大全《营造法式》不愧为世界上最早的四大插图本百科全书。这些巨著正是因为其中大量的科技插图才为世界所瞩目。可以想像得到，这些巨著去掉那些丰富多彩、刻画逼真的插图，它们的价值将会有多大的损失。需要指出的是，这些插图无论从科学还是艺术的角度上看都是上乘之作，作者和刻工的认真执著已到了为之献身的境界。同时，一些名家的作品风格通过版刻得到了新的表现力，中国绘画丰富的线条美经过杰出刻工的再创造，甚至超过了画稿。我们可以把以上图谱和其它传统绘画比较一下就会发现：那种线条的峻峭爽利是无法用毛笔表现出来的。
总的说来，中国古代科技图谱不仅具有很大的科学研究价值，在美术上亦有如下几方面的研究价值：
（一）以传承文明为目的和再现历史的作用
中国古代科技图谱，带有明显的“经世致用”和“格物求理”的目的，而不像其它画种那样或用于娱人，或用于娱己，或用于政治教化，它们的目的是为了传承文明。因此，就这一点，就决定了科技图谱和其它画种有着本质的区别。这种区别在于：不象其它画种那样充满老庄思想的空幻虚拟的色彩，不用更多的技术手法，直接、客观地描述主题，观此作品不会把人带入可望而不可及的境界。它们反映的是积极的、入世的、令人振奋的一种情调。图中描述的不再是以人的主观情感为主的、那种远离尘世的一种充满佛道情趣的场面，而是切实地反映了人们长期改造自然、征服自然的一种积极向上的景象。科技图谱不仅为我们今天科学技术的研究仍能提供一定的参考价值，也弥补了历史学上文字述说不足的缺陷，从侧面再现了历史的真实。
（二）不以传统绘画题材为描绘对象的新视角
从中国古代科技图谱的数量上来说，真可谓是浩繁宏富。但因其传承文明的目的和作者的特定，它们不以传统的绘画题材为描绘对象，而是以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为主题，观之使人耳目一新，感觉相当亲切，这正是多少年来中国传统绘画所无法企及的。中国传统的绘画作品，自魏晋南北朝以后，基本走上了以佛道为美学基础的创作模式，描绘的题材不是风花雪月就是深山循隐。北宋以后虽有部份风俗画，但也是从文人墨客的视角出发，带有浓厚的主观情调。从对古代科技图谱的探索过程中我们感到中国当下的美术确实存在着一些不足：一方面因长期笼罩在具有较多消积因素的美学理念中，从而缺乏西方的哲学理念，导致了与世界美术大潮无缘；另一方面，又因五四以来激烈的反传统导致了与中国传统文人画的扯裂。中国古代科技图谱也许能给我们一个启发，那就是放下包袱，从多题材、新视角去画我们当下人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