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全球化视野下的20世纪民族主义,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民族主义论文,视野论文,资本论文,世纪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民族主义是近代以来世界最强大的政治和社会力量之一。因此,在回顾过去一个世纪的历史时,民族主义无疑是一个无论如何无法回避的话题。而20世纪同时是资本全球化进程加快的时代,资本全球化浪潮必然与民族主义有着密切的联系,所以,研究20世纪的民族主义必须与资本全球化充分结合起来。
民族主义的概念
民族主义是什么?近几十年来,政治家和学者们对民族主义的解释很多,但并没有形成一个能为人们普遍接受的定义,因为没有一种解释能够全面而准确地把握民族主义的所有特征和内容。正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埃·约·霍布斯鲍姆所说:“几乎所有与民族主义有关的概念都是十分模糊不清的。”[1] 造成这种状况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按照约翰·哈钦森和安东尼·史密斯的观点,民族主义现象所涵盖的范围是广泛的和多侧面的,它包括民族和民族国家的发展,也包括族裔特性和社群的发展。民族主义所采取的形式也如同一个万花筒,复杂多样。另外,民族主义是一个跨学科的问题,它需要历史学家、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社会心理学家、语言学家、地理学家、国际法学家等从各个角度进行努力[2]。
我国学者李巨廉在研究了众多民族主义理论之后,提出了他对民族主义的独特解释:民族主义是特定时空形态下的意识形态和历史运动,它不是一成不变的。厄内斯特·捷尔纳认为,民族主义是把作为想象的团体的民族概念与作为它的物质体现形式——国家的概念联系在一起的桥梁。乔汉·阿纳森认为,民族主义是民族作为一个想象中的集体认同的意识形态,国家则是其组织形式。安东尼·史密斯在他的著作中强调了所谓民族主义的“核心学说”, “作为一种意识形态,民族主义认为世界是分成民族的,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特点和命运;个体的忠诚首先是对他的民族;民族是一切政治力量的源泉;个人要想获得自由、实现人生目标,就必须从属于一个民族;每一个民族总是要通过自治方式表达它的真正本质;一个和平正义的世界只能是建立在民族自治基础上的。”[3]
一般认为,现代民族主义正式形成于18世纪末、19世纪初,其标志性事件是北美独立战争、法国资产阶级革命和费希特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说》的发表。美国独立战争被认为是现代西方民族主义意识的一次最大规模的爆发,而《独立宣言》则是体现民族主义原则的最早文献之一。福山认为: “在农耕社会,民族主义根本不存在人的意识中。在转向工业化社会当中或其后,民族主义迅速成长,人民经过经济近代化第一阶段,而在国家认同和政治自由遭到否定时,民族主义尤其激烈。”[4] 所以,“民族主义大体是工业化及伴随它而来的民主与平等意识的产物。”[5] 福山的解释有一定的道理,在我们所能看到的民族主义发生地,都是受到近代工业化影响的地区,工业化推进到那里,那里就会撞击出现代民族主义。美国《独立宣言》的问世,与美国所受到的英国资本及工业化的冲击有密切关系。而工业化是资本力量推动的结果,工业化伴随资本全球化过程,没有资本全球化就没有工业化。所以,归根到底是资本全球化触发了现代民族主义。欧洲的民族主义如此,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同样如此。历史事实是,在资本全球化浪潮所没有触及的地方是没有民族主义的。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定,民族主义是资本全球化时代民族自觉意识、民族平等观念和追求民族利益的理论和实践的集中体现,它因各民族所受的资本全球化冲击的时间、程度不同而表现出强烈的时代和内质的差异性。
资本全球化对民族主义的影响
民族和民族主义不是从来就有的概念,而是伴随资本主义的成长和发展逐渐形成的。因此,它们是资本时代的产物。而资本的成长和发展过程,同时也是其全球化的过程。所以,资本的全球化对民族主义具有决定性影响。
第一,资本全球化的初始阶段,催生了西方民族主义。18世纪的欧洲,资本的发展要求形成强大的民族凝聚力,以便保护国内市场和开拓国际市场。作为民族主义形成标志之一的法国大革命,紧接其后就是对外扩张,拿破仑力图把自己的价值观和政治体制强加于其他民族而无视它们的意愿和权利。而拿破仑的征服及其在英国、西班牙、德国、波兰和俄国引起的强烈抵抗,在整个欧洲强化并传播了民族自治、民族统一和民族个性的公民观念。正如历史学家汉斯·考恩所说: “在其初始之际,民族主义打碎了传统的、陈腐过时而束缚人的社会秩序,并以人类的尊严感、以参与历史管理自己事务的骄傲和满足感填充着追随者的心灵。这种使人获得解放的感情正是19世纪欧洲早期民族主义的特征,正如今天(20世纪中期)在亚洲和非洲一样。”[6] 19世纪时,意大利和德国代表了民族主义的成果,两国不仅实现了国家的统一,而且很快走上了对外扩张的道路,极力推进本国资本的外向扩张。因此,民族主义从根源上取决于国别资本利益,西方民族主义的出现与国别资本在欧洲的扩张和争夺是分不开的。
第二,资本全球化导致了殖民主义,最终促成了东方民族主义。经过三个多世纪的扩张,到19世纪末,西方资本的全球化程度有了相当的发展,亚非拉的广大地区都先后沦为西方资本的殖民地。但是,西方资本在殖民地的发展,同时刺激和影响着当地民族资本的发展,培养了新的社会阶层。最终,殖民主义促使东方各民族奋起对资本列强进行反抗;而西方思想意识的引进和传播,则给他们提供了民族主义和民主主义的思想武器。一批接受西方教育的新式知识分子和一个从事工商业的社会阶层涌现出来,将欧洲的思想意识和本土的精神传统结合起来,发起反对西方统治和掠夺的民族主义运动,民族主义便从西方传到了东方。因此, “东方民族主义思潮是在民族资本主义发展条件下产生的一种反对殖民主义、帝国主义的进步思潮”[7],它也是资本全球化的产物。
非洲的民族主义同样如此。著名非洲史学家巴兹尔·戴维逊写道: “在整个1945年后诞生的‘新世界’中,非洲民族主义领导人虽然时常面临巨大的困难,但仍然从一个个宗主国手中夺得了政治主动权。整个50年代是争取独立运动的伟大时代。那些已建立民族国家的人对自己的战略行动深信不疑。而一些认为只有与一个欧洲民族同化才能取得进展的人则发现这种进展毫无可能,从而也转变为民族主义者。按照欧洲模式建立民族国家已成为共同的目标。其他选择是不可思议的。”[8] 巴兹尔·戴维逊在为这段话所加的注释中进一步强调: “如上所述,此处所谓的按照欧洲模式建立民族国家是指根据欧洲资产阶级民族国家(包括英、法两国)的经验和成就在非洲建立不管是文化、政治还是经济的结构和体制。”[9] 资本全球化与非洲民族主义的关系清晰可见。
第三,资本全球化导致了极端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由于资本全球化是在国别资本的状态下进行的,因此,随着资本全球化的逐渐深入,国别资本的矛盾和冲突就越来越尖锐。为了在推进本国资本的全球化进程中赢得胜利,国别资本往往把资本利益民族主义化,进而形成极端民族主义,最典型的表现形式就是法西斯主义。20世纪初形成的法西斯主义,把国别资本的全球化形式推向极致,给人类造成巨大的灾难。意大利之所以成为20世纪初法西斯主义的发源地,就是因为在与资本强国争夺资本活动空间的斗争中处于劣势,于是在国内培植起服务于资本利益的极端民族主义。德国和日本的情况与意大利大体一样,因而都走上了法西斯主义的道路。所以,极端民族主义是资本全球化过程中国别资本矛盾冲突的恶劣结果。
第四,资本全球化引发了有限民族主义。之所以说有限,是因为这种民族主义在维护国家或民族利益时所表现的手段是有限度或相对的,甚至是偶而的。资本全球化加深的一个重要后果,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相互依存度的提高。同时,资本投资又导致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在不同领域中的竞争加剧。为了保护各自的利益,民族主义抬头。尤其是发达国家的民族主义倾向日益明显,如法国勒庞领导的政党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民族主义观念。而第三世界国家在推行开放政策的同时,也表现出了有限度的民族主义。可以说,有限民族主义是20世纪民族主义的一个重要特点,这是由资本全球化的特征所决定的。
此外,资本全球化还导致了其他类型的民族主义,包括文化民族主义、族裔民族主义、种族民族主义等。资本全球化程度比较高的国家,如法国、西班牙(加泰罗尼亚)、加拿大(魁北克)等国就一直存在族裔民族主义。资本全球化还使得除了经济、政治外,文化体育领域中的民族主义也非常强大。这是因为,当利益还必须在竞争中取得时,个人就必须寻找自我身份的集体认同,而民族主义依然是个人寻找自我身份认同的最佳途径。总之,民族主义是资本全球化时代的必然产物,是民族、国家维护自身利益的重要工具,其有存在的时代合理性,同时对资本全球化又具有反作用。
民族主义对资本全球化的影响
民族主义对资本全球化的影响,从民族主义的概念本身就可以看出来,全球化与民族主义本来就是一对矛盾。从全球角度看,20世纪民族主义出现过三次浪潮:第一次浪潮导致了两次世界大战的爆发;第二次浪潮表现为20世纪中期第三世界的非殖民化进程;第三次浪潮在20世纪之末与东欧剧变同时出现,造成国际格局的又一次巨大变化。民族主义的每一次浪潮都对资本全球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首先,20世纪初,资本全球化进入了一个新阶段,资本大国的矛盾激化,导致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战争不仅使俄国成功地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的胜利,更重要的是使殖民地、半殖民地人民觉醒,并在十月革命的鼓舞下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民族解放运动,他们高举民族主义大旗,与资本殖民国家展开了斗争。这场以争取民族解放和独立为目标的民族主义运动,对资本全球化进程多少起到了阻扼作用,使资本全球化规模未能因大战而有决定性的突破,于是不得不展开规模更大也更具意义的第二次世界大战。
其次,第二次世界大战是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战争使殖民统治土崩瓦解,第三世界的民族主义运动再掀高潮。亚非拉的绝大多数国家获得了独立,建立了自己的民族国家,其中不少国家走上了社会主义道路。新独立国家中,有的反对外来资本大国的剥削,发展独立的民族资本主义经济,有的干脆把消灭资本作为目标,建设各种类型的社会主义。所以,这次民族主义浪潮给资本全球化以沉重打击,影响深刻。但是,问题不是绝对的。由于与宗主国的长期经济联系,不少国家在经过一段时间的独立发展后,重新加强了与资本母国的联系,从中找到了发展经济的资本支持,使得本国经济突飞猛进,比如东亚四小龙。它们也有力地推进了资本全球化进程。
再次,20世纪末,苏东发生剧变和冷战的结束,引起又一次民族主义浪潮。这次民族主义浪潮与此前的两次浪潮有所不同,它受到了资本全球化的强烈冲击,因此,东欧、巴尔干和第三世界其他地区的民族主义国家都倾向于接受资本全球化。东欧各国争先恐后地向资本世界开放,不但要加入欧洲联盟,而且要加入北约。巴尔干民族主义者在实现国家独立后,也向资本世界敞开了大门。第三世界其他国家虽然对资本主义强权不满,但仍把引进外国资本、发展民族经济作为重要国策。所以,第三次民族主义浪潮固然有反资本全球化的因素,但更多的则是推动了资本全球化,资本的活动范围较之以前有了极大扩展。
总之,20世纪,民族主义与资本全球化相伴随,其既有阻碍资本全球化发展的一面,也有推动其进步的一面。当资本全球化有利于民族主义时,民族主义就会为资本全球化开辟道路;而当资本全球化危及民族主义利益时,民族主义就会成为资本全球化的绊脚石。但是,无论如何,民族主义归根结底受资本全球化的左右。资本全球化与20世纪民族主义的相互作用,极大地影响了20世纪世界历史的进程,它们之间此起彼伏式的相互关系的变奏,演绎出一幕幕壮丽的画卷,构成了20世纪发展的主线。资本全球化是人类历史进程的客观要求,民族主义也同样符合人类历史进步的客观规律,因此,对这两种历史潮流都要给予准确的历史定位,以加深对人类社会演进中各种矛盾现象的认识,以便为建构全球化时代和谐的国际关系新体系把脉问诊。